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比试
燕苛回身进到茅屋，指尖搓诀，引起一丝灵火，点燃屋内铜灯，照亮屋子。
他来到桌上的瓦罐前，揭开布封，从里面取出一颗微黄色的灵豆，塞进嘴里，嚼了片刻吞下。
灵豆是老剑宗提供给还不能辟谷弟子的食物，一颗灵豆能管一天不饿。
燕苛肚里有了一道饱意，他把布封重新盖上，走到草榻旁坐下，收腿躺到床上，放空心神，回忆小步剑手心法，趁着天时还早，他想多努力一下。
傍晚，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从茅屋间隙渗透进来，吹在铜灯上，引得灯火摇动，满屋影子乱颤。
燕苛嫌灯光干扰到了自己，伸手一指，射出一道劲气，扑灭铜灯，屋子立刻变得漆黑模糊，不见五指。
他放下手指，仍旧躺在床上，琢磨小步剑手心法。
过了一两个时辰，燕苛忽然心中一动，翻身跃下床榻，连鞋子都顾不得套上，抓起床尾凳子上随意放着的木剑，赤脚奔出。
乌黑的环境完全没有影响燕苛，他对这里熟悉得闭眼都能走出。
屋外，星空深邃浩瀚，若明珠点缀，散布在夜空上。蒙蒙星光洒落，带来一股苍白的冷意。
燕苛舞动木剑，使出小步剑手，抓住心里那一瞬的灵光，好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不放。燕苛想通过这个机会，提升自己对小步剑手的熟练！
倘若能借助闪逝的灵光，扩大自己对小步剑手的领悟，那就绝好不过。但是这样的机会往往稀有且不成熟，难以实现。
燕苛动作矫健，木剑下，剑风呼啸激射，在夜色里留痕。
不到盏茶功夫，燕苛强留的灵光就用尽消失，他的身影也变慢，直至停止，孤立在地上，手中木剑垂落。
刚才自己似乎要看透什么，朦胧的就隔着一层屏障，燕苛自忖，心里强烈的在暗示自己，只要看破那层屏障，自己就能有丰富收获！
可惜，这个机会失去了。
燕苛感叹，看了一眼夜空，天时确实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扭身回到茅屋睡觉。
次日。
太阳东跃。
燕苛身体像是定时一般苏醒，他起身下床，拿着铜镜整理衣着相貌，把自己打点齐整，便拾起木剑，去到外面操练热身，确认自己状态。
直到燕苛觉得身体饱满无缺，才停止热身，来到磐石上，盘腿坐下，调养内息，运转体内灵力，测试有无异样。
等到统统都确认完毕，燕苛就手负木剑，前往师父谷藏风的住所，与师父汇合。
一座乌瓦红漆的宅邸就坐落在燕苛茅屋上方不远处，与师兄比邻而居。
燕苛踩着碎石铺成的小径，来到师父院外，敲了三下门，往后一退，作揖道：“弟子燕苛前来拜见师父。”
“进来吧，一家人还做那些俗礼做甚。”
一道饱含中气的温厚声音传出。
燕苛推门进来，瞧得师父正出屋来，再行一礼。
谷藏风身着浅灰道袍，身材高大，两臂猿长，只是眼睛略小，如锋藏渊。
“好啦，好啦。”
谷藏风无奈地对燕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师父。”
燕苛笑着奔到谷藏风面前。
“这次比试重在磨砺你自身武功技巧，而非胜负，你不要抱着太多的得失心，一意求胜反倒落了下乘，展示出你自身所学，尽情施展，远胜过一个胜利的虚名，你明白吗？”
谷藏风谆谆教诲。
“弟子知晓，定不负师父所望！”
燕苛满口答应。
“宗主会过来看你们比试，好好表现，不要失了气度风范。”
谷藏风叮嘱。
“师父你放心吧！”
燕苛自信勃发。
“看来师弟已经按耐不住了。”
薛丹心从后面出现。
“那我们就先去比试地点吧。”
谷藏风露出一丝笑意。
师徒三人一起出门，前往比试的空地。
这种比试，往往寻一平地即可，懒得花费力气去搭建什么擂台。
燕苛他们到达比试空地，岳阳九岳长老也带着一干弟子从对面走来。
“岳师弟！”
谷藏风招呼。
“谷师兄！”
岳阳九淡笑着回礼。
“不知岳师弟近来在做什么？”
谷藏风随口聊道。
“还能做甚，无非向宗主要了一座山头，拿来种植药草，方便这些不成器的徒弟日后炼丹。”
岳阳九平淡地说。
“师弟想得真是周到，眼下宝药枯竭，灵草难寻，能批量拿出药草的不是大宗，就是世家，早早为日后做准备是应该的。可是，师弟，老剑宗没有种植药草的传承，这小小的一株灵草看似简单，实则内性难辨，阴阳难知，想要种活怕是不容易啊！”
谷藏风提点，道出隐忧。
“万事开头难，若不开头，万事皆易。师兄的忧虑的确存在，可我辈立足当世，不谋于今，则谋于未来。如今市面上的药草已经隐隐被几家垄断，若不是各地还有药草流进市面，只怕药草价值就会被那几家联手抬升，从而造成丹药成本增加，以至于不得不上升丹药价格，丹药价格一提升，材料、灵器等等事物，为了对冲这股价格上涨，也必须提升自己价格，才能维持本身价值。到时候我们老剑宗难免会被这股风暴波及，实力下降。”
岳阳九大谈自己的理念，对未来发展充满忧虑。
谷藏风些微茫然，用心听了个半糊涂。“师弟大志，我不及矣，”虽然谷藏风不怎么明白，但是夸赞总是没错。
岳阳九含笑捋须，被人认可自己看法，亦是一件爽快事。
“令两位师弟久等，实在叫我汗颜。”
半空中，响起一道声音。
一名黑色星斗道袍的老者，领着一位黑裙子的明媚少女，踏空而来，落到空地边缘。
“掌门师兄！”
“见过宗主！”
谷藏风、岳阳九以及门下弟子，各自朝着老者见礼。
老剑宗宗主嵇咏带着少女走近，那少女向着两位长老道：“嵇采萱见过谷长老、岳长老。”
谷藏风端详着少女，笑道：“师兄后代之中能出如此才人，实在叫人艳羡。”
修炼最是直接、无情，没有天赋，半步也踏不出，哪怕强如元婴、大乘，后代也不一定拥有仙资。
强行带入仙门，只能使其徒耗一身心血，反不如在人间自由自在，得享富贵。
嵇咏悦然道：“师弟过誉啦，采萱能有修炼天赋，是她自身的福缘，我不过是将她引入此道而已。”
岳阳九道：“此女福缘深厚，早晚必有大成！”
嵇采萱到底是个少女，听见前辈长老如此夸赞，不由得喜滋滋，露出青涩的娇羞。
燕苛漠然看着，心道宗主后人好不容易出一个有天赋的，还不得当宝贝，倾其资源栽培，未来除非自己犯傻，想没有成就都难。
嵇咏道：“今日正事乃是两位师弟弟子比试，不要因此耽搁，我带采萱过来，亦是想带她长长见识，清楚自己能耐，不要盲目自大。”
嵇采萱闻言，赶紧收敛姿态，端端正正地立着。
谷藏风道：“师兄说得是，我们这就开始吧。”
岳阳九侧首唤道：“飞浪。”
一名棕衣少年走出，身姿笔挺，相貌英俊，鹰眉怒扬，富有朝气和不服输的狠劲。
他持着木剑，来到空地中，朝着宗主和两位长老行礼。
嵇采萱悄悄打量着熊飞浪，暗道他长得不错，就是有股锋锐的尖刺感，让人心头不舒服。
“燕苛！”
谷藏风轻喊。
燕苛走向熊飞浪对面，心神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正式武功交流。他立定站好，依样行礼。
嵇采萱瞧着燕苛，这人看着稚嫩平和，似无出彩之处，但是却给自己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熊师弟，请了。”
燕苛行完礼，把自己身上气息收紧，坦然亮剑，呼唤对方为师弟。
熊飞浪面色微微一变，这人上来就不动声色的占自己便宜，真是可耻！谁是师弟还不一定呢！“小心啦！”熊飞浪有些恼怒地大喝，挺剑前驱。
燕苛动剑迎来，使动磁剑式，吸引熊飞浪木剑。
熊飞浪一眼看穿燕苛打算，冷哼一声，震剑式随之而出，破解燕苛磁剑式，欲取先机。
燕苛如何察觉不出，手腕一抖，剑式骤变，从磁剑式变成了荡剑式，化劣势为优势。
熊飞浪吃了一惊，急忙止步，往侧旁腾挪，拉扯燕苛，用空间换取时间，扭转自己剑式。
燕苛岂能令他得逞，手中荡剑式猛然一变。“小步剑手！”他使出自己粗糙的小步剑手，迅速赶上。
空地边缘，众人听见“小步剑手”四字，些微骚动，宗主和两位长老都肃然看向燕苛，但在见到他使出的小步剑手后，谷藏风失望，岳阳九无语，嵇咏暗觉好笑。
熊飞浪再次震惊，没想到燕苛上来就使出凌厉手段，可是以他的眼界，还是能看出燕苛的小步剑手存在大量瑕疵，这让他心里一安。
燕苛对自己的小步剑手心知肚明，他催动此招，乃是快速拉近距离，如今目的达到，熊飞浪无可逃避，只能直面自己剑锋。
熊飞浪没有坐以待毙，立马用震剑式对抗。
谁知燕苛剑式又是一变，换成了荡剑式，刹那就击破熊飞浪剑势，木剑长驱直入，指向熊飞浪咽喉。
到此，明眼人都看得出熊飞浪败局已定，完全陷在燕苛的节奏中，被拿捏得死死，毫无还手之力。
岂料燕苛木剑走势忽变，劈向熊飞浪左臂，给他机会。师父的交代燕苛还记着，不急于获胜。
熊飞浪如获大赦，不知燕苛是犯傻，还是大意，连忙回剑，同时身体向着右侧扭动，一面规避，一面给自己右手木剑制造优势的出手机会。
场外之人已看得明白，皆不出声。
燕苛顺着形势，又把木剑扭转回来，对付熊飞浪剑势，颇有些进退失据的样子。
熊飞浪一转劣势，借着燕苛自己酿成的危机，雄风大振，挥剑猛攻。
形势逆转，燕苛急急后退，化解熊飞浪攻击。
“云鹤掠河！”
忽然，熊飞浪一剑扫来，快厉凶狠，想要破除燕苛剑围防御。
庭中转月！
燕苛也不含糊，出动此招，化掉熊飞浪攻势，旋转往后，飘逸如飞，重新站稳脚跟。
熊飞浪受挫顿步，再看向燕苛，已不敢轻举妄动。他的小步剑手是比燕苛优秀，可是当下冒然使出，熊飞浪并无致胜把握，不想浪费气力。
燕苛却没他那么犹豫，眼中剑光一闪，喝道：“剑斩！”
两道白色剑芒从他眼里射出，相比昨日，今天燕苛显然使出全力。
“竟然是眼中剑！”
岳阳九都轻微惊异。
熊飞浪惊惧，急催灵力，木剑上闪动光华，斩出数道剑气，阻拦白色剑芒。
燕苛身形往后退却，避免熊飞浪暴起突进，飞出的两道眼中剑随着他的视线而活动，灵活绕开熊飞浪剑气，朝他本身劈去。
“破剑式！”
熊飞浪见阻挡不了，果断出手，迎向眼中剑。
嗤嗤两声。
破剑式劈灭眼中剑，但是木剑上已然多了两道剑痕，异常明显。
熊飞浪喘了口气，耳中又闻风声，是燕苛再次使动小步剑手杀近。
此刻，熊飞浪心里有了底气，就着破剑式正面攻去，毫不退缩。
燕苛不成气候的小步剑手显然不可能是熊飞浪熟练的破剑式对手，但是他现在一点也不在意，因为燕苛想要借用熊飞浪磨练自己小步剑手。
在不影响胜负前提下，使用对手来帮助自己成长，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和经验！
木剑聚势而出，若银流倒挂。
破剑式直面撼锋，锐利无匹，碎裂银流，一时间竟如银瓶乍破水浆迸，溅起剑光，华丽灿烂，但是转息就被破剑式剑气摧毁，抹平。
熊飞浪长喝，一吐胸中不快之气，仗剑刺杀，步伐急进，逼向燕苛，誓要一击决定胜负。
燕苛眼神明亮而专注，用后退拉扯，破碎剑势在他手上快速凝聚，木剑倏然劈出，运用磁剑式勾上熊飞浪木剑，化掉破剑式的威力，引动木剑跟随自己行动。
局势突变，宛如一盆冷水浇在熊飞浪头上，他忙动剑式，想要摆脱燕苛。
却见燕苛在右手引剑的相同时间，左手五指快速掐诀，放于嘴前，“灵火术！”燕苛嘴里吹出一口气，涌到指上燃起的灵火上。
呼的一声，火势猛烈燃烧，形成一团灼热的烈焰冲向熊飞浪。
燕苛出乎意料地放火烧他！
熊飞浪立刻着急，震剑后退，木剑前端，原本两道剑痕之处，咔嚓一声，两道剑痕连在一起，木剑断裂，前端被燕苛磁剑式牢牢吸引。
熊飞浪避过火焰，后跃了七八丈停下，目光触及断剑，瞳孔微缩。
燕苛适时收力，散了灵火，使剑耍了个花样，把那截断剑抛甩出去。
“小步剑手！”
熊飞浪终于忍不住，如今剑断，他必须拼一拼了。
“等一等！”
燕苛连忙叫住。
“怎的？”
熊飞浪很暴躁。
“你的剑断了，使用小步剑手会不完美，换一把好的再来，这样你才能发挥出你真正的实力。”
燕苛严肃地说。
熊飞浪表情一窒，好像被人掐住脖子，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很不痛快。“断剑我也一样能用出超越你的小步剑手！”熊飞浪说完，拔步跃出，落脚匆急，笔直冲了过来。
燕苛微微皱眉，感到可惜，不能看到岳师叔调教出来的小步剑手最好的样子。他握紧木剑，腾身而起，翻到半空，头下脚上，往下栽向熊飞浪。
醉里捞月！
两者速度都极快，但是燕苛后发出手，明显具有一定克制效果。
熊飞浪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情急之下转向向上，小步剑手气息一下错乱，出现大量瑕疵，威力下降。
燕苛值此急落而下，一剑击碎熊飞浪剑势，小步剑手屈死腹胎，来不及施展就破灭。
熊飞浪被迫躲闪，以避燕苛刺下来的锋芒。
燕苛没有追击，后翻落地，势不用尽，留力待蓄。
熊飞浪站住后，脸色泛红，又羞又恼，直恨没脸见人！愧对师父教导！
“熊师弟，接剑！”
空地边缘，薛丹心取出一柄完好的木剑，丢向熊飞浪。
眼下这种情况，也只有谷藏风门下弟子方便递剑，不惹争议。
熊飞浪下意识抬起左手接住，看着新剑，不觉有些烫手，喉咙里一阵干涩。
“飞浪，继续！若抱有输赢之念，你就已经输啦！”
岳阳九开口，帮熊飞浪放下。少年好面，没什么大不了的。
熊飞浪听见师父的话，身体剧震，眼中渐渐泛起明光。他瞟了一眼断剑，不再执着，丢向空地外，右手接过新剑，格外认真地盯向燕苛，“接下来，将是真正的小步剑手，你要小心啦！”
燕苛淡然微笑，这正是他所期待的，“请！”
嵇采萱美目泛光，瞧瞧燕苛，又看看熊飞浪，最后还是定格在燕苛身上，被他那超然的自信吸引！
熊飞浪嘴角一翘，挥动木剑，喝道：“小步剑手！”
燕苛这次立在原地，竟不动弹，就为把熊飞浪的小步剑手看得明白，看得全面，害怕疏忽掉一点细节。
风声呼啸，一道棕影闪过空地，杀至燕苛面前。
破剑式！
燕苛动用破剑式应对，起步倒退，欲借此化解熊飞浪小步剑手威力。
银河倒挂，飞瀑悬空！
嘈杂剑声终化为一击，极为清亮的剑光在熊飞浪剑上闪起，对着燕苛悍然刺去。
破剑式拼尽全力挣扎，还是淹没在了汹涌剑光之中。
白川横击，若江水东出，滔滔不可歇止。
嘭的一声，木剑碎裂，化作尘粉，燕苛被小步剑手击中，脸色倏然苍白，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摔在空地外面，身上灰衣都破碎，露出大片胸膛。
熊飞浪脚步一停，挥剑扫灭余威，平静地看向场外燕苛。
众人神色各异，也向燕苛看去。
过了片刻，燕苛干咳几声，冷嘶着气，从地面挣扎坐起，狠狠地大口呼吸，扫了眼望向自己的众人，无奈地苦笑，道：“我输啦！”
“承让。”
熊飞浪握剑抱拳，扭身回到岳阳九身旁。
薛丹心拿出一件黑色长袍，走向燕苛。
“薛师兄，你的木剑。”
熊飞浪双手递还木剑。
薛丹心收下，微微点头，来到燕苛旁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黑袍套在肩上，“怎么样，没事吧？”
燕苛傻笑道：“养两三天就好。”
嵇咏深深地看了一眼燕苛，叹道：“后生可畏呀。”
岳阳九道：“是啊。”
谷藏风一声不吭，非常神气，仿佛是他赢了一样。他看向燕苛的眼神充满欣赏，不愧是我挑中的徒弟。
他来到桌上的瓦罐前，揭开布封，从里面取出一颗微黄色的灵豆，塞进嘴里，嚼了片刻吞下。
灵豆是老剑宗提供给还不能辟谷弟子的食物，一颗灵豆能管一天不饿。
燕苛肚里有了一道饱意，他把布封重新盖上，走到草榻旁坐下，收腿躺到床上，放空心神，回忆小步剑手心法，趁着天时还早，他想多努力一下。
傍晚，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从茅屋间隙渗透进来，吹在铜灯上，引得灯火摇动，满屋影子乱颤。
燕苛嫌灯光干扰到了自己，伸手一指，射出一道劲气，扑灭铜灯，屋子立刻变得漆黑模糊，不见五指。
他放下手指，仍旧躺在床上，琢磨小步剑手心法。
过了一两个时辰，燕苛忽然心中一动，翻身跃下床榻，连鞋子都顾不得套上，抓起床尾凳子上随意放着的木剑，赤脚奔出。
乌黑的环境完全没有影响燕苛，他对这里熟悉得闭眼都能走出。
屋外，星空深邃浩瀚，若明珠点缀，散布在夜空上。蒙蒙星光洒落，带来一股苍白的冷意。
燕苛舞动木剑，使出小步剑手，抓住心里那一瞬的灵光，好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不放。燕苛想通过这个机会，提升自己对小步剑手的熟练！
倘若能借助闪逝的灵光，扩大自己对小步剑手的领悟，那就绝好不过。但是这样的机会往往稀有且不成熟，难以实现。
燕苛动作矫健，木剑下，剑风呼啸激射，在夜色里留痕。
不到盏茶功夫，燕苛强留的灵光就用尽消失，他的身影也变慢，直至停止，孤立在地上，手中木剑垂落。
刚才自己似乎要看透什么，朦胧的就隔着一层屏障，燕苛自忖，心里强烈的在暗示自己，只要看破那层屏障，自己就能有丰富收获！
可惜，这个机会失去了。
燕苛感叹，看了一眼夜空，天时确实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扭身回到茅屋睡觉。
次日。
太阳东跃。
燕苛身体像是定时一般苏醒，他起身下床，拿着铜镜整理衣着相貌，把自己打点齐整，便拾起木剑，去到外面操练热身，确认自己状态。
直到燕苛觉得身体饱满无缺，才停止热身，来到磐石上，盘腿坐下，调养内息，运转体内灵力，测试有无异样。
等到统统都确认完毕，燕苛就手负木剑，前往师父谷藏风的住所，与师父汇合。
一座乌瓦红漆的宅邸就坐落在燕苛茅屋上方不远处，与师兄比邻而居。
燕苛踩着碎石铺成的小径，来到师父院外，敲了三下门，往后一退，作揖道：“弟子燕苛前来拜见师父。”
“进来吧，一家人还做那些俗礼做甚。”
一道饱含中气的温厚声音传出。
燕苛推门进来，瞧得师父正出屋来，再行一礼。
谷藏风身着浅灰道袍，身材高大，两臂猿长，只是眼睛略小，如锋藏渊。
“好啦，好啦。”
谷藏风无奈地对燕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师父。”
燕苛笑着奔到谷藏风面前。
“这次比试重在磨砺你自身武功技巧，而非胜负，你不要抱着太多的得失心，一意求胜反倒落了下乘，展示出你自身所学，尽情施展，远胜过一个胜利的虚名，你明白吗？”
谷藏风谆谆教诲。
“弟子知晓，定不负师父所望！”
燕苛满口答应。
“宗主会过来看你们比试，好好表现，不要失了气度风范。”
谷藏风叮嘱。
“师父你放心吧！”
燕苛自信勃发。
“看来师弟已经按耐不住了。”
薛丹心从后面出现。
“那我们就先去比试地点吧。”
谷藏风露出一丝笑意。
师徒三人一起出门，前往比试的空地。
这种比试，往往寻一平地即可，懒得花费力气去搭建什么擂台。
燕苛他们到达比试空地，岳阳九岳长老也带着一干弟子从对面走来。
“岳师弟！”
谷藏风招呼。
“谷师兄！”
岳阳九淡笑着回礼。
“不知岳师弟近来在做什么？”
谷藏风随口聊道。
“还能做甚，无非向宗主要了一座山头，拿来种植药草，方便这些不成器的徒弟日后炼丹。”
岳阳九平淡地说。
“师弟想得真是周到，眼下宝药枯竭，灵草难寻，能批量拿出药草的不是大宗，就是世家，早早为日后做准备是应该的。可是，师弟，老剑宗没有种植药草的传承，这小小的一株灵草看似简单，实则内性难辨，阴阳难知，想要种活怕是不容易啊！”
谷藏风提点，道出隐忧。
“万事开头难，若不开头，万事皆易。师兄的忧虑的确存在，可我辈立足当世，不谋于今，则谋于未来。如今市面上的药草已经隐隐被几家垄断，若不是各地还有药草流进市面，只怕药草价值就会被那几家联手抬升，从而造成丹药成本增加，以至于不得不上升丹药价格，丹药价格一提升，材料、灵器等等事物，为了对冲这股价格上涨，也必须提升自己价格，才能维持本身价值。到时候我们老剑宗难免会被这股风暴波及，实力下降。”
岳阳九大谈自己的理念，对未来发展充满忧虑。
谷藏风些微茫然，用心听了个半糊涂。“师弟大志，我不及矣，”虽然谷藏风不怎么明白，但是夸赞总是没错。
岳阳九含笑捋须，被人认可自己看法，亦是一件爽快事。
“令两位师弟久等，实在叫我汗颜。”
半空中，响起一道声音。
一名黑色星斗道袍的老者，领着一位黑裙子的明媚少女，踏空而来，落到空地边缘。
“掌门师兄！”
“见过宗主！”
谷藏风、岳阳九以及门下弟子，各自朝着老者见礼。
老剑宗宗主嵇咏带着少女走近，那少女向着两位长老道：“嵇采萱见过谷长老、岳长老。”
谷藏风端详着少女，笑道：“师兄后代之中能出如此才人，实在叫人艳羡。”
修炼最是直接、无情，没有天赋，半步也踏不出，哪怕强如元婴、大乘，后代也不一定拥有仙资。
强行带入仙门，只能使其徒耗一身心血，反不如在人间自由自在，得享富贵。
嵇咏悦然道：“师弟过誉啦，采萱能有修炼天赋，是她自身的福缘，我不过是将她引入此道而已。”
岳阳九道：“此女福缘深厚，早晚必有大成！”
嵇采萱到底是个少女，听见前辈长老如此夸赞，不由得喜滋滋，露出青涩的娇羞。
燕苛漠然看着，心道宗主后人好不容易出一个有天赋的，还不得当宝贝，倾其资源栽培，未来除非自己犯傻，想没有成就都难。
嵇咏道：“今日正事乃是两位师弟弟子比试，不要因此耽搁，我带采萱过来，亦是想带她长长见识，清楚自己能耐，不要盲目自大。”
嵇采萱闻言，赶紧收敛姿态，端端正正地立着。
谷藏风道：“师兄说得是，我们这就开始吧。”
岳阳九侧首唤道：“飞浪。”
一名棕衣少年走出，身姿笔挺，相貌英俊，鹰眉怒扬，富有朝气和不服输的狠劲。
他持着木剑，来到空地中，朝着宗主和两位长老行礼。
嵇采萱悄悄打量着熊飞浪，暗道他长得不错，就是有股锋锐的尖刺感，让人心头不舒服。
“燕苛！”
谷藏风轻喊。
燕苛走向熊飞浪对面，心神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正式武功交流。他立定站好，依样行礼。
嵇采萱瞧着燕苛，这人看着稚嫩平和，似无出彩之处，但是却给自己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熊师弟，请了。”
燕苛行完礼，把自己身上气息收紧，坦然亮剑，呼唤对方为师弟。
熊飞浪面色微微一变，这人上来就不动声色的占自己便宜，真是可耻！谁是师弟还不一定呢！“小心啦！”熊飞浪有些恼怒地大喝，挺剑前驱。
燕苛动剑迎来，使动磁剑式，吸引熊飞浪木剑。
熊飞浪一眼看穿燕苛打算，冷哼一声，震剑式随之而出，破解燕苛磁剑式，欲取先机。
燕苛如何察觉不出，手腕一抖，剑式骤变，从磁剑式变成了荡剑式，化劣势为优势。
熊飞浪吃了一惊，急忙止步，往侧旁腾挪，拉扯燕苛，用空间换取时间，扭转自己剑式。
燕苛岂能令他得逞，手中荡剑式猛然一变。“小步剑手！”他使出自己粗糙的小步剑手，迅速赶上。
空地边缘，众人听见“小步剑手”四字，些微骚动，宗主和两位长老都肃然看向燕苛，但在见到他使出的小步剑手后，谷藏风失望，岳阳九无语，嵇咏暗觉好笑。
熊飞浪再次震惊，没想到燕苛上来就使出凌厉手段，可是以他的眼界，还是能看出燕苛的小步剑手存在大量瑕疵，这让他心里一安。
燕苛对自己的小步剑手心知肚明，他催动此招，乃是快速拉近距离，如今目的达到，熊飞浪无可逃避，只能直面自己剑锋。
熊飞浪没有坐以待毙，立马用震剑式对抗。
谁知燕苛剑式又是一变，换成了荡剑式，刹那就击破熊飞浪剑势，木剑长驱直入，指向熊飞浪咽喉。
到此，明眼人都看得出熊飞浪败局已定，完全陷在燕苛的节奏中，被拿捏得死死，毫无还手之力。
岂料燕苛木剑走势忽变，劈向熊飞浪左臂，给他机会。师父的交代燕苛还记着，不急于获胜。
熊飞浪如获大赦，不知燕苛是犯傻，还是大意，连忙回剑，同时身体向着右侧扭动，一面规避，一面给自己右手木剑制造优势的出手机会。
场外之人已看得明白，皆不出声。
燕苛顺着形势，又把木剑扭转回来，对付熊飞浪剑势，颇有些进退失据的样子。
熊飞浪一转劣势，借着燕苛自己酿成的危机，雄风大振，挥剑猛攻。
形势逆转，燕苛急急后退，化解熊飞浪攻击。
“云鹤掠河！”
忽然，熊飞浪一剑扫来，快厉凶狠，想要破除燕苛剑围防御。
庭中转月！
燕苛也不含糊，出动此招，化掉熊飞浪攻势，旋转往后，飘逸如飞，重新站稳脚跟。
熊飞浪受挫顿步，再看向燕苛，已不敢轻举妄动。他的小步剑手是比燕苛优秀，可是当下冒然使出，熊飞浪并无致胜把握，不想浪费气力。
燕苛却没他那么犹豫，眼中剑光一闪，喝道：“剑斩！”
两道白色剑芒从他眼里射出，相比昨日，今天燕苛显然使出全力。
“竟然是眼中剑！”
岳阳九都轻微惊异。
熊飞浪惊惧，急催灵力，木剑上闪动光华，斩出数道剑气，阻拦白色剑芒。
燕苛身形往后退却，避免熊飞浪暴起突进，飞出的两道眼中剑随着他的视线而活动，灵活绕开熊飞浪剑气，朝他本身劈去。
“破剑式！”
熊飞浪见阻挡不了，果断出手，迎向眼中剑。
嗤嗤两声。
破剑式劈灭眼中剑，但是木剑上已然多了两道剑痕，异常明显。
熊飞浪喘了口气，耳中又闻风声，是燕苛再次使动小步剑手杀近。
此刻，熊飞浪心里有了底气，就着破剑式正面攻去，毫不退缩。
燕苛不成气候的小步剑手显然不可能是熊飞浪熟练的破剑式对手，但是他现在一点也不在意，因为燕苛想要借用熊飞浪磨练自己小步剑手。
在不影响胜负前提下，使用对手来帮助自己成长，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和经验！
木剑聚势而出，若银流倒挂。
破剑式直面撼锋，锐利无匹，碎裂银流，一时间竟如银瓶乍破水浆迸，溅起剑光，华丽灿烂，但是转息就被破剑式剑气摧毁，抹平。
熊飞浪长喝，一吐胸中不快之气，仗剑刺杀，步伐急进，逼向燕苛，誓要一击决定胜负。
燕苛眼神明亮而专注，用后退拉扯，破碎剑势在他手上快速凝聚，木剑倏然劈出，运用磁剑式勾上熊飞浪木剑，化掉破剑式的威力，引动木剑跟随自己行动。
局势突变，宛如一盆冷水浇在熊飞浪头上，他忙动剑式，想要摆脱燕苛。
却见燕苛在右手引剑的相同时间，左手五指快速掐诀，放于嘴前，“灵火术！”燕苛嘴里吹出一口气，涌到指上燃起的灵火上。
呼的一声，火势猛烈燃烧，形成一团灼热的烈焰冲向熊飞浪。
燕苛出乎意料地放火烧他！
熊飞浪立刻着急，震剑后退，木剑前端，原本两道剑痕之处，咔嚓一声，两道剑痕连在一起，木剑断裂，前端被燕苛磁剑式牢牢吸引。
熊飞浪避过火焰，后跃了七八丈停下，目光触及断剑，瞳孔微缩。
燕苛适时收力，散了灵火，使剑耍了个花样，把那截断剑抛甩出去。
“小步剑手！”
熊飞浪终于忍不住，如今剑断，他必须拼一拼了。
“等一等！”
燕苛连忙叫住。
“怎的？”
熊飞浪很暴躁。
“你的剑断了，使用小步剑手会不完美，换一把好的再来，这样你才能发挥出你真正的实力。”
燕苛严肃地说。
熊飞浪表情一窒，好像被人掐住脖子，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很不痛快。“断剑我也一样能用出超越你的小步剑手！”熊飞浪说完，拔步跃出，落脚匆急，笔直冲了过来。
燕苛微微皱眉，感到可惜，不能看到岳师叔调教出来的小步剑手最好的样子。他握紧木剑，腾身而起，翻到半空，头下脚上，往下栽向熊飞浪。
醉里捞月！
两者速度都极快，但是燕苛后发出手，明显具有一定克制效果。
熊飞浪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情急之下转向向上，小步剑手气息一下错乱，出现大量瑕疵，威力下降。
燕苛值此急落而下，一剑击碎熊飞浪剑势，小步剑手屈死腹胎，来不及施展就破灭。
熊飞浪被迫躲闪，以避燕苛刺下来的锋芒。
燕苛没有追击，后翻落地，势不用尽，留力待蓄。
熊飞浪站住后，脸色泛红，又羞又恼，直恨没脸见人！愧对师父教导！
“熊师弟，接剑！”
空地边缘，薛丹心取出一柄完好的木剑，丢向熊飞浪。
眼下这种情况，也只有谷藏风门下弟子方便递剑，不惹争议。
熊飞浪下意识抬起左手接住，看着新剑，不觉有些烫手，喉咙里一阵干涩。
“飞浪，继续！若抱有输赢之念，你就已经输啦！”
岳阳九开口，帮熊飞浪放下。少年好面，没什么大不了的。
熊飞浪听见师父的话，身体剧震，眼中渐渐泛起明光。他瞟了一眼断剑，不再执着，丢向空地外，右手接过新剑，格外认真地盯向燕苛，“接下来，将是真正的小步剑手，你要小心啦！”
燕苛淡然微笑，这正是他所期待的，“请！”
嵇采萱美目泛光，瞧瞧燕苛，又看看熊飞浪，最后还是定格在燕苛身上，被他那超然的自信吸引！
熊飞浪嘴角一翘，挥动木剑，喝道：“小步剑手！”
燕苛这次立在原地，竟不动弹，就为把熊飞浪的小步剑手看得明白，看得全面，害怕疏忽掉一点细节。
风声呼啸，一道棕影闪过空地，杀至燕苛面前。
破剑式！
燕苛动用破剑式应对，起步倒退，欲借此化解熊飞浪小步剑手威力。
银河倒挂，飞瀑悬空！
嘈杂剑声终化为一击，极为清亮的剑光在熊飞浪剑上闪起，对着燕苛悍然刺去。
破剑式拼尽全力挣扎，还是淹没在了汹涌剑光之中。
白川横击，若江水东出，滔滔不可歇止。
嘭的一声，木剑碎裂，化作尘粉，燕苛被小步剑手击中，脸色倏然苍白，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摔在空地外面，身上灰衣都破碎，露出大片胸膛。
熊飞浪脚步一停，挥剑扫灭余威，平静地看向场外燕苛。
众人神色各异，也向燕苛看去。
过了片刻，燕苛干咳几声，冷嘶着气，从地面挣扎坐起，狠狠地大口呼吸，扫了眼望向自己的众人，无奈地苦笑，道：“我输啦！”
“承让。”
熊飞浪握剑抱拳，扭身回到岳阳九身旁。
薛丹心拿出一件黑色长袍，走向燕苛。
“薛师兄，你的木剑。”
熊飞浪双手递还木剑。
薛丹心收下，微微点头，来到燕苛旁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黑袍套在肩上，“怎么样，没事吧？”
燕苛傻笑道：“养两三天就好。”
嵇咏深深地看了一眼燕苛，叹道：“后生可畏呀。”
岳阳九道：“是啊。”
谷藏风一声不吭，非常神气，仿佛是他赢了一样。他看向燕苛的眼神充满欣赏，不愧是我挑中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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