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梦
一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小梅冲进我的房里说，我本秀着鸳鸯的手被扎了一下，脸上因为听说将军凯旋的笑也僵住了。
如你所见，我是将军夫人，是丞相府的二小姐范思薇，是皇上赐的婚，我是爱他的，但，他似乎不爱我。
“小姐小姐，你别吓我。”小梅看到我手上的血急忙过来给我止血，又看到我一言不发，以为我受到了太大的打击。
“没事，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按了按手指，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还有点疼。
“说是明天就到。”小梅还是很担心我，“小姐，你不要想太多，你是皇上赐婚，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将军府的大夫人，将军再怎么带人回来也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我知道的，小梅，出嫁前阿娘告诉过我的，将军纳妾是正常的事情。”我放下了手里的鸳鸯帕，“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会，晚膳好了叫我一声。”
“小姐......”小梅似乎还是不放心我，我安抚了她一顿，表示我真的没事，她才退了出去。
我是真的累了，自从听说将军要回朝，我就没日没夜地收拾着东西，将压在箱底的罗裙取了出来，一件一件换上，认真地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研究了一番，两年未见了，心中必然是欢喜的，还想问问他，平时写的那些家书不知将军都看了没有，为何从来没有给我回书。
只是啊，只是，我可能又要失望了呢。
我苦笑了一声，将染了血的鸳鸯帕又拿起来看了看，一只鸳鸯已经绣好了，栩栩如生，阿娘一直夸我秀鸳鸯绣得极好看，另一只鸳鸯的位置上是一抹鲜红的血迹，想了想，丢进了一旁置废纸的篓子，反正已经没用了。
二
我做了个梦，是陈年往事，很久没有梦到了。
梦里的我还是个小姑娘，穿着粉嫩的裙子，站在河边看花灯，绵延的小河，在夜色里看不到色彩，但它上面的一朵朵花灯，却争相斗艳。
阿娘和皇后娘娘穿着战袍，正将一盏花灯放入水中，太子哥哥站在我身后。
太子哥哥比我大不了几天，却要比我高上一些，他总是欺负我，偶尔还会揪住我的头发，我总会向阿娘求助，但阿娘也奈何不了他，好在皇后娘娘很喜欢我，撞见这种事情，就会罚太子哥哥抄书。
那时我和太子哥哥站在河边，我正看得入迷时，不知是戏心顿起还是如何，太子哥哥竟一把将我推进湖里，正月里的河水冷到刺骨，我又不如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水性极好，但我学了这么久，却总是学不会。
阿娘和皇后娘娘刚刚还在的，此时却不见踪影，一时竟没有一个人要下来救我。
我在水里扑棱几下，加上冷气入骨，逐渐没了力气。
就在我以为，我应该要交代在正月里的湖水的时候，一个少年推开发愣的太子哥哥，一把扎进了水里，将我捞了起来。
“阿娘他长得好美。”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然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三
“小姐小姐！”美梦被打断，我有点不太高兴，但小梅的下一句话让我把呵斥吞了回去，“皇上来了！”
皇上哥哥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虽然我和皇上哥哥是很熟，但也不敢造次啊，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人瞧见了嚼舌根就不好了，我立马翻身下床，让小梅帮我整理好衣裳，出门去迎接皇上哥哥。
我来到前厅时，皇上哥哥已经坐在那里了，手上端着丫鬟刚上的茶。
“阿薇！”皇上哥哥的声音有些疲惫，想来皇上应该不是很好当的吧。
“皇上哥哥！”我微微行了礼，走到桌边坐下，“皇上哥哥掐着点来将军府，可是想吃将军府的饭食了？”
“阿薇，也就你还能与我这般轻松的说话了。”皇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自从当了这皇上，身边的人更加谨言慎行了，没几个人能和我交心交谈了。”
“若不是自小和皇上哥哥一起长大还有皇上哥哥赐的那免死金牌，思薇也断不敢如此大胆。”我一边和皇上哥哥说笑，一边示意下人将晚膳备了出来，“不知皇上哥哥会来，做的只是寻常饭菜。”
“足矣足矣，在你这我尚有胃口，在宫里面对再多再好的饭菜又如何，不知从何下筷啊。”
“怪不得皇上哥哥瘦了不少。”
“两年没和你单独吃饭了，我让小哲子带了壶酒，你尝尝如何？”皇上哥哥接过小哲子手上的酒，打开递与我，我一闻，酒香满盈。
“不愧是皇上哥哥选的酒。”候在一旁的下人已将两个酒碗摆到了桌子上，小梅接过我手里的酒，为我们倒酒，我喝酒一向如此，不爱酒杯独爱酒碗，酒碗喝得爽快，小梅本来只想偷偷给我倒上半碗，被我一瞪，才将酒倒满。
“阿薇，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皇上哥哥端起酒碗，将酒一饮而尽，小哲子又忙满上。
“皇上哥哥不也没变吗？”我笑盈盈端起酒碗，也一饮而尽，真是好酒，入口刚烈，喉头留苦，鼻尖却萦香。
“如何？”皇上哥哥许是看我突然呆滞，探究地问了一句。
“这酒，叫何名？”我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觉得这酒，很适合我。
“暂未有名，阿薇取一个？”皇上哥哥笑了，我突然觉得他笑得有点恍惚，“我刚酿的酒，就来与你分享了。”
“原来是皇上哥哥酿的酒啊。”我头开始有点晕，我知道酒劲上来了，我喝酒豪爽，但酒量却不行，俗称一杯倒。
“如何？可有什么好名字？”
“那就叫归梦吧。”我感觉头在往下掉，神智也开始不清，“太子哥哥，他要回来了。”
“嗯我知道。”太子哥哥的眼里怎么好像有点惋惜。
“太子哥哥，他带了别的女人回来，他不爱我。”我整个头已经撑不住了，重重落到桌子上，末了迷迷糊糊还听到太子哥哥说了一句话。
他说：“习惯了叫太子哥哥，也不用强求自己改过来。”
真好，我还有一个比哥哥还像哥哥的太子哥哥。
四
归梦归梦，这酒不愧担得起我给它起的这名字。
我又做了一个，记忆不算久远的梦。
烈日当空，气氛燥热，我和皇上哥哥和太后娘娘候在城门，等着凯旋的军队。
今日我一早便进宫找太后娘娘聊天，过了一会，皇上哥哥也来了，并与太后娘娘说要去迎接凯旋的军队了，问太后娘娘可要一起去看看。
太后娘娘本就是闲不住的人，立马便叫人备马，还顺带捎上了我。
于是我和太后娘娘和皇上哥哥一起等着，听说这次有一个副将立了不少功，皇上哥哥已经在筹备给他建将军府了。
烟尘滚滚，有马飞奔而来，到我们不远处下马，牵着马走了过来。
我一眼便被将军旁边的男子吸引了，他是儿时救我的那个人！我激动不已，一颗心小鹿乱撞，恨不得此时就走上前去问他是否还记得我。
“参见皇上，太后。”他向皇上哥哥和太后娘娘行礼，却独独没有看我一眼，皇上哥哥和他们说的什么我也听不下去了，只看见他闪闪发光，成熟的样子和年少的样子不断分开又重叠，重叠又分开。
“阿薇？阿薇？”直到坐上马车，皇上哥哥唤我时我才回过神，“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皇上哥哥，将军旁边那个副将叫何名字？”提起他，我的心依旧跳得飞快。
“哪个？”皇上哥哥似乎在努力想是哪个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将军左边的那个。”
“哦，那个是，功臣呢。”
“就是那个立了大功的副将？”我心中更加欣喜了。
“怎么？阿薇你心悦他？想嫁与他？”皇上哥哥只当我是好奇，便随口调侃我。
我点了点头，却见皇上哥哥的脸失去了表情，“难道他已有妻室？”我连忙问皇上哥哥。
“倒是没有，只不过，你这突然为何？”
“皇上哥哥，他就是儿时救过我的那个人！”想起这件事，我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欣喜。
“当真？”
“怪不得我看他有些眼熟。”太后娘娘也开口了，“当时手忙脚乱，将阿薇救回来后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
“阿薇你可想好了，不会后悔？”皇上哥哥脸色有些不好。
“不后悔，我心悦他，也想报答救命之恩。”我一脸坚定，就是想嫁给他。
“即便......他不爱你，你也不后悔么？”
“不悔！”
五
即使昨晚宿醉，导致现在头仍有点晕乎乎的，但我的习惯还是让我极早就下了床——这两年来，进了将军府，却总觉得更加落寞，睡觉也不踏实，总想着什么时候将军会回来，或者，将军的家书会回来。
况且今日将军真的要回来了，我更懈怠不得。
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小梅为我挑了一件极为端庄的罗裳。
“小姐，今天见到那怀孕的女子，你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你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小梅今天依旧是满嘴火药味，我只好笑着应承着。小梅是我从丞相府带出来的丫鬟，至我回京之后，就一直跟着我了，不知是不是阿娘怕我受欺负，我总觉得小梅的性格相当刚烈，和我这个小姐安静的性格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也不错，好歹有这样一个丫鬟，我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小姐，你是京城第一美人，将军没好好待你是他的损失。”
“好啦，我知道你替我愤愤不平。”我看着小梅替我上妆，小梅的确手巧，我自己画眉时总画得不尽如意的眉，在小梅的手下便很快变得好看。
“那还不是将军太欺负小姐。”
“小梅，当初嫁给将军是我自己的选择。”是啊，当初是喜欢他，想嫁与他，但还有一个原因，以我的身份，他大可不必去管朝廷的勾心斗角，放心大胆地去当那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这是我对当年的他的报答。
“我还是觉得很不开心，小姐明明是明媒正娶的，结果两年来不闻不问，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好啦，不要再说了，将军也快到了吧，我们去迎接。”这是作为一个将军夫人应该做的事情，迎接自己的夫君，以及夫君的骨肉进府。
很快，一队人马就出现在街角，将军骑着马，一如既往的威风。
后面跟着的轿子，想必就是那位怀孕的女子吧。
队伍在门口停下，将军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门前的小童，然后转身要去扶那位女子。
“阿秋，到了。”将军此时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一只素白的手拨开帘子，而后，一个极有气质的女子从轿中探出身来，挺着微隆的肚子，小手搭上了将军的大手，就那样被将军扶了下来。
我就那样看着，他们的郎情妾意。
“范思薇。”将军扶着她走到我面前，向她介绍我，嗯，连名带姓，显示着那一份生疏，“狄素秋，我常喊她阿秋。”
“姐姐。”她声音很甜，让我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是边疆来的人，也有些许娇小，在我面前站定，竟比我低了一个头还不止。
“阿秋，外面风大，先进府吧。”我欲伸手去扶她，却被将军护着她闪开了，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将军。
“阿秋我来扶吧。”将军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看这场景我心下了然，只好将手收回。
六
我将手里的清单交给小梅让她去替我跑腿，作为将军府的女主人，操办将军和阿秋的婚事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小梅看着我，欲言又止。
“小梅。”我实在是被小梅那双眼睛盯得烦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没有问题就早点将东西操办好，阿秋已经显怀了，不能再拖了。”
“小姐，要不你别管了吧，这些老夫人也会管的。”小梅说的老夫人便是将军的娘亲，老夫人喜欢住在老家那地方，即使是将军功成名就了，老夫人也不愿意来京城的将军府，但这次听说将军带回来阿秋，已经在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了。
“老夫人固然会给阿秋一个名分，但我作为将军夫人，若是没有做好，会落人话柄的。”
“小姐！以你的身份，谁敢拿你的事情多嘴，就算不畏惧将军府的面子，也得看丞相府，就算不看将军府，皇上当初要封小姐为公主的事情，大家都不会忘。”小梅的性格即是如此，怕我受委屈，要我不受世俗困扰，活得自由自在，“再说，小姐，相爷那边一直派人来叫你回相府呢，夫人说想你想得紧。”
是啊，自从将军回来之后，阿娘便日日派人找些借口来唤我回丞相府住几日，我知她是担心我，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老往娘家跑，到时必然会有人猜测，丞相府的小姐是不是太过娇贵，又会有人猜测，将军是不是因为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子回来便欺负我这将军夫人，无论如何，在这种关头，我是断断不能回去的，所以我叫小梅托他们带话回去，说我无事，最近也忙，不便回丞相府，待我忙完这一段，我便回丞相府去看看阿爹和阿娘。
其实不回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无法确定，见到阿娘时，我会不会溃不成军。
“小梅，忙完这阵子我会回丞相府的，现在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将军府，你去将我交给你的事情准备好吧。”我坐到书桌前，取出最近在看的话本，继续欣赏了起来，小梅见我如此坚持，也只好去做我安排的事情。
七
时间虽然很紧，但是不得不说小梅的能力很好，以及人缘也很好。
一个月时间内，小梅左右张罗，带着将军府的下人，几乎把将军府翻了个新，我看着很满意，将军也很满意，阿秋也很满意，老夫人也很满意。
虽然是纳妾，但介于将军的身份还有我亲自写的请帖，来的达官权贵还是挺多的，皇上哥哥也来了。
我坐在大厅中央，和老夫人并排坐。
我其实本不想出席，但这是规矩，小妾要给正房敬茶。
阿秋穿着红色的喜服，微隆的肚子没有让衣服显得不好看，反而多了一点母性的温柔，她端着一杯茶，来到我的面前。
“给夫人敬茶。”甜美的嗓音，和一个月前一模一样，我也很喜欢这嗓音，不似我。
“别跪，小心身子。”看她要跪下，我连忙扶她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我笑了，感觉一身轻松，她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而后，那几个从阿秋一进府就被将军指派到阿秋身边的丫鬟扶着阿秋回了厢房。我也应付了几个客人，但很快便不胜酒力，被小梅扶着离开了大厅。
后园荷花池上的小亭，微风习习，现在是夏末初秋，这种风吹在脸上，的确是相当舒服。
我坐在亭中，面前是一碗醒酒汤，刚刚小梅送过来的。
“今天酒量这般好？喝了这么多也没晕倒？”听声音，是皇上哥哥。
“皇上哥哥！”我欲起身行礼，却被皇上哥哥按了回来。
“这醒酒汤都要凉了还不喝？”
“我没醉，今天喝的酒都是兑了水的，很淡。”
“难过吗？”
“嗯。”没在阿娘面前哭，却在皇上哥哥面前落了泪。
“你是公主，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的。”
“那后来不是没封成嘛，我现在就不算公主。”
“早知道当时我就强势一点了，封你为公主的话，他也不敢随便纳妾。”
“不要。”我摇摇头，“我不想当公主。”我不想让他觉得被约束了，但这句我没有说出来。
“你啊，明明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上哥哥似乎对我有些无语。
“皇上哥哥不也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想到这里，心里的委屈渐渐好了一些，就连皇上哥哥都不能完成的愿望，我又能如何。
“我哪有？”
“皇上哥哥心上有人，且那人皇上哥哥现在依旧没有得到，皇上哥哥，我说的对吗？”
回答我的是，皇上哥哥的沉默。
“皇上哥哥，现在后宫的嫔妃有几个？”
“记不清楚，大约是有十几个的吧。”
“那便是了，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没有自由，越是要顾忌世俗的眼光，越做不到潇潇洒洒。”
八
将军府逐渐归于平静，除了餐桌上多了几个人，其余的我觉得无甚差别。
老夫人住进了阿秋的小院，她老人家本就是怕麻烦的人，索性免去了我的请安。
将军却住在了书房，白日上朝，常常在宫中和皇上哥哥商议军事到晚膳备好或者和军中好友在酒楼喝到半夜才回府。
皇上哥哥也再也没来找我，看来当皇上是真的忙。
于是我和老夫人请示了一下，回丞相府见阿娘，刚好，兄长也回来了。
此刻，我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小碗哭笑不得。
“阿娘，哥哥，我真的吃不下那么多。”看着阿娘和兄长还想往我碗里添东西，我马上拒绝。
“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心疼得紧。”阿娘看着我，又红了眼眶，“这才一两个月没见，你就瘦了这么多，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兄长也沉着脸，我知道他也在心疼我，自从我回京，兄长就相当护我，有时我闯了祸，害怕的不得了，也是兄长帮我顶住。
“阿娘，我真的没事，兴许是将军府的厨子不如咱们丞相府，我这么久还是吃不惯。”我也没说谎，将军府的厨子是将军从故乡带来的人，我的确吃不惯。
“那你就把府里的厨子带过去。”兄长的脸黑得很可怕，“我不过在苏州任官了两年，你就这样任人欺负？”
“不要再说了。”本来收拾好的心情，回到相符果然就溃不成军了，“别再说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受得住的。”
阿娘看我哭了，也跟着哭出了声，爹爹扭过头去不看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觉得心疼我，还是觉得我给他丢脸了。
“嫁给将军，为他纳妾，习惯他的口味，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阿娘和哥哥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强压下了心里的委屈，平息自己的心情。
“阿薇。”兄长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你做的哥哥都支持你，但如果你哪一天想开了，要放手了，哥哥接你去苏州玩好不好？”
“好。”
九
我回将军府的那天，兄长没有在府里，一大早就跑去宫里找皇上哥哥了，说是苏州有些事情要和皇上哥哥好好商议。
爹爹和阿娘送我出府，我看到阿娘又要哭了，爹爹说以前阿娘是个元帅，我也记得阿娘穿着战袍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但阿娘现在怎么总是一副小妇人的样子啊。
“爹爹，阿娘，我回将军府了。”我轻轻拥了一下阿娘，想让她别总是担心我。
“你在将军府要照顾好自己。”阿娘抱着我就不肯放开了，但这不妨碍她和小梅说话，“小梅，小姐是你陪着长大的，你要照顾好她啊。”
“我会照顾好小姐的，夫人放心。”
我拍拍阿娘的后背，阿娘依依不舍地把我放开，小梅走过来扶我上马车，帘子被放下的下一秒，我的泪就无声地滑了下来。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我先去向老夫人请安，将兄长从苏州带回来的特长赠了一些与她老人家，看得出来她老人家还是挺喜欢的。
再在老夫人的陪同下去阿秋的院子里看了她一下，予了她一只兄长带回来的步摇，这种活泼的发饰，果然是戴在阿秋的头上更适合。
但将军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我陪老夫人和阿秋用完晚膳，直到夜色浓厚，直到院外打更人通报已经三更，将军都还没有回府，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踏实。
小梅进来劝了我好几次，最后我不想她担心，才答应宽衣入睡。
刚刚躺下，房门又被推开了。
“小梅，我已经要睡下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但没有人回答我，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沉重的脚步往我床前走来。
我睁眼，就看见将军，似乎已经喝醉了，整个人有点步伐不稳。
“将军？”这应该是将军第二次进这间我们的婚房，上一次是两年前，我们完婚的那晚。
“范思薇！”将军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我亦看着他的眼睛，眼睛没有醉，但是情绪很复杂，是我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将军怎么这么晚才回府？”我掀开起身准备下床，打算叫下人来服侍将军。
“为什么是你？”将军抓住刚下床还没站稳的我，一把把我摔回了床上，我吃痛地叫了一下，但将军似乎没有听到，嘴里还在重复着那句话，“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我一头雾水，想说些什么，但将军没有给我机会，一把把刚要坐起来的我，又按了回去，我又吃痛地叫了一声。
而后，我便见识到了喝醉的将军的恐怖。
十
我和将军圆房了，在我们完婚两年后，一场迟到的洞房花烛夜，我不介意，也没办法介意。
两年来，我第一次没有在天色尚黑时下床，我醒来时，将军却早就走了，我只觉得全身有些发酸，像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那般，小梅明显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进来替我梳洗，眉眼间还带着笑。
我有些累，将整个人交给小梅去打理，小梅很高兴，给我穿了一套月牙白的罗裳，那是被皇上哥哥赐婚之后，将军送我的，那时候将军似乎还是对我挺好的，即使没有爱，但也是有些喜欢的吧。
看着这套罗裳，我从兄长送我的簪子中挑出一支月牙白的玉簪，和这套罗裳很配，小梅懂了我的意思，用这支玉簪帮我挽了头发。
“夫人......”我刚抿了红唇，管家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说实话，我到将军府之后，管家待我不错，至少是尊尊敬敬地把我当将军府女主人来对待。
“怎么了？”我望向门口。
“夫人，将军他又出征去了。”管家低着头，不敢看我，“天色未亮时就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出城了。”
和两年前如出一辙啊，我摆摆手让管家出去。
两年前，皇上哥哥赐婚，我与将军成婚那晚，将军很开心，喝了不少酒，但进洞房时仍是清醒的。他挑开我的盖头，与我喝交杯酒，与我缠绵，欲到最后一步时，他却突然脸色铁青，推开我，穿上衣服就出去了。第二天便听到管家说将军出征去了，我心里明白，他刚大婚，皇上哥哥不可能派他出征。
还好这将军府的人嘴巴严，不然就凭将军这一进我房间就要连夜上战场的劲，我这将军夫人肯定是沦为笑柄了，虽然现在也是一支笑柄。
“小姐你没事吧？”小梅见我泪流满面语气就慌了。
我摇摇头，无法回答她。
“小姐你不要想太多，将军昨晚才......”她红了脸，这种事情对她一个尚未婚配的人来说，的确难以启齿，“应该是边关告急，皇上紧急命令将军出征的。”
“小梅，我想吃樱桃酪了。”
“小姐我马上去给你买。”
小时候我从树上摔下来，在树下哇哇大哭的时候，太子哥哥不知所措，最后偷偷给我拿来了一袋樱桃酪，他说，“这是我母后最喜欢的，我给你偷出来了，你可不要再哭了。”樱桃酪很香很甜，我一口含进去就不想哭了。
十一
将军去了边关之后，我依旧时不时给他写信，但他依旧从来不回。
我不知道阿秋会不会写信给他，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阿秋的信，因为老夫人已经明里暗里暗示我，不要去阿秋的院子了，我也懂，便不再去了。
日子又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仿佛将军从来没回来过。
除夕前日，阿娘派了下人来唤我回府，说是想我，往年也是如此，但往年将军府只有我一人，我倒也可以轻轻松松回府，但如今，这府里还有老夫人和阿秋，我也不好丢下她们而独自回丞相府。
“思薇。”老夫人不知何时来到我的院子，我正拿着话本倚在树下的贵妃椅上看着。
“老夫人。”我连忙起身请安。
“听说丞相府派人来请你回去团聚？”
“我已经打发人回去了。”我没想到老夫人竟是来问这个问题，心下还庆幸了一下刚才虽然犹豫但好歹还是拒绝了母亲的邀请。
“思薇，你要是想回丞相府，我也不会拦你。”老夫人拿出一个镯子，看着应该顶贵重，“这镯子是我当年到江南游玩时觉得甚是喜欢而买下的的，就当给丞相夫人的见面礼，替老身说一句，这么多年，未曾上门拜访丞相府是老身的过错。”
我有点云里雾里，老夫人这是在赶我回丞相府吗？
我心里算了算，阿秋的产期也快到了，我心下顿时了然。
“那刚好阿娘想我想得紧，刚刚也是怕老夫人舍不得我才没有答应，我这就叫小梅准备一下。”
老夫人眉开眼笑地走了，我知道她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下了，即使相处了这么久，她仍是不愿相信我。
丞相府里，本来听说我不回府，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却见我突然出现在相府门口，大家笑吟吟地将我迎了进去。
我知道老夫人对我的戒备心，所以我索性就在相府长住了下来，直到正月十五，阿秋的孩子也还没生下来，我觉得有些着急了。正想和小梅商量着回将军府，皇上哥哥和太后娘娘就来了。
太后娘娘和阿娘的关系极好，要不是两人眉眼没一点相似之处，大家都要以为她们是亲姐妹了。
往年正月十五，太后娘娘和皇上哥哥也会来丞相府找阿娘一起去放花灯，阿娘便会捎上我，偶尔兄长在家时也会捎上兄长，但一定不会捎上爹爹，我亦从来不问。今年依旧如此。
此时，我和皇上哥哥站在河边，皇后娘娘和阿娘各自小心翼翼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水中。
我对着水中的倒影笑了，皇上哥哥问我在笑什么。
“皇上哥哥，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我抬起头，望着皇上哥哥。
“想起什么？”皇上哥哥一脸迷茫，看起来倒没有了当皇上之后的威严和疏离感。
“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场景。”我看向太后娘娘和阿娘，她们现在站的位置，和当年离我一般远，又回头看了看皇上哥哥，他依旧高我一些，站在我的身后。
“呵，还真是。”皇上哥哥也后知后觉地笑了。
“皇上哥哥。”我眼睛盯着皇上哥哥，想找出当年的样子，但是似乎，好多东西都变了。
“怎么了？”
“推我。”我轻轻说出口，却被不远处打闹的孩子掩住了声音，连皇上哥哥也没听清楚我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努力想张开嘴，却发现已经说不出来了，说出来又能怎样了，他在边疆。
“薇薇，我们去买糖葫芦，你要吗？”太后娘娘拉着阿娘的手，向我喊话。
我点点头，示意我要。
如果皇上哥哥能推我一把就好了，我心里又这样想着。
“你抢我糖葫芦！”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突然感觉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踉跄，我往水里倒去。
正月的河水和记忆中的一般冷，我感受着那种刺骨，耳畔有一些声音飞过，虽然很快，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阿薇要穿什么颜色的裙子呢？”
“阿娘，我不想穿裙子。”
“不行哦，今天是正月十五，那你就穿这套粉色的吧。”
“阿娘~”
“乖哦。”
我不怪将军不爱我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我打算将一切对与错打包好随河水而去的时候，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揽出了水面。
“阿薇，阿薇。”我还以为将军回来了呢，原来是皇上哥哥。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黑袍的皇上哥哥，和年少的将军怎么有点重叠了。
“皇上哥哥，我突然觉得你长得极好。”说完这句话，我便又失去知觉了。
十二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睁开眼便看到我在丞相府住的房，侧眸，看到阿娘，爹爹，太后娘娘，皇上哥哥，甚至还有一脸疲惫的兄长。
“阿娘。”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像火烧一般，十分难受，“水。”
阿娘连忙将我扶坐了起来，小梅递过来一杯温暖的水。
我轻轻抿了一口水，觉得舒服了许多，只是感觉有些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阿娘，爹爹，哥哥，太后娘娘，皇上哥哥。”我环视了这几个人，挤出一个笑，我觉得肯定很难看，“我是不是已经快不行了？”
“阿薇......”皇上哥哥率先开了口，但还没说什么便被我打断。
“太医应该已经看过我了吧，我觉得我已经差不多了。”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感觉我现在就像回光返照。
“哥哥，你要帮我，好好照顾爹爹和阿娘。”
“爹爹，阿娘，孩儿不孝。”
“太后娘娘，我真的，很羡慕您。”
“皇上哥哥，赐阿秋为将军夫人吧。”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我有点喘，又抿了一口水。
“阿薇，你把将军夫人的身份让出去，你不爱将军了吗？”阿娘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在她身后安抚她。
“不爱了吧。”我觉得好累，好想闭上眼睛。
真的不爱了吗？谁又知道呢。
闭上眼睛的朦胧瞬间，我似乎看到了那个黑袍少年推门而入。
旁观者清
一
天灰蒙蒙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坐在窗前，小哲子无声地站在我身后，时不时将归梦倒入我面前的酒碗。
归梦啊归梦，我也想归梦，你可否帮我？
可惜，我未曾归梦。
我转头望向窗外，那里添了一座新坟，黑白斑驳，像极了它的主人，温柔又认真。
坟边有一个落寞的背影，他伸手摩挲着坟上的字，我不知道他的心情，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今日他已经在这站了五个时辰了，我也在这坐了五个时辰了。
那新坟中的人，是阿薇。
京中百姓听闻此事皆唏嘘不已，京城第一美人竟也敌不过红颜薄命的宿命，早早便撒手人寰。
其实，阿薇并不是什么美人，将军府也从来没有小姐，只有两个公子——范观硕、范思微。
这件事，天知地知，父皇知，母后知，丞相知，丞相夫人知，观硕知，唯思微不知。
这件事若要讲起来，得从我尚在母后的胎中说起，当然，这些都是母后在后宫太闲时讲与我听的。
母后进宫之前，曾是个将军，骁勇善战，在战场上丝毫不输给男子，听闻父皇在当太子的时候，带军打战，就是在战场上，父皇对这样与众不同的母后一见钟情了，当然这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唱一和说的话是否可信，毕竟他们两不可靠的时间太多了。
母后的生活经历注定了她的与众不同，强势又执着，在父皇说出想娶她为太子妃的时候，母后正骑着马，手中的弓箭刚射出去，射中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她放下箭，说，“我这人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东西，所以，你们皇家的生活我习惯不来。”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后来父皇做到了，太子府只有母后一人，但当上皇上之后，大臣的步步逼近却让父皇喘不过气。
“我这是权宜之计，我若不选秀，那群老家伙能把我逼疯，我发誓我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
母后也不管父皇的说辞，只是冷眼看着他，一早醒来，就发现宫中突然多了一群秀女，她现在只想拿剑出去杀敌。
“乖一些好不好？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母后突然转身就走，父皇也只能苦笑着随她去，只是嘱咐宫女照顾好母后。
母后出了宫直接就往相府而去，彼时相府夫人还是朝中所向披靡的元帅，也是母后在军中最好的密友。
当时边关并不安定，父皇命了元帅前去平定，而丞相似乎是有些不愿，在相府中就以元帅是否应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的问题吵了起来。
母后到相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元帅穿着战袍，满身英气，而丞相穿着儒雅的官袍，在气势上就弱了元帅一截，两个人吵得一肚子怒气，谁也不理谁，连母后来了都不知道，反倒是坐在庭院下抹着泪的小公子范观硕先站起来向母后请安。
然后，母后借着和元帅叙旧的借口，将宫女支开，却在元帅的房中穿上自己的战袍，和元帅两人从后门偷偷跑了。
等父皇发现的时候，母后已经在出征的路上了。
二
有些事情，很巧，巧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具体表现是什么呢？就是母后和相府夫人抵达边疆之后，同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么巧吧。
母后怀上的是我——父皇的第一个孩子，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是唯一一个。
而相府夫人怀的是范思微——相府二公子。
相府夫人有些不知所措，想打道回府，却被母后截住了，不知我母后给相府夫人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母后和相府夫人只写了信回京，且拒绝回京，这一拒绝，就是好几年，所以我与阿薇都是在边疆长大的，父皇与丞相偶尔过来，但母后和相府夫人一直不愿意回京。
直到那一年的元宵节——一大早，不知母后和相府夫人打了什么赌，反正相府夫人输了，母后赢了，笑得一脸神秘，然后相府夫人就带走了阿薇，待到傍晚回来时，相府夫人却带回了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生得极好看，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相府夫人丢下那小女孩，就和母后去讨论花灯的事情了，剩下那小女孩和我面面相觑，于是我只能牵起她的手，想带她回帐中，她却突然开口了。
“太子哥哥！”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
“我是思微！”
吓得我放开了手，“你......你是思微？”
那小女孩点点头，我这才认真看了她，的确有些像思微。
一时有点接受不来，范思微原来能这么像一个女孩子。
天色渐暗，母后和相府夫人提着两个花灯，带着我们两个人，来到河边。
范思微不知在想什么，盯着水中的倒影出神，连相府夫人问她是否想吃些什么都没听到。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我不禁又想逗一逗他，我伸手拔了他的一支发簪，他却如受了惊吓一般，一下闪开一大步，就这般跌入了水中。
我也被吓到了，不知该如何，我水性比思微略好一些，但我也无法保证我能将思微救上来，就在这时，一个年长我五六岁的少年突然将我推开，扎进水中就将思微抱了起来。
三
之后，我们便回朝了，皇后带着太子，相府夫人带着小姐，回府了。
自从那次之后，思微便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只穿罗裙，不肯习武，却学起了琴棋书画，像一个大家闺秀般长大，相貌也出落得让人叹服，明明是个男子，却被评为京城第一美人。
而，父皇，母后，丞相，相府夫人，范观硕公子，我，一直坚守着这个秘密，保护着思微的成长。
于是在某一天，母后拿了一本册子来到我的殿中，屏退了下人，和我讨论太子妃事宜。
“皇儿，你也是时候选妃了，母后有些事情想拜托你。”母后翻开册子，第一页便是范思薇，自从回京后，思微便改名为思薇，更符合他的女子性格，“我想，让你封阿薇为太子妃。”
“可是，母后，阿薇他是......”
“你也知道阿薇的情况，我待阿薇如亲女儿，实在也不愿让他沦为笑柄，也不想他受委屈，再说，当年这事，你我也有巨大的责任，所以，我希望的，不仅仅是将他纳为太子妃，而是要你将来的皇后也是他，更要一路保护他的秘密。”
“母后，儿臣知道了。”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我和母后还在讨论着除了阿薇，还有哪家小姐也是不错时，公公却急急忙忙来报，“皇上驾崩了！”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后宫和朝廷突然乱成了一锅粥，边关战事还告着急，母后也顾不得我是否能担得起这大任，便将我推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选妃一事，便被耽搁下来。
所幸，有母后的辅助，宫中和朝中的事很快稳定下来，我正打算亲自出征边关时，也传来了消息说边关出现了一副将骁勇善战，谋略也极佳，将敌方打得节节后退。
等到我们去迎接那凯旋的军队时，阿薇却突然说，那骁勇善战的副将是当年救他之人，他要嫁给那人。
四
阿薇的婚礼办得很盛大，将军很高兴，在酒席上喝了一杯又一杯。
入夜，我回到宫中，却难以入睡，出来走走，却遇到母后也在御花园里赏月。
“母后。”
母后转过头，脸上是担忧的神色。
“母后是在担心阿薇吗？”
“阿薇的情况，你不该答应他的。”
“可是他执意如此。”
我也坐了下来，其实我的心里又何尝不觉得不好受呢，作为一个皇上，却发现自己不能守护想守护的人。
夜色越来越深，我将母后送回殿中，又折返回御书房，推开门，却闻到浓浓酒气，还有角落一个黑影。
“谁？”我按住藏在袖中的刀，警惕地看着那团黑影。
“陛下，是我。”那人开了口。
我命小哲子点起了灯，果然看到一脸颓丧的将军。
“你这是为何？”我坐到他身边，“你怎么进来的？”
“陛下也该知道，我最擅长的，便是潜入。”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满是伤痛，“陛下，将丞相府二小姐，不，丞相府二公子赐婚与我，是真的赏赐吗？”
“他心悦你。”我避开将军的眼睛，也让小哲子去帮我取酒来。
“陛下，臣想出征。”
“你才刚新婚。”
“臣不愿面对丞相府二公子。”
“他是丞相府二小姐。”
“边疆刚刚平稳，没有人镇守，臣刚立了大功，让他们闻风丧胆，此时臣该去镇守。”
“你想好了？”
“臣去意已决。”
五
将军再度回来时，却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子。
听闻此事，我特意去了一趟将军府，想看看阿薇。
阿薇装得一切正常，我却感觉到了他的爱而不得和欣喜。
阿薇一直都很乖巧，就连在这件事上，也做得没有一点可挑剔的。
给将军带回来的女子办一场体面的婚礼，将老夫人照顾得妥妥当当，也没有因为老夫人的偏心而有一点不满的神色。
在将军后院看到他的时候，我发现他是真的瘦了许多，也孤独了许多。
他还笑着与我说，他觉得我也是爱而不得，我望着他的眼睛，差一点就想说，那你可知，我那爱而不得的人，是你。
你可知，后宫那十几个妃子，名字都带这阿薇的音。
你可知，能当皇后那人，除了她的优秀，还有与你的三分相似。
你可知，将你赐婚将军时，我满心都是后悔，后悔我为何没早先将你纳为太子妃。
可是，你都不知，你只知将军的事。
六
范观硕也回来了，在朝堂上和将军针锋相对。
那几天，我是真的被他们两吵到脑袋疼，他们两还不罢休，找出了我酿的归梦，坐在我的御书房里喝了起来。
我拿着奏折，看着他们两一边喝着我的酒，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头更大了。
“停！”我只好走过去，夺走他们手里的酒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他们两都抬头看我，于是我坐下来。
“你为什么要带那个女子回来？”我看向将军，问他。
“我心悦他。”将军回答时，明显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反而像是讲一个搭伙过生活的女子。
“那你是如何认识那女子的？”对于这件事我的确挺好奇的，边疆那种地方，女子的确少得可怜。
“她落水了，我救了她。”将军突然笑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你可知阿薇为何会心悦你？”范观硕突然出声了，声音里带着严厉。
我看着他，他的眼里却满是心痛。
“难道不是，我凯旋那日，他对我一见钟情吗？”将军明显被范观硕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可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边关，救过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我说出事实，范观硕已经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在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那是？那是他？”将军一脸不可置信，随后也夺过我手里的酒杯，一杯一杯地喝着我的归梦。
七
第二日，将军又出征去了，此次甚至没有与我说，只是自己便去了。再度回来时，却是阿薇合眼之时了。
那时，阿薇说，不爱了。
我抬头，看到那袭黑衣，风尘仆仆的脸上，写着满满的后悔。
我想遵守阿薇的话，将狄素秋封为将军夫人，他却抗旨了。
“我的夫人，只有阿薇一个。”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小梅冲进我的房里说，我本秀着鸳鸯的手被扎了一下，脸上因为听说将军凯旋的笑也僵住了。
如你所见，我是将军夫人，是丞相府的二小姐范思薇，是皇上赐的婚，我是爱他的，但，他似乎不爱我。
“小姐小姐，你别吓我。”小梅看到我手上的血急忙过来给我止血，又看到我一言不发，以为我受到了太大的打击。
“没事，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按了按手指，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还有点疼。
“说是明天就到。”小梅还是很担心我，“小姐，你不要想太多，你是皇上赐婚，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将军府的大夫人，将军再怎么带人回来也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我知道的，小梅，出嫁前阿娘告诉过我的，将军纳妾是正常的事情。”我放下了手里的鸳鸯帕，“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会，晚膳好了叫我一声。”
“小姐......”小梅似乎还是不放心我，我安抚了她一顿，表示我真的没事，她才退了出去。
我是真的累了，自从听说将军要回朝，我就没日没夜地收拾着东西，将压在箱底的罗裙取了出来，一件一件换上，认真地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研究了一番，两年未见了，心中必然是欢喜的，还想问问他，平时写的那些家书不知将军都看了没有，为何从来没有给我回书。
只是啊，只是，我可能又要失望了呢。
我苦笑了一声，将染了血的鸳鸯帕又拿起来看了看，一只鸳鸯已经绣好了，栩栩如生，阿娘一直夸我秀鸳鸯绣得极好看，另一只鸳鸯的位置上是一抹鲜红的血迹，想了想，丢进了一旁置废纸的篓子，反正已经没用了。
二
我做了个梦，是陈年往事，很久没有梦到了。
梦里的我还是个小姑娘，穿着粉嫩的裙子，站在河边看花灯，绵延的小河，在夜色里看不到色彩，但它上面的一朵朵花灯，却争相斗艳。
阿娘和皇后娘娘穿着战袍，正将一盏花灯放入水中，太子哥哥站在我身后。
太子哥哥比我大不了几天，却要比我高上一些，他总是欺负我，偶尔还会揪住我的头发，我总会向阿娘求助，但阿娘也奈何不了他，好在皇后娘娘很喜欢我，撞见这种事情，就会罚太子哥哥抄书。
那时我和太子哥哥站在河边，我正看得入迷时，不知是戏心顿起还是如何，太子哥哥竟一把将我推进湖里，正月里的河水冷到刺骨，我又不如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水性极好，但我学了这么久，却总是学不会。
阿娘和皇后娘娘刚刚还在的，此时却不见踪影，一时竟没有一个人要下来救我。
我在水里扑棱几下，加上冷气入骨，逐渐没了力气。
就在我以为，我应该要交代在正月里的湖水的时候，一个少年推开发愣的太子哥哥，一把扎进了水里，将我捞了起来。
“阿娘他长得好美。”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然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三
“小姐小姐！”美梦被打断，我有点不太高兴，但小梅的下一句话让我把呵斥吞了回去，“皇上来了！”
皇上哥哥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虽然我和皇上哥哥是很熟，但也不敢造次啊，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人瞧见了嚼舌根就不好了，我立马翻身下床，让小梅帮我整理好衣裳，出门去迎接皇上哥哥。
我来到前厅时，皇上哥哥已经坐在那里了，手上端着丫鬟刚上的茶。
“阿薇！”皇上哥哥的声音有些疲惫，想来皇上应该不是很好当的吧。
“皇上哥哥！”我微微行了礼，走到桌边坐下，“皇上哥哥掐着点来将军府，可是想吃将军府的饭食了？”
“阿薇，也就你还能与我这般轻松的说话了。”皇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自从当了这皇上，身边的人更加谨言慎行了，没几个人能和我交心交谈了。”
“若不是自小和皇上哥哥一起长大还有皇上哥哥赐的那免死金牌，思薇也断不敢如此大胆。”我一边和皇上哥哥说笑，一边示意下人将晚膳备了出来，“不知皇上哥哥会来，做的只是寻常饭菜。”
“足矣足矣，在你这我尚有胃口，在宫里面对再多再好的饭菜又如何，不知从何下筷啊。”
“怪不得皇上哥哥瘦了不少。”
“两年没和你单独吃饭了，我让小哲子带了壶酒，你尝尝如何？”皇上哥哥接过小哲子手上的酒，打开递与我，我一闻，酒香满盈。
“不愧是皇上哥哥选的酒。”候在一旁的下人已将两个酒碗摆到了桌子上，小梅接过我手里的酒，为我们倒酒，我喝酒一向如此，不爱酒杯独爱酒碗，酒碗喝得爽快，小梅本来只想偷偷给我倒上半碗，被我一瞪，才将酒倒满。
“阿薇，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皇上哥哥端起酒碗，将酒一饮而尽，小哲子又忙满上。
“皇上哥哥不也没变吗？”我笑盈盈端起酒碗，也一饮而尽，真是好酒，入口刚烈，喉头留苦，鼻尖却萦香。
“如何？”皇上哥哥许是看我突然呆滞，探究地问了一句。
“这酒，叫何名？”我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觉得这酒，很适合我。
“暂未有名，阿薇取一个？”皇上哥哥笑了，我突然觉得他笑得有点恍惚，“我刚酿的酒，就来与你分享了。”
“原来是皇上哥哥酿的酒啊。”我头开始有点晕，我知道酒劲上来了，我喝酒豪爽，但酒量却不行，俗称一杯倒。
“如何？可有什么好名字？”
“那就叫归梦吧。”我感觉头在往下掉，神智也开始不清，“太子哥哥，他要回来了。”
“嗯我知道。”太子哥哥的眼里怎么好像有点惋惜。
“太子哥哥，他带了别的女人回来，他不爱我。”我整个头已经撑不住了，重重落到桌子上，末了迷迷糊糊还听到太子哥哥说了一句话。
他说：“习惯了叫太子哥哥，也不用强求自己改过来。”
真好，我还有一个比哥哥还像哥哥的太子哥哥。
四
归梦归梦，这酒不愧担得起我给它起的这名字。
我又做了一个，记忆不算久远的梦。
烈日当空，气氛燥热，我和皇上哥哥和太后娘娘候在城门，等着凯旋的军队。
今日我一早便进宫找太后娘娘聊天，过了一会，皇上哥哥也来了，并与太后娘娘说要去迎接凯旋的军队了，问太后娘娘可要一起去看看。
太后娘娘本就是闲不住的人，立马便叫人备马，还顺带捎上了我。
于是我和太后娘娘和皇上哥哥一起等着，听说这次有一个副将立了不少功，皇上哥哥已经在筹备给他建将军府了。
烟尘滚滚，有马飞奔而来，到我们不远处下马，牵着马走了过来。
我一眼便被将军旁边的男子吸引了，他是儿时救我的那个人！我激动不已，一颗心小鹿乱撞，恨不得此时就走上前去问他是否还记得我。
“参见皇上，太后。”他向皇上哥哥和太后娘娘行礼，却独独没有看我一眼，皇上哥哥和他们说的什么我也听不下去了，只看见他闪闪发光，成熟的样子和年少的样子不断分开又重叠，重叠又分开。
“阿薇？阿薇？”直到坐上马车，皇上哥哥唤我时我才回过神，“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皇上哥哥，将军旁边那个副将叫何名字？”提起他，我的心依旧跳得飞快。
“哪个？”皇上哥哥似乎在努力想是哪个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将军左边的那个。”
“哦，那个是，功臣呢。”
“就是那个立了大功的副将？”我心中更加欣喜了。
“怎么？阿薇你心悦他？想嫁与他？”皇上哥哥只当我是好奇，便随口调侃我。
我点了点头，却见皇上哥哥的脸失去了表情，“难道他已有妻室？”我连忙问皇上哥哥。
“倒是没有，只不过，你这突然为何？”
“皇上哥哥，他就是儿时救过我的那个人！”想起这件事，我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欣喜。
“当真？”
“怪不得我看他有些眼熟。”太后娘娘也开口了，“当时手忙脚乱，将阿薇救回来后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
“阿薇你可想好了，不会后悔？”皇上哥哥脸色有些不好。
“不后悔，我心悦他，也想报答救命之恩。”我一脸坚定，就是想嫁给他。
“即便......他不爱你，你也不后悔么？”
“不悔！”
五
即使昨晚宿醉，导致现在头仍有点晕乎乎的，但我的习惯还是让我极早就下了床——这两年来，进了将军府，却总觉得更加落寞，睡觉也不踏实，总想着什么时候将军会回来，或者，将军的家书会回来。
况且今日将军真的要回来了，我更懈怠不得。
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小梅为我挑了一件极为端庄的罗裳。
“小姐，今天见到那怀孕的女子，你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你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小梅今天依旧是满嘴火药味，我只好笑着应承着。小梅是我从丞相府带出来的丫鬟，至我回京之后，就一直跟着我了，不知是不是阿娘怕我受欺负，我总觉得小梅的性格相当刚烈，和我这个小姐安静的性格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也不错，好歹有这样一个丫鬟，我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小姐，你是京城第一美人，将军没好好待你是他的损失。”
“好啦，我知道你替我愤愤不平。”我看着小梅替我上妆，小梅的确手巧，我自己画眉时总画得不尽如意的眉，在小梅的手下便很快变得好看。
“那还不是将军太欺负小姐。”
“小梅，当初嫁给将军是我自己的选择。”是啊，当初是喜欢他，想嫁与他，但还有一个原因，以我的身份，他大可不必去管朝廷的勾心斗角，放心大胆地去当那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这是我对当年的他的报答。
“我还是觉得很不开心，小姐明明是明媒正娶的，结果两年来不闻不问，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好啦，不要再说了，将军也快到了吧，我们去迎接。”这是作为一个将军夫人应该做的事情，迎接自己的夫君，以及夫君的骨肉进府。
很快，一队人马就出现在街角，将军骑着马，一如既往的威风。
后面跟着的轿子，想必就是那位怀孕的女子吧。
队伍在门口停下，将军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门前的小童，然后转身要去扶那位女子。
“阿秋，到了。”将军此时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一只素白的手拨开帘子，而后，一个极有气质的女子从轿中探出身来，挺着微隆的肚子，小手搭上了将军的大手，就那样被将军扶了下来。
我就那样看着，他们的郎情妾意。
“范思薇。”将军扶着她走到我面前，向她介绍我，嗯，连名带姓，显示着那一份生疏，“狄素秋，我常喊她阿秋。”
“姐姐。”她声音很甜，让我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是边疆来的人，也有些许娇小，在我面前站定，竟比我低了一个头还不止。
“阿秋，外面风大，先进府吧。”我欲伸手去扶她，却被将军护着她闪开了，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将军。
“阿秋我来扶吧。”将军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看这场景我心下了然，只好将手收回。
六
我将手里的清单交给小梅让她去替我跑腿，作为将军府的女主人，操办将军和阿秋的婚事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小梅看着我，欲言又止。
“小梅。”我实在是被小梅那双眼睛盯得烦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没有问题就早点将东西操办好，阿秋已经显怀了，不能再拖了。”
“小姐，要不你别管了吧，这些老夫人也会管的。”小梅说的老夫人便是将军的娘亲，老夫人喜欢住在老家那地方，即使是将军功成名就了，老夫人也不愿意来京城的将军府，但这次听说将军带回来阿秋，已经在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了。
“老夫人固然会给阿秋一个名分，但我作为将军夫人，若是没有做好，会落人话柄的。”
“小姐！以你的身份，谁敢拿你的事情多嘴，就算不畏惧将军府的面子，也得看丞相府，就算不看将军府，皇上当初要封小姐为公主的事情，大家都不会忘。”小梅的性格即是如此，怕我受委屈，要我不受世俗困扰，活得自由自在，“再说，小姐，相爷那边一直派人来叫你回相府呢，夫人说想你想得紧。”
是啊，自从将军回来之后，阿娘便日日派人找些借口来唤我回丞相府住几日，我知她是担心我，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老往娘家跑，到时必然会有人猜测，丞相府的小姐是不是太过娇贵，又会有人猜测，将军是不是因为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子回来便欺负我这将军夫人，无论如何，在这种关头，我是断断不能回去的，所以我叫小梅托他们带话回去，说我无事，最近也忙，不便回丞相府，待我忙完这一段，我便回丞相府去看看阿爹和阿娘。
其实不回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无法确定，见到阿娘时，我会不会溃不成军。
“小梅，忙完这阵子我会回丞相府的，现在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将军府，你去将我交给你的事情准备好吧。”我坐到书桌前，取出最近在看的话本，继续欣赏了起来，小梅见我如此坚持，也只好去做我安排的事情。
七
时间虽然很紧，但是不得不说小梅的能力很好，以及人缘也很好。
一个月时间内，小梅左右张罗，带着将军府的下人，几乎把将军府翻了个新，我看着很满意，将军也很满意，阿秋也很满意，老夫人也很满意。
虽然是纳妾，但介于将军的身份还有我亲自写的请帖，来的达官权贵还是挺多的，皇上哥哥也来了。
我坐在大厅中央，和老夫人并排坐。
我其实本不想出席，但这是规矩，小妾要给正房敬茶。
阿秋穿着红色的喜服，微隆的肚子没有让衣服显得不好看，反而多了一点母性的温柔，她端着一杯茶，来到我的面前。
“给夫人敬茶。”甜美的嗓音，和一个月前一模一样，我也很喜欢这嗓音，不似我。
“别跪，小心身子。”看她要跪下，我连忙扶她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我笑了，感觉一身轻松，她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而后，那几个从阿秋一进府就被将军指派到阿秋身边的丫鬟扶着阿秋回了厢房。我也应付了几个客人，但很快便不胜酒力，被小梅扶着离开了大厅。
后园荷花池上的小亭，微风习习，现在是夏末初秋，这种风吹在脸上，的确是相当舒服。
我坐在亭中，面前是一碗醒酒汤，刚刚小梅送过来的。
“今天酒量这般好？喝了这么多也没晕倒？”听声音，是皇上哥哥。
“皇上哥哥！”我欲起身行礼，却被皇上哥哥按了回来。
“这醒酒汤都要凉了还不喝？”
“我没醉，今天喝的酒都是兑了水的，很淡。”
“难过吗？”
“嗯。”没在阿娘面前哭，却在皇上哥哥面前落了泪。
“你是公主，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的。”
“那后来不是没封成嘛，我现在就不算公主。”
“早知道当时我就强势一点了，封你为公主的话，他也不敢随便纳妾。”
“不要。”我摇摇头，“我不想当公主。”我不想让他觉得被约束了，但这句我没有说出来。
“你啊，明明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上哥哥似乎对我有些无语。
“皇上哥哥不也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想到这里，心里的委屈渐渐好了一些，就连皇上哥哥都不能完成的愿望，我又能如何。
“我哪有？”
“皇上哥哥心上有人，且那人皇上哥哥现在依旧没有得到，皇上哥哥，我说的对吗？”
回答我的是，皇上哥哥的沉默。
“皇上哥哥，现在后宫的嫔妃有几个？”
“记不清楚，大约是有十几个的吧。”
“那便是了，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没有自由，越是要顾忌世俗的眼光，越做不到潇潇洒洒。”
八
将军府逐渐归于平静，除了餐桌上多了几个人，其余的我觉得无甚差别。
老夫人住进了阿秋的小院，她老人家本就是怕麻烦的人，索性免去了我的请安。
将军却住在了书房，白日上朝，常常在宫中和皇上哥哥商议军事到晚膳备好或者和军中好友在酒楼喝到半夜才回府。
皇上哥哥也再也没来找我，看来当皇上是真的忙。
于是我和老夫人请示了一下，回丞相府见阿娘，刚好，兄长也回来了。
此刻，我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小碗哭笑不得。
“阿娘，哥哥，我真的吃不下那么多。”看着阿娘和兄长还想往我碗里添东西，我马上拒绝。
“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心疼得紧。”阿娘看着我，又红了眼眶，“这才一两个月没见，你就瘦了这么多，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兄长也沉着脸，我知道他也在心疼我，自从我回京，兄长就相当护我，有时我闯了祸，害怕的不得了，也是兄长帮我顶住。
“阿娘，我真的没事，兴许是将军府的厨子不如咱们丞相府，我这么久还是吃不惯。”我也没说谎，将军府的厨子是将军从故乡带来的人，我的确吃不惯。
“那你就把府里的厨子带过去。”兄长的脸黑得很可怕，“我不过在苏州任官了两年，你就这样任人欺负？”
“不要再说了。”本来收拾好的心情，回到相符果然就溃不成军了，“别再说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受得住的。”
阿娘看我哭了，也跟着哭出了声，爹爹扭过头去不看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觉得心疼我，还是觉得我给他丢脸了。
“嫁给将军，为他纳妾，习惯他的口味，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阿娘和哥哥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强压下了心里的委屈，平息自己的心情。
“阿薇。”兄长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你做的哥哥都支持你，但如果你哪一天想开了，要放手了，哥哥接你去苏州玩好不好？”
“好。”
九
我回将军府的那天，兄长没有在府里，一大早就跑去宫里找皇上哥哥了，说是苏州有些事情要和皇上哥哥好好商议。
爹爹和阿娘送我出府，我看到阿娘又要哭了，爹爹说以前阿娘是个元帅，我也记得阿娘穿着战袍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但阿娘现在怎么总是一副小妇人的样子啊。
“爹爹，阿娘，我回将军府了。”我轻轻拥了一下阿娘，想让她别总是担心我。
“你在将军府要照顾好自己。”阿娘抱着我就不肯放开了，但这不妨碍她和小梅说话，“小梅，小姐是你陪着长大的，你要照顾好她啊。”
“我会照顾好小姐的，夫人放心。”
我拍拍阿娘的后背，阿娘依依不舍地把我放开，小梅走过来扶我上马车，帘子被放下的下一秒，我的泪就无声地滑了下来。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我先去向老夫人请安，将兄长从苏州带回来的特长赠了一些与她老人家，看得出来她老人家还是挺喜欢的。
再在老夫人的陪同下去阿秋的院子里看了她一下，予了她一只兄长带回来的步摇，这种活泼的发饰，果然是戴在阿秋的头上更适合。
但将军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我陪老夫人和阿秋用完晚膳，直到夜色浓厚，直到院外打更人通报已经三更，将军都还没有回府，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踏实。
小梅进来劝了我好几次，最后我不想她担心，才答应宽衣入睡。
刚刚躺下，房门又被推开了。
“小梅，我已经要睡下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但没有人回答我，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沉重的脚步往我床前走来。
我睁眼，就看见将军，似乎已经喝醉了，整个人有点步伐不稳。
“将军？”这应该是将军第二次进这间我们的婚房，上一次是两年前，我们完婚的那晚。
“范思薇！”将军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我亦看着他的眼睛，眼睛没有醉，但是情绪很复杂，是我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将军怎么这么晚才回府？”我掀开起身准备下床，打算叫下人来服侍将军。
“为什么是你？”将军抓住刚下床还没站稳的我，一把把我摔回了床上，我吃痛地叫了一下，但将军似乎没有听到，嘴里还在重复着那句话，“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我一头雾水，想说些什么，但将军没有给我机会，一把把刚要坐起来的我，又按了回去，我又吃痛地叫了一声。
而后，我便见识到了喝醉的将军的恐怖。
十
我和将军圆房了，在我们完婚两年后，一场迟到的洞房花烛夜，我不介意，也没办法介意。
两年来，我第一次没有在天色尚黑时下床，我醒来时，将军却早就走了，我只觉得全身有些发酸，像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那般，小梅明显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进来替我梳洗，眉眼间还带着笑。
我有些累，将整个人交给小梅去打理，小梅很高兴，给我穿了一套月牙白的罗裳，那是被皇上哥哥赐婚之后，将军送我的，那时候将军似乎还是对我挺好的，即使没有爱，但也是有些喜欢的吧。
看着这套罗裳，我从兄长送我的簪子中挑出一支月牙白的玉簪，和这套罗裳很配，小梅懂了我的意思，用这支玉簪帮我挽了头发。
“夫人......”我刚抿了红唇，管家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说实话，我到将军府之后，管家待我不错，至少是尊尊敬敬地把我当将军府女主人来对待。
“怎么了？”我望向门口。
“夫人，将军他又出征去了。”管家低着头，不敢看我，“天色未亮时就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出城了。”
和两年前如出一辙啊，我摆摆手让管家出去。
两年前，皇上哥哥赐婚，我与将军成婚那晚，将军很开心，喝了不少酒，但进洞房时仍是清醒的。他挑开我的盖头，与我喝交杯酒，与我缠绵，欲到最后一步时，他却突然脸色铁青，推开我，穿上衣服就出去了。第二天便听到管家说将军出征去了，我心里明白，他刚大婚，皇上哥哥不可能派他出征。
还好这将军府的人嘴巴严，不然就凭将军这一进我房间就要连夜上战场的劲，我这将军夫人肯定是沦为笑柄了，虽然现在也是一支笑柄。
“小姐你没事吧？”小梅见我泪流满面语气就慌了。
我摇摇头，无法回答她。
“小姐你不要想太多，将军昨晚才......”她红了脸，这种事情对她一个尚未婚配的人来说，的确难以启齿，“应该是边关告急，皇上紧急命令将军出征的。”
“小梅，我想吃樱桃酪了。”
“小姐我马上去给你买。”
小时候我从树上摔下来，在树下哇哇大哭的时候，太子哥哥不知所措，最后偷偷给我拿来了一袋樱桃酪，他说，“这是我母后最喜欢的，我给你偷出来了，你可不要再哭了。”樱桃酪很香很甜，我一口含进去就不想哭了。
十一
将军去了边关之后，我依旧时不时给他写信，但他依旧从来不回。
我不知道阿秋会不会写信给他，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阿秋的信，因为老夫人已经明里暗里暗示我，不要去阿秋的院子了，我也懂，便不再去了。
日子又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仿佛将军从来没回来过。
除夕前日，阿娘派了下人来唤我回府，说是想我，往年也是如此，但往年将军府只有我一人，我倒也可以轻轻松松回府，但如今，这府里还有老夫人和阿秋，我也不好丢下她们而独自回丞相府。
“思薇。”老夫人不知何时来到我的院子，我正拿着话本倚在树下的贵妃椅上看着。
“老夫人。”我连忙起身请安。
“听说丞相府派人来请你回去团聚？”
“我已经打发人回去了。”我没想到老夫人竟是来问这个问题，心下还庆幸了一下刚才虽然犹豫但好歹还是拒绝了母亲的邀请。
“思薇，你要是想回丞相府，我也不会拦你。”老夫人拿出一个镯子，看着应该顶贵重，“这镯子是我当年到江南游玩时觉得甚是喜欢而买下的的，就当给丞相夫人的见面礼，替老身说一句，这么多年，未曾上门拜访丞相府是老身的过错。”
我有点云里雾里，老夫人这是在赶我回丞相府吗？
我心里算了算，阿秋的产期也快到了，我心下顿时了然。
“那刚好阿娘想我想得紧，刚刚也是怕老夫人舍不得我才没有答应，我这就叫小梅准备一下。”
老夫人眉开眼笑地走了，我知道她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下了，即使相处了这么久，她仍是不愿相信我。
丞相府里，本来听说我不回府，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却见我突然出现在相府门口，大家笑吟吟地将我迎了进去。
我知道老夫人对我的戒备心，所以我索性就在相府长住了下来，直到正月十五，阿秋的孩子也还没生下来，我觉得有些着急了。正想和小梅商量着回将军府，皇上哥哥和太后娘娘就来了。
太后娘娘和阿娘的关系极好，要不是两人眉眼没一点相似之处，大家都要以为她们是亲姐妹了。
往年正月十五，太后娘娘和皇上哥哥也会来丞相府找阿娘一起去放花灯，阿娘便会捎上我，偶尔兄长在家时也会捎上兄长，但一定不会捎上爹爹，我亦从来不问。今年依旧如此。
此时，我和皇上哥哥站在河边，皇后娘娘和阿娘各自小心翼翼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水中。
我对着水中的倒影笑了，皇上哥哥问我在笑什么。
“皇上哥哥，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我抬起头，望着皇上哥哥。
“想起什么？”皇上哥哥一脸迷茫，看起来倒没有了当皇上之后的威严和疏离感。
“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场景。”我看向太后娘娘和阿娘，她们现在站的位置，和当年离我一般远，又回头看了看皇上哥哥，他依旧高我一些，站在我的身后。
“呵，还真是。”皇上哥哥也后知后觉地笑了。
“皇上哥哥。”我眼睛盯着皇上哥哥，想找出当年的样子，但是似乎，好多东西都变了。
“怎么了？”
“推我。”我轻轻说出口，却被不远处打闹的孩子掩住了声音，连皇上哥哥也没听清楚我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努力想张开嘴，却发现已经说不出来了，说出来又能怎样了，他在边疆。
“薇薇，我们去买糖葫芦，你要吗？”太后娘娘拉着阿娘的手，向我喊话。
我点点头，示意我要。
如果皇上哥哥能推我一把就好了，我心里又这样想着。
“你抢我糖葫芦！”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突然感觉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踉跄，我往水里倒去。
正月的河水和记忆中的一般冷，我感受着那种刺骨，耳畔有一些声音飞过，虽然很快，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阿薇要穿什么颜色的裙子呢？”
“阿娘，我不想穿裙子。”
“不行哦，今天是正月十五，那你就穿这套粉色的吧。”
“阿娘~”
“乖哦。”
我不怪将军不爱我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我打算将一切对与错打包好随河水而去的时候，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揽出了水面。
“阿薇，阿薇。”我还以为将军回来了呢，原来是皇上哥哥。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黑袍的皇上哥哥，和年少的将军怎么有点重叠了。
“皇上哥哥，我突然觉得你长得极好。”说完这句话，我便又失去知觉了。
十二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睁开眼便看到我在丞相府住的房，侧眸，看到阿娘，爹爹，太后娘娘，皇上哥哥，甚至还有一脸疲惫的兄长。
“阿娘。”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像火烧一般，十分难受，“水。”
阿娘连忙将我扶坐了起来，小梅递过来一杯温暖的水。
我轻轻抿了一口水，觉得舒服了许多，只是感觉有些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阿娘，爹爹，哥哥，太后娘娘，皇上哥哥。”我环视了这几个人，挤出一个笑，我觉得肯定很难看，“我是不是已经快不行了？”
“阿薇......”皇上哥哥率先开了口，但还没说什么便被我打断。
“太医应该已经看过我了吧，我觉得我已经差不多了。”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感觉我现在就像回光返照。
“哥哥，你要帮我，好好照顾爹爹和阿娘。”
“爹爹，阿娘，孩儿不孝。”
“太后娘娘，我真的，很羡慕您。”
“皇上哥哥，赐阿秋为将军夫人吧。”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我有点喘，又抿了一口水。
“阿薇，你把将军夫人的身份让出去，你不爱将军了吗？”阿娘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在她身后安抚她。
“不爱了吧。”我觉得好累，好想闭上眼睛。
真的不爱了吗？谁又知道呢。
闭上眼睛的朦胧瞬间，我似乎看到了那个黑袍少年推门而入。
旁观者清
一
天灰蒙蒙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坐在窗前，小哲子无声地站在我身后，时不时将归梦倒入我面前的酒碗。
归梦啊归梦，我也想归梦，你可否帮我？
可惜，我未曾归梦。
我转头望向窗外，那里添了一座新坟，黑白斑驳，像极了它的主人，温柔又认真。
坟边有一个落寞的背影，他伸手摩挲着坟上的字，我不知道他的心情，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今日他已经在这站了五个时辰了，我也在这坐了五个时辰了。
那新坟中的人，是阿薇。
京中百姓听闻此事皆唏嘘不已，京城第一美人竟也敌不过红颜薄命的宿命，早早便撒手人寰。
其实，阿薇并不是什么美人，将军府也从来没有小姐，只有两个公子——范观硕、范思微。
这件事，天知地知，父皇知，母后知，丞相知，丞相夫人知，观硕知，唯思微不知。
这件事若要讲起来，得从我尚在母后的胎中说起，当然，这些都是母后在后宫太闲时讲与我听的。
母后进宫之前，曾是个将军，骁勇善战，在战场上丝毫不输给男子，听闻父皇在当太子的时候，带军打战，就是在战场上，父皇对这样与众不同的母后一见钟情了，当然这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唱一和说的话是否可信，毕竟他们两不可靠的时间太多了。
母后的生活经历注定了她的与众不同，强势又执着，在父皇说出想娶她为太子妃的时候，母后正骑着马，手中的弓箭刚射出去，射中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她放下箭，说，“我这人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东西，所以，你们皇家的生活我习惯不来。”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后来父皇做到了，太子府只有母后一人，但当上皇上之后，大臣的步步逼近却让父皇喘不过气。
“我这是权宜之计，我若不选秀，那群老家伙能把我逼疯，我发誓我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
母后也不管父皇的说辞，只是冷眼看着他，一早醒来，就发现宫中突然多了一群秀女，她现在只想拿剑出去杀敌。
“乖一些好不好？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母后突然转身就走，父皇也只能苦笑着随她去，只是嘱咐宫女照顾好母后。
母后出了宫直接就往相府而去，彼时相府夫人还是朝中所向披靡的元帅，也是母后在军中最好的密友。
当时边关并不安定，父皇命了元帅前去平定，而丞相似乎是有些不愿，在相府中就以元帅是否应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的问题吵了起来。
母后到相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元帅穿着战袍，满身英气，而丞相穿着儒雅的官袍，在气势上就弱了元帅一截，两个人吵得一肚子怒气，谁也不理谁，连母后来了都不知道，反倒是坐在庭院下抹着泪的小公子范观硕先站起来向母后请安。
然后，母后借着和元帅叙旧的借口，将宫女支开，却在元帅的房中穿上自己的战袍，和元帅两人从后门偷偷跑了。
等父皇发现的时候，母后已经在出征的路上了。
二
有些事情，很巧，巧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具体表现是什么呢？就是母后和相府夫人抵达边疆之后，同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么巧吧。
母后怀上的是我——父皇的第一个孩子，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是唯一一个。
而相府夫人怀的是范思微——相府二公子。
相府夫人有些不知所措，想打道回府，却被母后截住了，不知我母后给相府夫人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母后和相府夫人只写了信回京，且拒绝回京，这一拒绝，就是好几年，所以我与阿薇都是在边疆长大的，父皇与丞相偶尔过来，但母后和相府夫人一直不愿意回京。
直到那一年的元宵节——一大早，不知母后和相府夫人打了什么赌，反正相府夫人输了，母后赢了，笑得一脸神秘，然后相府夫人就带走了阿薇，待到傍晚回来时，相府夫人却带回了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生得极好看，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相府夫人丢下那小女孩，就和母后去讨论花灯的事情了，剩下那小女孩和我面面相觑，于是我只能牵起她的手，想带她回帐中，她却突然开口了。
“太子哥哥！”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
“我是思微！”
吓得我放开了手，“你......你是思微？”
那小女孩点点头，我这才认真看了她，的确有些像思微。
一时有点接受不来，范思微原来能这么像一个女孩子。
天色渐暗，母后和相府夫人提着两个花灯，带着我们两个人，来到河边。
范思微不知在想什么，盯着水中的倒影出神，连相府夫人问她是否想吃些什么都没听到。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我不禁又想逗一逗他，我伸手拔了他的一支发簪，他却如受了惊吓一般，一下闪开一大步，就这般跌入了水中。
我也被吓到了，不知该如何，我水性比思微略好一些，但我也无法保证我能将思微救上来，就在这时，一个年长我五六岁的少年突然将我推开，扎进水中就将思微抱了起来。
三
之后，我们便回朝了，皇后带着太子，相府夫人带着小姐，回府了。
自从那次之后，思微便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只穿罗裙，不肯习武，却学起了琴棋书画，像一个大家闺秀般长大，相貌也出落得让人叹服，明明是个男子，却被评为京城第一美人。
而，父皇，母后，丞相，相府夫人，范观硕公子，我，一直坚守着这个秘密，保护着思微的成长。
于是在某一天，母后拿了一本册子来到我的殿中，屏退了下人，和我讨论太子妃事宜。
“皇儿，你也是时候选妃了，母后有些事情想拜托你。”母后翻开册子，第一页便是范思薇，自从回京后，思微便改名为思薇，更符合他的女子性格，“我想，让你封阿薇为太子妃。”
“可是，母后，阿薇他是......”
“你也知道阿薇的情况，我待阿薇如亲女儿，实在也不愿让他沦为笑柄，也不想他受委屈，再说，当年这事，你我也有巨大的责任，所以，我希望的，不仅仅是将他纳为太子妃，而是要你将来的皇后也是他，更要一路保护他的秘密。”
“母后，儿臣知道了。”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我和母后还在讨论着除了阿薇，还有哪家小姐也是不错时，公公却急急忙忙来报，“皇上驾崩了！”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后宫和朝廷突然乱成了一锅粥，边关战事还告着急，母后也顾不得我是否能担得起这大任，便将我推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选妃一事，便被耽搁下来。
所幸，有母后的辅助，宫中和朝中的事很快稳定下来，我正打算亲自出征边关时，也传来了消息说边关出现了一副将骁勇善战，谋略也极佳，将敌方打得节节后退。
等到我们去迎接那凯旋的军队时，阿薇却突然说，那骁勇善战的副将是当年救他之人，他要嫁给那人。
四
阿薇的婚礼办得很盛大，将军很高兴，在酒席上喝了一杯又一杯。
入夜，我回到宫中，却难以入睡，出来走走，却遇到母后也在御花园里赏月。
“母后。”
母后转过头，脸上是担忧的神色。
“母后是在担心阿薇吗？”
“阿薇的情况，你不该答应他的。”
“可是他执意如此。”
我也坐了下来，其实我的心里又何尝不觉得不好受呢，作为一个皇上，却发现自己不能守护想守护的人。
夜色越来越深，我将母后送回殿中，又折返回御书房，推开门，却闻到浓浓酒气，还有角落一个黑影。
“谁？”我按住藏在袖中的刀，警惕地看着那团黑影。
“陛下，是我。”那人开了口。
我命小哲子点起了灯，果然看到一脸颓丧的将军。
“你这是为何？”我坐到他身边，“你怎么进来的？”
“陛下也该知道，我最擅长的，便是潜入。”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满是伤痛，“陛下，将丞相府二小姐，不，丞相府二公子赐婚与我，是真的赏赐吗？”
“他心悦你。”我避开将军的眼睛，也让小哲子去帮我取酒来。
“陛下，臣想出征。”
“你才刚新婚。”
“臣不愿面对丞相府二公子。”
“他是丞相府二小姐。”
“边疆刚刚平稳，没有人镇守，臣刚立了大功，让他们闻风丧胆，此时臣该去镇守。”
“你想好了？”
“臣去意已决。”
五
将军再度回来时，却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子。
听闻此事，我特意去了一趟将军府，想看看阿薇。
阿薇装得一切正常，我却感觉到了他的爱而不得和欣喜。
阿薇一直都很乖巧，就连在这件事上，也做得没有一点可挑剔的。
给将军带回来的女子办一场体面的婚礼，将老夫人照顾得妥妥当当，也没有因为老夫人的偏心而有一点不满的神色。
在将军后院看到他的时候，我发现他是真的瘦了许多，也孤独了许多。
他还笑着与我说，他觉得我也是爱而不得，我望着他的眼睛，差一点就想说，那你可知，我那爱而不得的人，是你。
你可知，后宫那十几个妃子，名字都带这阿薇的音。
你可知，能当皇后那人，除了她的优秀，还有与你的三分相似。
你可知，将你赐婚将军时，我满心都是后悔，后悔我为何没早先将你纳为太子妃。
可是，你都不知，你只知将军的事。
六
范观硕也回来了，在朝堂上和将军针锋相对。
那几天，我是真的被他们两吵到脑袋疼，他们两还不罢休，找出了我酿的归梦，坐在我的御书房里喝了起来。
我拿着奏折，看着他们两一边喝着我的酒，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头更大了。
“停！”我只好走过去，夺走他们手里的酒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他们两都抬头看我，于是我坐下来。
“你为什么要带那个女子回来？”我看向将军，问他。
“我心悦他。”将军回答时，明显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反而像是讲一个搭伙过生活的女子。
“那你是如何认识那女子的？”对于这件事我的确挺好奇的，边疆那种地方，女子的确少得可怜。
“她落水了，我救了她。”将军突然笑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你可知阿薇为何会心悦你？”范观硕突然出声了，声音里带着严厉。
我看着他，他的眼里却满是心痛。
“难道不是，我凯旋那日，他对我一见钟情吗？”将军明显被范观硕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可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边关，救过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我说出事实，范观硕已经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在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那是？那是他？”将军一脸不可置信，随后也夺过我手里的酒杯，一杯一杯地喝着我的归梦。
七
第二日，将军又出征去了，此次甚至没有与我说，只是自己便去了。再度回来时，却是阿薇合眼之时了。
那时，阿薇说，不爱了。
我抬头，看到那袭黑衣，风尘仆仆的脸上，写着满满的后悔。
我想遵守阿薇的话，将狄素秋封为将军夫人，他却抗旨了。
“我的夫人，只有阿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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