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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狗

    做完一套献礼仪式,曾侯意气风发,正在兴头上,按道理他可以住在城里过过瘾,但庸城狭小,鸡飞狗跳的驱赶城里人让出地方,十天半月都理不清秩序,也不符合他现在雄心展露一意进取的心态,庸城只是这次出征顺手采摘的果实,不是主要军事目标,谋臣属吏随军眷属都在军营,所以他领着姬伯和庸城一班军将属吏,回到大营。

    主帐早就准备妥当,大开宴席,随军居然还有乐手女奴,被唤到帐篷中奏乐跳舞,再后面自然是儿童不宜,按下不表。

    就有吏目出来宣布:今日大犒三军。所谓大犒,看字面都知道会宰猪宰羊,却只是主要官员将领可以放开吃些肉食汤羹,小一点的兵将,顶多分点肉汤。兵士们只是多发一张干米饼,奴隶也沾光,掌管奴役的吏目没有像惯常一样克扣,反倒是指挥役卒抬着大筐一一发放。

    等发放到大营角落马文琪这些人这里,肥头大耳的矮汉子这才不情不愿的解开众人被绑住的手腕,他是觉得绑起来的奴隶才好管理。可能是战胜国的优越心理作怪,发米饼的吏目居然给他们也都发了两个,嘴上说着追随曾侯的好处。随着发放饼食的吏目离去,一群人狼吞虎咽,也不管梗得眼珠子外翻,三口两口一个就啃下去。

    只有土喜,远比其他人多了许多混社会的经验,偷偷藏起了一个。

    众人咽了米饼,又觉得喉咙嗓子干到冒烟,难受得抓头挠耳。

    肥头大耳的矮汉见奴隶都吃完了,再喊来几十个军中奴役,顺带马文琪等人,说:“且去河边取泥。”

    这些人松松散散的排成队列,到军帐边上,各领一个可以背上后背的小筐,在几个军卒的看守下,离开营地,来到距营地不远的河滩。

    此时是春夏之交时节,河滩上成片的杂草茂盛蔓延,矮汉子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泥塗稍微干硬没有积水的地方,奴役纷纷趟进淤泥里,扒开杂草,掏出淤泥,却又小心翼翼,就怕把草根也扒进筐里。

    他们知道回去吏目会检点,如果杂有枯根草叶,明日口粮就没有着落。这是吏目克扣奴役口粮的小伎俩,但凡是点权力,总会有人挖空心思利用到足。

    四狗土喜等人,看见河水,赶紧用手捧来解渴,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只要不是雨后涨水,河里都清澈得诱人,马文琪周同礼虽然听说过生水不能喝的道理,但嗓子眼干到冒火,哪能想那么多,咕噜咕噜猛咽了许多口,满足的打了好几个响嗝,然后跟着其他人一样,也往筐里掏泥,三五下就把小筐装满。

    马文琪小声问周同礼:“你说掏这些泥巴做什么呢?”

    “不懂,会不会是烧陶?”周同礼也不明白。

    “不会吧,军营里也能烧制瓷器?”马文琪摇了摇头。既然看不懂,就不去多想,随便四下张望一会,没有欣赏风景的意思,纯粹观察环境,接着又小声说:“你看现在能不能跑路?河边没几个军卒。”

    周同礼一个激灵:“对啊,怎么没想到。”

    换做前几天,两人一起时都是马文琪拿主意,可能他们寻军卒一个不注意,就会逃跑。但这两日来惊险刺激的经历,让周同礼有些犹豫:“观察观察再说,我现在有点怕你的馊主意。”

    马文琪不吭声,念头一起,脑袋里已经开始各种想法盘旋:“你看这河也不太宽广,趁人不留意,五分钟就能游过去,你会游泳吧?”

    “我会是会,但这个不会。”周同礼指了指自己身体。马文琪听懂他的意思,说:“不就那么几下,跳进水里就会了。”

    “让我想想,逃兵和逃役可不一样,这种抓到恐怕直接戳死。”周同礼明白这厉害关系,要能逃得成,这里距离皮村顶多几十里,说不定晚上就能回到村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屋有地有糜子,还不用当奴隶,继续苟种田流,前景一片美好。但风险也很大,谁知道军营铺开到哪里。就说:“军营里可是有马的,要是跳进河里就跑得掉,别人为什么不跳?”

    “要是昨天有河可以跳,你跳不跳,怎么今天就不敢了?”马文琪越想越觉得现在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可能昨天今天的大起大落让他想开了。人在经历生死劫难之后,要么萎缩自闭,要么彻底奔放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老马就有这种倾向。

    这一点上,土喜和老马有点相似,自从他溃兵黑化以来,生死逃亡的经历不计其数,机会把握能力极强,显然也发现了逃跑的可能。这几日他在庸城外四处晃荡,对地理环境的了解,比牛马都没骑过的马文琪周同礼深入多了,知道这里沿着河往庸城方向上去几里路,河流拐了一道弯,有大片滩涂荒沼,草比人高,只要钻进去派多少人都难找。

    他可没有人能商量,想到了就干,瞄眼看军卒似乎对这群人也没怎么上心细看。撒开腿就沿着河岸往庸城方向跑,等军卒发现时已经蹿出十几步。文四狗瞅见有人逃跑,瞬息间也反应过来,跟着土喜背后奔去。

    军卒才七八个人,矮汉子推了其中两个去追,招呼其他军卒散开把这群奴役围了起来。然后掏出个哨子,吱吱吱的吹响,一边也追了上去。

    明晃晃的长矛对准一群奴役,驱赶他们聚到一起。除了老马小周,其他奴役也没想过跑路,顺从的靠在一起。眼看逃跑机会转瞬即逝,马文琪心里一声叹息,看周同礼一眼说:“会想不如会干,就不该犹犹豫豫。”

    周同礼低头无语。

    河边长满杂草,跑起来脚深脚浅,跑的人和追的人拉不开距离。才跑两三百米,四个人已经凑得很近,士兵拎着长矛照文四狗背后捅去,就差丁丁点距离,文四狗吓得肾上腺素飙升,猛蹿几步,追上土喜。

    此时他福至心灵,居然张开双臂,照土喜背后扑去,两个人滚到一起,四狗嘴里大喊:“抓到了抓到了。”土喜没防到这一出,下意识的用拳头手肘向后捶击四狗头脸。

    两个军卒绕到前面,长矛对着二人乱捅。

    地上两人滚来滚去,没捅到要害,顶多划破点皮,四狗大喊:“住手住手。”土喜心知逃跑失败,手上卸掉力气,军卒见两人没有再跑的可能,也都住手。矮汉子跑得慢,这时才跑到近前,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四狗扑倒土喜的情形他也看到,等四狗爬起来,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给矮子赔笑,矮子满意的拍四狗肩膀,示意他靠边,然后解下盘在腰上的鞭子,朝土喜一顿暴击。土喜抱头哀嚎,嘴上连连说:“不敢再逃不敢再逃。”

    军营里巡视的士兵,听到哨声,有一队士兵循声赶到,把缩成一团的土喜绑住,直接就带走了。

    矮汉带着两个军卒走回奴役聚集的河边,命令众人背了土筐回营,四狗也乖巧的背起土筐,屁颠屁颠的跟在矮汉身后,一脸得意。

    周同礼看了马文琪一眼,小声说:“幸亏没听你的馊主意。”

    这回轮到小马哥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