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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

    天庭又派了使者来。

    这次不只是阿姐的青鸟,还有一十八个仙人带着全套的仪仗,郑重其事来迎我上天。

    长老们喜滋滋地带领族人们用极尽繁琐的礼仪迎接了天使。

    我要办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如今他们既搞出这般阵仗,便随他们去天庭走一遭吧。

    天庭依旧仙乐飘飘、瑞气千条。众仙人已齐聚南天门等候,见到我等一行人,便跟随着将我们送入凌霄宝殿。

    宝册打开,宣旨官将我的功绩昭彰于天地。临了听封,我端坐于莲花台上,发愿普度众生,要为六道众生广设方便,请求天帝将我封去地府。

    天帝赞叹:“以上神之尊履鬼府之职,慈心可嘉!着封:清灵元君,兼领泰山府君一职,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众仙家皆拊掌赞叹不已。

    只有大长老一脸的不满意,向我抱怨道:“以您如今的身份,在天上尊贵还来不及呢,为何请旨要去鬼府?”

    我故作高深莫测状:“因果循环,此乃天道。顺应天道,方可证道。”

    大长老张口结舌,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天后要为我举办盛大的法会,天后宫里一片忙碌。

    平日里连天帝都请不来的二郎显圣真君今儿个特意早早上天来参加我的法会,十分仗义。

    叙谈了几句后,天后身边的青鸾姐姐走了过来,说法会前的小宴准备好了,来接我们入席。

    落座后,我指着地上的酒坛子,笑与二郎道:“承蒙你今日早早地就上天来贺我,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你我二人今日要将这些酒尽数喝完,一醉方休!”

    “好!”二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叫人拿了两坛子来,叫嚣道,“多年不曾比试,不知你酒量见长了没有?”

    “喝倒你没问题”。

    “你就吹吧”。

    在我与二郎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乐乎的间隙,我看到陆陆续续来的神仙里面有几个面生的,便问二郎可认识。二郎给我介绍了一番。都是太上老君近些年新提上天的神仙。我不禁感叹道:“那牛鼻子老道近年来可是空虚寂寞得紧?竟有心做这等善事?不怕一不留神犯下个把天条,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二郎斜我一眼,道:“上次见你跟那老道说话气弱成那样,还以为你转了性。如今可正常多了。”

    我干笑两声,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继续发表意见:“这几个除了姿容姣好之外,可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没有。”二郎灌下一口酒,直截了当地回答,“都是靠脸吃饭的。”

    我从没从二郎嘴里听到过任何好的词语用来评价这天庭上的神仙,早已习惯了,此时只想逗逗他,便接口道:“你的脸长得可比他们好多了,如何轮到他们吃这碗饭?”

    二郎十分气恼我这番比较,冲我吼道:“老子是靠拳头吃饭的!”

    我被他吼得耳朵疼,只好安抚道:“这不是夸你么,怎么还急了?”

    二郎不依不饶:“你脸长得更好,你怎么不去吃?”

    我讪讪笑了笑,从几案的蟠桃中挑了一个出来,咬了一口,道:“我饭量小。”

    二郎不屑于跟我继续拌嘴,继续喝他的酒去了。

    我将口中的桃子嚼了几口咽下,却突然觉得,这吃了十几万年的仙桃,滋味有些变了,的确是不如桃仙翁种的香甜可口,突然有些怀念起那些成天泡在桃林里的日子了。

    大殿门口,在一群衣袂飘飘的美丽仙子簇拥下,进来一人。殿内的众仙子们便纷纷抛下身边的人起身去迎他。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青华大帝。

    我问二郎:“青华大帝为何如此受欢迎?”

    二郎还没答,身边的青鸾张口接道:“人又美,心又善,自然受欢迎了。”

    我听这说话的音色与平日不同,便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青鸾的眼神随着青华的身影移动,一脸痴态。

    青鸾出身凤族,是最高贵的神鸟,在天后身边服侍,从来都是高贵典雅,目下无尘的,何时在她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态?我不由盯着她多看了一会儿。她丝毫没察觉到我在看她,只一心望着青华的方向。

    天后落座,众人见礼后,又齐齐向我道贺毕,法会正式开始。

    各路神仙各显其能。道法精深的一起论道,珍禽异兽多的齐来献宝,再加上众仙子们歌舞助兴,端的是热闹非凡!我数了数参会的人数,竟连那海外仙山上的仙者也都尽数来了!若他们都有兴致一展所长,这法会连开上七七四十九天也开不完呐!

    天后不时与我品评几句,我皆点头附议。酒过三巡,歌舞暂歇。天后问我:“今时不同往日,你既已飞升上神,何苦还去履那泰山府君一职?”

    我答:“十世轮回,不舍众生,发愿为之消灾解难。”

    天后笑道:“也罢,这样一来也算是有始有终。你尽管挂个名号,也不必真去那地府受罪。天帝已经下旨将紫宸殿重修一番暂与你居住。这紫宸殿与天后宫相距不远,方便你我姐妹日常走动。天帝陛下此举用心良苦。”

    我起身施礼道:“多谢天帝天后!”

    天后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摆了摆手。我回身落座。

    天后又遣人为我布上几盘糕点。我拈起一枚,咬了一口,觉得滋味过于甜腻,便将剩下的一半放回。

    闻得上首座上天后轻微一声叹息:“你如今可还在怪我当初没能护持于你?”

    我微微一笑道:“阿姐多虑了。经此一劫,我已脱胎换骨,飞升上神,再不会像往日那般纵情任性,胡作非为了。”

    阿姐握住我的手,十分动容。

    如今成了上神,酒量竟也见长,号称千杯不醉的二郎生生被我喝趴下了,等他酒醒倒是可以取笑一番。

    醉酒后的二郎话比以前多了,一直絮絮叨叨,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我只得先带他回了寝殿,吩咐值守的仙娥煮些醒酒汤来与他解酒。将他安置在塌上,给他垫了几个软垫,让他靠得舒服些。我坐在一旁,一边品着手里的精酿,一边听他絮叨。

    他一会儿忆当初为讨公道初上天来,众仙皆与他为难,只有我不畏强权仗义相助;一会儿讲当年我决意入轮回,他如何难过不舍,以为此生再不能相见;一会儿夸我是四海八荒众仙子中最潇洒恣意的;一会儿嘲笑我从凡间归来傻了吧唧的样子有多可笑。

    我掂量了下地上的酒坛,虽说听到他难得当面夸我,心情有些愉悦,却又觉得,若将他的脑袋塞入这酒坛中,让他顶着到处走走,再来品评下谁的样子更傻些,比较客观公正。

    不想这二郎醉酒中却还是机敏的,不知是否窥得我心中所想,在我决定要将他的脑袋塞入酒坛之前,突然握住我的手,望向我的双眼仿佛能挤出水来,指天指地地对我说道:“若我那时在你身旁,必不教你身上多出一丝半点伤痕!你知道我遍寻你不着时有多悔恨吗?若我早点儿带你去下界就不会遇上这般祸事!真武那厮,还抵死不认是他将你打落天庭的。他那些狗腿子们,我一个也没饶过!”吓得我不轻。

    等他唠叨完又倒头睡去之后,我叫来青鸾,才知道,二郎这厮,果然手黑,自我出事之后,三天两头便去荡魔天尊府上找晦气。真武帝君自知理亏,对他处处忍让,他却不依不饶,不但将人家府门打烂,还将被派去捉我的那几个挨个揍了一遍,元神都被打出了窍。两家争执不下,整个天宫也被搅得鸡飞狗跳。天帝不胜其烦,罚他闭门思过,禁止他再上天寻衅滋事。这次还是天后恩赦,好让他上天来参加我的法会。天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帝如今对待他这个外甥,态度跟当初可说是截然不同了。

    记得当初,云华私配凡人,在天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议论纷纷,天帝觉得很没面子,便派了天兵天将去将他的亲妹妹捉了,压在桃山下,此事才得以平息。

    这件事本来与我无关,我与云华交情也只一般,印象中,只觉得她在天上一直独来独往,不大爱跟人说话,是个好静的仙女。

    云华出事后,我随着几个好事的仙人也去凡间看过一眼那个叫杨天佑的凡人,却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可取之处,只觉得他话也忒多,老婆被人抓走了,不说想办法去救,反倒端坐家中,抱怨个不停,好像抱怨多了能把老婆抱怨回来似的。

    跟我一起的仙人中有个捧着他的一篇文章夸他文采好,我便也凑过去瞧了瞧,只见通篇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见解,反而许多酸腐之气。我不懂,云华那样好静的仙女见天听他这样唠叨不烦吗?我用心一琢磨:此事必有蹊跷!

    于是,看完杨天佑后,我没有跟其他仙人一起回天庭,而是独自去了桃山。

    围着桃山转了两圈后,我不由啧啧叹道:天帝对待自己的亲妹子居然这么手黑,这是叫人从哪儿背来的这座山?我掂量了下,要劈开它,得去藏宝阁请出开山斧。

    是的,就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用的那把斧子。

    这得有多大仇、多大恨啊?不就是私配了个凡人么?两口子在凡间也是一直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生孩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华是与魔族私通,企图造反呢。

    既然见不到云华,我心中的疑虑也只好先放下。

    回到天上,大家继续歌舞升平,没有人再提起

    ‘云华’这个名字,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直到有一日,这个名字突然又被再度提起,却是蒲牢上天来求救,说是他和狻猊一起好好地在东海游玩,却被一凡人无缘无故地追赶,狻猊被他追上,用山压住了,他好不容易逃脱,来天上搬救兵,请求天帝出兵去镇压那个凡人。

    虽说不是真龙,好歹也是天帝的儿子,被一个凡人追得屁滚尿流,天帝的老脸都快被他们丢光了。

    天帝本来想要低调地处理此事,然而,蒲牢那个大嗓门,一张口就吵得天上无人不知了。天帝只好派了巨灵神陪着他先去把狻猊带回来再说。

    谁知,一炷香的工夫,狻猊没救回来,巨灵神倒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脸上还挂着彩。

    这可倒奇了!究竟是何凡人?竟有如此本事!

    天上的神仙们又聚到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天帝吩咐千里眼和顺风耳去打听清楚此事,速来回报!

    千里眼和顺风耳跑到南天门,朝下界细细查探了一番后,迅速回禀道:此人乃是云华仙子在下界与那凡人杨天佑所生的儿子,名叫杨戬!

    哈!原来是天帝的那个凡人外甥!

    听说,这个杨戬倒是个有出息的,不但天生神力,还四处拜师学艺,立志救母。

    听说了这个有出息的外甥,天帝不但没表现出有多喜欢,反而怒不可遏。

    我觉得,他就是想给这个外甥点儿厉害瞧瞧,让他服软去求他罢了。果然,在杨戬克服了重重困难,愈发强大且不屈的时候,天帝为难了。

    当然,不管杨戬屈不屈,没有开山斧,他使再大力桃山也是劈不开的。

    我在桃山下遇到他,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有些沮丧。然而,当我以为他沮丧完最终会向他舅舅屈服时,他倒给了我惊喜。他说他要回去休整一番,然后打上天庭,去抢开山斧。

    我被他一番豪情激得也是有些热血沸腾,便与他说好了,他若真敢打上天庭,我就去帮他拿开山斧。那路,我熟。

    终于熬完了法会,阿姐又叫我在天上多呆些时日,将养好身体再下界去。但我这次回来,已经决意不在天上多呆,拿些“早些去履职也好早些回来”的话来搪塞。阿姐见我去意已决,便叹气道:“我知你不愿呆在这天上,去了地府也好,任你逍遥自在。”

    下界前,我特意去了趟菡萏院,见了芙蕖仙子。一则,在瑶池的那些日子里得了芙蕖仙子许多照拂,需要相谢于她。二则,二丫一朝成仙,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瑶池是个很合适的地方,我要将她交托给芙蕖仙子。芙蕖仙子道声“岂敢”,依旧温柔可亲。

    蝴蝶仙子跟在芙蕖仙子身后。我观她虽刻意收敛了许多,但依旧骄傲的姿态,不禁莞尔,与她道:“如今我要去下界了,不能继续与你一起修习神力。你若需要,可以去下界找我。”

    蝴蝶仙子低头施礼道:“多谢上神。”

    从菡萏院出来,我转脚便去了桃林,决定下界之前,再好好在桃林混上几天。

    桃仙翁见到我,十分欢喜,连连问我:这许久都没回桃林,是不是芙蕖仙子布置的功课太多了?我说是的,好不容易修习告一段落,师父给我放了几天假,我便回桃林来好好吃几天桃子解解馋。桃仙翁抖着鲜红的鼻头,说他又研究了几个新品种,让我去品评品评。

    直吃到金乌西沉,我扶着撑饱的肚子,来到桃仙翁当初为我造的小木屋旁。经过这许久的风吹雨打,它仍能屹立不倒,叫我十分佩服。我找了一棵粗壮的桃树飞身跃上。今夜月色铺陈得很好,桃林里桃花灼灼,暗香浮动。我枕着手臂,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