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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灾厄

    渊缪冷静地说着,言语里没有怒,只有彻骨的悲哀。

    这样的事在这时代已不足为奇,每个成年人都将这视作生存的不得已之举,甚至把渊缪自己摆到他父母的位置,他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但这却不代表,他会认同大长老将自己儿孙的生命当成抽奖券的恶行。

    “伶牙俐齿的小辈……但恰好,老夫不讨厌有骨气的孙儿。”

    渊戚呵呵一笑,丝毫没有介怀,“但缪儿啊,你看不起爷爷这个破位置,爷爷不怪你。但你手下那几千名战士嘛……他们的性命,你能放弃吗?”

    “想清楚了,孙儿。来爷爷身边,爷爷会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保证你进步得比现在更快。那些东西,你想教给兄弟多少,爷爷都不怪你,爷爷永远替他们留好位置,到大地后,多少荣华富贵尽由他们所享。”

    渊戚虽年迈,硬朗的话语却中气十足,不但是说给渊缪听,也是讲给他守候在大殿中心的一众强者听。渊缪的仁义他早有耳闻,在他看来,这份仁义极好利用。

    但今次,他可能打错了算盘。

    “那些名额……”渊缪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渊戚鹰视狼顾的眼,“海螫观的大长老,虫殇大人他知道要让给在下吗?”

    渊戚变了脸色,只有一刹,却已足够令渊缪知道,他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这一句话,他同样说得很大声,相信生性多疑的召唤师虫劓应该没有走远,足够令他听到。

    海灾氏族的价值虽大,能争取到的利益终究是有限的。渊戚这样的身份会不屑于向他开空头支票,杀掉与海螫观联系密切的渊炽,加上虫殇的缺席,渊缪便有把握出此险招。

    只是瞬息之间,渊缪敏锐地感受到庞大的魔力波动从渊戚掌中流过,若非这根钨钢金属义肢,他绝对没法发现。

    大长老在压抑他的杀意,他冲动嗜杀的性格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而没有杀掉自己,原因该有两个。其一是,前统领海崇行,或是失踪的海断魂,掌握了令他忌惮的东西;其二是,他对自己说的话并非全是虚情假意,自己对他真的有用。

    “唉……”渊戚短叹一声,“有时候,太像老夫不见得是件好事啊。尽管如此,缪儿你还是比那些全然没有老夫半点影子的继承人好得多。”

    “老夫不会放弃争取你的,在那之前,爷爷便愿意给你更多时间去思考。”

    渊缪微微一愣,想不通这个叵测的大长老竟然真的这么轻易就放走自己,结束了这危险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捕捉到渊戚眼角一抹落寞的泪光。

    “在下……告退。”

    拱手作揖行礼,渊缪顺势告退。只是走至侧殿门口时,渊缪却突然驻足,回首看向这个曾将自己抛弃,现在又近乎哀求般讨好着自己的老人。

    “大长老,恕在下直言,您对继承人们的看法有所偏颇。在我看来,他们之中的每个,都比我更像您。”

    “贪婪,自私,歹毒,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在您看来,这些是自己身上的优良品质,却不允许他们用这些来对付您。”

    “您用暴力和恐惧支配一切,其结果便是,您制造了千千万万个自己。道德仁义不存,仅剩下纯粹的权欲杀伐。

    “当您尚强时,他们会敬畏您,爱戴您;但有朝一日,当您的身体开始衰弱,当力量开始远离您……若您是他们,您会怎么做?”

    言至于此,渊缪突然地闭上嘴。言多必失,作这些没必要的说话,已是他允许放纵自己对敌人“善心”的极限。

    默默轻叹一声,见渊戚没有发作之意,渊缪疾步离开。

    大长老的演技便是精湛无比,即使深恶痛绝着这残暴不仁的食利者,方才的一刹,自己竟是真的被有所打动,流露了些许恻隐之心,险些将一些深埋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他早就明白,自己不是当政客的料。

    渊戚是天生的政治家,冷血、阴毒,不择手段,演技高明,而他只能是一名武者,他没法泯灭内心的良知与淳朴,即使面对大仇之人,一些名为血缘的,玄而又玄的东西却又会把他影响。

    但这却不代表他有所动摇。他不会原谅,绝对不会。

    因为他仍记得铭刻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道仇恨,更彻骨地明白,究竟是谁将他们外城的所有人,所有同胞手足迫害至此。

    若说魔君的残暴统治带给他们的是国恨,那些不仁的食利者赐予他们的便是家仇。

    而他渊缪,做人的唯一准则便是,绝对的恩怨分明。

    当渊缪的身影彻底从幻海灵巫殿消失,渊戚才缓缓抬起眼,老而弥辣的细目中流转着一丝不悦,斜视着殿外一座高塔,笼罩在幻海灵巫殿巨大阴影中的塔尖。

    在暮色的阴影中,迎风立着一个稀薄的影子,年岁与海断魂相近,一袭长衣迎风猎猎作响。

    自渊缪踏入灵巫殿的那刻,他便一直立在那里,但除了被他凝视着的渊戚外,却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神之使徒,你现在满意了吧。”

    渊戚不情不愿地合上杯盖,稍不注意,白瓷的茶杯被他攥出一条裂痕。

    那道身影微微颔首,如烟雾般默默消散开去。

    “海断魂也是……缪儿也是……还有那家伙……前任灾厄的养子都那么惹人讨厌吗?”

    渊戚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声,这一次,他特地施加魔法,不让自己以外的人听到这声低沉的叹息。

    “海崇行……海凯健……前任灾厄……呵呵呵,甚至还有虫殇那个怪胎。”

    没有放下茶盏,渊戚任由恍菊茶从裂开的杯体流出,弄污自己的灾虫绒长袍。

    “他们的继承人都很不错啊。”

    “难道真被那小子说中了不成……老夫戎马一生,无情一生,难道真的就养了一群更恶劣的自己不成……?罢了。”

    渊戚摇摇头,将颓丧的情绪从神识里甩掉。

    “灾厄氏族的那个毛头小子……都说老夫暴躁性急,他可比老夫着急得多。如果是他决定插手,神之使徒,纵使是你也无可奈何吧?这就是你的性格……你的宿命。”

    强作镇定地走出幻海灵巫殿大门,渊缪走入一众友方强者的簇拥中,几位身材高大的战士立刻默契地围上,阻碍对方明面上的眼线,借此机会,渊戚构筑魔法向某个方向传音。

    “已可以确认,断魂他还未死,或许,还变得比先前更强。坏消息是,议会已将他视为重大威胁,决定动用禁忌手段。或许我们要面临议会以外的敌人。”

    “请替我密切关注虫劓的动向,同时,尽可能召集站在我们这边的长老。义妹,还有前统领,你们多保重了。”

    ……

    虫劓静坐在大殿的末端,丑陋崎岖的面庞已用黑布遮盖,身上着的不是召唤师的软甲,反而是一身拘谨深黑的忍者装束,这是古代的暴政反抗者,英雄斯塔提斯的后代,玛瑙氏族的战甲。

    他寂静地坐在沉沦石块雕刻成的长桌前,用近乎死寂的眼神望着沉沉坠下的落日,眼里是死一般的哀伤与悲恸。

    久尔,他缓缓起身,不知何时,身前的桌上多了一顶黄金制成的王冠,耀眼的王冠之上用特殊工艺镶嵌着一颗极其珍贵的红宝石。

    虫劓拿起红宝石王冠,向灾厄氏族所在城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随后,默然地向苍茫的硫磺海走去。

    他能感受到,一道无法名状的视线,正从苍穹之外凝视着这顶古老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