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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辽金祸起雄库鲁

    “雄库鲁究竟是什么?你不会编造出来骗我的吧?”萨巴尔试探着问道。

    “看你这么好奇,我就告诉你,其实雄库鲁是我们肃慎古语海东青的意思,海东青是女真族七十二部三十二氏族中,最高最尊贵的图腾!”白音指着他们身后墙壁上的那张挂画道。

    “故弄玄虚,海东青我见过,雄库鲁的叫法还是第一次听到。”萨巴尔说。

    “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懂了?臭放羊的!”

    “我倒是知道这里自古以来,一直有三大族群,东胡、秽貊和肃慎。这三个族系源远流长,贯穿今古绵延不绝。这其中“肃慎族系”,自千百年前命名肃慎之后,后来曾改为挹娄,再后来是勿吉,几百年前为靺鞨,你们女真人皆出于此吧?”萨巴尔津津论道,白音若有所思的瞅着他渐渐褪去红色的眼睛。

    “没想到你懂得还不少,你基本上讲得不错。”白音轻微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氏族看来就是女真族中最尊贵的那支完颜氏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萨巴尔却又想起来今天早晨她质问他的话来,他迷惑的看着她。

    “我不姓完颜,我是乌林答氏,你说错了!”白音推翻了他的猜测。

    “你不是说雄库鲁是属于你们最尊贵的氏族吗,那么完颜氏是你们大金国的皇室,由此推断只有姓完颜的部族才有资格供奉你们的雄库鲁了!”萨巴尔把玩着手里的那块金牌,跳动的火光下四只眼睛精神矍铄。这时外面隐约随风传来了一阵兽鸣,萨巴尔警觉的耳朵一动,侧脸望向了紧闭的木门。

    “别看了远着呢,肯定是找不到食物冻惨了的豹猫子。”白音连头都没抬的告诉他,这就是在丛林里生活久了锻炼出的本事。这时一直趴在门口的塔斯哈低着头摇着尾巴走到了里屋的火堆旁,温驯的用头蹭了蹭女主人的肩膀,白音抚摸了下它的额头,塔斯哈乖乖的卧倒在了她的身旁,它耸动着湿润的鼻头嗅了嗅火堆旁的干树枝,又闻了闻萨巴尔那边的气息后才将嘴巴放到两只大爪子上。

    “其实在女真族里供奉的雄库鲁是有区别的,你仔细看挂像上面的雄库鲁,能看出什么?”白音指着墙上的挂像问他。

    “挂像上的海东青,除了目光如电矫健凌厉之外···它好像颜色也很特别!”萨巴尔端详着墙上的海东青道,其实白天他也看过那张图,只不过他没考虑太多。

    “眼力不错,雄库鲁意为万鹰之神,它分好多种颜色,有本色青、芦花色、雪白色、天蓝色和乌黑色几种毛色。其中属通体乌黑色没有杂毛的羽色为极品,通体雪白的羽色为上品,芦花色地位次之,杂毛色等级最低。我们乌林答人的先祖信奉的本也是黑色的雄库鲁,只是后来被逐渐强大占据统治地位的完颜部所不容,逼迫我们将图腾改为白色雄库鲁。”萨巴尔注意到白音说话的时候,眼神中透漏出一丝淡淡的忧伤,但是转瞬即逝。

    “以前我只知道海东青凶悍无比,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儿。我听说过先前辽王朝统治的时候,你们女真人每年都要向朝廷供奉大量的海东青以取悦那些贵族。”他说出这句话后,白音拿眼角挑了他一眼。

    “你知道什么,那些该死的契丹人为了能得到大量的雄库鲁,他们不惜残酷的盘剥压榨女真人。契丹人每年都要来无数批持银牌的特使前来索要雄库鲁,他们每次大张旗鼓的来除了无休止的索要神鸟之外,那些贪婪的禽兽居然每到一处住宿,都要掠夺附近貌美的姑娘和妇人前去为他们侍寝,供他们践踏蹂躏,许多女真部族首领都忍气吞声看着他们夺走自己的妻女惨遭凌辱。这还不算,那些禽兽还有更令人发指的行径,他们为了得到更多极品的雄库鲁,想出了许多没人性的办法来!”从白音的言辞里,萨巴尔不难感受到她对契丹人的恨之入骨。

    “那他们究竟对女真人还做了什么?”

    “为了让鹰户多多捕鹰,他们竟然扣押他们的妻子儿女做人质,鹰户只要不按时缴纳足够数量的雄库鲁,就抓他们杀头,更可恨的是即便鹰户们交够了数量,如果品相不好的话他们也是照样不放扣押的人质。称为万鹰之王的雄库鲁本就数量稀少,又栖身于极高极寒之地,因此不少鹰户被逼冒险命丧黄泉!”萨巴尔听着白音的讲述,他平静地聆听着没有说话。

    “我们乌林答部曾有一个部族头领,为了解救本部落人的危难,只身带领一子一女,到很远的北方享滚河的尽头捕鹰,结果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老头领和儿子被活活冻死在山上。后来他侥幸活下来的女儿用眼泪感动了神火格格,在神火格格的指点下,用太阳的七彩神光照化了鹰山上的冰雪,使山上的雄库鲁向南移居,这样捕鹰的鹰户就比较容易捕捉到了,老族长的女儿也在一次雪崩中丧生了,变成一只高飞的鸟。”白音很久很久没有说起这些故事了,说着说着,她的眼睛里隐隐的透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时吊壶里冒出了滚滚的白汽,扶摇直上冲出了天窗孔,她小心地取下了吊壶倒进了绘着鱼纹的尖嘴陶罐里。萨巴尔瞬间闻到了一丝清甜的气味,片刻之后白音倒了满满两碗的淡绿色液体给了他一碗,萨巴尔双手接过了小碗,不料受过伤的手指被烫了一下他险些摔了,倒换了下手后,他看了看发现跟奶茶和清茶一点都不一样,他从没有见过。

    “这是用什么泡的,怎么看着颜色怪怪的?”

    “里面有毒,没人非要你喝!”白音白了他一眼道。

    “嗯,我倒是不想活了”他吹了吹热气端起小碗一饮而尽,然后用舌尖舔了舔干涸的起皮的嘴唇。

    “尝出什么味道来?”她问道。

    “挺热的就是!”他说了这句之后,白音气急败坏道:“还不如给塔斯哈喝呢,有你这样喝茶的吗?”

    “怎么没有啊,你这不见识了么!”

    “不稀罕!”

    “那你敢不敢再给我来一碗,让我好好的尝一尝?”萨巴尔端着碗伸出了手。

    “自己长爪子干什么用的!”白音说完,萨巴尔闻言索性自己拿过尖嘴陶罐给自己倒了一碗,这次他学着白音的样子,先端到鼻子底下眯上眼睛闻了闻,然后呼出一口气再晃了晃头,这才轻轻地咂了一口,然后又饮了一大口放下茶碗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此茶气息清甜,入口先烫再苦后甜······”

    白音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到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她忍俊不禁道:“装,有本事给我接着装!”

    “你究竟给我喝的是用什么泡的水,我怎么从没见过?”

    “不告诉你,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白音说罢拿过尖嘴陶罐自己又添满了小碗,像她那样喝茶萨巴尔觉得别扭极了,在他的意识里向来是渴了就饮饿了就食,从小没人教授他这些繁杂的讲究。

    “那你们女真人后来不是在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推翻了契丹人建立了两百三十年之久的辽王朝吗?”萨巴尔突然对辽金之间的历史恩怨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所知晓的毕竟不如白音知道的多。

    白音瞅了他一会儿心道“他只是个蒙古人,不知道也怪不得他。”她也记不起多久没人跟她一起说这么多话了,尽管他有时很气人,但是她感觉他很特别。在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东西,不可否认,在一定程度上稍稍改变了她先前对于蒙古人的认识。她继续添了一壶水放到吊壶里,萨巴尔用树枝挑了挑篝火底下的缝隙,这样火势烧得更旺了。

    白音说:“在东北的白山黑水间,自古以来就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肃慎女真,女真人由于居住的地理区域不同,故而又划分为海西女真与海东女真。女真族一共分为七十二部三十二个姓氏,我们乌林答氏就属于海西女真。

    随着时光的流逝,女真人的足迹遍布了这片辽阔的沃土,大多数女真人在黑龙江两岸以渔猎为生,只有南面嫩江沿岸的一些部族,跟汉人接触久了慢慢的学会了一些农耕。我们女真男子骁勇善战,善于狩猎大型猛兽,长白山的密林就是他们纵横驰骋的天地,而女真姑娘同样勤劳勇敢。那时候女真人臣属于大辽王朝,按时向大辽皇帝进贡自己土地上的特产,在东部鸭绿江上游同图们江结合的地带,生活着一个姓完颜的氏族,他们的首领就是你知道的完颜阿骨打,在他的带领下完颜部逐渐变得强大起来统治了女真诸部。大概八十六年前的那年春天,大辽最昏庸的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来到春州的‘春捺钵’狩猎。

    “春捺钵?”萨巴尔突然打断她问道,显而易见他没听过这个词。

    “‘捺钵’是契丹语的音译,就是行宫的意思。契丹人统治时期,始终贯彻朝廷和皇城的迁徙流动制度,他们为了巩固统治的疆域,一年四季都在流动中度过。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在不同地方的行宫轮流,所以这种制度被称为‘四时捺钵’”。萨巴尔其实也略通一些契丹文,只是这个词语他觉得拗口故而发问。

    “原来如此,那耶律延禧到了春州后,肯定干了一些荒唐的事,激起了你们女真人的仇恨?”萨巴尔继续问道。

    “他来了之后就命令附近的女真族首领都来拜见他,那天在酒席上他喝的酩酊大醉后,便命令在场的女真首领为他跳舞助兴。在场的各部首领中,只有完颜阿骨打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跳舞。这时耶律延禧一脸不悦,就在他寻思要怎么处置完颜阿骨打的时候,没想到这时完颜阿骨打命手下拿进来了一个神秘的东西。完颜阿骨打掀开苫布之后,映入人们眼中的竟是一只身体健硕,毛色乌黑不含一根杂毛的雄库鲁,耶律延禧也是个行家他龙颜大悦,当即把处置完颜阿骨打的事忘到了脑后去了。”

    “耶律延禧放走了完颜阿骨打,注定等于放虎归山给自己掘下了坟墓,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耶律延禧是个十足的糊涂蛋!”萨巴尔不自觉的说出了这句话来。

    “那一天注定是耶律延禧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天,他错过了杀死完颜阿骨打最后的时机。两年之后,完颜阿骨打拉起三千多女真勇士,起兵开始了对辽的征讨,几年后,耶律延禧在逃难的路上,在应州新城被完颜娄室追上俘获。完颜阿骨打降封他为海滨王,不久又改封为豫王。可是没过多久,他又派兵将他杀死,并且驱赶马群将他的尸体踩成一摊肉泥,从那天起辽亡了,女真人开始了大金王朝的统治······”

    萨巴尔坐在火堆旁饶有兴趣的倾听着白音的讲述,不知不觉中他的脑海里似乎涌现出了数年之前的那一幕幕鲜活的画面,那个时候大金国的女真铁骑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他真想见识一下那个完颜阿骨打······

    白音敏锐的眼睛突然捕捉了他眼睛里的东西,此刻白音心间油然而生出一丝难以捉摸的预感。她隐隐的感觉到跟前这个不满十八岁的蒙古小伙子,他的一生必定要同女真的大金王朝有一段扑朔迷离的纠葛,当然这只是她无以名状的一种感觉罢了。他本身就是一个谜,他是那么的恨女真人,从她已知的信息中,她其实就已经知道他们两个背后族群的利益,将来必定属于水火之势,虽然现在草原部落还被朝廷牢牢的控制,可是水无常势纸包不住火这个道理她懂,民族矛盾一旦埋下种子早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的。但是她又打断了自己的思路,最起码,现在在这片环境恶劣的原始森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如果杀了他,她能够想到几十种办法,但是如果那样她会更加孤独,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想什么,或许此刻萨巴尔想起了完颜阿骨打,她想到了耶律延禧。

    此时新的一壶又烧滚了,她小心地取下了吊壶,默默地倒进容器里,这就是白音。十二年后,蒙金野狐岭一战,真真实实的映证了那天晚上白音的预感。但是,那时,那地,他们还小,他与她的身份都还依然这般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