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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岁岁年年情可伤

    知客僧进门,双手合十道:“师尊,有人闯进了客房,和冯施主动手了。”

    广慧大师笑眯眯的落了一子,嘴里说道:“知道了。”

    知客僧欲言又止,转身出去了。

    “把门关好。”胡不归笑道,抬头看着广慧大师:“你说她俩谁人能赢。”

    广慧大师笑道:“都是良善之人,出不了乱子就好。”

    冯南盯着来人的手,手指纤长,白如透玉。只刚刚一剑,快如闪电,竟是世间少有的高手,冯南心中暗自戒备,慢慢的解了长剑上裹的白布,一边轻声说道:“这位大侠,在下与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侠,万望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冯南一向颐指气使惯了,但是大敌当前,身后白景休命悬一线,也不由得她不低声求全。

    来人并不理会,偷眼去看冯南身后的白景休。良久,手里的长剑慢慢的提了起来,剑尖指向冯南。

    冯南眼见庙内诸僧并广慧大师毫无动静,隐隐约约隔壁小儿们的嬉笑声,心里着慌,嘴里叫道:“这位大侠,您莫不是金刀宗师顾倾城派来的?”

    来人一愣,看着冯南想了半晌,点点头。

    冯南忙道:“我乃大辽寿王府上郡主,金刀宗师既听令于我叔王,也当给我这个郡主几分薄面,还请罢手,放过我和我兄长。”

    冯南心系白景休,知道自己并没有胜过来人的把握,不由的着慌,后背的汗湿透了衣服。好容易白景休鬼门关上挣扎月余,方才捡回一条命,冯南实在怕了,不敢犯险。

    来人也不搭话,死死的盯着冯南,一眼瞥见床上白景休赤裸着上身,冯南手上还握着一块湿毛巾,忽地柳眉一竖,揉身扑了上去。

    冯南大怒,长剑递出,只一瞬间,当当当当当,快如爆豆,两人交了五剑,各自退开。

    冯南暗自心惊,自己的绝情剑以快为锋,但是来人似乎比自己更快,而且身形飘忽,大开大合,脚底轻灵却有根,每交一剑,自己便有无力滑涩之感。冯南知道自己很难敌得过来人,却怕来人对白景休不利,一咬牙抢前一步,将绝情剑施展到了极致,上前抢攻。

    当当当又是三剑,此番冯南却没沾得任何便宜。来人随意挥洒,每一剑都准确的封住了冯南的剑势,挡了三剑,冯南退了三步。三招施完,冯南又退回到白景休床前,手握长剑,不由的冷汗直冒。

    胡不归将云子捻在手中,突然说道:“此人的剑法不是李丹阳所授。”

    广慧大师也点点头:“就是丹阳兄这般年纪时,也无此等造诣。。。此子剑法。。。虽然功力稍有不足,但是对于剑道的理解,竟然已是有了宗师风范。。。真是奇哉。”

    胡不归把云子投在棋篓内,嘴里说道:“老和尚你不出手吗?可别一个错手,两败俱伤。”

    广慧大师笑着摇摇头:“无妨,儿女情长之事,总归还是他们自己要寻一个结果,我们不好插手。”

    禅房内,白衣客越打越顺手,而冯南已经是捉襟见肘,每一招递出已经是没了章法,被对方的长剑带的东倒西歪,毫无还手之力。冯南急得发鬓凌乱,嘴里终于忍不住叫道:“大师,救我,快来人啊,快来救我白兄。”

    来人一剑比一剑凌厉,冯南拼着自己受伤,死死的守在白景休床前不肯让开。来人倒是不急,点到即止,冯南半幅衣衫上都是被剑尖点到的破洞,却不及皮肉。看着来人好整以暇的样子,冯南哪里受过这般侮辱,心中气恼,郡主脾气发作,面对来剑不闪不避,也不做防守,长剑直奔白衣人的胸膛而去,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白衣人倒是吃了一惊,眼见冯南来的凶,自己的长剑马上就要洞穿了冯南的小腹,忙收剑侧身,哪知道冯南得势不饶人,气势汹汹的回过剑来又来抢攻。白衣人无奈,突然闪身避过冯南,一剑奔着床上的白景休刺了过去。

    冯南大惊,已经来不急挥剑施救,竟然当啷一声,扔了长剑,回身扑在床榻前,将白景休抱在怀里。

    长剑刺破了冯南背后的衣衫,抵在了冯南的背后。

    冯南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剑尖上传来,自己也不敢动弹,却是死死的抱着白景休不撒手。

    屋内静了下来,冯南也不回头,只痴痴的看着怀里的白景休。忽听着他呼吸声顿了一下,轻声咳了两声。

    冯南听来,不亚于仙乐,也顾不得身后的长剑,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景休,泪流满面。只见景休勉力的想抬起手臂,却不能够,眼睛依然紧闭着,嘴里轻声嘟囔。

    冯南眼泪扑簌簌的掉,忍不住就要放声大哭,却又咬牙死命憋住,摸了一把脸,把耳朵凑到白景休的嘴边,好容易才听清楚,白景休说的是:“水。。。水。。。”

    冯南浑然忘了身后的长剑,连滚带爬的去床边倒了一碗水,捧着水碗又跪在床榻前,擦了又擦自己脸上决堤泪涌,方能看清楚白景休的脸,扶着他慢慢的喂了几口水。

    白景休艰难的咽了几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里轻声呢喃着,又睡了过去。冯南趴在枕边再听时,却隐隐约约听得白景休念叨的是“小师妹”三个字。

    冯南苦笑一下,拿毛巾帮白景休拭去唇间和颈间的水渍,伸手给他盖了被子,转身看着白衣人。

    白衣人眼圈发红,长剑在手,剑尖不停的抖。看着冯南突然开口说道:“我既受命于金刀祖师,自不能空手而归,你和床榻上此人,只能活一个,你选吧。”

    冯南闻听抬起头来,看着来人,嘴里说道:“此话当真?”

    “只能活一个。”白衣人长剑指在冯南的咽喉,冷冷的说道。

    冯南松了一口气,抱拳拱手道:“多谢这位大侠,你放了我大哥吧,小女子的人头你拿走复命即可。”

    来人也不吱声,死死的盯着冯南。冯南一笑,转身看着白景休,柔声说道:“白兄,南弟先走一步。你此番逃过一劫,以后白兄要惜命,万不可再轻易犯险。。。南弟祝你和你的小师妹神仙伉俪,白首人间。”语气温柔,但是说到最后,竟是带着无尽的幽怨和气苦,泪水颗颗滴在床榻前。冯南说完,也不回头,从地上抓起长剑,对着自己的脖颈抹了过去。

    “当”的一声,白光闪过,冯南见自己的长剑被击落在地,大惊,再回头时,禅房内烛影摇动,门外古柏森然,哪里还有人在?

    冯南转回头看着床榻上轻声呻吟的白景休,不由的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广慧大师和胡不归站起身来,看着门外。

    隔着房门,白衣人跪在院中,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嘴里轻声说道:“多谢前辈救我小师哥性命。”

    房内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却不好开口。来人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放在广慧大师的门口,又磕了一个头,转身飘然而去。

    客房内,只听冯南压抑的痛哭声:“菩萨保佑,神仙保佑,白兄终于醒了。。。白兄有救了。。。呜呜。。。”

    禅钟响起,山下也传来连珠的爆竹声。别院里,寺院收留的流民正在喝着素酒喧哗。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胡不归叹道。

    “山川易老,难负情深。”广慧大师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