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调查
与多福神庙相隔两条街的地方，有座名为“凤栖楼”的客栈。客栈共有六层楼，在这一众高不过两层算是平矮的房屋中，昂昂然若野鹤立在鸡群，其装潢也只能以富丽堂皇来形容。
相比于城中其他客栈门前车水马龙，凤栖楼门前却稍显清净，游历至此的百姓若是无巨富在身或是无权贵可依，只得远远看着，万不敢靠近半步。这城中百姓也都常说“凤栖楼，楼如其名，能住进这客栈的都是落入这凡尘的凤凰”。
此话虽有吸引外来游客的夸大之嫌，却也有几分真实蕴藏其中。
在客栈大门旁有一块巨大的空地用于停放马车。多数马车是由四匹马拉着，且不说马之神俊，单就看这些马车的装扮也能知晓其主人非富即贵。车舆乃是由上等的木头构筑而成，其上雕刻着山川大河，祥云瑞兽，又配有刷着黄漆的车盖。马车四面皆是被华丽且精致的丝绸罗缎所包裹，八扇侧窗皆有米白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窥视乘车之人的龙凤之资。
进入大门，通过一座横于人工开凿出的溪流上的石桥后便到了客栈的主体——凤栖楼。凤栖楼的中央是一座与楼外溪流连接的人工湖，湖的中央则搭建着直径约有三丈的舞台，一帘帘紫红的纱幕自三楼垂下，将舞台围了起来。舞姬翩然舞袖，却如雾里探花，使人看不真切。
不过这一二楼的观众并不在意，反而痴迷于这种时而真实时而神秘的梦幻中，屁股如同生根一般不肯挪动半步，若是看到精彩处，自会连连惊呼，表明自己还在人世之中。
在客栈第四层楼的某间房内，单迎靠在窗边，盯着藏在黑夜中的多福神庙。这里是樊伯迟在独自调查时发现的一个绝好的观察之地，居高临下可以将多福神庙的动静尽收眼底，也能避免被发现。
“师兄，你瞧！”单迎突然说道。
赵庭筠起身来到窗边，顺着单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两名庙中的信徒正趁着稀疏的月光清理香炉鼎。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赵庭筠这般想着，却听到单迎说：“香火之气消散了。”
赵庭筠急忙施展望气之术再次看向多福神庙，发现本该覆盖在妖气之外的香火之气随着鼎中香脚与香灰的去除逐渐消退，而妖气更盛。多福神庙露出了原本的凶煞模样，好似一个血口大开的巨鬼馋涎着饶凤县。
赵庭筠松了口气，说道：“看来那妖邪确实没有修行香火道。”
单迎道：“这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只是那妖邪究竟藏身在何处。”
他二人白日扮作邻县慕名而来的富家相公，随跟众多求子的夫妇一起进入多福神庙。刚进庙门，两人便感到一种莫名的力量搅动着自己的神魂，好在他二人习了“净心咒”，心中默念此咒后顿感神清气定，绕着庙宇走了两三圈后停在多福神的泥塑前，仔细揣摩着这位不知名的送子仙。
他们的这番举动先是引起了香客们的注意，自然而然地也招来了庙中信徒的盘问。不过在赵庭筠谎称自家妇人三年未有身孕，又听闻多福神颇为灵验而特意来此拜神求子后，才打消了他们的怀疑。
赵庭筠顺势问起了多福神的来历。那信徒支支吾吾地说了一通，却未能道明多福神生于何处，又是在哪家仙山修行成神，大部分的话都是夸赞多福神神通广大、法力高强之类。这种如同狗屎般毫无价值的话自然不是赵庭筠想要的，于是他又问起了那个自称“多福神人间化身”的乞丐是否在庙中。
怎料那信徒脸色一变，满是戒备地看着两人，然后将赵庭筠与单迎往外推攘。赵庭筠往那信徒手中塞上几两银子，哀声求了几番，那信徒才松手询问两人为何要打听此事。
赵庭筠回说自己怀疑家妻久未怀孕是因为家中有什阻降生之物，便找了个道士求解。然那道士说他乃是四两五钱命，命中注定难有子嗣，唯有寻得高人相助才能破解，便依照道士的指示来此求助多福神的人间化身。
赵庭筠又抱怨自己虽家财万贯却无一子嗣继承，要之有何益，更是扬言愿意用上一半的家产求取一儿或是一女。说着他假意抬起袖子擦了擦看不见的眼泪。
那信徒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竟是信了赵庭筠的话，将那乞丐——这些信徒将其称为圣主大人——的近日行踪说了出来，为了使赵庭筠安心在此处花上半数家财，又带着两人进入后院逛了一周。
赵庭筠趁此机会用灵视查探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便找借口同单迎出了神庙来到这凤栖楼暗中监视。
夜里，多福神庙成了黑暗的宠儿，它唤来黑云压在头顶阻挡住月光，呼啸着阴风吹灭最后一丝灯火，于是它连同周围的房舍幻化为通向地狱的幽冥漩涡，不断向外扩散着。这般景象，单迎不禁想到了劣质墨水滴到纸上而后散开的情形。
在黑暗的漩涡中心突然亮起两道如同棕黄宝石般的光芒。
那是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只蹲坐在供奉多福神泥塑的房屋顶上的巨大狸猫。在黑暗中，它的身形不易被察觉，但还是被单迎看到了。单迎喊道：“师兄，你看那只猫！”
赵庭筠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只诡异的狸猫，道：“好重的妖气！”单迎道：“会不会是那圣主所化？”赵庭筠摇了摇头，回道：“不像是……但两者之间应该有所关联。”
赵庭筠做如此猜测，也是因为它以望气之术看那猫妖，发觉其散发的妖气虽与神庙有所相像，却是两种根本不同的妖气。若说神庙呈现的妖气是浓重的黑红之气，稠似毒血，那么猫妖的妖气便是红黄相映，艳如朝霞。只是那猫妖似乎吸收神庙的妖气已有些时日，沾染上了一些污秽。
单迎道：“不管如何，这只猫妖或许能成为突破口，得抓住它。”赵庭筠点头同意此看法。
正当两人凝神注视着猫妖的动向时，房门被打开了。两人心惊下转过头发现是楚昌河与樊伯迟到了，放宽心后再回头看向神庙，惊觉猫妖已然消失无影。
单迎讶然，“不见了？”楚昌河问道：“什么不见了？”单迎望了一会儿，确实再也寻不到猫妖的身影，无奈回过身，道：“我们发现了一只猫妖，打算从它身上着手。”
“猫妖？”樊伯迟皱眉沉思，良久才重重叹口气，掩不住心中的忧愁，“这多福神一事还未弄清楚，又突然出现一只猫妖，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赵庭筠安慰道：“樊道长不必忧虑，今日我与单师弟也算大致弄清了多福神庙之事。”
樊伯迟忙问：“却是如何？”赵庭筠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这多福神庙只一帮什么都不晓得的信徒住在其中，那所谓的圣主大人大约在一月前对外号称闭关修行后便不知所踪。而神庙的妖气其实是来自于多福神泥塑内一块类似肉瘤的东西，我想那个应该便是樊道长你说的肉芝。”
樊伯迟又问：“那香火之气……”
“樊道长，劳烦你再看看。”赵庭筠往神庙方向努嘴说道，“我们发现那香火之气在香脚和香灰被清理干净后便没了，所以不会有人习得了香火道。”
樊伯迟眉头终于舒展开，道：“既然是这样，那事情便好办多了，只要找到那个圣主并将其解决后便可圆满结束此事。”赵庭筠道：“那圣主不知藏在何处，我与单师弟打算以肉芝为饵来引蛇出洞，不过今晚出现的猫妖是个变数，得先弄清它与神庙的关系，不能让它坏了计划。”
在场众人皆是同意赵庭筠的看法，随后又谈起了调查孩童身具妖气之事的进展。说到此事，楚昌河便颇为自豪地讲了起来。
原来他与樊伯迟二人进入县衙后，凭借自己上清教弟子的身份，很容易地借阅了当地的户籍信息。在经过大半天的查阅，终于确定了近四年来出生的孩童的人数及信息。这四年来，登记在籍的新生孩童共有两千三百余人。按照樊伯迟的推算，身具妖气的孩童占有十分之七，如此也有一千六百多人。
这般庞大的数量，若要挨家挨户的进行祛除妖气之事，怕是要弄上两三年。但樊伯迟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形，早早想好了应对之法，他向县丞提议举行一场祈福法会，将全县五岁以下的孩童召集起来，为他们祈福驱邪。县丞答应了他，并把时间定在了两日后。
而法会到来前的这两日，樊伯迟对上清教三人说道：“还请三位小友助贫道一臂之力，尽快找出解决之法。”
相比于城中其他客栈门前车水马龙，凤栖楼门前却稍显清净，游历至此的百姓若是无巨富在身或是无权贵可依，只得远远看着，万不敢靠近半步。这城中百姓也都常说“凤栖楼，楼如其名，能住进这客栈的都是落入这凡尘的凤凰”。
此话虽有吸引外来游客的夸大之嫌，却也有几分真实蕴藏其中。
在客栈大门旁有一块巨大的空地用于停放马车。多数马车是由四匹马拉着，且不说马之神俊，单就看这些马车的装扮也能知晓其主人非富即贵。车舆乃是由上等的木头构筑而成，其上雕刻着山川大河，祥云瑞兽，又配有刷着黄漆的车盖。马车四面皆是被华丽且精致的丝绸罗缎所包裹，八扇侧窗皆有米白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窥视乘车之人的龙凤之资。
进入大门，通过一座横于人工开凿出的溪流上的石桥后便到了客栈的主体——凤栖楼。凤栖楼的中央是一座与楼外溪流连接的人工湖，湖的中央则搭建着直径约有三丈的舞台，一帘帘紫红的纱幕自三楼垂下，将舞台围了起来。舞姬翩然舞袖，却如雾里探花，使人看不真切。
不过这一二楼的观众并不在意，反而痴迷于这种时而真实时而神秘的梦幻中，屁股如同生根一般不肯挪动半步，若是看到精彩处，自会连连惊呼，表明自己还在人世之中。
在客栈第四层楼的某间房内，单迎靠在窗边，盯着藏在黑夜中的多福神庙。这里是樊伯迟在独自调查时发现的一个绝好的观察之地，居高临下可以将多福神庙的动静尽收眼底，也能避免被发现。
“师兄，你瞧！”单迎突然说道。
赵庭筠起身来到窗边，顺着单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两名庙中的信徒正趁着稀疏的月光清理香炉鼎。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赵庭筠这般想着，却听到单迎说：“香火之气消散了。”
赵庭筠急忙施展望气之术再次看向多福神庙，发现本该覆盖在妖气之外的香火之气随着鼎中香脚与香灰的去除逐渐消退，而妖气更盛。多福神庙露出了原本的凶煞模样，好似一个血口大开的巨鬼馋涎着饶凤县。
赵庭筠松了口气，说道：“看来那妖邪确实没有修行香火道。”
单迎道：“这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只是那妖邪究竟藏身在何处。”
他二人白日扮作邻县慕名而来的富家相公，随跟众多求子的夫妇一起进入多福神庙。刚进庙门，两人便感到一种莫名的力量搅动着自己的神魂，好在他二人习了“净心咒”，心中默念此咒后顿感神清气定，绕着庙宇走了两三圈后停在多福神的泥塑前，仔细揣摩着这位不知名的送子仙。
他们的这番举动先是引起了香客们的注意，自然而然地也招来了庙中信徒的盘问。不过在赵庭筠谎称自家妇人三年未有身孕，又听闻多福神颇为灵验而特意来此拜神求子后，才打消了他们的怀疑。
赵庭筠顺势问起了多福神的来历。那信徒支支吾吾地说了一通，却未能道明多福神生于何处，又是在哪家仙山修行成神，大部分的话都是夸赞多福神神通广大、法力高强之类。这种如同狗屎般毫无价值的话自然不是赵庭筠想要的，于是他又问起了那个自称“多福神人间化身”的乞丐是否在庙中。
怎料那信徒脸色一变，满是戒备地看着两人，然后将赵庭筠与单迎往外推攘。赵庭筠往那信徒手中塞上几两银子，哀声求了几番，那信徒才松手询问两人为何要打听此事。
赵庭筠回说自己怀疑家妻久未怀孕是因为家中有什阻降生之物，便找了个道士求解。然那道士说他乃是四两五钱命，命中注定难有子嗣，唯有寻得高人相助才能破解，便依照道士的指示来此求助多福神的人间化身。
赵庭筠又抱怨自己虽家财万贯却无一子嗣继承，要之有何益，更是扬言愿意用上一半的家产求取一儿或是一女。说着他假意抬起袖子擦了擦看不见的眼泪。
那信徒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竟是信了赵庭筠的话，将那乞丐——这些信徒将其称为圣主大人——的近日行踪说了出来，为了使赵庭筠安心在此处花上半数家财，又带着两人进入后院逛了一周。
赵庭筠趁此机会用灵视查探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便找借口同单迎出了神庙来到这凤栖楼暗中监视。
夜里，多福神庙成了黑暗的宠儿，它唤来黑云压在头顶阻挡住月光，呼啸着阴风吹灭最后一丝灯火，于是它连同周围的房舍幻化为通向地狱的幽冥漩涡，不断向外扩散着。这般景象，单迎不禁想到了劣质墨水滴到纸上而后散开的情形。
在黑暗的漩涡中心突然亮起两道如同棕黄宝石般的光芒。
那是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只蹲坐在供奉多福神泥塑的房屋顶上的巨大狸猫。在黑暗中，它的身形不易被察觉，但还是被单迎看到了。单迎喊道：“师兄，你看那只猫！”
赵庭筠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只诡异的狸猫，道：“好重的妖气！”单迎道：“会不会是那圣主所化？”赵庭筠摇了摇头，回道：“不像是……但两者之间应该有所关联。”
赵庭筠做如此猜测，也是因为它以望气之术看那猫妖，发觉其散发的妖气虽与神庙有所相像，却是两种根本不同的妖气。若说神庙呈现的妖气是浓重的黑红之气，稠似毒血，那么猫妖的妖气便是红黄相映，艳如朝霞。只是那猫妖似乎吸收神庙的妖气已有些时日，沾染上了一些污秽。
单迎道：“不管如何，这只猫妖或许能成为突破口，得抓住它。”赵庭筠点头同意此看法。
正当两人凝神注视着猫妖的动向时，房门被打开了。两人心惊下转过头发现是楚昌河与樊伯迟到了，放宽心后再回头看向神庙，惊觉猫妖已然消失无影。
单迎讶然，“不见了？”楚昌河问道：“什么不见了？”单迎望了一会儿，确实再也寻不到猫妖的身影，无奈回过身，道：“我们发现了一只猫妖，打算从它身上着手。”
“猫妖？”樊伯迟皱眉沉思，良久才重重叹口气，掩不住心中的忧愁，“这多福神一事还未弄清楚，又突然出现一只猫妖，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赵庭筠安慰道：“樊道长不必忧虑，今日我与单师弟也算大致弄清了多福神庙之事。”
樊伯迟忙问：“却是如何？”赵庭筠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这多福神庙只一帮什么都不晓得的信徒住在其中，那所谓的圣主大人大约在一月前对外号称闭关修行后便不知所踪。而神庙的妖气其实是来自于多福神泥塑内一块类似肉瘤的东西，我想那个应该便是樊道长你说的肉芝。”
樊伯迟又问：“那香火之气……”
“樊道长，劳烦你再看看。”赵庭筠往神庙方向努嘴说道，“我们发现那香火之气在香脚和香灰被清理干净后便没了，所以不会有人习得了香火道。”
樊伯迟眉头终于舒展开，道：“既然是这样，那事情便好办多了，只要找到那个圣主并将其解决后便可圆满结束此事。”赵庭筠道：“那圣主不知藏在何处，我与单师弟打算以肉芝为饵来引蛇出洞，不过今晚出现的猫妖是个变数，得先弄清它与神庙的关系，不能让它坏了计划。”
在场众人皆是同意赵庭筠的看法，随后又谈起了调查孩童身具妖气之事的进展。说到此事，楚昌河便颇为自豪地讲了起来。
原来他与樊伯迟二人进入县衙后，凭借自己上清教弟子的身份，很容易地借阅了当地的户籍信息。在经过大半天的查阅，终于确定了近四年来出生的孩童的人数及信息。这四年来，登记在籍的新生孩童共有两千三百余人。按照樊伯迟的推算，身具妖气的孩童占有十分之七，如此也有一千六百多人。
这般庞大的数量，若要挨家挨户的进行祛除妖气之事，怕是要弄上两三年。但樊伯迟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形，早早想好了应对之法，他向县丞提议举行一场祈福法会，将全县五岁以下的孩童召集起来，为他们祈福驱邪。县丞答应了他，并把时间定在了两日后。
而法会到来前的这两日，樊伯迟对上清教三人说道：“还请三位小友助贫道一臂之力，尽快找出解决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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