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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段考卷子发下来的第二天,刘建设邀请蔡文胜来家里玩,顺便帮自己补习一下数学,这次考得太差,回家挨他爸一顿狠尅,好在他一贯成绩不好,他爸懒得揍他,只是警告他,期考如果还是四五十分,就要没收他的篮球。

    一段时间下来,两人相处得不错,特别经过上次和“政委”“军长”的对峙,蔡文胜觉得刘建设讲义气,自己也有义务帮助好朋友,两人早早约好周日见面。

    周五早上,刘建设一脸兴奋地告诉蔡文胜,今天下午县里来人挑选打篮球的选手,选上的先到县里培训,然后再到市里比赛,打得好的可以读市里的体校。如果真能到市里读体校,以后就再也不用考数学了。

    下午学校的篮球场上人头攒动,除了几十个报名比赛的,还有蔡文胜这类的陪人和围观的观众。球场上人声嘈杂,刘建设很激动,说志在必得,将来能否出人头地就看今天了。

    县里来挑人的是王教练,大高个,比旁人高出一个头,神气十足,嘴里叼着个哨子,运动衣敞开,露出里面的红背心。他先让大家往球场两头运球跑,跑了几个来回就淘汰掉一半,再让大家三步上篮,又淘汰一小半,选剩下男女各八人,打半场赛。

    女子赛先开始,蔡文胜认出里面的阿姜,女同学都给自己认识的同学加油。场边的刘建设已经脱掉外套,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指着一个也准备比赛的大高个男同学说,这个家伙怎么这么高,这可有点麻烦。

    蔡文胜看过去,说我认识他,他叫“六指”。“六指”在小学部大名鼎鼎,除了高人一头外,他的右手大拇指旁多长了一个指头。其实说是指头也不完全,就是一截细小的肉棍弯成90度,上面没有指甲,蔡文胜看了一次就没敢再看。

    “六指”曾是蔡文胜三年级的同班同学,他在一年级时就比同班同学高出半个头,随着时间增长,“六指”的个头更是突飞猛进,到三年级时,已经比同学高出了一个半头,不认识的人都以为他是初中生。

    “六指”父亲是矿山的一名矿工,一次事故中受了伤,靠劳保生活,家里五六个小孩,生活比较困难。“六指”从小要帮家里干活,年纪稍大一点就帮人淘沙,站在河边用簸箕淘河里的沙子,淘出来的矿砂可以卖钱。他常年站在河边淘沙,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加上个子高,猛一看像个成年人。

    “六指”不爱读书,一拿书就犯困,一看字就头痛,书本唯一的作用是可以撕下来折纸飞机。有“六指”在的班级,别人很难拿倒数第一名,他一年级时就多读了一年。每年班上都会有一两名留级生,后来却再也轮不到他,学校对他睁一眼闭一眼,让他每年跟着升级,说他一年级已经留过一次,总不能老让他在一年级,坐在最后排像一座小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旁听的老师。

    除了样子凶,“六指”的脾气还急,喜欢打人。有和他争执的同学,他一伸手能把人呼撸到地上,曾经有个硬气的矿山小孩和他打起来,结果被他打得头破血流。他对地质队的人特别有意见,叫他们“讨饭佬”,来自于人们对地质队野外工作时的揶揄:远看像讨饭佬,近看是地质佬。蔡文胜三年级和他同班时,见到他都尽量绕着走。四年级分班离开,也因此松过一口气。

    蔡文胜提醒刘建设,说要小心“六指”,那是个凶神恶煞。

    女子组比赛完毕,阿姜的队大获全胜,她和一个白衣女孩配合,两人又远投又上篮,包揽了大部分进球。嘴里叼着哨子的教练把两人叫到边上,问了几句,把她们的名字和班级记了下来。

    刘建设指着那个白衣女孩,说那是我妹,她肯定过了。说话间,白衣女孩一路小跑过来:“哥,我入选了。”

    女孩长得白白净净,刚运动完的脸庞红扑扑的,个头看上去比蔡文胜还高一点。刘建设对着蔡文胜,说这是我妹刘美丽;又转头对着刘美丽,说这是我好朋友蔡文胜。

    刘美丽上下打量了一遍蔡文胜,没说话。蔡文胜尴尬了一下,准备好的两句客套话没用上,只好咽下肚子。刘美丽转过身,兴高采烈地对她哥说,你可要好好打,我们一起去县里培训。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把有些散乱的头发拢起来,两只如白藕的手臂抬起来。蔡文胜看了一眼心里突突地跳,转眼看向别处。

    王教练吹响了哨子,刘建设信心满满,握着拳头晃了晃,说看我的。

    一开场,刘建设潇洒地来了个三步上篮得分,然后又是两个跳投,比分一下被拉开。另外一个队的“六指”急吼吼地向队友大喊,自己上前防守刘建设。他比刘建设还高半头,两只长臂展开,死死封住刘建设的投篮。刘建设运球转走底线,“六指”双手一分,拦住去路,巨大的身躯用力猛地靠上去,把刘建设顶出了场外。

    刘建设举手示意对方犯规。因为不是正式比赛,王教练并不打算叫停。这样一来,“六指”找到了窍门,只要刘建设拿球,他就紧贴上去,又挤又推,还有几次直接压在对方身上,把刘建设累得呼呼直喘气,也气得个半死,进攻效率大打折扣。

    十分钟比赛很快结束,教练把刘建设和“六指”叫了过去,看球的人说两人打得最好,都能进培训队。

    女子队里王教练要了阿姜和刘美丽,她俩差四岁,分别进初中组和小学组。“六指”留过一级,只比刘建设小半岁,按年龄也只能进初中组,王教练有些为难,初中队只有一个名额,一方面刘建设身体灵活技术好,另一方面“六指”的牛高马大在预选队员里绝无仅有。

    思来想去,教练觉得“六指”十一岁就这么大个,弄不好将来长成个穆铁柱,况且他当年也是靠着个子高才打上篮球。他指指“六指”,说就要你了。“六指”一听,蹦起三尺高。

    星期天下午,蔡文胜如约来刘建设家帮他补习数学。刘建设还没从落选的阴影走出来,看见课本更加垂头丧气,张嘴闭嘴都在骂“六指”。蔡文胜讲了一会,看对方除了唉声叹气加骂人以外,实在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便说下周再给你补吧。

    刘建设觉得胸口郁闷难耐,起身走到门口,冲着外边“啊啊”喊了两嗓子,门外一条土狗正在泥地上追鸡玩,被他突然的大叫吓一跳,愤怒地对着他“汪汪”叫嚷起来,刘建设刚好一肚子怨气没处发,他哼了一声,从柴堆上抽出一根柴火,撒腿撵狗去了。

    蔡文胜正在收拾桌上的纸笔,听见门扣咔哒一声,刘美丽从里屋开门出来,说:“哎,你怎么在我家,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听见这话,蔡文胜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刘美丽笑了,转了个话题:“我哥说你是数学天才,不看书也能考一百分。”

    蔡文胜小声说:“没有这回事。”

    刘美丽又说:“听我爸说,像陈景润那种数学天才,其他事情是个傻子。”

    “我不傻,我的语文也很好。”蔡文胜说。

    刘美丽裂着嘴笑了,露出两排好看的牙,说你是有点傻,不过蛮可爱的。蔡文胜第一次被女孩子说可爱,这种词只在电影里听到过,顿时一股血气直冲上脑门。刘美丽穿着一身少见的白色运动服,额头上几缕刘海,发梢有些曲卷,头发没有扎起来自然地垂在肩头,是城里最时兴的短长发。伴随女孩的俏皮时髦,还有一丝香甜香甜的气味,蔡文胜局促起来。

    “这是我的考卷,错了不少,你给我讲讲吧,今天也算没白跑一趟。”刘美丽坐了下来,把试卷放在小书桌上,其实她在里屋时就听见他来了。

    五年级的题目对蔡文胜来说很简单,他认真地把试卷上错的地方讲解了一遍。刘美丽比哥哥聪明,点点头表示听懂了,然后指着最后一道应用题,让蔡文胜再讲一遍。

    蔡文胜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急没讲透,这次讲得更仔细,讲着讲着觉得耳朵痒痒的,转头一看,刘美丽靠得太近,发捎碰到了自己,他赶紧挪开一点。讲着讲着,耳朵又痒了起来,转头一看,刘美丽正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

    蔡文胜脸一下热了起来,耳朵也红了,他赶紧站起来,说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你都懂了。刘美丽说,还有一点没懂。蔡文胜又说,你已经懂了。刘美丽笑嘻嘻地说,你还真有点傻。

    出门撵狗的刘建设回来了,还是一副怨天尤人的苦相,蔡文胜赶紧收拾好东西告别。回家的路上,蔡文胜心里像是跑过了一百匹马,乱成一团,乱意里一丝一丝的甜蜜像泉水一样咕噜噜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