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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词牌词调

    二人正自谈得热闹,一老一少登梯上来,二人衣衫褴褛,女孩子只有十来岁,清秀伶俐。进了门,径直到了角落,老者找了个小凳子坐下,从肩上取下一张琴,轻拨琴弦,女孩用她稚嫩的嗓音唱道:

    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

    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

    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站立的阎总管刚要去制止,公子与柳三变几乎同时伸手阻拦,听她唱了下去,唱罢,女孩低眉垂首。柳三变刚要说话,刘公子一摆手道:“我若说的不错,唱的这首词牌应该是《摊破浣溪沙》,不知对也不对?只是不知何人所作。”

    柳三变听了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位刘公子还真是博学多才,自己在他这个年龄时还是腹内空空呢,赶忙道:“你说得不错,确实是《摊破浣溪沙》,此词乃南唐中主李璟所作。”

    说罢自身边掏出一些散碎银子,起身交到女孩手里。刘公子一个眼色,阎总管也赶忙掏出银子,老人千恩万谢领着女孩下楼去了。

    见柳三变回到座位,公子赶忙道:“对、对,是李璟。”语气里似乎在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懊恼。

    “这首词还有个趣闻,是他和冯延巳之间的。”柳三变已经看到对方有些尴尬,便又制造出这样一个话题。

    “我记得,冯延巳有一首很得意的词《谒金门》,李璟拿其中的名句‘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开玩笑。冯延巳就用李璟这首《摊破浣溪沙》词作了回答,未若……,”公子的话又停顿了。

    柳三变心里暗暗着急,不禁担起心来,若是刘公子再要说不上来,年青人脸皮薄,今天就会高兴而来败兴而去。

    幸好,刘公子只略一沉吟便道:“未若主公‘小楼吹彻玉笙寒’也。”

    柳三变听到“主公”二字,先是一楞,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刘公子之所以沉吟,不是忘了,而是在酙酌用哪种称呼替代“陛下”两字。冯延巳的原话是“未若陛下……也”,在拍李璟的马屁,他们又是君臣关系,自然要用“陛下”这个称谓。

    为什么刘公子要改为“主公”呢?柳三变心中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通了。

    南唐到了后主也就是李璟的儿子李煜继承皇位后,不敢与宋朝平起平坐,退而称王,自然对“陛下”这样的称谓很敏感啦。就是这样委曲求全,仍不免被大宋灭国,自己也成了阶下囚。大宋的官僚士大夫对于这些文字细节是十分注意的,看来这位刘公子不简单,一定出自高官显宦之门。

    而这样的细节,一般人往往会忽略。就拿自己来说,无官无职无拘无束,平时说话随意惯了,哪里会像面前这位公子那样,未曾开言先要斟酌再三。柳三变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历史形成的,又不是人为编造出来的,历史记载是什么就是什么。

    冯延巳的《谒金门》词是这样写的: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

    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

    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柳三变在学习钻研填词过程中,对各个时期的词家及代表作品都有很深的研究。大宋立国之前,唐未五代时期的填词名家主要集中在西蜀和南唐这两块区域。西蜀的填词代表人物主要有韦庄、和凝、牛峤、牛希济、王衍等,他们和他们的词形成了一大流派一一花间派,以晚唐词人温庭筠为花间鼻祖。

    到了五代中后期,词的中心区域转移到南唐,代表人物是李煜、冯延巳。李璟词作不多,只留下寥寥几首,其中以这首《摊破浣溪沙》最为人称道。由于李煜晚年词风的转变,同花间词的区别已经泾渭分明,故此南唐词与西蜀词有了文野之分、粗细之分。

    李煜因词被太宗毒杀,导致宋代建国几十年,无人敢直接提到李煜及公开填词,这在上层社会是个不言而喻的现实。

    再者,宋朝完善了科举制度,文人们一门心思要登上这道阶梯鱼跃龙门,哪里还顾及到填词这类“小道”?因此,直到柳三变这个时期,词在朝野并无多大影响。

    “柳兄你在想什么?”刘公子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

    柳三变赶忙道:“是,是,这算是一段词坛佳话了。”他赶紧转变话题,又回到原先讨论的词牌上,“汴京城里这些卖唱的比比皆是,刚才的女孩声音稚嫩,咬字倒还清楚,字正腔圆,肯定是汴京本地人,只是,只是有几个音,只有江南女子才能发出,汴京人的嗓子发不出这种音,想必这个女孩的父母至少有一人是江南人。噢,多谢了公子出手赏赐大方。”

    公子道:“啊,你连那么细微的变化都能听出来,真是名家呀。说到刚才这个词牌,应该是从浣溪沙词牌变化而来。听说你在词调上每有创新,你的新调是完全凭自己想像,还是有所传承?”

    柳三变越来越惊讶刘公子的学识和见解,也激起了他的狂傲之心,既然提到了词牌,对他来说那是如数家珍。

    他滔滔不绝地说道:“公子说得是,摊破、犯调、偷声、减字都是对词牌的变化,它们属于本调的异体变格,是在令、引、近、慢等本调基础上采用变调变奏的方法而成的。不少本调可以有多种的变格,比如《木兰花令》词牌,原本只是一个小令,但为了表现形式的需要,就有了《转调木兰花》、《偷声木兰花》、《减字木兰花》和《摊破木兰花》等四种变调。至于我呢,主要还是继承传统,我这是‘变旧声作新声’。既吸收教坊新腔和都邑新声,又变旧声作新声,兼有自己偶感而发或逢场作戏。当然我也听到不少议论我的言语,无非是‘词语尘下’、‘冶荡之音’、‘薄于操行’,当然不可否认我也有不可推卸之责,确有些词是应景之作,应歌女强索,无奈为之,如《殢人娇》、《合欢带》等一些词颇受上层人士诟病。当然更有不少假我之作,对此我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