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B市今天阴雨连绵，路上有点堵车。沈墨研一早就去李丞家取了干净的裤子，又把暖水袋也拿上，回来时已经快到中午。

    推开病房的门，护士正在给李丞吊水。李丞抬头看了沈墨研一眼，状态很不好。沈墨研过去询问才知道，李丞早上起来后就又开始了昨晚的症状，水泻不止，一小多小时就已经去了十几次厕所，现在一直低烧，只能先补液。医生也来过，说李丞肠道菌群紊乱，恐怕不是住两天院能解决的。

    沈墨研看着病床上把脸埋着的李丞，缓缓走过去，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李丞的身体反反复复地病着，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出什么大问题。

    李丞见沈墨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走了过来，主动往床边靠了靠。又把肚子送到了沈墨研手里，蔫蔫的模样实在惹人疼惜。

    沈墨研把手搓热了覆在了李丞的肚子上，那块肉已经完全凹陷，之前长的几斤两天就瘦没了。她又把暖水袋塞进李丞怀里，轻轻揉着，只是每揉一圈，换来的就是几声亢进的肠鸣，伴着阵阵水声。

    “等出院了我带你去看中医，好好调理一下。”沈墨研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李丞瑟缩着身体，过了好一会才微微点头。

    揉了近半个小时，沈墨研的手腕都有些酸，准备停下时，李丞的手机响了。

    李丞艰难侧过身拿起手机，当看到来电联系人时突兀地挣扎起来，扎着针的左手差点回血。

    沈墨研只见李丞满脸的紧张慌乱，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对不起，我忘了和您说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李丞一上来就连声道歉，手一直攥着被子。

    沈墨研听得云里雾里，只隐约听电话那头是女声。

    “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忘记告诉您了。真的很抱歉，我下次一定补上，免费，不收钱。”李丞因为生病本来嗓子就有点沙哑，现在更是带着卑微。

    沈墨研好像渐渐明白了一些，但依然不确定。

    “您别生气，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下次给孩子多上半个小时，不收钱，您看可以吗。”

    沈墨研看着被角被李丞捏得已然皱了，她现在知道多半是李丞住院耽误了学生上课，家长找了上来。

    “我知道，我知道马上期末了，您放心，我下次一定补上，就这周，不会再晚了。真的对不起。”李丞脑子一片混乱，可是那边依旧不依不饶。他发着烧，却不肯说自己生病的事。

    沈墨研见李丞不说话了，只是一直握着手机，那边的声音却没停。李丞的手机用了好多年，🫅通话质量也不好，稍微大点声别人就能听见。

    沈墨研开始坐不住，她清楚的听见那位家长开始情绪失控，先是指责李丞不提前打招呼就不来上课，而后就开始说李丞只是个学生还摆架子，最后甚至越来越难听，到了羞辱的程度。

    可能是那边扯着嗓子喊得累了，李丞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对不起。”他声音很弱，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没等李丞再说话，那边直接挂端了。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沈墨研已经被气得想直接夺过手机拨回去，可是看着李丞的样子，她还是忍住了。

    李丞就坐在病床上，双目失神，整个人都灰蒙蒙的，感觉下一秒就要碎了。

    过了几分钟，他侧过头，看着沈墨研，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问题，下次补上就好。”

    沈墨研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明明李丞自己是受了委屈，现在却强颜欢笑地安慰起她来。

    见沈墨研没说话，李丞又努力清了清嗓子，“老师，你别担心，做家教就是要和家长打交道。家长也是着急，我没事，真的。”

    沈墨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不了解李丞吃过的苦，那种即使被骂一顿也要委曲求全地道歉的状况，她从没遇到过。若是以前，她会直接劝李丞不要再教这个孩子了，可是现在，随着对李丞的了解，她发现自己没有立场和权力去教他做什么。那是李丞谋生的手段，是他养活自己的方法。放弃了，可能就会食不果腹。而她，一直生活在父母给的象牙塔里，对旁人的疾苦一无所知。

    李丞烧得头脑昏沉，刚才过于激烈的对话把他消耗殆尽。李丞慢慢侧身躺了下去，背对着沈墨研。这是第几次了，他记不清。他总是会在沈墨研面前露出他最窘迫的一面，来告诉她自己的日子有多么艰难。李丞最不希望看到沈墨研怜悯的眼神，那种感觉会一次次地提醒他，他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沈墨研光看着李丞瘦削的背影就知道他有多难过。李丞哭了，她能听到他呼吸变得不均匀，身子也缩得越来越紧。

    李丞把眼角的泪擦了擦，虚弱地把被子又裹了裹，慢慢昏睡过去。

    爱是沈墨研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刺伤李丞最敏感的部分，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流浪猫被欺负了，沈墨研只能默默陪在他身边看着他自己舔舐伤口，却不能帮他对付坏人。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她不懂流浪猫风餐露宿的生活，也不是他的主人。

    她好想收养这只流浪猫啊，以后就能保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