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贝屿
又在海上过了一天之后，哈瓦勒夫妇的屋船才在一座岛屿的码头上靠岸。他们要在这里采买物资，顺便将德拉克托付给那位“老熟人”。
今天天气很好，岛上风和日丽，海面也相对平静，没有太大的波浪起伏。他们驶进码头的时候，有许多船身上漆着鱼群花纹的独木舟正朝大海深处跑去。
“那是渔船。”哈瓦勒向德拉克解释道，“船身上画着鱼群是为了祈求渔获呢。”
屋船靠岸。哈瓦勒叮嘱了马兰一番，便带着德拉克下了船。
码头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此人身材短胖，蓄着一把胡子，身上一股鱼腥味，胡子上还沾着鱼鳞。他见到哈瓦勒，看上去很是高兴，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愿大海庇护你，我的好兄弟！”他大笑，“海神在上！什么浪把你推到这儿来了？”
哈瓦勒笑道：“这不是来照顾照顾刘达文兄弟你的生意了么！不过在采买物资之前……”他拍了拍身边的德拉克，“还需要把这个小朋友安顿好。”
刘达文这才注意到哈瓦勒身边、正睁着一双蓝色眼睛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的黑发小孩。
“他是？啊……我明白了。”刘达文点头，“是从海上捞回来的？”
“是的。”德拉克把头转回来，笑道。“刘叔叔好。”
刘达文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德拉克一番。这个小孩的相貌并不突出，但周身萦绕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尤其是那对蓝色眼睛——当真如瀚海般深不可测。
“行啊！兄弟。”刘达文惊讶地道，“从哪儿捞上来的？”
哈瓦勒不说话，只是呵呵地笑。
在海上时，哈瓦勒跟德拉克介绍了一些海神群岛的常识：
“这些东西你不明白吗？啊，也是，你年纪还小，又失去了家人……”
“任由人类在海上漂泊是天大的罪过。任何一艘船只，遇到在海上漂着的人，都要出手援救，而且还要妥善地安置。即使那已经是一句尸体，也要捞上来，以正确的方式海葬。”
“如果见到了却没有伸手去救的话，可是会遭到海神诅咒的。而且，在海上漂着的通常是从海难里活下来的人，某种意义上是受海神祝福的。援救他们，也能得到一份祝福。反之，则要被诅咒。”
“相对的，被救上来的人是不能损害救援者的。一旦违反，也要被诅咒。这类事情以前发生过很多次了，可不是我空口说白话……”
此刻看到刘达文略带羡慕的眼神，德拉克不禁想：
“所以说，某种意义上，大家还要抢着捞落水的人呢……”
“他不是赤贝屿出生的吧？你把他送到这里，那……”
“这是他自己选的。”哈瓦勒咳嗽了一声，“不是我要送的。”
刘达文听闻，眼中惊讶之意更盛。他蹲下来，直视德拉克的双眼：“小朋友，你是海魂师？”
德拉克点了点头。
“是的，刘叔叔。我想当厉害的海魂师。”
刘达文怔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好小子，有志气！比我那懒蛋侄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他站起来，冲哈瓦勒仰仰下巴：“那就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黎大师。他现在在忙，你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海神群岛大部分的岛屿都只有一个村庄，赤贝屿上的聚落却是一个集镇。这里的屋子一部分建在地上，另一部分则建在木材搭建的平台支架上。屋子呈拱形外型，像是倒扣过来的船只。屋顶上盖着厚厚的干茅草，几乎一直延伸到地上。
这些“船型屋”有大有小，但门口基本都晒着一张或几张渔网，屋檐上吊着干鱼。偶尔还能看见路边有几张麻布，上面躺着一些被开膛破肚的鲜鱼。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神群岛的居民，显然将这一点贯彻到了极致。
“小伙子，你看那边。”刘达文指指远处一排高大的树林，“那边是赤尾屿的种植园。”
“种植园？”
德拉克前世听多了地狱笑话，听到这个词总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是的，那是面包树，还种了一些海芋和别的。”刘达文自豪地拍拍胸口，“那些树可是我爷爷种的，我们家世代照管种植园。可以说，全岛人的口粮都掌握在咱家手上呢！”
哈瓦勒感兴趣地问：“今年收成怎么样？”
“还不错，起码大伙不会饿肚子。”刘达文笑道，“还有剩的可以和其他岛做买卖。”
德拉克在海上的时候吃了不少面包果。这玩意他在前世就听说过，可头一回吃居然是在这辈子。面包果烤后吃起来还真是和面包很像，松软可口，酸中有甜。
“话说，刘兄弟。”哈瓦勒四顾，“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镇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一说起这个，刘达文先前还洋溢着快活的表情立马变得沮丧：“是波罗尔老伯。他出海打渔的时候遇上海盗了。”
“海盗？”
哈瓦勒和德拉克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是海猴子生的黑旗会。”刘达文愤愤地道，“兄弟你也不是不知道，波罗尔老伯的性子倔得很。如果来收税的是瀚海盟也就罢了，可黑旗会……！”
“老伯在海上被捞着了，回来没半天，就死了。哎呦……”刘达文摇头，用手掌在胸口处模仿波浪翻动了一下：“愿海洋接纳他的灵魂。”
“黑旗会。”哈瓦勒冷笑，“他们都把税收到逐流者头上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刘达文惊道：“什么？难道你也……”
“不止我。”哈瓦勒看了眼德拉克，“他家人也是被黑旗会击沉的。”
“这……”刘达文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他妈的是吃邪魔虎鲸胆了？那群畜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哈瓦勒翻了个白眼：“我他妈才不管那群海猴子生的在想什么臭鱼烂虾。”
“快点带路吧，海神祭坛还有一段距离吧？”
“噢，是了。”刘达文连忙转身，“跟紧了。”
一个聚居地通常由一位村长或镇长和一位海神祭司共同管理。村长负责管理和组织，海神祭司则负责武魂觉醒、举办仪式等，还有给有资质的孩子教书。
海神祭司一般由海魂师担任，他们住在聚落的海神殿里——那也是孩子们的学校。神殿旁边就是海神祭坛了，说是祭坛，其实也就是一个圆形的石台子。
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镇的人都围在祭坛旁边，观看着祭坛之上的仪式。那里有两个老人，一站一躺。
“……睡吧，睡吧，在波涛的怀抱里，在海神的摇篮里……”
“永世寂静，无尽安宁；不再彷徨，不再忧伤。星辰消逝，黑夜散尽；航向黎明，航向曙光……”
歌声出自站着的老人口中。他的面庞消瘦异常，须发皆白，肤色古铜。这位海神祭司两眼蒙着白布，身上穿着蓝色长袍，戴着形制特殊、由贝壳做成的头冠，身上挂着由贝壳和各种材料串成的项链套组，从头垂到脚。德拉克光看着都觉得重。
他的歌声里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一听到那些优美的词句，内心瞬间就会被宁静祥和所填满，叫人只想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这难得的时光。围在祭坛边的人们低声合唱，歌声如微浪，在祭坛上空轻轻荡漾，为死者送行：
“永世寂静，无尽安宁；不再彷徨，不再忧伤。星辰消逝，黑夜散尽；航向黎明，航向曙光……”
蒙眼的老人在重重歌声里静默下来，朝天抬头，伸出双臂，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两个脸上涂着油彩、表情肃穆的守卫以一致的步伐踏上祭坛，抬走了老波罗尔的尸体。
仪式都这里就结束了，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剩蒙眼老人一个独自站在祭坛的中心。他背对着三人，开口了：
“哈瓦勒，刘达文，还有……那个有资质的少年，你们跟着我，到神殿里来。”
今天天气很好，岛上风和日丽，海面也相对平静，没有太大的波浪起伏。他们驶进码头的时候，有许多船身上漆着鱼群花纹的独木舟正朝大海深处跑去。
“那是渔船。”哈瓦勒向德拉克解释道，“船身上画着鱼群是为了祈求渔获呢。”
屋船靠岸。哈瓦勒叮嘱了马兰一番，便带着德拉克下了船。
码头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此人身材短胖，蓄着一把胡子，身上一股鱼腥味，胡子上还沾着鱼鳞。他见到哈瓦勒，看上去很是高兴，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愿大海庇护你，我的好兄弟！”他大笑，“海神在上！什么浪把你推到这儿来了？”
哈瓦勒笑道：“这不是来照顾照顾刘达文兄弟你的生意了么！不过在采买物资之前……”他拍了拍身边的德拉克，“还需要把这个小朋友安顿好。”
刘达文这才注意到哈瓦勒身边、正睁着一双蓝色眼睛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的黑发小孩。
“他是？啊……我明白了。”刘达文点头，“是从海上捞回来的？”
“是的。”德拉克把头转回来，笑道。“刘叔叔好。”
刘达文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德拉克一番。这个小孩的相貌并不突出，但周身萦绕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尤其是那对蓝色眼睛——当真如瀚海般深不可测。
“行啊！兄弟。”刘达文惊讶地道，“从哪儿捞上来的？”
哈瓦勒不说话，只是呵呵地笑。
在海上时，哈瓦勒跟德拉克介绍了一些海神群岛的常识：
“这些东西你不明白吗？啊，也是，你年纪还小，又失去了家人……”
“任由人类在海上漂泊是天大的罪过。任何一艘船只，遇到在海上漂着的人，都要出手援救，而且还要妥善地安置。即使那已经是一句尸体，也要捞上来，以正确的方式海葬。”
“如果见到了却没有伸手去救的话，可是会遭到海神诅咒的。而且，在海上漂着的通常是从海难里活下来的人，某种意义上是受海神祝福的。援救他们，也能得到一份祝福。反之，则要被诅咒。”
“相对的，被救上来的人是不能损害救援者的。一旦违反，也要被诅咒。这类事情以前发生过很多次了，可不是我空口说白话……”
此刻看到刘达文略带羡慕的眼神，德拉克不禁想：
“所以说，某种意义上，大家还要抢着捞落水的人呢……”
“他不是赤贝屿出生的吧？你把他送到这里，那……”
“这是他自己选的。”哈瓦勒咳嗽了一声，“不是我要送的。”
刘达文听闻，眼中惊讶之意更盛。他蹲下来，直视德拉克的双眼：“小朋友，你是海魂师？”
德拉克点了点头。
“是的，刘叔叔。我想当厉害的海魂师。”
刘达文怔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好小子，有志气！比我那懒蛋侄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他站起来，冲哈瓦勒仰仰下巴：“那就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黎大师。他现在在忙，你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海神群岛大部分的岛屿都只有一个村庄，赤贝屿上的聚落却是一个集镇。这里的屋子一部分建在地上，另一部分则建在木材搭建的平台支架上。屋子呈拱形外型，像是倒扣过来的船只。屋顶上盖着厚厚的干茅草，几乎一直延伸到地上。
这些“船型屋”有大有小，但门口基本都晒着一张或几张渔网，屋檐上吊着干鱼。偶尔还能看见路边有几张麻布，上面躺着一些被开膛破肚的鲜鱼。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神群岛的居民，显然将这一点贯彻到了极致。
“小伙子，你看那边。”刘达文指指远处一排高大的树林，“那边是赤尾屿的种植园。”
“种植园？”
德拉克前世听多了地狱笑话，听到这个词总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是的，那是面包树，还种了一些海芋和别的。”刘达文自豪地拍拍胸口，“那些树可是我爷爷种的，我们家世代照管种植园。可以说，全岛人的口粮都掌握在咱家手上呢！”
哈瓦勒感兴趣地问：“今年收成怎么样？”
“还不错，起码大伙不会饿肚子。”刘达文笑道，“还有剩的可以和其他岛做买卖。”
德拉克在海上的时候吃了不少面包果。这玩意他在前世就听说过，可头一回吃居然是在这辈子。面包果烤后吃起来还真是和面包很像，松软可口，酸中有甜。
“话说，刘兄弟。”哈瓦勒四顾，“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镇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一说起这个，刘达文先前还洋溢着快活的表情立马变得沮丧：“是波罗尔老伯。他出海打渔的时候遇上海盗了。”
“海盗？”
哈瓦勒和德拉克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是海猴子生的黑旗会。”刘达文愤愤地道，“兄弟你也不是不知道，波罗尔老伯的性子倔得很。如果来收税的是瀚海盟也就罢了，可黑旗会……！”
“老伯在海上被捞着了，回来没半天，就死了。哎呦……”刘达文摇头，用手掌在胸口处模仿波浪翻动了一下：“愿海洋接纳他的灵魂。”
“黑旗会。”哈瓦勒冷笑，“他们都把税收到逐流者头上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刘达文惊道：“什么？难道你也……”
“不止我。”哈瓦勒看了眼德拉克，“他家人也是被黑旗会击沉的。”
“这……”刘达文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他妈的是吃邪魔虎鲸胆了？那群畜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哈瓦勒翻了个白眼：“我他妈才不管那群海猴子生的在想什么臭鱼烂虾。”
“快点带路吧，海神祭坛还有一段距离吧？”
“噢，是了。”刘达文连忙转身，“跟紧了。”
一个聚居地通常由一位村长或镇长和一位海神祭司共同管理。村长负责管理和组织，海神祭司则负责武魂觉醒、举办仪式等，还有给有资质的孩子教书。
海神祭司一般由海魂师担任，他们住在聚落的海神殿里——那也是孩子们的学校。神殿旁边就是海神祭坛了，说是祭坛，其实也就是一个圆形的石台子。
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镇的人都围在祭坛旁边，观看着祭坛之上的仪式。那里有两个老人，一站一躺。
“……睡吧，睡吧，在波涛的怀抱里，在海神的摇篮里……”
“永世寂静，无尽安宁；不再彷徨，不再忧伤。星辰消逝，黑夜散尽；航向黎明，航向曙光……”
歌声出自站着的老人口中。他的面庞消瘦异常，须发皆白，肤色古铜。这位海神祭司两眼蒙着白布，身上穿着蓝色长袍，戴着形制特殊、由贝壳做成的头冠，身上挂着由贝壳和各种材料串成的项链套组，从头垂到脚。德拉克光看着都觉得重。
他的歌声里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一听到那些优美的词句，内心瞬间就会被宁静祥和所填满，叫人只想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这难得的时光。围在祭坛边的人们低声合唱，歌声如微浪，在祭坛上空轻轻荡漾，为死者送行：
“永世寂静，无尽安宁；不再彷徨，不再忧伤。星辰消逝，黑夜散尽；航向黎明，航向曙光……”
蒙眼的老人在重重歌声里静默下来，朝天抬头，伸出双臂，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两个脸上涂着油彩、表情肃穆的守卫以一致的步伐踏上祭坛，抬走了老波罗尔的尸体。
仪式都这里就结束了，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剩蒙眼老人一个独自站在祭坛的中心。他背对着三人，开口了：
“哈瓦勒，刘达文，还有……那个有资质的少年，你们跟着我，到神殿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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