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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月

    暮春三月,桃花遍落。皓月寒空,带着未消逝的凉,风扬起,柳絮纷飞。寒祁一身青衫,低调儒雅,站在楼上眺望远方。

    “大人,夜深露重,春寒未逝,您大病初愈,还是回屋休息吧。”管家将斗篷披在寒祁身上,试图劝说寒祁。

    “管家先回吧,明日就可到本官的家乡了,本官,实在迫不及待。”寒祁心想,历尽心酸,自己终于回来了,伊人,是否还在等他,或许,不,不会有或许的,她对他那么了解,她一定不会犯错的。

    常言十年寒窗苦,可寒祁不觉得苦,有慕灵笙,有娘亲,有整个慕宅的人,寒祁觉得很开心。

    那年,寒祁年仅六岁,家中燃不起油灯,他便想仿效匡衡凿壁偷光,不曾想,凿的竟然是邻家慕灵笙的闺房。

    慕灵笙是慕成箫的掌上明珠,可是不遂父意,慕灵笙不喜诗书,可那晚,慕灵笙听着寒祁铿锵有力的声音,竟着了迷。

    第二日,慕灵笙便央求父亲将寒祁请入宅中。慕成箫难得见女儿对诗书上了心,便尊敬地将寒祁母子请到慕宅,经过一番交谈,寒祁是成了慕灵笙的小先生,负责监督和陪伴慕灵笙学习,寒祁的母亲奚襦婉则负责教慕灵笙琴棋书画等大家闺秀应习之技。

    亦是那年秋天,枫叶红透了慕宅后院,寒祁坐在亭子里,看着书,啃着水果,湖中荷花已谢,秋菊拥满无人的对岸,寒祁之觉得秋风清爽,空中甜味弥漫颇有丰收的味道,甚是心欢。

    不经意抬眸,瞥见一颗小脑袋偷偷在亭前探了出来,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到寒祁面前,稚气的脸庞,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她认真地说:“寒祁哥哥,她们都说,以后长大了,我……就是你的新娘子……”话似乎还未说完,她已闭上了嘴,脸红得就像寒祁手中的苹果。

    寒祁假装一脸认真:“可我不想娶你啊,琴棋书画什么的你都不会,娘亲说,什么都不会的不能娶。”

    慕灵笙瞪了寒祁一眼,跺了下脚,跑向不远处的奚襦婉。“奚娘,奚娘,我要学琴!”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奚襦婉,“好,我们去学琴。”

    某些莫名的情愫,偷偷的在小小的心灵里萌了芽,也成了大家心中默认的将来。

    “阿祁。”一声清甜的叫声让寒祁回过神,他转过身,只见许清欢站在身后,披着素白的梨花斗篷,月色映照,更显柔情,“三更都过了,你怎的还在这,明日不是还要赶路吗?”

    “微臣见过公主。”寒祁微微施礼,“微臣对故乡思念深切,故于此眺望故乡。”

    “是在想慕小姐吧?”许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们的事,奚伯母都和我讲了,可是,慕小姐她,可能已经……”许清欢不敢对寒祁说事实,可又怕他亲自去见证那事实时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总之,阿祁,你还是做好心里准备吧。”许清欢知道寒祁在执着什么,或许,伊人是否还在等他,他早已明了,只是不愿承认。她转身离开背影清寒,仿佛背着一席清辉。

    颠簸的马车里,许清欢,奚襦婉,寒祁分三面坐着。

    “山路颠簸,公主可会不适?”奚襦婉体贴,怕公主身子柔弱吃不消。

    “不会不会,伯母和阿祁的身体才要注意,你们大病初愈,更须小心。”许清欢虽贵为公主,但并不是柔弱之人,况且,她从小秘密习武,除了父皇再无人知。

    寒祁想起母亲的这场病皆因他而起,不禁心生愧疚。

    寒祁抵达京城,便入住了皇宫学堂旁边的客栈,这间客栈一般只让上京赶考的学子入住,所以此时客栈里各路才子以及皇宫学堂的皇子与贵族子弟便常常在客栈里交流,切磋才艺。

    而寒祁凭其渊博的才识,深远的见解,不凡的谈吐,迅速被众人熟识,各位皇子亦争相想将寒祁揽入门下。

    太子稳重,文识渊博,见解独到,心系百姓,总和寒祁的观点不谋而合,所以寒祁常倾向于太子。

    一日,客栈中众人正在玩飞花令,店外却传了令人不悦的声音:“寒哥,你看那人,就是寒祁,与你长得分毫不差。”众人往外望去,门外站着京城首富寒迟滨之子寒泽。

    的确,寒祁与寒泽长得一模一样,连他们都对这相似度感到惊讶。

    只是,一人一袭青衫,风度翩翩;一人一身墨蓝,跋横嚣张。

    “你们来此作甚?”太子知道这一群人向来不善,怕他们又来惹事。

    皇宫学堂的背后便是贵族私塾,老家学堂一墙之隔,却天差地别。皇宫学堂虽是为皇子所设,但也收一些有真才实学且品学兼优的大官子弟,当然每年赴试未中者有资质的亦可进入;但贵族私塾截然相反,里头大多是不学无术的执垮子弟,私塾成了大家勾结牟利的场所,乌烟瘴气。

    平日里,皇宫学堂的人不踏足贵族私塾的烟花巷,贵族私塾的人亦不来皇宫学堂的书生路。而今日,寒泽来到皇宫学堂的地盘,怕是要惹事。

    “寒某见过太子,各位皇子。”寒泽向馆中行礼,而后直起身,盯着寒祁,“寒某听说,京城来了一位穷酸的赶考秀才,与寒某长得无差,且文采有夺本次状元之势,便前来瞧瞧!”

    “瞧完了便可以回去了。”太子不咸不淡地开口,他还想和寒祁继续切磋,心里只想将他们这群不学无术的人撵走。

    “既然来了,当然要看个清楚,这隔着大半个客栈,哪看得清楚?”寒祁还真的倚在门边,就不走了,“那位寒秀才,可否出来一见?”

    “别去,他们诡计多端,怕是要对你不利。”寒祁刚要起身,坐在旁边的太子便按住他。

    “无妨,光天化日之下,太子又在此,吾去去就来。”说完,寒祁起身,走向门外。

    “还真奇了怪了,这样貌,跟我照镜子似的。”寒泽睥睨着寒祁,“你叫寒祁?”

    “正是。寒冬之寒,祁午之祁。”

    “寒哥,你说你们长得如此相似,又同样姓寒,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领着寒泽来的人狗腿地说。

    “怎么可能!寒宅就我一个少爷,长这么大我倒是没听过我还有兄弟的。”寒泽又打量了几眼寒祁,“无趣,走吧。”

    马车一记颠簸,打断了寒祁的回忆。马车微微倾斜,像是卡住了。

    “怎的了?”许清欢掀开车帘问车夫。

    “回禀公主,马车被卡住了且前方桥梁坍塌,随行的禁卫军正在砍竹架桥,可能需要公主勺等片刻。”

    “今日能否赶到?”

    “回禀公主,恐怕赶不到。”

    许清欢退回车内,歉意地看了一眼车中的两人。

    “行程可能又要延后一日了。”

    “无妨,公主能帮忙,微臣已经感激不尽了。”即使心急如焚,寒祁表面依旧平淡,他自知,心急亦无益,不如闭目养神,细数这段回忆。

    在寒泽见过寒祁几天之后,一顶豪华的轿子在客栈的门口停下,京城首富寒迟滨从轿上下来,点名欲找寒祁。

    “寒老爷,您找在下何事?”

    寒迟滨没有回答,只是眼泪纵横,不停地打量着寒祁。

    “寒老爷?”寒祁被看得不自在。

    “祁儿,真的是祁儿啊,不记得爹了么?”

    在场的人包括寒祁一脸错愕,前几天,寒泽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自个儿是寒家独脉吗,为什么今天寒迟滨就自己来认亲了。

    “寒老爷,您……会不会认错人了?在下并不认识您。”

    “不会不会,你娘亲叫奚襦婉吧?”

    “是的,难道真的……”寒祁不可置信。

    “对,我就是你爹爹,你是寒泽的双胞胎哥哥。”寒迟滨直接去拉寒祁的手,“和我回家吧,好不好?”

    寒祁本想拒绝,可内心对父亲的渴望,使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太子看了这一幕,心里满是鄙夷:儿子在外十多年,受尽贫寒之苦,自己却在家享乐,对儿子不闻不问,现在儿子有高升的希望,便演起了亲情戏,算什么父亲。

    “公主,日已至中,桥尚未修成,请公主屈尊下轿用膳。”老太监尖锐的声音将寒祁的回忆打断。

    “有劳公公命人打些野味,取些清水,生火做食。”

    “得令!”

    “阿祁,伯母,下轿吧。”许清欢伸过手来搀扶奚襦婉。

    “使不得,使不得,公主请。”

    “无妨。”许清欢固执地来扶奚襦婉,奚襦婉推辞不得,只能由着许清欢。

    寒祁下车,怀中的荷包落地,他瞬间又呆了。

    “如果当初,没在寒泽面前打开这荷包,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寒祁心想。

    寒祁入住寒宅之后,倒也相安无事,独居后园的他,也乐得清净。刚开始太子不放心,来找过他几回,见他无事,也放了心,只祝他金榜题名,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一日,寒泽又惹了事,寒迟滨气不过,赶他到后园好好向寒祁学习,寒泽心中不屑,但想来寒祁身上寻些有用之物。

    “书呆子,你一整天读书不烦吗?”

    “读书之味,愈食愈浓。”

    “书呆子,你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京城最美的清欢公主要去夏国和亲了。”

    “与吾何干?”

    “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谁见了她必然神魂颠倒。”

    “那亦与吾无干。”

    “难道你早有心上人?”寒泽觉得无趣,便随口一说。

    寒祁身形一顿,脑中浮现慕灵笙的模样,嘴角微微扬。

    见他这副模样,寒泽顿时来了精神,“是个大美人?”

    寒祁不置可否,只是嘴角擒着笑。

    “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寒祁拿起笔,温柔地写下“慕灵笙”三字,并开口,“其余的,无可奉告。”

    “书呆子你就告诉我她怎样嘛!”刚才还对寒祁满是鄙夷的寒泽,立马成了黏人的小动物,拉着寒祁死缠烂打。

    “哥,我未曾有过喜欢之人,不知心动为何感觉,你就讲讲你与她的事情,让我学习学习嘛!”寒泽满脸渴求。

    不得不说,寒祁很受用。他从怀里掏出荷包,取出一张自画像,是慕灵笙的自画像。像中的慕灵笙灵动可爱,与本人无异。

    寒泽对着画像发呆,如果慕灵笙在京城,清欢公主就肯定不是第一美人了。

    寒祁兴致勃勃地讲着他与慕灵笙的认识、来往,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寒泽一丝不苟地听着。寒祁只当他是感兴趣,从未想过他已经开始筹划他的私心。

    自那日起,寒泽便也穿起了青衫,搬入了后园,日日与寒祁一起。寒祁只当是他突然开窍,不疑有他。

    “阿祁。”许清欢推了推寒祁,递过来一块烤肉。寒祁这才发觉,林里已弥漫着浓浓的肉香,而他着实有些饿了。

    “使不得,使不得,公主金躯玉体,怎能为微臣烤肉。”

    “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不接可是违抗公主命令。”

    “这……微臣谢过公主。”

    “阿祁,你这一路总是在我们什么呆呢?身体没事吧?”奚襦婉见寒祁心不在焉,忍不住发问。

    “娘亲放心,孩儿无事。只是想了想近来的经历罢了,如此一想,倒是我的无戒心,给了别人有机可乘。”

    “阿祁,救你出来后时间匆忙,还未问你怎么会被囚禁呢?”许清欢皱着眉头,想了想,仍问出口。

    “具体的微臣也不甚记得。只是知道,那日家中小厮来言,祁公子中了状元,微臣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醒来,已在密室之中。”

    “那奚伯母又为何会被囚禁?”许清欢又转头问奚襦婉。

    “唉,那日,怪我心软。”

    那日春风正好,奚襦婉和慕灵笙正在后园论琴音之事,忽有丫鬟来报,门口停了顶大轿,有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想见奚襦婉。

    “让他进来吧。”奚襦婉心想,知道她的人不多,知道她在这里的人,只有寒祁,莫不是寒祁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来人尊敬地行礼。奚襦婉一见,愣神片刻,此人,她熟悉地很,寒宅的管家,当年在寒宅,奚襦婉最见不惯此人一副势利模样,不曾想,此人还留在寒宅。

    “你来何事?”奚襦婉见不是与寒祁有关的人,便不咸不淡地开口。

    “来请大夫人回京。”来人依旧模样恭敬,眼角却闪过无法捕捉的不屑。

    “我为何要回去?”奚襦婉觉得可笑,“况且,我亦不是大夫人了,二十年前就不是了。”

    “夫人,老爷他……”管家顿了顿,偷偷打量着奚襦婉的神色变化,“他已病重多时,时常于梦中念叨夫人幼时闺名,还请夫人不要再于老爷置气,老爷可能,时日无多了……”

    “他病了?”奚襦婉抓住管家,扯得管家生疼,“我让你照顾好他的,你怎的如此不尽职?”

    “夫人,小的已经尽力了,大夫说,这是心病,难医啊。”管家说完,还佯装伤痛之态,落下几滴眼泪。

    “奚娘,您要去吗?”慕灵笙见奚襦婉一脸痛惜,不禁出声询问。

    “大概是要吧。我本以为,二十年的时光,可以磨灭我对他二十年的倾心,而刚刚听说他重病不起,我的心,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伴他左右的时光,或许,这二十年他也有难言之隐吧。”

    “奚娘,去吧。我知道的,若倾心一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的。我会在这里等阿祁回来。阿爹那里,等他回来了,我会和他说。”

    “如此,代我向慕老爷说声,承蒙他多年照顾,感激不尽。”

    “我当时实在是急昏了头,怎的就忘了那管家是势利之人,迟滨病了,他大可转侍新主,怎会有真情如此。”奚襦婉叹了口气,“果不其然,我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就在密室之中见到了祁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管家也是同谋。”许清欢已对寒宅的人恨之入骨。

    “公主是如何发现微臣被囚禁的?”

    “说来话长。”

    许清欢总是被困在皇宫中,无法与外界交流,即使去学院,也是大内高手层层护卫,许清欢根本接触不到皇宫外的百姓。

    但许清欢十分向往宫外的生活,且那几日,皇兄们一回来,便扎堆讨论起了寒祁,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整日想去见一见那才子。

    于是,经过许清欢多日的软磨硬泡,还有太子的保证,皇上终于答应,让许清欢扮成太子的贴身太监,去小馆中和众秀才饮茶。

    一见倾心,许清欢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尽得她真心欢喜。

    他的俊秀样貌,不凡谈吐,渊博知识,远大见解,阔落胸襟,都像为她心中所喜而打造。

    “那公主何以知道,状元被换了人?”

    “那大概,是我的不死心救了你吧。”

    状元当朝求赐凤冠霞帔一事,很快就传到了后宫之中。

    公主一病不起,太医只道心病难医。

    “清欢,你何必如此?”皇帝心疼地看着许清欢,这是他唯一的女儿,要不是夏国三皇子苦苦哀求,并发誓此生只娶许清欢一人,他不会舍得将女儿送去和亲,“清欢,你知道的,寒祁他已有心上人。”

    “可是父亲,清欢不死心,清欢想再去看他一次。”

    “可父皇已经答应夏国送你去和亲了。”

    “再看一眼就够了,好不好?”

    “也罢,你身体快些好起来,父皇准你去一次。”

    “谢父皇。”

    有了那日皇帝的承诺,许清欢的病恢复得极快,不出半月,已然痊愈。二皇子和十五皇子请愿陪同许清欢同往庐州,三人便乔装成平民,快马加鞭而去。

    “那寒泽实在与你极像,性格谈吐也十分相似,我差点信以为真了。”许清欢吐了一口气,“幸好偷听到他的一番话,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他讲了何言?”

    “那时慕小姐问他,‘奚娘怎样了?’他笑着讲,‘我娘亲在京城与爹游乐呢,那日娘亲去后,爹的病就痊愈了。’而那时,父皇因我和亲之事,已连续几个月召见寒老爷前来商讨玉器之事,未曾见过寒老爷身体抱恙。”

    “原来公主早就来过庐州,那灵笙她……真的信了吗?”寒祁还是避开最严重的问题。

    “其实你早已心中有数了,不是吗?”

    “或许吧!”

    “奚伯母,清欢有一言不知该不该问?”

    “公主但说无妨。”

    “奚伯母和寒老爷之间,发生了什么?”

    奚襦婉和寒迟滨的缘分,始于其父辈。

    奚襦婉的父亲和寒迟滨的父亲自小交好,只是两人志趣不同,奚父喜习诗书,志在官宦,为天下苍生谋求利益,而寒父只是乐于经商,尤爱玉器,其余一概不理。

    “小奚子,陪小爷我去看玉器,快点!这次来的几块玉石可是‘翡盎’的最后几块,如果是正品,小爷我就发了。”

    “不去!”

    “小奚子,求你了,走嘛!”

    “离我远点,一身铜臭。”

    “切,就你香,一身蛀虫味。”

    “你……”

    “不去拉倒,小爷我这次要是看走眼,看谁帮你买书卷。”

    “别,寒小爷,我和你一起去!”

    寒父乐呵呵地拦上奚父的肩,一齐往前院走去。

    后来,奚父不负儿时梦想,连连高升,位及右丞。而寒父亦成了京城首富。

    “奚伯母的父亲是奚相?可是我听大皇兄说,奚相唯一的女儿曾入宫为妃,但后来失足坠湖而死。”

    “奚相的确是臣妾的父亲,而奚贵妃,是臣妾的双胞胎姐姐。”

    风雪吹得狂肆,整个京城覆满了白色。

    深夜,一个黑色的身影翻进了寒宅,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扣响了门。

    “阿寒,可是歇下了?”

    “快进来。”暗色的门很快打开,将来人让进了屋里,“半夜来找我有何急事?”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团温暖塞进寒父的怀里。

    “阿奚,这是?”寒父一头雾水。

    “我想了想,你说得对,官场险恶,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天便会满门抄斩,所以,这是奚家的后脉,我现在只能将她托付给你了。”

    “所以,她今日刚离母胎,你便如此急切地将她送来?”

    “等不得了。我今日只对外讲,内人产下一千金,如若明日众人前来贺喜,必然会发现不是一个,而是一对。”

    “双胞胎?这个是大的还是小的。”

    “是小的,看起来乖巧些。”

    “起名否?”

    “襦婉,奚襦婉。”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切记,不可让她接触任何见过奚家小姐的人,不然定会发现她的身份。”

    “这是必然。”

    “寒某感激不尽。”

    “原来奚家仍有后,大皇兄若知道,必然会很开心。听公公讲,那时奚家遇害,大皇兄听闻噩耗后病得严重,卧床几月不起。”

    “倒是有劳太子挂心了。”奚襦婉叹了口气,继续说着,“那时父亲遇害,阿祁和阿泽已能牙牙学语,当时父亲突然辞官回乡,不料途中便遭人暗杀,而我当时却无法以奚家女儿的身份为家人守灵。”

    “为何?听大皇兄讲,当时不是很快就找到幕后指使的官员,在奚相灵前斩首,以慰奚相在天之灵了么?”

    “父亲离京前找到我,给了我这个。”奚襦婉掏出一颗巧致的七彩珠,许清欢神色一凛,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听奚襦婉讲,“父亲跟我说,这颗珠子有着重大的信息,如若没有遇到权利足够且绝对相信你的人,切不可将它拿出来,记住,如若奚家发生什么变故,千万不要说自己是奚家人,更不要急着为奚家报仇。想来,父亲是早料到后来的事情了吧。”

    “原来如此,那奚伯母和寒老爷便是青梅竹马?”

    “的确如此。”

    寒宅突然多了个小姑娘,难免让人诧异,况且大夫人还亲自抚养,老爷与夫人都视为己出,捧为掌上明珠,寒迟滨在旁边都快气炸了。

    “娘,我是您儿子寒迟滨啊。”寒迟滨小嘴儿撅得老高。

    “知道。”大夫人随意地回答,抱着奚襦婉逗乐,“真可爱。”

    “夫人,这孩子是……”老管家忍不住多嘴,他实在好奇得很。

    “昨晚老爷起夜,便睡不着了,在后院走走,听到有婴儿啼哭声,打开后门,便见这么歌孩子被遗弃在雪地里,老爷就抱回来了。”

    “原来如此,那这孩子可有名字?”

    “有,叫奚襦婉。昨夜见她身上的血书便写的是这三字。”大夫人撒谎也是毫不怯场的,“襦婉,多好听的名字。”

    “不好听不好听,寒迟滨才好听。”寒迟滨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不吃了,哼!”

    “公子莫闹。”管家过来安慰寒迟滨,“你看奚妹妹如此可爱,长大了如果给你当新娘子,必定十分好看。”

    “我怎么没有想到,我刚刚还在想着以后要操心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必然很是心烦,这回都解决了。”大夫人十分激动,“快点让老爷过来,请人给他们定下娃娃亲。”

    “所以,奚伯母和寒老爷只是由于契约成婚,其实并没有感情的是吗?”

    “非也,我与他青梅竹马,感情深笃,成婚亦是两情相悦,婚后亦十分恩爱,不及两年便有了阿祁和阿泽,那时以为人间欢乐甚多,不料,阿祁和阿泽尚未记住懂事之时,父亲便遭人暗害了。但尚好还有迟滨在身边日日陪伴,倒也让我很快走出了伤痛,所以,那时我亦很庆幸我还有迟滨这般的夫君。”

    “那为何……?”

    “因为方柔仪的介入。”

    方柔仪到寒宅的时候,离奚相被杀已有两年。

    那日清晨,寒迟滨和奚襦婉正在用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皇后前几日因难产死了。”寒迟滨看着奚襦婉,认真地说,“现今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主张立奚贵妃为后,因为奚贵妃是奚相之女,奚相一家向来支持太子,奚贵妃入宫后也与皇后交好,十分照顾太子,且奚贵妃一直没有子嗣,在后宫向来无争,有母仪之德,若成为皇后必定能好好辅佐太子。”

    “那另一派呢?拥立皇贵妃?”

    “没错,皇贵妃是二皇子之母,这帮拥立皇贵妃的想必是在变相拥立二皇子吧。”

    “皇贵妃这边的权势极大,拥立我姐姐的怕是没有胜算。”

    “那也不尽然,当今皇上聪明得很,常人可以看出来的,皇上怎会不知,这极大的权势倒可能成为皇贵妃的阻碍。”

    “老爷,门外来了一女子,说想见老爷。”管家毕恭毕敬地说。

    奚襦婉不咸不淡地看了寒迟滨一眼,“有女子想见你?”

    “夫人,我什么都没干,我洁身自好。”寒迟滨忙不迭失地讨好奚襦婉,然后回过头对管家说,“你转告那女子说,我除了我夫人,别的女子都不见。”

    “老爷,她说她是方尚书之女,方柔仪。”

    “快快请进。”奚襦婉知道方尚书曾救了寒迟滨一命,所以这方柔仪不可不见。

    方柔仪衣衫褴褛,楚楚可怜。

    “方小姐,你为何如此模样?”奚襦婉命丫鬟拿来了她的篷衣,温柔地为方柔仪披上。

    “父亲遇害。”方柔仪低下头,“寒老爷,寒夫人,柔仪实在走投无路了,求你们收留柔仪吧。”

    寒迟滨怯怯地看了一眼奚襦婉。

    “方小姐放心住下吧,奚襦婉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怎可能拒恩人于门外。”

    “所以,是方夫人将奚伯母赶出寒宅的?”

    “不,是寒迟滨亲自赶的我。说来也奇怪,方柔仪来寒宅不过几日,迟滨就对她百依百顺,把我们都冷落了。后来又要纳方柔仪为妾,我不答应,他便将我赶出了寒宅。”

    “那为何奚伯母只带着阿祁,没有带着寒泽?”

    “是方柔仪将泽儿留下的。”

    “为何?”

    “大概是泽儿的举动保了他自己吧。”

    大概是方柔仪到了寒宅的第二日,方柔仪已换上奚襦婉的衣裙,俨然一副贵家小姐的模样,奚襦婉带着两个儿子来看她。

    “方小姐,昨晚可睡得安慰?这床,可睡得惯?”

    “夫人有心了,昨晚柔仪过得甚好。”方柔仪蹲下身,想要逗两个小孩,“这孩子真可爱。”

    方柔仪伸手想摸寒祁的脸,寒祁却一把将她的手打开,然后厌恶地看着她。

    “祁儿,不得无礼。对不起,方小姐,这孩子往日温驯得很,今日不知怎的脾气这么暴躁。”

    “无妨。”方柔仪摸了摸自己的手,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毒。正想起身,寒泽却拉着她的手,向她笑了笑,方柔仪摸了一把寒泽的头,“真乖。”

    “如此说来,那时我应该不小了,为何没有记得父亲的模样和这般的往事?”

    “那时被赶出寒宅恰逢大雨,你淋了雨便高烧不断,幸好遇见了一个好大夫愿意免费为你政治,大夫说你烧得这么久,怕是脑子要烧坏了,甚好,你只是不记得往事了。”

    “公主,日色已暮前方是山路,夜间停留恐怕不太安全,但往东不远有个小镇,适合过夜。”

    “那去小镇吧,明日再赶路。”许清欢歉意地看向奚襦婉和寒祁,“只能明日再到了。”

    “无妨了。”

    次日,车队终于抵达慕宅门口。

    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门上贴着红双喜,昭告着寒祁已经来迟了。经过风吹雨打,一切大红都有些褪色,一如寒祁内心无言的挣扎。

    禁卫军头领向许清欢说明了里面的情况。

    “闲杂人等已经控制住了,慕小姐在后园。”许清欢轻轻地对寒祁说,“你去见见她吧。”

    寒祁缓缓移步来到后园,绿荫满园,桃花落满地,熟悉的亭子里,铺着柳絮,慕灵笙抚着琴,正弹着那首他最爱的曲子。寒泽从她身后轻轻圈着她,一副多么温馨的画。

    “多次听阿祁讲慕小姐琴艺高超,今日一听,确实不错。”许清欢见寒祁迟迟没有开口,便出声打断了琴音。

    琴声骤停,慕灵笙疑惑地看着许清欢,“你是?”又看了看寒祁,“他为何和我的阿祁长得那么像?”

    “她是清欢公主。”寒泽慌忙扶起慕灵笙向许清欢施礼,“微臣见过公主。灵笙未曾见过公主,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开恩。”

    “她倒无妨。倒是你,寒泽,你要占用阿祁的身份多久?慕小姐,你仔细看清楚,你身边的人是寒祁,还是我身边的人是寒祁。”

    “你是阿祁,一定是阿祁,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慕灵笙抓着寒泽的手,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再加上从功成名就回来的寒祁和以前感觉不太一样,让她顿时就慌了。

    寒泽本想狡辩,但看着慕灵笙的期望的眼睛,就无法不说真话了。“灵笙对不起,我是寒泽,是寒祁的双胞胎弟弟。”可是寒泽不死心,“但是,这段日子你同样爱着我,不是吗?撇开身份,我们都过得很开心啊。”

    慕灵笙放开了寒泽的手,“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灵笙,你听我说……”

    眼前的情况和寒祁想得差不多,他也乱了,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和慕灵笙说话,他看了看慕灵笙,视线定在慕灵笙微隆的肚子上,突然觉得讽刺至极,“罢了罢了,我们去前厅吧……这里让他们自己好好解决。我不想看了,走吧。”

    相比后园的争闹,前厅安静地诡异。寒迟滨、奚襦婉、方柔仪、慕成箫相对坐着。有暴雨前的宁静感。

    方柔仪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只好坦白说了,寒迟滨被我下了情蛊,只忠于我一人,才会对我百依百顺,将奚夫人和寒公子赶出家门。”方柔仪催动情蛊,寒迟滨便吐出了一条蛊虫。

    寒迟滨瞬间清醒,扑到奚襦婉的身边将奚襦婉揽入怀中。“阿婉,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我一直被压制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不能救你。”寒迟滨的眼泪不停地滑落,“对不起对不起,成亲时说好要保护你一辈子的,没想到是我害你受了伤,对不起……”

    “对不起。”方柔仪满怀歉意地说。

    “你们……你们……”寒迟滨指着旁边的禁卫军,“你们帮我杀了她,马上,杀了她。”

    慕成箫将方柔仪揽入怀中,“寒老爷,一切事情因我而起,一定不是柔仪的错。”

    慕成箫本是孤儿,被方尚书收养,因其聪颖好学,渐渐成了方尚书的得意门生,不料,方尚书的两个女儿都恋上了慕成箫,甚至为此闹得家中鸡犬不宁,姐妹反目。

    方尚书气急败坏,只好禁止慕成箫出入尚书府,却不料,方柔仪突然向方尚书坦白,她已有了身孕,是慕成箫的孩子。

    “若你明年能考中状元,求皇上赐得凤冠霞帔来迎娶柔仪,我便将柔仪许配给你。”方尚书搁下此话,便拂袖而去。

    “师傅放心,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来迎娶柔仪的。”

    “可有什么用?最后我心中苦苦祈求你来救我的时候,你人在何处?”方柔仪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慕成箫说。

    “我很尽力地赶去了,可是,仍旧晚了一步。”慕成箫想拥住方柔仪,却被她一把推开。

    “慕成箫,我那时目睹着爹娘死去,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痛苦?”

    那日慕成箫上朝殿试,这边方柔仪便产下了孩子。

    方柔仪体弱,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昏睡过去,直到一阵声音将她吵醒。

    睁开眼,眼前是爹和娘,还有一群蒙面的黑衣人。

    爹倒下了,背后插着一把刀,娘倒下了,背后也是一把刀。

    “老大,要不,我们先试试,待会兄弟们把外面的大小姐玩够了,再让他们试试?”污秽的言语钻进了方柔仪的耳朵,方柔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对我……”方柔仪声泪俱下,想逃跑,却又身子虚弱,只好努力扯禁了被子,苦苦哀求着。

    “将死之人,有什么能给我们的。”为首的黑衣人笑得轻浮,“这里的东西,待会我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你也管不着了。”

    “那时我刚夺得状元,便听人来报,尚书府着火了。我尽力赶去,只见满地灰烬,我以为你已葬身火海,便灰心丧气地来到庐州隐居,未曾想你还活着,更未曾想你受过如此折磨。”慕成箫后悔不已,将方柔仪紧紧地拥在怀中,无论方柔仪怎么推打都不肯放开。

    “是啊,我那时动用了巫蛊大术,让他们以为我不禁玩,气绝身亡。所以他们只放了那场大火毁尸灭迹,而我得幸从密道逃了出来。我知道,父亲曾出手救过寒迟滨,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收留我的。”

    “那为何你还要对我下蛊?”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恩爱,凭什么我遭遇这种变故,全家灭门,口口声声讲深爱的人也没有救我,而你们,恩恩爱爱,相处和睦,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在寒宅就如肮脏之物,寒祁也证实了我的想法,对别人十分礼貌乖顺,唯独对我,戾气十足。”

    “那你为何还留着啊泽?”奚襦婉反问。

    “因为我的女儿也没有了。况且,那时,大夫说,我已不能受孕,我至少需要一个为我送终之人,甚至,为我昭家族之冤的人。”

    “灵笙是你的亲女儿!”

    慕成箫的话炸开在方柔仪身边,“怎么可能?”她全无刚才的冷静,“我女儿明明都葬身火海了,我都来不及找她。”

    “当时,我丧气地回到居住的客栈,你的贴身婢女便破门而入,将灵笙交给了我,然后便毒发身亡。”慕成箫顿了顿,“可她,竟与你不像,也是怪哉。”

    “怎么会……”

    夜静,林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听似杂乱无章,却又整齐划一。

    “上钩了。”许清欢心里想着,翻身下床,贴身丫鬟已起身,警惕地看着窗外。

    “公主?”丫鬟小声地询问。

    “嘘,先等等他们想干嘛!”

    对门似乎传来了比较大的声响,然后传来的慕灵笙的尖叫。

    “你们是什么人?别过来。”是慕灵笙的声音。

    然后从两个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灵笙!”是寒泽。

    “什么人擅闯民宅,可知我是新科状元,持有皇上赏赐的尚方宝剑。”是寒祁。许清欢忍不住了推门而出。

    映着月光的白刃往慕灵笙刺去,寒泽拼过去挡下了剑,将慕灵笙护在身下。有剑欲往寒祁刺去,许清欢拾起一支枯木上前与其交战。禁卫军也赶来加入了战斗,怎奈寡不敌众,刺客人数太多,武力又绝不逊于禁卫军,一时间,禁卫军纷纷倒下,又只剩下许清欢。刺客将在场的人都围住,方柔仪脸色煞白,在慕成箫的怀中颤抖,不停地呢喃。寒祁抱着昏过去的慕灵笙,不停哀求众人给他一条路,他要救慕灵笙。许清欢紧紧地握着抢过来的刀刃,脸上已溅满鲜血,身上多处刀伤,梨花白的斗篷,已染了不少红色。

    黑衣人目露戾气,举刀,狂笑着……突然,刀纷纷落地……交叠的声音中,黑衣人一个个倒地,许清欢松了口气,自己总算赌赢了。

    “清欢!”白衣男子杀开一条路,直奔许清欢而来,“我来迟了。”

    许清欢欣慰地看了来人一眼,支撑不住,倒下了。

    “清欢!”白衣男子将许清欢捞上马,勒马回跑,“御医,御医!”

    “清欢,你醒了。”许清欢醒来,第一眼便看到白衣男子笑得惬意。白衣男子,夏国三皇子,夏薄凉,亦是她的未婚夫。

    “三皇子,谢谢你愿意出手相救。”

    “你是我的准王妃,救你是应该的。清欢,别再叫我三皇子了好不好?叫我薄凉。”

    “……好。薄凉,我得回去看看。”

    “不用了,我刚刚看了,黑衣人打不过的都自杀了,没留下任何线索。我没用。”

    “那薄凉,帮我请一下奚伯母和方夫人吧。”

    “公主,不用请了,我们来了。”奚襦婉声音哽咽,“灵笙她……自尽了。”

    “怎么会?那寒祁和寒泽呢?”许清欢想起身,夏薄凉急忙将她护住,不让她起身。

    “阿泽当场就被刺死了,灵笙受了惊,孩子也没保住,她受了打击,我早些进她房间便见她悬梁自尽了。”奚襦婉哭得几近昏厥,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寒祁在灵笙的房间里,他已后悔不已。如果,如果我们没有回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并不是。这批刺客的目标,是慕宅,真假状元,和我。如果我们没有回来,那他们也难逃一死,可能,方夫人要再经历一次,二十年前的惨案。”许清欢冷静地说。

    奚襦婉止住了眼泪,错愕地看着许清欢。

    “方夫人,当时杀害你方家的人,是不是也与此相似?”

    方柔仪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是,一模一样的衣着和行为。”

    “这是京中的神秘组织,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们为谁效力,但我现在大概知道了。奚伯母和方夫人要随清欢一同进宫,清欢会为奚、方两家昭雪平冤。庐州这边也不用担心,我前几日已向父皇请调了他的死卫,可以保护好庐州这边的人。”

    “公主此话当真?”奚襦婉和方柔仪没想到他们藏了二十年的冤案还可以昭雪。

    “当真。奚伯母,带上你的七彩珠,那是主要证据。”

    “公主何以见得刺客的目的是我们所有人?”奚襦婉突然觉得许清欢很不可思议。

    “那群刺客,在我们的马车被卡住的时候便跟上了,但他们迟迟没有动手,所以我当夜在客栈歇息,便让人快马加鞭去请驻扎在附近找驻扎在附近的三皇子,所幸,三皇子来得及时。”

    “所以公主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何方人物了?”

    “八九不离十。我已经派人去查更详细的证据了。”许清欢看着窗外,眉上染喜,“看来证据也收到了。”

    一只白鸽落在窗台,夏薄凉将其脚上的纸条取下,递给了许清欢。许清欢看完,眉间有点紧张。

    “现在马上出发回京!”

    御书房。

    檀香缭绕,书卷列满了两旁的书架,宣告着睿智和森严。

    皇帝端坐在椅子上,下边站着许清欢,夏薄凉,皇后,大皇子,二皇子,十五皇子,奚襦婉,方柔仪,以及一个产婆,一个被绑的黑衣人,一个大夫,一个出宫多年的老宫女。

    “清欢,你有什么事想与父皇说的?”

    “父皇,皇后和二皇子、大理寺卿蓄意谋杀奚相、方尚书及奚相之女奚贵妃,从此还欲刺杀儿臣及当科状元一行人。请父皇明察。”

    “清欢可有受伤?”皇帝从椅子上站起,走下来看许清欢是否受伤。

    “薄凉及时赶到,儿臣没有受伤。”

    “皇上,臣妾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绝无半分不忠,请皇上明察。”皇后立马跪地,眼泪夺眶而出,仿佛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

    “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皇妹口中的奚相、方尚书为何人?”二皇子伏在地上,将头深深下埋,以示忠诚。

    “清欢,你继续说。”皇上不予评论,只让许清欢继续。

    “奚伯母,能否将七彩珠借我。”许清欢接过奚襦婉的七彩珠,对皇后说:“这个,皇后应该不会陌生吧?”

    “七彩珠,不是后宫中每个皇子公主都有的玩物吗?不止是我,宫中的人都很熟悉啊。”

    “但是,这颗七彩珠怕是皇后宫中特有吧?”许清欢将七彩珠拿在皇后面前玩弄,突然,七彩珠一分为二,掉出了一张纸条,许清欢将纸条捡起来,呈给皇上。

    皇上霎时满脸阴霾,将纸条丢给皇后:“看看你做的好事!”

    纸上写着:今夜,灭了奚家满门。

    “还有证人!”许清欢挥挥手,他们抽出了塞在黑衣人口中的纸团。

    “我说,我说,你们要保我家老小平安!”黑衣人神色焦急,“我们曾受过大理寺卿的恩惠,决定效劳于他,不曾想,他会训练我们,并让我们去杀害忠臣,据我所知,奚相一家,方尚书一家,都是我们这个组织动的手。”

    “那是大理寺卿雇佣的人,与臣妾无关。”皇后一句话便撇清了关系。

    “也与我无关。”二皇子也甩得很快。

    “皇后,不急,还有别的证人。”

    “大夫,你不妨说说你做了什么。”许清欢转过身对那个颤颤巍巍的大夫说。

    “启禀皇上,老臣是二十年前申请回乡的木御医。”大夫毕恭毕敬地说。

    “朕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医术极为高明,常常为朕缓解头疼症的木御医,症后来照着你的药方不断服药,疗理,头疼果然痊愈了。”

    “的确是老臣。但这次老臣是来请罪的,请皇上赐罪。”大夫缓缓跪下,“二十年前,大皇子年幼,体质较为脆弱,老臣当时被钱迷了心窍,听从皇贵妃,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吩咐,在大皇子的补药中下毒,使大皇子长期卧床,慢慢虚弱,直至死去。”

    “但是本王现在仍然身体安康。”大皇子纳闷地问木御医。

    “老臣当时实在良心不安,最后偷偷撤掉了给大皇子的毒,下了准确的药,将大皇子医治好。只是老臣觉得无颜面对大皇子,也无颜面对皇上,便辞官回乡,免费救治病人,以此赎罪。”

    “所以你是因此才救了阿祁。”奚襦婉从刚才便觉得这人熟悉,现在才想起来,是寒祁的救命恩人。

    “罢了,你起来吧,朕不治你的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已知错,也有悔改,朕也不罚你了。”皇上摆摆手,转而又问皇后,“这件事你有何可说?”

    “臣妾……臣妾……”

    “父皇,事情还没完,请让我继续。”许清欢又叫上来那个老宫女,“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十多年前,奚贵妃之死,并不是众人所说的意外,更不是有小人说的,奚贵妃想害二皇子而自己反而失足。”老宫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二皇子,“而是,年幼的二皇子,将在池边赏花的奚贵妃推进池中,而他自己也跳进了水浅的地方,假装也是受害者。”

    “你胡说,我没有,你也说了我当时年幼,哪里可能推奚贵妃下水。”二皇子像被揭了底气急败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但我当时就在那池中,修剪枯枝,隐藏花花绿绿的花中,二皇子没有看到我,而我却目睹了整个经过。也怪奴婢,当时胆小怕事,皇贵妃和二皇子一向跋横,奴婢不敢现身,不敢去救奚贵妃。但奴婢一直觉得良心不安,所以不久也出了宫。”

    皇上已经瘫在椅子上,对皇后和二皇子已经失去了信心,“清欢,继续。”

    “父皇,儿臣就是不服,为何他可以是太子,众人追捧,连清欢皇妹也只围着他转,而我只是晚了一日,就成了一个普通的皇子,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我明明比他优秀,比他聪明比他强,宫中大学士都夸我,可父皇的眼中还是只有他,我巴不得他早点去死,我就可以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奚相和方尚书是母后让大理寺卿让人杀的,奚贵妃也是我推下水的,怎么样?满意吗?但是做了这么多,我依旧扳不倒这个太子!同样是父皇的儿子,我们应该平等的。”

    “其实,即使他倒了,太子之位也不会是你的。你心气太高,处事急躁,没有沉稳之态,难以让众人信服,你永远不会是太子候选人。”皇上看着气急败坏的二皇子缓缓地说,“其实,除了聪明能干,作为太子甚至是皇上,要有拉拢人心的能力,要善待百姓,不可以自我为中心,要处处为别人着想,还要提防小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在这些方面,你皇兄确实很有天分,甚至比我当年做得还好。”

    “其实,二皇兄,也未必是皇子呢。”许清欢又盯紧了皇后,“皇后,据清欢派去的人走访查得,皇后并不是大理寺卿的妹妹吧。”

    “你……你别胡说,大理寺卿是臣妾的哥哥,这个大家都知道的。”

    “是吗?但是据我所知,皇后本为烟花女子,青楼头牌,后与大理寺卿情投意合,大理寺卿为皇后赎了身,对外言为大理寺卿失散多年的妹妹。不久,大理寺卿就将皇后进献给了皇上,但两人仍是来往密切,直至大理寺卿突然逝世。那么,皇后,二皇兄真的是皇子吗?大理寺卿真的逝世了吗?”

    “清欢你够了,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怀疑我的身份?”二皇子刚刚爆发了情绪,此刻已受不得打击。

    “那么二皇兄觉得,为什么大理寺卿愿意冒一切风险为你做事?大理寺卿世故得很,若你与他非亲非故,于他无益,他定不会帮你一丝一毫。”

    “母后,清欢说的是假的对吧?我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对不对?对不对?”

    “皇上,一切事情由我与大理寺卿而起,请皇上责罚我与大理寺卿便可,他是不知情的,恳请皇上放过他。而十五更是无辜的,所有事情他都不知道,请皇上让他在宫中好好生活。”皇后哽咽着说,大势已去,她只能选择坦白。

    “皇后,不是我不喜欢十五弟,只是,您确定,您当时产下的是十五皇子而不是十五公主吗?”许清欢看着皇后惊恐的脸,又看了单纯善良的十五皇子,心中有些不忍,遂转身指了后面的接生婆,“你说吧。”

    “启禀皇上,老奴是为皇后接生的产婆,当时皇后的确是产下了一位小公主,当时老奴的姐妹刚好在为方尚书的二小姐接生,方小姐刚好产下一男婴,皇后便安排我们交换了婴儿。”

    “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朕一直期盼的女儿啊。”

    “因为当时二皇兄生命垂危,皇后自认为,自己应当有皇子才能巩固后位,便在产前就收买了全城的产婆,如若当天产下的是公主,便要偷偷换成男婴。”

    “所以,我也不是皇子,是吗?”十五皇子呆呆地说。

    “十五弟,对不起了,揭了你的身份。”

    “皇姐,承蒙你照顾这么多年,我也很满足了,所以现在,我的母亲,是方夫人?”

    “是的。”

    “朕还有一个公主,在哪呢?”

    “父皇,皇妹她,就是当科状元寒祁求赐婚的慕灵笙,只是她,自尽了。”

    听到有女儿刚刚亢奋起来的皇上,又倒回了椅子上,“罢了,你刚刚问皇后,大理寺卿真的逝世了吗,是怎么一回事?”

    “儿臣猜测,大理寺卿不过诈死,他还能和皇后接头,让手下杀人。皇后,齐柳木雕街,惶惶悠竹,铃七响,对吗?”

    皇后处死了,二皇子处死了,藏在木雕街佯装木雕师傅的大理寺卿,也被拉出来斩首示众。

    慕成箫、方柔仪和十五皇子团聚了。

    寒迟滨、奚襦婉和寒祁,在庐州守着寒泽的墓和慕灵笙的墓。

    许清欢选了个黄道吉日,穿上红色罗裙,坐着豪华舒适的马车,向夏国出发。车外,夏薄凉全程陪护。

    “薄凉,到庐州了是吗?”

    “是。”

    “我可不可以,再看一眼?”

    外头一阵沉默,许久,“好!”

    “你放心,我就在车里,看一眼,当做告别。”

    慕灵笙的墓冢,旁边盖了一间小草亭,寒祁坐在亭中,借酒浇愁。

    许清欢放下车帘,“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