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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避祸将军以退为进

    顾尧臣转回思绪,只见殡礼已经接近尾声,马光河在马太后陵前念着祭文: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最后一段,改自凤朝昌黎先生的祭文,那真是字字血泪,马光河倒也是咏的情真意切,如泣如诉。伴着一声尚飨,礼部官员一声唱和:“礼成,百官跪拜。”哀乐响起,和尚道士齐颂,众人乱糟糟的跪了一地,算是埋了大燕朝。

    殡礼结束,众人的情绪也就轻松起来,气氛没有这么压抑了。礼官忙着善后,而各位官员家眷也三三两两退到陵外广场上临时搭的几个礼棚内暂歇。亲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刚刚满面戚容的大人们,也都轻松起来。

    常关云扶着常夫人在女眷棚内坐下,就找不见了元宝。气得关云安顿好母亲,就赶忙出来到处找寻,但见乱糟糟的人群,堆积如山的物料,却哪里也寻不见那个小混世魔王。关云气咻咻的四处张望,一时也不敢大声呼叫,正巧走到一个凉棚侧,忽听里面一个声音说道:“我就说这个常家父子没按什么好心。”

    关云心中一动,慢慢走到棚侧仔细听去,里面继续说道:“我家老爷说了,本来马大帅是派了常修源去开封救驾的。你想那开封城城墙那么高,还有那么宽的黄河隔着,想那辽军怎么可能轻易攻破。这个常修源畏战如鼠,一看见辽军,去打了个花胡哨就跑了。。。亏得马大帅这么信任他。”

    “就是就是,他常家那个大公子,平日里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的,凭他也能掌兵?笑话了!那我家老爷在雁门关守了八年,还不如换他家毛头小子去得了。哎,守了八年边关,我这里也守了八年活寡,哪成想还是个从三品夫人,倒是人家小白脸封侯了。”

    “哎呦妹子,你这是想男人了啊,我可听说你府上有几个小白脸,戏唱的不错。。。”

    “哎呀姐姐,你说什么呢,那些都是正经戏子。你可莫听旁人嚼耳根子瞎说。”

    “妹妹想多了。这男人们在外面花天酒地,说得干什么大事,倒是扔了我们娘们不管不顾。我倒是羡慕妹妹活得明白。。。改天去妹妹府上听戏可好。。。人哪,也就那么回事,及时享乐才好。”

    关云听的里面浪笑的不堪,皱眉走开,心里诧异自己父兄被人泼的脏水,闷闷不乐。

    又转了两圈没找到元宝,关云正气得咬牙,只见马知远一手拉着元宝从远处走来。

    常修源和常家大公子常威不在,常元宝作为常家在太原唯一的男丁,二公子,穿戴齐整代父兄成礼。时间久了元宝就不耐,偷偷跑远了躲在林中撒尿,却因为身上穿的层层叠叠,解衣不便,险些尿了裤子。

    常关云本一肚子火,看见马知远也在,也就不好发作了,狠狠瞪了元宝一眼,对着马知远福了一礼道:“小弟顽劣,倒是叨扰公子了。”

    马知远忙笑道:“关云妹妹哪里话,宝兄弟天真烂漫,倒是知远和他在一起,暂时忘却世间烦恼,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马知远从开封逃回后,整天就精神恍惚,脸色苍白,本就瘦弱的身体越发的弱不禁风。常关云也只能低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公子节哀顺变。”

    马知远看了看常关云,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道:“我倒不是为了大燕朝。。。只是。。。不知怎的,最近时常惊惧多梦。特别是上次听妹妹一席话。。。”

    常元宝刚刚被马知远看见自己在林中顶风撒尿,又被他帮着整理衣衫,一脸的羞愤,不想和马知远多聊,拉着常关云就想走。常关云也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言,行了一礼打断了马知远的话,笑道:“马公子请放宽心,多多保重,关云告退。”

    马知远看着常家姐弟两人远去,呆呆的发愣,这时诸葛瑾走来笑道:“马公子,大帅正在找你,礼成,可以回府了。”

    马光河回到府里,天已经黑了,却不辞劳苦,召集了诸葛瑾,顾尧臣,和贾元道到自己的书房会晤。

    马光河麾下统兵的四品以上武将也有七八个,大都兵痞出身,飞扬跋扈。其中贾元道倒算是个异类,为人比较憨厚,犹是如此,极得马光河信任。贾元道带兵过于谨慎,善守,而不长于攻击,但是马光河天性狐疑多忌,还是习惯贾元道带兵,以求心安。

    定州城破之后,贾元道行军半途折返狼平关,但是定州董潼部突围西向,被契丹追击。常修源限于军令无法出关,私下请人去求贾元道,这才接应了董潼部。此事也只有贾元道可以做,而不受马光河猜忌。此后常修源又接到马光河军令,一反常态命他带兵三万去解开封之围,贾元道就暂驻狼平关,直到常修源回师这才撤回太原。

    贾元道离开狼平关前夜,常修源设宴把酒话别,两人交情虽非过命,但是贾元道好好先生性格使然,酒喝的沉闷,心事重重,眼见常修源倒是挥洒自如谈笑风生,忍不住叹道:“常将军,贾某虚长你几岁,托个大,叫你一声贤弟。但是常将军真的不知道你如今是架在火山上烤吗?”

    常修源停了箸,笑眯眯的拱手道:“贾兄有话请讲。”

    贾元道屏退了众人,悄声说道:“常将军,贾某素来是敬重你的。晋中将领,多是无能糜烂之辈,一塌糊涂。只常将军你,军纪严明,气象一新,只可惜木秀于林啊。开封之行我是劝过你,不要亲自带兵,这明显是不讨巧的事情。常兄还没回师,天下就有风闻说是你在开封怯战如鼠,倒像是这大燕朝天下丢了是你的罪过了。”

    常修源叹了口气,一脸戚容说道:“贾兄知我,常某本就无心功名,开封之战不管怎样,常某难辞其咎。主死臣辱,救不了大燕朝,本就是你我将帅无能,这个骂名常某背了也不亏。只是当时还有私心,常某犬子也身陷开封。我儿再不争气,也是舐犊情深,不得不救啊。”

    贾万道心说你这好大儿可把天下人骗得苦,说什么不争气,花花公子演了这么多年,却没成想是人中龙凤,遇水飞升。但是这话却再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再说就是要捅破马光河猜忌常家父子的窗户纸,贾万道虽然替常家父子着急,但是还不想惹祸上身,也就默契的闭了嘴。

    常修源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说道:“贾兄,小弟我军伍多年,承蒙贾兄不吝提携照顾,常某感激不尽。此次贾兄回太原,还请贾兄在马大帅处多多美言几句。我这边已经写了一封信,麻烦贾兄帮我上书马大帅:常某战事不力,教子无方,恳请马大帅依律责罚。常某信中已经提请贾兄统领铁峰营,常某罪孽深重,卸了兵权,做个闲散人也罢。”

    贾元道大惊,忙道:“常将军何出此言,铁峰营乃是你的心血之作,放到任何人手里都就作践了,我贾某人也自问没有这个本事。”

    常修源叹了口气,对着贾元道长施一礼,说道:“贾兄,你所言不虚,我常某人如今的确是被架在火山上烤,求的无非是个平安二字。铁峰营交到任何人手里,常某都是心里难安,贾兄必不负我。”

    贾元道心下感动,忙道:“常将军这罪己书也太过了,贾某相信马大帅一定能明辨是非,给常将军一个公道。”

    常修源笑道:“除了铁峰营,董潼部投奔狼平关,也是常某一大心事。董军和辽军定州大战,已经势如水火。常某留下董军,不但与大帅全局有害无益,反倒徒增我常某人的罪过,招人猜忌啊,贾兄,这这舌头底下压死人。”

    贾万道沉吟道:“我料马大帅目前还是不想和辽军开战,相安无事最好。如此一来,董潼军的确不宜收纳,可这些都是忠臣义士,铮铮铁军,真要遣散了的确可惜,这可如何是好?”

    常修源一笑,夹了一粒糟豆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目光闪烁,笑道:“常某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安置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