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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锋芒初露

    十三翼之战后的十年间,蒙古部大致分出了两股势力,一派是以正统的孛儿只斤氏领导的乞颜部蒙古人,另一派就是以札木合为首的扎答阑蒙古集团,两部首领即为安答却又彼此势同水火。当时整个十三世纪之前的蒙古草原上可谓是大小部落林立,据统计大概有蒙古、塔塔儿、蔑儿乞、克烈、乃蛮等在内的大小两百多个部族,他们受金国的挑唆彼此之间攻杀不休,整个草原大漠南北到处充斥着战火硝烟,人们极度的渴望着和平。

    随着以铁木真汗为领袖的利益集团统一蒙古步伐的加快,那些反对他的或是曾经与他结仇的利益集团终于走到了一起,足足有十几个部落。札木合也终于从对安答铁木真的不满走上了敌对势力集团的领袖地位,公元1201年秋札木合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支流根河,被推举为古尔汗,意为普天下之汗,他的第一个矛头指向必然是铁木真。这一年秋天,札木合发兵突袭了铁木真的三个部族,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

    十月的大草原枯黄色的秋草一望千里,随风摇曳在一片不安之中,仿佛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即将到来。这一年蒙古东部大草原迎来了一场罕见的秋雨,滚滚的惊雷过后,大片的骑兵出现在了黎明的地平线上。铁木真骑兵集团与札木合骑兵集团终于相见了,双方把战场选在了呼伦贝尔大草原海拉尔河谷的腹地。

    札木合的集团中以他本部的扎达阑人为首,汇集了塔塔儿、合答斤、撒勒只兀惕、朵儿边、弘吉剌、亦乞列思、豁罗剌思、乃蛮、蔑儿乞、翰亦剌惕、泰赤兀等十一个部落联军,可谓人多势众兵强马壮。从战争一开始乞颜部就背负了弱势,繁衍在同一片草原上的部族之间无比的熟悉彼此的战术,铁木真与札木合又是几十年的安答,他们曾经在一起生活过、战斗过,把彼此摸得都很透彻,加上这一年东部草原秋雨连绵,这场战争就像拉锯似得你来我往的持续了月余。

    双方损失惨重,铁木真和他的蒙古骑兵遇上了他征战以来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那就是札木合麾下有一支数千之众的重骑兵,他们的名字叫做黑鳞铁骑。之所以被叫做黑麟铁骑,是因为他们每一个骑兵从士兵到战马全身上都覆盖了一层用青黑色的铁片或产自贝加尔湖的生贝编成的重甲,他们的头上除了头盔之外还在脸上蒙了一副金属面具,再加上精亮的武器配置,造就了他所向披靡的神话。这是当时草原上建制比较完善的一支重骑兵,在他们中间聚拢了札木合这些年间从各部搜罗来的凶狠角色,其中不乏突厥、色目、鞑靼人种,在札木合的指挥下他们摧枯拉朽般的吞并了一个又一个的部族,可以毫无疑问的说这支黑鳞铁骑是札木合手里绝对的利剑。或许,为了统治这片草原,札木合心中的王者之梦已经燃烧了很久了,这一战只是迟早的问题。

    漆黑的夜空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泥水结着伴的汇聚到不远处奔流的海拉尔河水里,持续的秋雨在严重降温的同时,也导致河水急速的上涨。蒙古兵们连生火做饭都被迫改在了行军帐篷里了,由于燃料的缺乏他们好多人已经有七八天没吃上一口熟食了。

    此时双方的阵营里都渐渐的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有人认为在这样耗下去对于双方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要么休战要么尽早决战。大帐里铁木真手下的王公贵族们吵做了一团,不时有雨水从穹庐天窗的缝里流淌下来,滴在中央燃烧的火堆上发出磁磁啦啦的响声。此刻大帐里的人主要分成两派,一派是以铁木真的堂兄忽察尔和他的叔叔阿勒坛为代表的休战派,他们的意见最终也鼓动了铁木真的四叔答里台王爷,取得了答里台的支持后休战派的立场更加坚定了,他们将矛头直指铁木真。另一派就是以铁木真的弟弟合撒儿、别勒古台、合赤温以及他的异姓兄弟博尔术、博尔忽,和木华黎、者勒蔑等战将为代表的主战派。双方彼此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就这么僵持着,此时忽察儿抢先发话了。

    “铁木真,仗都打了一个多月了,我们是屁也没捞着还不算,我的部众都损失过半了,在这样下去我看不出十天咱们全都要饿死在这里,我要求退兵!”

    “忽察儿闭上你的乌鸦嘴,谁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点弯道道儿,你们是怕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在你们的眼里完全没有黄金家族的大局!”回应他的是合撒儿王爷。

    “合撒儿你说这话纯属一派胡说,我和你四叔为了黄金家族的基业把这身老骨头都钉在马蹄铁上了,我们随先可汗东征西讨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啃泥呢!”白了头的阿勒坛翘着两撇半尺长的胡须瞪着一对黄褐色的狼眼道。

    “你!···”遭到羞辱的合撒儿当即面红耳赤欲拔刀,此时阿勒坛的那可儿们也剑拔弩张。

    “你们都给我住嘴!”铁木真终于发话了,他起身从满脸怒气的大弟合撒儿身边走过,手按马头刀柄来到了大帐中央,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道。

    “在座的你们恐怕没一个不清楚我们当前的处境,我们如果撤出这场对峙,以札木合的个性必将乘机鼓动扎达阑联盟一路将我们赶尽杀绝。眼下我们除了选择决战,别无它途!”

    “铁木真,我倒是想听听你的主意,怎么样能够在十天之内同扎达阑人决战?”坐在一旁抽着大烟洞若观火的答里台王爷终于发话了,他的这两句话就像一勺火药撒进了火堆里一样,不光助长了休战派的底气,同时也戳中了主战派心底的疙瘩。大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除了时不时从答里台嘴里吐出的白烟之外,再无其他活动的生命迹象,铁木真的大手死死地攥紧了佩刀的把柄。答里台的这句话谁都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那就是如果今晚铁木真拿不出一个可以服众的决策来,他们内部必将不战自乱。

    “十天太久了,五天后札木合必败。”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从一个年轻的身体里脱口而出,他就是一直站在可汗坐塌旁边的萨巴尔。

    “小子你牙长齐了吗,就敢在这张嘴!”

    “这是你能插嘴的地方吗!”来自忽察儿等的不屑之语迅速的将他包围。

    “我的牙有没有长齐,大家都有目共睹,既然你看不见,那就只能说明你脸上长了一对没用的瞎眼!”萨巴尔的回击让忽察儿勃然大怒。

    “蹄儿都没长圆的野马驹竟敢在我面前尥蹶子,口吐狂言狂妄之极!”

    “那就请长圆了蹄子的老公马说说您的良策!”萨巴尔的这句话让忽察儿顿时下不得台,此刻一双双瞪圆了的眼睛齐齐投向了萨巴尔,忽察儿怒不可遏的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忽察儿兄长请收回你的刀,我倒要听听他的话。”随着铁木真的话语,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要想取得对扎达阑的胜利必先解决掉黑鳞铁骑的威胁,此刻我们面临的局面是敌众我寡,且整体不如扎达阑骑兵装备精良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是我们的劣势。但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却有一个鲜明的优势,那就是我们中间没有掺杂其他的盟友是一支统一指挥的整体,而扎达阑部则是由十几个部族临时聚集起来的,对他们而言很难在激战的中后期保持统一的指挥,从前的经验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想说的是札木合这只野狼太熟悉我们的狼群战术了,这次对付他必须要转变一下策略与战术。”

    “怎么讲?”博尔术问道。

    “虎路不通,改走狼道。这次我们不用惯用的掏心战术了,在迂回战术的基础之上改用避实就虚、围而不攻的方法配合伏兵阵和口袋阵来使用。明确的说就是避开黑鳞铁骑的锋芒,在运动中将其打散,连同将他们的盟军切割开来分而消灭,一个拳头攥紧了力量大,可是把他伸开的几个指头一个一个掰断,那么拳头的力量还能从何而来。”

    “你说的轻巧,破解不了黑鳞铁骑一切等于痴人说梦!”忽察儿插话了。

    “忽察儿伯父莫急,你只知道黑鳞铁骑的厉害,可知他的弱点是什么吗?”萨巴尔反问忽察儿道。

    “我知道,相对于普通骑兵来讲,像黑鳞这样的重骑兵负重太大在机动性和灵活性上势必不如我们!”这时在一旁的术赤突然急切的插嘴道。

    “术赤说得对极了,这就是肯动脑子分析的表现,既然找到了他们的弱点,我们就有了破解他的办法。”萨巴尔朝术赤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使得一向沉默寡言的汗长子倍受鼓舞。

    “怎么个破解法?”答里台问他。

    “古往今来但凡与重骑兵交锋,必须要准备重型钝器,我说的是狼牙棒、战斧、铁锤还有钩枪,再加上层层箭阵的梯次配合,这就是它的克星。大金女真铁骑的铁浮屠、宋人的连环马,西夏的铁鹞子可谓是横扫沙场所向披靡,可是照样怕它。”萨巴尔道。

    “如果你是统帅的话,你会把最终的决战点设在哪?”一直望着他的铁木真可汗终于说话了。

    “我请诸位长辈看这里!”只见他跨步到悬挂驼皮地图的挂壁之下,只见他右手从肩上抽出刀矛用它锋利的尖头指向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符号。

    “帖尼河,三面环水中间开阔四周还有连绵的丘陵,好地方!”木华黎两眼放光道。

    “精彩的论战,现在这个战略还有一个漏洞,也是至关全局成败最重要的一环。札木合的黑鳞铁骑就是他这头气力庞大却又倔强的牤牛头顶上的犄角,谁肯去牵它的牛鼻子?”铁木真雄心勃勃的扫视着众人,这时好多人都垂下了眼皮,谁都知道这是一场去狼嘴里拔牙的事,谁也不想把命搭上。萨巴尔说的虽容易,但是做起来无异于登天。

    “可汗,我亲自带队去,我这条命豁出去了!”只见铁木真的侍卫长者勒蔑挺身而出。

    “汗兄,还是我去吧,我最熟悉对手!”别勒古台说道。

    “父汗,我去吧,主意是我出的,我不去谁去。”萨巴尔郑重其事道。

    “你去?我不同意,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一个羊羔子!”阿勒坛撂下了狠话。

    “吆!既然阿勒坛伯父不同意,那就恳请尊敬的铁木真汗让大智大勇、德才兼备、英勇无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阿勒坛伯父亲自去吧!”此时站在一旁察言观色的豁儿赤突然嬉笑着挖苦起来阿勒坛。

    “豁儿赤你这个该死的扎达阑人,谁不知道你是札木合的族兄,你竟敢拿我开刀,究竟安的什么心?”阿勒坛闻言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指着豁儿赤破口大骂。

    “萨巴尔你需要什么,父汗都答应你!”铁木真从萨巴尔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信念,那是一种无以言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由于我们军中现有的重型钝器有限,我只要700个配备钝器的敢死骑士组成一个狼薛巴鲁营,再另加1000匹马,给每个勇士装备四个箭筒和足够的铁链,剩下的就仰仗父汗了!”萨巴尔镇定的说道。

    “父汗我要同阿哈(哥哥)一起去!”术赤急切的表态。

    “还有我,我和哥哥们同进退!”察合台也倔强的站出来请战。

    “术赤、察合台我的好弟弟,你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萨巴尔握住他们的手道,一种力量从他们年轻的手掌上传递而出,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水汽,仿佛是诀别。

    “好!是蒙古人的巴特尔,者勒蔑、博尔忽你们俩同萨巴尔一起去,博尔术与别勒古台为接应。哈撒儿、阿勒坛为左翼,忽察儿、合赤温、答里台为右翼,木华黎、忽必来与我坐镇中军,从今夜起全军整装备战整顿器械,后天夜半全线出击决战帖尼河!······”铁木真登上台阶宣布了可汗军令。

    与此同时札木合集团也在激烈的争执着,十几个部落联军的首领各持己见,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吵得不可开交。

    塔塔儿首领札邻不合以塔塔儿骑兵受到的损失大为理由,要札木合给予他补偿,蔑儿乞部的脱黑脱阿和他的儿子忽都随后也随声附和。

    “札木合首领,铁木真人少势弱,在如此强大的联军面前恐怕已经挣扎不了几天了,从他们那里逃来的人说他们已经没有吃的了,我看您真应该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分配战利品的问题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铁木真的堂叔蒙古乞颜三大黄金家族之一泰赤乌部首领塔里忽台。

    “札木合你是联军统帅又是古尔汗,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乃蛮部在数次的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我们理当得到最好的战利品。”乃蛮部的不亦鲁黑汗晃着油光锃亮的大脑壳说道。

    “你们这群喂不熟的狗,在还没有取得猎物之前就已经为了争夺猎物撕咬起来了,如果铁木真这只野狼今天夜里突袭怎么办,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这位安答!”正座上的札木合闪着血红的眼睛一巴掌拍扁了桌子上的银酒壶,洁白的马奶酒喷溅四射。

    “乞都儿,传令给你的黑鳞铁骑,随时做好恶战的准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铁木真急了一定会首先发起与我的决战,我这一次一定要杀了他!”札木合命令身旁的黑麟统帅乞都儿。

    “放心吧伟大的古尔汗,您的黑鳞铁骑必将碾碎他们的头颅踩烂他们的脊梁,把铁木真的人头给您割下来!”乞都儿操着一口浓重的蒙古语说道,这个人身材并不算太高,但是肩膀出奇的宽厚,两条腿仿佛永远罗圈着并不到一起,一看就是个马背上的好手。他的腰间一左一右交叉着两把犀利的弯刀,每一把弯刀的刀柄上都铸着一只龇嘴獠牙的狼头,那狼吊起的眼睛就如他的眼睛一样狰狞。

    “塔里忽台叔叔您是铁木真的叔叔,手下又兵强马壮,对他的战术再熟悉不过了,决战的时候就由您来当先锋吧!”札木合望着底下拿着小刀割肉正往嘴里塞的塔里忽台说道。

    “你说什么?让这么大年龄的我去面对如狼似虎的铁木真?亏您想的出来,我看还是让脱黑脱阿的蔑儿乞人去吧,他们曾经抢了铁木真的妻子。或者是让札邻不合的塔塔儿人去吧,他曾经亲手毒死了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他们同铁木真都是世仇都比我合适!”老奸巨猾的塔里忽台瞪着一副无辜的眼神左右逢源道。

    “你这只自私而贪婪的狐狸精,怪不得也速该活着的时候赐你这个封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私下里挑拨离间的那些事,如果再让我听到我就割下你的这条肥舌头喂狗!”札木合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