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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死战将至

    炙热的烈日灼烧着硫磺滩涂嶙峋的海礁,浅绿混杂着焦黄的硫磺沙土上残留着点点血迹,那是海断魂失控的仇怨,为罪人们垒起的坟墓。

    一身漆黑的虫劓肃穆地走上硫磺沙滩涂,面罩下半露着骷髅般狰狞的面孔,淋漓的汗水混合着空洞鼻腔内稀疏的黏液,湿透的面罩隐约能见到缺乏脸皮的下颚外露的臼齿。

    虫劓轻轻扒开粘腻的硫磺沙土,极为耐心地一点点挖着,细心地筛选每一掊沙土。翻开一片粘连着血肉的碎石,一片惨白的骨骼碎片出现在他面前。继续深挖,更多细碎的骨片被他挖出,其侧还有残存的紫檀色菌丝。

    虫劓浑浊的眼珠下翻,透露出一丝哀伤,他将所有骨骼拼凑在一起,小心翼翼,最后凑出一张下颚变形的脸,一张眼眶合并的脸,那是他留在世上仅有的两个血亲。

    虫劓取下自己脖颈上挂着的圣甲虫莎草纸,盖住两堆骸骨,象征着整个海螫观为他们送行。随后,他走向自己停在滩涂边的船只,从那里搬运出一颗颗东西。

    是人头。疍民的头颅。

    一颗,又一颗。虫劓面无表情地做着这一切,如搬运石料,磨制墓碑的石匠般,将一颗颗人头垒在一起,直到上百颗人头堆起一座京观,虫劓的船里才无物可搬。

    那是虫瞳、虫舌前往嘉登废弃实验室的路上,途经的所有疍民聚居船队内的所有疍民。一共两百二十五名,虫劓杀得很干净,连病榻上的老人、襁褓中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虫劓杀他们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祭奠”。他在用这两百多条生命,表示逝去的师兄弟的“价值”,表示他的哀悼。

    选择他们,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只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刚好与逝者有关。只要与他们的死有关,不管那关系是否密切,只要有导致他们死亡的可能性,虫劓就不会放过。

    对海螫观的弟子而言,这便是最高规格的,血债血偿。

    在烈日下静默地跪坐了足足半个小时,虫劓终于再次睁开眼。撕开已被汗水粘在下半张脸上的面罩,虫劓露出他没有脸皮覆盖的,血肉模糊的骷髅脸颊。

    两颊的咬合肌拉直,虫劓张开裸露在外的口,一大滩粘腻的半透明状液体从他口中鼻中吐出,拉着丝一直垂到沙土之上,将虫瞳、虫舌的遗骨覆盖其中。

    接触到碎骨后,一滩黏液迅速被染成猩红色,惨白的骨刺从半球状的躯体中探出;另一滩则迅速蔓延开无数菌丝,变为腐烂的紫檀色,并凸起许多块状菌斑。

    “走吧。”虫劓嘶哑地开口,如夜鸦啼鸣,令人不寒而栗,“大哥会让你们亲手虐杀那些仇人。还有他在乎的人,与他有关的人,大哥一个也不会放过。”

    “古泽玛……您在看吧。”虫劓没有眼皮的浑浊双目滚动,望向天际,“很快,我们所希冀的,没有痛苦,也没有死亡的世界即将降临。我会和我的家人在那里团聚。”

    ……

    海断魂静坐在埃特尼亚树干区的地窖内,凝视着身前仅抿了一口的粉紫色伏特加,在他身旁的常春藤长椅上,摆着一副哑光的深紫色镶红边的全身铠,全身遍布深深浅浅的凹陷孔洞,并生有短而尖锐的金属倒刺。

    这件盔甲是哥布林巫术师留下的“报酬”,作为她【关于西格纳斯的交易】的预付款。仅触摸其上的魔法回路,便足够清晰地感知到其经历了何等漫长的岁月磨损,其内的暗影魔能又何等汹涌。

    【远古暗影全身铠】,仅听名讳,海断魂就已能估测其不菲的价值,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套看似陈旧的盔甲,一但穿戴整齐,暗影魔力回路通畅,就能为穿戴者提供整体防御力、移动速度、攻击速度、最大加速度的整体提升,并大幅提升穿戴者对暗影的亲和力。

    像海断魂这般十一重天境界的强者,仅是穿戴一件远古暗影胸甲,便可完全无视六重天以下的全属性攻击;而若穿戴整齐,他甚至能近乎无视八重天强者真近战攻击以外的全部伤害,并将瞬时加速度再度提升百分之十二。

    即便如此,海断魂的面上却愈发沉重,看不到半点笑容。偶尔的机遇是对努力者的嘉奖,但如此一连串送上门来的饰品、装备与情报,显然越过了那条界限。

    在埃特尼亚所见到的一切都太过蹊跷,甚至让他怀疑起来到埃特尼亚前发生过的一切。

    那种不和谐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西格纳斯主动将影怪军团的控制权分给自己时?自己借助西格纳斯真身中泄露的一丝“本源”取得突破时?自己被辐射骇兽围攻至濒死,西格纳斯恰好复苏时?

    或者更早……当自己杀败正面战场上的海盗后,渊缪恰到好处地带来那瓶Fabsol伏特加的时候?

    海断魂感到自己在微微沁出冷汗,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与窒息感充斥着自己的胸腔。

    自己被那等层次的东西盯上……自己经历的一切生死厮杀,一切仇怨、愤怒、不甘,自己的一切意志,都是被设计好的,被操纵、引导着的……

    ……有可能吗?

    海断魂涣散的双目集中回眼前的酒杯,那杯对大长老而言也属于绝对奢侈品的东西,那杯炽烈灼热而又香醇的佳酿,那杯瑰丽美艳的紫宝石,如今却如一只命运之神的眼眸,冰冷而又嘲弄地凝视着自己。

    海断魂有些逃避地将眼神移开,映入眼帘的是更多人类与亚人的酒客。但在他们手中晶莹剔透,折射着火炬光亮的染色玻璃酒瓶中,海断魂却似看到更多只凝视着自己的眼眸。

    海断魂再度挪开目光,他注意到自己已经开始微微气短。再度看向面前仍剩五分之四的Fabsol伏特加,其内已不再有所谓命运之神的眼眸在凝视自己。

    浅叹一口气,海断魂拿起酒杯,泰拉的猛涨,导致他为了容纳新增的力量流量体型也有所上升,常人用的大酒杯在他手里显得有些滑稽。但当将酒杯送到嘴边时,他却猛然停下,握着酒杯的手僵硬在半空。

    在那原本热烈而丝滑的酒中,他却品出一丝血肉的甘甜与酸涩。再度看向酒杯,粉紫色在他眼里逐渐染上血红,沾染上粘稠的凝胶菌群,以及外城区的污水,两颗熟悉的头颅在其上缓缓浮起,面上仍然残留着惊恐……

    “你现在喝的可是好东西,小朋友。我把仙尘,独角兽角和碎水晶和其他魔法物质混合在一起,才创造了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配方。”

    醉仙女成熟而深邃的声音挑逗地响起,不知何时,本随着哥布林巫术师离开的她竟不知不觉地折返了回来,“哦,得确定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在我们那里,卖酒给二十岁以下的小鬼可是被禁止的。”

    海断魂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眼前的酒已经恢复了原状,再没有眼球或者鲜血与污水。

    他望向自己衣袖下的手腕,暗影侵蚀造成的,荆棘状的瘢块正在缓缓淡去。暗影的侵蚀发作了,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

    是压力么……海断魂若无其事地挠了挠黑白夹杂的满头长发,无奈地摇摇头。最近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确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那名猩红信徒的混乱之脑,从他脑海深处翻出的记忆则成为了失控的导火索。

    只是……他能停下歇息吗?他有资格,有时间停下来吗?

    “当你在犹豫走哪条路时……其实你已在那条路上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了。”醉仙女依旧神秘地浅笑着,伸手抢过海断魂在空中悬了半天的大号酒杯,举杯一饮而尽。

    “呵,满口的大道理,不付出行动的话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海断魂迅捷出手夺回酒杯,醉仙女却是轻轻一抛,令他扑了个空。

    海断魂的面色轻微地严肃起来,虽是简单的嬉闹,方才的一抓,他已用了正式战斗时猎魂巨鲨拳级别的速度与拳理,然而对方却先知先觉地将酒杯抛起,传说中命运之神的使徒的确深不可测。

    “为什么是我。不,应该说,为什么一直要劝我停下。【停下】对你,对整个埃特尼亚,有什么好处?”海断魂死死盯着醉仙女,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好处啊。”醉仙女依旧挂着那副醉人的笑容呢喃道,但在海断魂眼中,她身上弥散的气势却刹那间磅礴了起来。“要说有的话……大概是,有趣吧。”

    “你是个有趣的个体,又恰好在那一切发生前喝下了那瓶酒,所以我‘关注’了你,仅此而已。如果你死掉得太快,或者,堕落成魔君亚利姆那样的性格……我会很无趣的。审美疲劳,你明白吧?”

    海断魂凝视着醉仙女的双目,试图从那双满是秘密的双目中读出什么。只可惜,除了一个美艳的笑容外,他什么也读不出来。不仅如此,一种直觉还告诉他,继续深究下去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麻烦,而分身乏术的他,已不能再卷入更多事件中了。

    “观测那个魔君吗……呵,原来是无可救药的疯婆娘。”海断魂勉强地笑笑,主动缓解了紧张的氛围,“既然这是你活动的落脚点之一,整个埃特尼亚的酒,包括这个酒馆都是你的吧。”

    “你的判断力很准确。”醉仙女微醺地笑道,“那个埃特尼亚的酒保,的确是在为我工作,不过,大部分时间这里还是他说了算。毕竟亚人并不是那么有趣。”

    “很好。在离开前,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以客人的身份。”海断魂起身,环视着灰石砖砌起的墙面上堆积的木桶,“我要买酒,大量的酒。”

    “你确定吗,小朋友?药酒的价格可不便宜。当然,对战斗的提升也是显著的。”越喝越多的醉仙女趴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海断魂莫名提出的提案。

    “不是药酒,只要最普通、最廉价的麦芽粗酒,但量一定要大。还有凝胶,大量的粉凝胶,以及,我需要租用一批德拉克龙人搬运它们。”

    “哦?”醉仙女来了兴趣,“你要调制莫洛托夫鸡尾酒?你是想把整个埃特尼亚烧成灰烬吗?你还想要什么东西?”

    “一批药酒。火龙酒,龙舌兰酒,朗姆酒,红葡萄酒,威士忌,每样都要至少五瓶。”海断魂一一列举,随手拍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他清楚醉仙女的药酒价格惊人,但花的是从海螫观那里缴获的金钱,他一点都不感到心痛。

    “看来……”醉仙女的笑意里带上了一丝嗜血的兴奋,“很快就要有一场好戏上演了。”

    “我很期待呢……可不要无聊地死掉。”

    ……

    当海断魂在工匠震惊的目光中,领着数十头德拉克龙组成的车队,驮着接近满满三十桶麦芽粗酿酒,两大桶粉色凝胶回到工匠作坊时,日已渐渐西落。

    而跟着,海断魂的下一句话更是令他想吐血:“请把这些全部制成莫洛托夫鸡尾酒。威力可以稍微牺牲,但请保证稳定性。”

    莫洛托夫鸡尾酒,一种通过在玻璃瓶内装满柴油或烈性酒精,浸泡一块布当作引线的土法燃烧弹,由于其缺乏射程与稳定性,正规军队从来不把这种垃圾放在眼里。

    但对于生来要在资源贫瘠的外城区拼杀的海断魂,这种武器颇合他的胃口,有种童年的味道。况且,他们手头的资源也十分有限,短时间内,想要获得产量高、杀伤范围大的武器,这件武器实在合他胃口。

    “人类的小鬼!你知道这么多酒光是全部倒出来就要多久吗?!你知道这东西燃起来能烧得多广吗?你知道你要的那玩意想保证安全性有多困难吗?你想累死老子,还是想把老子的作坊烧了?!”

    海断魂扔下满满一大袋金币,嘴里又蹦出来一句让他吐血的话:

    “麻烦你了,老……咳咳,老前辈。还有,我带回来一套盔甲,几把剑、火枪、法杖,要麻烦您重铸一下……哦对,还有我身体里的两个饰品,也要重铸。”

    “向着提高敏捷性和伤害的方向重铸就行了。”

    “你他妈!”哥布林工匠气得冒烟,他为什么要嘴贱答应帮这个混蛋!让他被阿萨福勒那群老不死杀掉,或者在硫磺海底被水压压成肉饼吧!他知道自己轻飘飘几句话,工作量有多恐怖吗?!

    “他妈的小鬼,老夫亦有骨气,怎容你一而再再而三,欺人太甚!”

    “是么?”海断魂不以为意,“比起当初包庇你进入埃特尼亚所负的风险,我认为这点要求算不得什么。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对后辈卖可怜,不觉得可悲么?”

    “你……”工匠还想反驳,一只手臂却拦在了他和海断魂面前。

    是海天然,已换上一身学徒的皮革围裙,原本跟在父亲时就有一定的木匠铁匠知识,仅跟着哥布林工匠做了半日保养,他已能懂得许多。

    “工匠先生……请不要动怒。多余的工作,便请交给我处理,权当一次学习的机会了。”海天然认真说道,他明白师父的做法一定有其道理,但他也不想这个可能做过很多错事,但没有亏待自己的哥布林受太多侮辱。

    “天然?”海断魂不善的眉目舒缓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这头哥布林有没有对你做不该做的事?”

    “师父您多虑了,工匠他……他可能没您说的那般坏也未定。”海天然神色有些犹豫,显然不知道如何在这种情况下缓和双方的关系。

    “……想不到你会替他作袒护。”

    海断魂显得有些意外,不过,他倒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会为自己在乎的人袒护,在他看来正是开始形成自己人格的体现,“或许你们会相处得挺不错。”

    “那便交给你们了,天然。若你喜欢这门技术,便认真向他讨教吧,那是连当年的魔君也不得不依赖的技术,你将终生受益。”

    语罢,海断魂向着工匠的密室走去。

    取下一件饰品进行锻造,他的力量会短暂跌落一重天,他必须先将始源暗影炎装上,替代被取下饰品的位置,并借建筑物减弱这一行动带来的泰拉流,以防被感知。

    同时,在工匠重铸的这段时间,他要利用始源暗影炎减轻暗影侵蚀的效果,重新运转暗神熵决,向着第十二重天进行冲击。

    “……等等。”

    犹豫着,哥布林工匠突然开口,叫住了海断魂。海断魂疑惑地回头,却见工匠下定了决心般,摸出一个白色紫色针线相间的针织袋。

    工匠细长的五指探入针织袋,从手掌大小的袋内拉出一条长而粗的绳状物,粗细与海断魂的小臂相近,其上覆盖着淡灰色绒毛与毛刺状甲壳,首部生着莲花状开裂的锯齿状巨型口器。

    那条东西一直从袋内延伸出来,如肠道般倾泻在地上,足足接近十米之长,很难想象,一个人类手掌大的储物袋能将其装下。

    而看着那条长虫状的风干尸体,工匠面上流露出强烈的不舍之色。

    “这是什么?”海断魂问道。

    “博比特虫。幻海地壳裂隙内,深渊最底层盘踞的强大生物,依靠其泰拉瑞亚食物链顶端级别的瞬时加速度,它连深渊的霸者,猎魂巨鲨这类半神级别的魔物也能重创。”

    “这是用它的尸体炼制的活体钩爪,拥有全泰拉瑞亚最恐怖的瞬时加速度。即使你这等级数的强者,使用一次也会全身肌肉拉伤,甚至拉断脊椎而瘫痪。”

    海断魂迟疑地盯着那条东西,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卑鄙而粗劣的生物会突然把这等珍贵的东西给自己——这可远超了献殷勤的程度。“别告诉我这又是命运的安排之类的。”

    “命运?想不到你会相信那东西。那是连小孩子也骗不到的玩意。”被海断魂多次威胁、恐吓的哥布林工匠终于抓住了一次嘲讽他的机会,解恨般嘲笑道。

    “不,这是一次风险投资。有人不希望你随随便便就死了……而我也开始思考,或许你活着比你死了对我更有好处。仅此而已。”

    “是么……”海断魂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埃特尼亚的尽头,远方的硫磺海深海。

    命运的馈赠廉价到过分可疑,假如所谓命运真的存在,那么,接下来要降临到他面前的,绝对是一场惨烈到难以想象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