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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再次来到蒿里山召见大小鬼王们,却见他们皆魂不附体地滚在下方。我沉吟了一下,试着问道:“本君今日来履职,你们可得了信?”

    “参,参,参见府君,啊不,参见上神。”鬼王们比着磕头如捣蒜。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我语气亲和道。

    他们迟疑着起身,却都不能站直,个个都弯腰缩背,只待我一张口,便要跪下磕头回话。

    “如今我既担了这府君之职,便是你们的上司。你们只管恪尽职守,秉公办事。若遇难事,皆可报来,本君与你们做主。”我继续亲和道。

    半响,站着的,趴着的众人神情稍安,齐回道:“我等必恪尽职守,秉公办事,一切但凭上神做主。”

    我甚满意,点点头:“在这地府之中,不必称上神,照惯例,称呼府君即可。”

    我这极其和蔼可亲的一句吩咐,不想又跪倒一片。我长这么大,只在天庭和人间待过,不曾与鬼仙们相处过,对他们的性格特点倒也不甚了解,不知他们是不是天性如此胆小。仔细回想在人间时,听凡人们谈论起阎王爷来不都是一副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模样么?也不曾听众仙家们说道这地府的鬼仙们胆色如何特异,不禁啧啧称奇。

    可见,没有深入实地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啊!

    将呈上来的生死簿粗粗翻看了几日,我发现了个问题。这凡间有几个好大喜功的皇帝很喜欢封禅泰山,昭彰自己的功业。他们求仙问道,却并不想早登极乐,只想延年益寿,再活五百年,享尽人间权势富贵。他们的修道之心不能说诚恳,也不能说不诚恳。大修庙宇,礼拜神灵他们很喜欢做;修身养性,乐善好施,他们却有所保留。赏善罚恶这一栏,叫我有些为难。不过,这几个人,我一个也不喜欢,并不想将他们任何一个提上来做个小仙童。历代府君也并没有助谁成过仙。他们跟其他鬼魂一样,都交给判官安排个命数,继续入轮回去了。谁的命好,谁命不好,端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凡人永远不会明白,愿望这种事,你求了未必能成,你不求也未必不能成,端看各人运道罢了。

    沧海桑田,本就没几个凡人能成仙。因这成仙之路,本就没个定数,全凭神仙喜好。凡人们却还自创出许多成仙之道,孜孜不倦地努力着。也是一种人生志向吧。凡人们喜欢怎样活着,神仙们并不介意。

    将五方鬼帝招来,叫他们照章办事,要以仁爱为本,尽量与人方便,免增人间疾苦后,便由他们去了。

    这鬼府众鬼王每次见了我都战战兢兢,弄得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等日子长一些,大家相处久一些,他们见了我没这么怕了之后再说吧。

    这一日,主管地狱第一殿的秦广王拿着生死簿来给我例行翻阅。我粗粗看了一眼,发觉数目比之前多了不少,便询问是何事。

    秦广王回复道:“禀府君,人间近来瘟疫流行,故而死者增多。”

    我皱了皱眉头。这瘟神如今这么猖狂了吗?虽说我素来不喜他们,但念在好歹也是一方神位,且阿姐甚是看重他们,平日里他们不来惹我,我也懒得去理他们。难道他们不知现下这地府和人间都是本君在照看的吗?竟敢如此肆虐?

    看我神情不悦,秦广王搜肠刮肚,给我讲了一件奇事:“禀府君:有一名唤陆吾之人,已经第三次跳下忘川,又在这里等够了千年,现下,该到他再去投生了,大家都议论纷纷呢,都打赌他过完这世回来后还会不会再跳,您说好笑不好笑?”

    我听了不由奇道:“这忘川河水变温泉了吗?怎么还泡上瘾了?”

    秦广王忍不住笑了下,偷瞄了我一眼,又赶紧敛气恭谨答道:“并非心系这河水。他第一次跳下来等待了千年之后,回到人间,耗尽一生去寻那心中挚爱却无果,死后便再次跳下,又等了千年,再入人间,还是遍寻不到。折腾了两回了,他竟还不死心,故而如此。”

    “他那心中挚爱叫什么名字?”我问。

    “一个名唤白灵的据说极美的姑娘。”

    秦广王竟八卦至此,令人佩服。

    我心里盘算了下,什么人,这么难找?难不成是神仙妖怪?若是哪个神仙下凡历劫惹下了这桩事,重回仙班后应该会来自行了结。若是妖精,修炼了三千年,即便没有机缘得道成仙,也不该如此悄无声息,必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向秦广王询问后得知,三千年来,并不曾有仙者来认领此人。

    由着他在我这忘川河里万儿八千年的泡着也不是个事。罢了,本君今日得闲,就随他去凡间走一趟,替他了了此桩公案。

    正要动身,恰逢青华来找我,听说此事,便提出要随我同去。

    寻常神仙想要做个功德,抽空去人间走走,顶多一炷香的工夫,办完事即回,不会在人间多呆,肯亲自来趟地府的更是寥寥无几。这青华大帝却是个有兴致的,不嫌这地府腌臜,呆在这里的时日比在他的长乐世界还要多,每每还来邀我品茶赏花,一来二去,混得熟了些。

    我们沿着黄泉路,一直走到奈何桥。一路彼岸花开得热闹红火,将我这阴森鬼府衬得更加可怖。

    奈何桥边,望乡台上,孟婆依旧千方百计、兴致盎然地劝每一个要去投生的鬼魂喝下她那碗精心熬制的孟婆汤。

    据她自述,她这碗孟婆汤乃是八泪为引: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这第八味,便是她自个儿的伤心泪。孟婆将这八泪,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方熬成一锅好汤。

    来到奈何桥的鬼魂们喝下孟婆汤后,那些爱过的人,那些无法放下的事,那些滚滚红尘中数不清的悲欢离合便都能丢在奈何桥上,一身轻松,再赴轮回!

    这么盛意拳拳的作品,实在让人难以推拒,却还有那不懂欣赏的,拒绝饮用,闹腾个没完。在旁等候的鬼差们便不耐烦起来,一钩子绊住双脚,刺穿喉咙便给强灌下去。看得人不胜唏嘘。

    其实,若真是真情难断,想要来生再见今生所爱,你只须跳入忘川河,泡上千年再投胎。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便可重回人间,去寻那心中挚爱。只是千年之中,你或许会看到那人在桥上走过,但是,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你盼他不喝孟婆汤,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千年之中,你眼见他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这千年的煎熬之后,若还是情比金坚,便能得偿所愿。

    我听说这件事时,还特意去忘川河边瞧了瞧,却见那泡在里面安心等待千年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两个都跳下去,在那里团聚的更是凤毛麟角。可见,凡人所说的情比金坚糊弄得了人,糊弄不了鬼。

    我与青华一道,跟随陆吾入了那凡尘之地,唤了该处土地查询,得知此地确实有一只白狐于三千年前修炼成精,取名白灵,却并未得道成仙。

    我问那妖精如今在何处?土地只说那妖精修炼千年幻化成人后便离开了此地,去往何处却不知道。

    招来邻近四方土地问询也道不知。

    这可奇了。一只狐狸精,既没飞升,也不入地府,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不成?

    我招来青鸟,派她飞到天上去查看一下仙兽籍册,看看有没有哪位仙家近来收了一只白狐做灵宠。

    等待青鸟回报的时间甚是无聊,青华便提议去那人间的戏院坐一坐,一边听戏一边等。我点头同意。

    我以前在凡间游历时也听了不少的戏本子。凡人最爱看的两种热闹:一为征战四方,建功立业;二为才子佳人,恩怨情仇。那编戏的神思妙想,唱戏的情真意切,看戏的被勾动情肠,泪湿锦帕。倒也有些趣味。

    此地也算是个繁华之地,今日却不知怎地,戏院里人迹寥寥。我问茶水小哥:“可是今日没什么好本子听?为何如此少人?”

    小哥愁眉苦脸地答道:“还不是被这瘟疫闹的。再这么下去,戏院也要关门了。”

    听了一本戏,没甚意趣,我提议去街上走走,看看此地风土人情。青华便与我一道出了戏院。

    来到街上,走了许久,人迹寥寥,只有零星的小贩在摆摊卖货。医馆门外倒排着长队。巡城的守卫一队接一队,查询甚严。家家门外挂了白布,哭丧之声远近皆闻。

    来到城外,看到许多流民,衣衫褴褛,拖儿带女,步履艰难地走着。队伍中不时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再也不起。那勾魂的小鬼便将他们的魂魄收入囊中。

    忽地,我以为自己眼花,竟看到不远处有一小仙站立云端、正洋洋自得地忙活着撒种,一举手,一投足,瘟风阵阵,好不得意!

    我看看青华,又看看自己。虽说我二人都不是那喜好排场的神仙,不会刻意弄得自己浑身仙气缭绕,但只要不是眼瞎,如此近的距离,也能看到我们身上尽管低调,但并没隐形的仙气吧。瘟神做此等事竟敢遇上神不避。我甚是纳罕。

    将那小仙招来,我问他:“下立何人?报上名来。”

    那小仙被无端扫了兴致,有些不悦,但看我俩气度不凡,便收敛了些形容,随意施了一礼,答曰:“我乃新晋瘟神,受天后所派,来此施法,惩戒此方。”

    原来是个新上任的。我继续问他:“我观此地民风淳朴,积善之家甚多。究竟犯何天条?”

    那新晋瘟神瞟我一眼,反问道:“不知二位上仙所任何职?与此地有何瓜葛?”

    我答他:“本君与你一样,也是新上任的,领泰山府君一职,管人间死生之事。”

    瘟神听了我的职位,神情顿时倨傲:“本神奉旨惩戒此方凡众,岂是区区鬼府能够过问的?”

    我被他问住了,侧脸看了眼青华,只见他仍笑眯眯地摇着他那把扇子,不温不火,却极尽风雅。

    我问青华:“我上任不久,经验不够。以你之见,此事我该不该管?”

    青华沉吟片刻,答道:“你若想管,我便助你。”

    不但不劝我少管闲事,还要跟我一起淌浑水?青华这人,能处!

    那新晋瘟神看我俩将他晾在一边不理,只顾聊起天儿来,有些不耐烦了,扭扭头便要离开。

    我将他留住,与他商量道:“我观此地风水甚好,那山间有处山洞十分便于思过。你且先去那里住上五百年,若能有所修持,许能再列仙班。”

    那新晋瘟神张口结舌,气急败坏道:“本神奉天后旨意,在此公干,你竟敢如此对待本神,不怕天后娘娘怪罪吗?”

    “不怕。”回答完毕,拂袖将他送走。

    瘟神一走,此地风貌焕然一新,我看着甚好。

    一不做,二不休,招来大小鬼王们,将那些趁着瘟神行疫大肆作乱的一干人等,不分贵贱,一并处置了,也好让这人间少生些怨气去滋养九幽。

    料理完这些事,青鸟来报,并无名叫白灵的白狐灵宠登记在册。这就有些麻烦了。寻这白狐的去处看来并非短时间可得,得从长计议。

    在人间呆了这么久我也有些乏了,问了青华,他在人间还有些事要忙,我便与他告辞,先回了鬼府。走过奈何桥,告知孟婆,若那陆吾这一世回来后还是不愿喝下孟婆汤,也不必叫他再跳一次忘川了。他所寻之人怕不在凡间。若他愿意,可暂在鬼府修行。之后的事,就看机缘造化吧。

    做完了这些事,我打算吃完饭休息一下,然后去趟天宫。

    席间便有使者来报,因本君体察人间疾苦,万民敬仰,上达天听。天庭特派使来嘉奖。

    来的倒是快。天帝这么迫不及待的嘉奖我,看来我的确是得上天一趟去亲自谢恩了。

    回房睡足了觉,招来一片云彩,直奔天庭。

    先去了大殿谢恩,天帝一番表彰,本君一一笑纳。

    出得大殿,来到天后宫。阿姐正吩咐人摆了一席我爱吃的果子点心等着我。

    没吃早点,肚子正饿。坐下美美吃了一顿,感觉心满意足。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鬼府待了这么久,更觉天庭的饭食可口。

    阿姐看着我吃,略有些心疼地说:“想你在那地府中一定吃不好也睡不好,便会时常上天来,却不想竟一去不返。整日里都在忙些什么?”

    我放下茶盅,摸摸肚皮,对阿姐笑道:“也没什么好忙的。只是前日去人间走了走,恰巧碰到一位仙官,做事不大像话,便出手训教了下。因这仙官打的是阿姐的旗号,便想着得上天来,跟阿姐禀报一声。”

    阿姐听罢,不在意地说:“此事我已知晓。一个新晋的瘟神而已,办事不得体,冲撞了你,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何必专程为这跑一趟?”

    “不得阿姐吩咐,先行处置了,自是要来告罪的。”我谦逊说道。

    阿姐惊奇地看我一眼,道:“你如今说话办事竟是大变样了?你以前爱拿谁出气,何曾打过招呼?”

    我不好意思笑道:“以前不懂事,惹出事来都是阿姐费心庇护。如今我也经历了些世事,人情世故也略有体会。”

    阿姐点点头,拿起茶杯正要喝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进来,想是有急事禀报,看我在,便有些支支吾吾。我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出来逛逛。

    信步走到了灵兽苑。各色珍禽异兽有的懒散,有的精神,迟钝一点儿的继续旁若无人,机灵一点儿的见到我便俯首行礼,还有那胆大一些的,看我如此和蔼可亲,便摇头晃脑地在我身旁蹭来蹭去。我见一小老虎毛色可爱,伸手抚摸了一把,这家伙竟在地上一滚,翻出肚皮来给我摸,十分喜人。

    早有那管理灵兽苑的老仙来前伺候。我问他:“前些时候,本君在下届寻找一千年狐妖不得,派了青鸟来你处查问,也说不知。你管理仙兽苑这么多年了,本君幼时便常来此玩耍,见你做事一直颇有条理,却不知如今是年纪大了,做事竟如此疏忽?”

    老仙闻言便要下跪,被我拦住了:“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不必如此。只是那白狐本君定要寻到,你若知晓些什么,不可隐瞒。”

    老仙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无奈,答道:“上神见谅!小仙虽管着这些灵兽,然而身份低微,有些事也不便过问。”

    我点点头,体谅道:“你说的是实情。你只需指个方向,本君自有主张。”

    老仙恭敬行一礼,道:“若论这天上地下的灵兽,能有些出息的,从不曾瞒过我的耳目。只一道,除非它脱了兽皮,或为人,或成仙,那便不是小仙的管辖范围了。”

    我问他:“不曾为人,也没仙籍,那便如何查找?”

    “这个……”老仙手捻胡须,思索了一阵子,道,“上神可知,这几万年间,神仙们若要办点儿私事,都会去三十三天求粒金丹,莫不妙手回春呐!”

    “你是说,兜率宫?”

    “小仙不知。”老仙一副谨慎油滑的模样,“小仙只是听说三十三天的金丹十分灵验罢了。”

    看他这一张老脸荡漾的模样,我问他:“那金丹莫不是你也吃过?”

    他讪讪笑道:“小仙哪儿有那个福气哟。”

    这个老滑头!也罢,先发张拜帖去离恨天吧。

    阿姐得知我要在天上多住几日,喜不自胜,吩咐人去通知厨神,先将一个月的菜谱拟定来看。

    我言道,下界还有许多事要忙,不会在天上待太久,让阿姐不必劳师动众。

    阿姐嗔道:“一个地府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忙?我本就不想你去。如今既上来了,就安心住下。那地府也不必再去了。府君一职且挂些时日。你若真想做事,过些时日,我便向天帝请旨,在天庭给你封个身份相当的神职。”

    我见阿姐执意如此,不便再说,且先住下,待查明真相再做打算。

    厨神亲自下厨,做了各色天后觉得本君爱吃的佳肴。其实,如今本君对吃的不大挑剔了,不管什么,吃饱就行。好的也不多吃,不中意的也念着奉上的人一片心意,吃上几口,略表赞意。天后见此,十分欣慰。

    吃饱喝足后,天后便不再管我,由着我随处去逛。去了几处往日交好的仙君府邸,喝了几场酒,下了几次棋,闲磕了几次牙,听了不少仙界秘闻。他们说得兴致勃勃,我却听得兴味寥寥。都是一些屁事。我越发觉得,往日厮混惯了的这帮人,如今,跟他们有些话不投机了。我找他们打听白灵的事,他们也都说不知。

    天庭里的各方神仙们听说我如今在天上住,开法会时便下了帖子给我,邀我共参道法。我不胜其烦。

    这一日,好容易熬完了一场法会,回到天后宫,终于等来了离恨天的回帖,邀我明日去兜率宫参加法会。

    我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停当,吃好早饭,准备起身去三十三天离恨天。

    阿姐听说我要去拜访老君,将我唤来,叮嘱道:不可惹事。

    我哭笑不得,只好向阿姐保证,只是去参加一场法会而已,不会惹事的。

    阿姐还是不放心,却欲言又止。

    我明白阿姐想说什么。

    当初我在天上,只顾一腔热血,嫉恶如仇,横冲直撞,直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心灰意冷。如今,十世轮回,脱胎换骨,前尘往事皆已释然。我笑着对阿姐说:“阿姐,我早已将往日的恩怨放下了。如今身份也有所不同,即便兜率宫还心存芥蒂,也不会轻易来惹我的。您就放心吧!我去好好听一场法会便回来,不会有事的。”

    阿姐还要说什么,被我打断,言道再不出门就要误了时辰了。

    阿姐吩咐我早去早回,我答应了便出了门。

    招来一片云彩,直奔三十三天。片刻功夫便稳稳当当地落于兜率宫门前。抬头看这一方牌匾,想起上次二郎带我来此的事,的确有失颜面。二郎还十分义气地帮我挡了一刀,便想着过几天带坛好酒去看望二郎。

    正门大开,捧着各色礼器香炉的仙娥们分作两排鱼贯而出,行礼毕端立两旁。太上老君亲自带着童子们迎出,口唤“元君”与我依宾主次序行礼毕,身后童子们也齐声唱道:“拜见上神”,行了大礼。本上神仪容端方地受了他们的礼后便虚抬抬手,叫他们起来。

    本君素来知晓,太上老君除了炼药之外,在这礼数一事上颇有建树,今日却还是被这特意摆出的一副大阵仗给折服了。但是,这礼,本君如今也受得起,便没说什么。

    行至正殿,与受邀前来参加法会的各路仙友们互相行礼毕,便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等众仙齐聚,便开道场。

    过不多时,便有童子来引众人落座。清风明月两位道童恭恭敬敬地来请我去主宾位,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知这太上老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今日来参加法会的各路神仙们我也见过了,在道法一事上素有名望的颇有几位,怎么会轮到我来坐主宾位呢?

    推辞不得,只得坐了。

    不一会儿,殿中鼓乐齐鸣,老君在一片五色祥云中开坛讲法。洋洋洒洒数十章讲下来,直听得老仙老道们赞叹不已,小仙小道们目眩神迷,禽鸟振翅,走兽跪服。

    在道法一事上,我本就不大用心,以前参加的法会也少,竟不知如今大家都这么一心向道,醉心至此了?而且很明显,太上老君在这个领域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权威领袖了。

    我正沉迷于欣赏这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画面,不妨被点了名。老君宣讲结束,又与众人寒暄毕,便将话题引到了我身上,当着与会众人的面,将我好一顿夸赞。听得我自己都怀疑,那是我吗?

    还记得当初我任性胡为,在天上惹祸无数,是老君带头痛陈我继续待在天庭的危害性。天帝陛下一道法旨便要将我发配鬼府。天后娘娘闭口不言。我一怒之下先潜入兜率宫割了那牛鼻子老道最珍爱的胡子,接着跳入轮回,发誓永脱仙籍。如今却被他说成为了参悟无上道法,遍尝世间六苦的大义之举。只字不提我与他的割须之仇。我因被仇家追杀慌不择路掉落禁地之事,被塑造出为了普度众生主动以身涉险的凛然之态。以上神之尊去履地府之职的高尚情操,更是灿烂光华,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又一项壮举,能与女娲补天相提并论。

    这一番无边无际的吹捧,直让我疑心这老君要不是捧杀,便是拿了阿姐天大的好处,才卖力为我说话的。

    吹捧终于告一段落,夸得我心虚不已。接着,老君给我安排的一件差事,让我确定他并没拿阿姐的好处,他刚才夸我确实是捧杀,是处心积虑要将我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

    我现在十分后悔,一开始被引至主宾席我就应该有所警觉才对。这样的席位怎么可能让我轻轻松松地白坐了呢?我就应该坚持不坐才对啊!我今天来,也没打算要出什么风头啊!像之前那样,在人群中、角落里拣个席位,闲磕瓜子混到结束才是我参加法会的正常操作啊!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在老君的提议下,众人的期待中,我搜肠刮肚,恨不得离魂万里,去想接下来该怎样讲述我这么多年用心体会出的高深道法。

    三十三天一片肃穆,连那池里的龙鱼都停止了游动,静静等待着。本君从一开始的慌乱中渐渐冷静了下来。不就是论道么,来来去去不就那些事?本上神虽没讲过道,但在菡萏院的那些日子里,在昏昏欲睡中也听师傅讲过不少。如今挑拣挑拣,随便讲点儿吧。结尾谦虚地向各位仙家道一声罪,直言耽误了大家的宝贵时间听我讲述这些粗浅的道法。

    也不知是我的谦虚态度赢得了众人的认可,还是如今我的地位真的不一般了。总之,大家都很给面子,纷纷夸我道法精纯,造诣颇高。

    好不容易熬完了法会,散场之后,太上老君又将我迎入内阁。茶过三巡,老君问我是否有兴趣去参观一下他的炼丹房。我配合答道:“荣幸之至!”

    这兜率宫的炼丹房比我上一次见到的更为气派了,不但规模扩大了不止两倍,装修也是极尽奢侈。凤毛、麟角这些东西在这里都不配有专门的柜子存放,只如同普通的装饰品一样随处摆放。而那些精心打造的多宝阁里放置的不是上古神兽的零部件,便是我见都没见过的不知哪座海外仙山搜罗来的奇花异草。看来,这么些年,太上老君在天庭经营得很是不错。

    参观结束后,老君还慷慨地送了我一丸他最近精心练制的丹药。我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向老君虚心请教道:“本君最近在人间闲逛,相中了一头妖兽,想要助它脱胎换骨,幻化成仙,却又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不知老君可有妙法?”

    老君问我:“不知元君看中的是怎样一头妖兽?”

    “千年白狐”。

    老君十分得意,从丹橱里拿出一个净瓶,向我展示道:“这瓶中有一粒金丹,元君将此丹喂与那白狐,便可成事。”

    我接过净瓶,奉上谢礼后,继续问道:“不知上一个来找老君拿这个药的是谁?”

    老君捋了捋胡须,问道:“元君此话何意?”

    我笑道:“没什么,只是听说,老君做这好事可不是头一回。”

    老君老脸终于绷不住,些微拉下了一点儿。

    我继续道:“本君听说,也有人为一只千年白狐来找老君,看来这金丹,效果还不错么。既是同道中人,我想与他交流交流用药心得。”

    太上老君终于明白我此行何意了,端出他那招牌笑容,道:“元君既已飞升上神,贫道不便再说什么,只是,纵情恣意,任性妄为,恐再惹出祸事,悔之晚矣!”

    我点点头道:“多谢老君提醒!本君倘若再惹出祸事来,自当再来请教指点。”

    太上老君胡子抖了几抖,闭口不言。

    我笑施一礼道:“万望老君成全。”

    “元君自去问乾佑吧。”太上老君拂袖而去,只派了一个童子来送我出门。

    我看着进门时还对我谦恭有礼的清风小弟,此刻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忍不住逗他一逗:“上次你拿刀砍我的姿势甚是潇洒。”

    清风小弟瞥我一眼,重重将门关上。

    我将“兜率宫”三个字瞧了一眼,心中感念:这道德天尊在谄媚无耻又道貌岸然一道上的修炼可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啊!

    回到天后宫,我思索着,这事儿在天上不好办,便向阿姐说道,在天上呆得闷了想去找二郎玩耍几日。阿姐虽有些失望,但也不好一直拘着我,只吩咐不可惹事,早去早回。我满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