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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双姊对决刀枪见

    平兴七年的最后一天,除夕,胡不归腰里别着绿竹棒,手里拎着一杆稻草靶,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来到了禅林寺。

    禅林寺偏殿里住了很多逃难的乡亲,当然也有不少孩子。眼见一个老乞丐拎着糖葫芦进到庙里,孩子们的眼睛都直了,怯生生的看着老乞丐,相互推搡着却不敢上前。

    胡不归笑道:“小兔崽子们,看什么?谁来问一声爷爷过年好,赏一串糖葫芦。”

    众丫头小子一声欢呼,围了上去,一会的工夫把一靶子的糖葫芦抢了个精光。胡不归哈哈大笑,将光秃秃的稻草靶丢在一边,大踏步进了后殿。只见广慧大师站在廊下捻须而立,眼见胡不归进来,先笑道:“胡老儿,你一来我禅林寺,倒是给敝寺添了不少生气啊。”

    胡不归听着偏殿里小儿们兴高采烈的叽哇乱叫,笑道:“大过年的,老和尚,总归你也是食得人间烟火气。”

    胡不归进到广慧禅房内,只见清清冷冷的一张罗汉榻,一张榆木小几和两个苞米皮编的草垫,墙上挂了一张达摩祖师的画像,燃着一柱清香,心知广慧大师向来清俭持修,也不以为意,拿起几上的云子笑道:“老和尚,大过年的,叫花子来叨扰你了。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小沙弥奉上茶,胡不归和广慧大师一边对弈一边闲聊。

    “这个顾倾城当真了得。我和他在幽州对了一招,没占到便宜。”胡不归落了一子,轻声笑道。

    “老衲请你出手也是迫不得已,丹阳道长和当今国朝有灭国之恨,老衲怕他为难,不好请他出手。能克制顾倾城的,也就只有你的二十六路伏虎拳了。”

    胡不归笑道:“本来我接到大师口信,是要赶去廊州的。机缘巧合,在水洋淀碰见了那帮小友,这才知道顾倾城已经去了幽州。。。可惜,老朽晚了一步,让顾倾城伤了那个年轻人。哎,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看着这帮小子,身正气壮,胸怀远大,豪情远胜老朽当年,惭愧啊惭愧。中原有此帮热血男儿,可喜可贺。。。只是,辽军势大,这大燕国,命不久矣,老和尚加上老叫花子,也是回天乏术。”

    广慧大师笑道:“世道艰难,总有殉道者前赴后继,老衲相信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这个小子也是福泽深厚。你是知道的:太清功法和太祖红拳,论起来都不是人间之物。前者据传是上仙吕祖所创,后者更是和乱世魔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少年却是同时习得这正邪两门神学,若非如此,你的大还丹也救不得他的性命。”

    胡不归想了一下,失笑道:“老叫花子第一次见这小子,就觉得奇怪,小子眉宇间魔气很重。。。也罢,此心正则正矣,就是太莽了,初生牛犊。想那顾倾城是那么好相与的么?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过机缘巧合,能得大师青睐,亲为其洗经易髓,也是不世出之奇缘。。。世间已无少林寺,若非大师身负少林易髓经绝学,此子恐怕已命丧黄泉。”

    “天下武学出少林。”广慧大师叹道:“老衲幼年在少林寺学艺,当时还是达摩堂一沙弥,算起来已经有七十多年了。自从当年大夏太祖朱兴烧了少林寺,武学凋零,只盼有天下太平之日,后人能重建少林。”

    胡不归知道这是广慧大师毕生夙愿,心里默然。自己号称铁拳神丐,二十六路伏虎拳也是与少林武学渊源颇深。如今世道艰难,天下大乱,重现少林胜景也就遥遥无期,心里也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手拈棋子一指门外:“老和尚,那个骑驴的年轻人什么来头?”

    老和尚笑了:“红尘之事,红尘之人,老衲只救人性命,渡不得情劫。”

    冯南吃住都在白景休身边,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如今白景休已经过了生死第二关,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按广慧大师说法,最近几日如果醒来,当是鬼门三关已过,可保性命无虞。

    冯南捧了一盆温水,浸透了毛巾,细细的擦拭白景休的身体。昏迷了近一个月,白景休身子绵软,肌肉无力,浑身白的像纸,双臂上布满了血纹,夹板还不敢卸掉。冯南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唯恐折了白景休的骨头。擦拭完了身体,冯南拿小刀修剪了景休的手脚指甲,又轻轻的清理指甲内的黑泥和血污。

    冯南本是郡主出身,虽然后来流落江湖,却也从来没有假色侍人,更加不会去伺候别人起居,如今却是心甘情愿的为白景休做这一切,连庙里帮忙的农妇也不用。

    烛影摇曳,冯南做的一丝不苟。

    窗外禅钟响起,和尚们做晚课了。

    冯南抬起头,看着窗户,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布帘,看不见外面的景色。冯南的眼光却如同看见了万里所及,天高水长。冯南脸上带着笑,痴痴的想着,嘴里轻声道:“白兄,过年了。。。你我都长了一岁。。。南妹祝白兄福泽绵长,多福多寿。。。只盼南妹还能有那么一天,能和白兄再度浪迹天涯,策马由缰。。。想想当时,南妹年少骄蛮,真的是太不懂珍惜了。”

    冯南嘴角微翘,回想和景休自洛阳初遇,携手同游到太原,再到阳明渡,以及自己后来偷偷的跟着景休等人从定州到幽州。心里一遍遍想起那个性温如玉,却志坚似铁的白景休,一丝温暖从心底扩散。眼见白景休气息绵薄,却是毫不惊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来世策马同游而已。正想着,却见白景休的呼吸一顿,冯南心中突的一跳,屏息看时,白景休又气息如常,冯南放下心来,端着水盆刚要起身,只听哐当一声,房门被撞开,一人闪入房中,一柄长剑对着自己的后背刺了过来。

    冯南一惊,反手把水盆砸了过去,来人闪身避开。冯南得空将床头包裹里的长剑提在手中,挡在了白景休面前。

    冯南见来人穿着皂白色斜襟长袍,腰间扎了一条白色束带,腰身盈盈一握。头发高高束起,绑了一根白丝带垂到肩头,脸上蒙着一方白帕,红着眼眶,长剑指地,冷冷的看着冯南,身子微微的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