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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秋月何有时

    “你们是何人?这里是禁地,任何人不许入内,快回去吧。”

    西郊树林外一群遮住脸的士兵挡住我们的道路,那群士兵虽看不清面容,但身材看起来异常高大威猛,不知何时长安城居然派来了这些人看守西郊的树林,那些人嘴上客气,却毫不犹豫的对我们动起手来,然后下一秒纷纷倒在地上呻吟,我不由得对着顾清风双手作揖,说道:“少侠好身手!”

    “客气了。”顾清风一脸平常的说着,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

    我们一行人进入西郊的树林,只见地上尸横遍野,整个树林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即使遮住口鼻还是依稀能闻到味道。

    地上丢着铲子,锄头之类的工具,也有些松散的泥土,看起来一开始死去的人都已经被埋进土里,后来可能因为死亡的人数过于庞大,那些尸体都无人过问,负责的人索性直接丢在树林便匆匆离去了。

    我们开始着手在地上挖坑,想将死者们一同埋进土里,无奈人数太过庞大,一直到凌晨还是毫无起色,第二天天空微微下起了雨,那雨仿佛在为死去的人们哭泣,一直下一直下,下到晚上变成了倾盆大雨,淋湿了我们每个人。

    “小姐,雨下的太大了!我们先去避会儿雨!你这样会得风寒的!”婉青在大雨中半睁着眼睛朝我大声说道。

    可我却充耳不闻,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里,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挥舞着手里的锄头,手掌有些微微作痛,但根本停不了手,其他人看我这样也没去休息,陪我在雨中不停的挖不停的挖,那几天,我们一言不发,只专注的在地上挖坑,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但一直咬着牙没有放弃,那时候我很害怕自己只要稍微停留一下,就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第三天正午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我们想方设想把尸体都运进一起挖的大坑里,身体好像早已透支,只要填上眼前的坑,一切都结束了吧…

    “等等!”

    身后出现一个穿棕色华服的男子阻止了我们,那人也同我们一样遮住了口鼻,但身材高大,即使看不到脸也让人感觉英姿煞爽,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平凡之辈,而我却是初次在长安见到此人。

    “你们不能给这些人土葬。”那人说话带着奇怪的腔调,不禁让人觉得好笑,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有趣。

    “其实,你们南…不对,这些死者中了一种叫“天殇”的蛊,这种蛊不会随着空气传播,而是在死者刚去世时进入他人体内进行传播,如果死者已经去世,这种蛊便会一直留在他体内,随着他的尸体进入湖泊和土地,如果你们将这么多尸体进行土葬,过不了几日,这些蛊毒便会蔓延整个长安,到时候才是真的…无人生还。”

    “你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婉青防备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信任,而顾清风和顾轩逸仔细听着,心中在恒算着这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我嘛,我是个神秘人哦,你们可以叫我阿晋。”那人轻松爽朗的开口,似乎并没有被这满地尸骸所影响到心情。

    “既如公子所言,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我直觉可以相信眼前这人,于是放下戒备诚心发问,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不说话,似乎在等我自己去想答案。

    “烧。”

    “不错!土葬不成烧了便是。”阿晋满意的回答,神情中带着些许对顾清风的赞赏。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早说?还非要看我们挖这么久的坑,不会有人说自己是刚来的吧,那也太巧了…”

    “非也非也,各位整整挖了三天,我可是看得辛苦哎,不过正好挖了坑我们好方便一起给烧了呀。”

    “你!”婉青恼怒的看着阿晋,而那人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们心知被人摆了一道,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乖乖认栽。

    “可是,这几日下了雨,这些尸体恐怕烧不了…”我看着水坑里湿漉漉的尸体,不由得提醒大家这个现实的问题。

    “来人啊!”阿晋打了个响指,前几日拦住我们的那群人出现,手里端着许多的酒壶,纷纷往坑里丢去,阿晋接过他们手里的火把,往身后一丢,一瞬间,火光蔓延,那些尸体纷纷融化在火海之中,我们离去的时候依旧能感到身后无比的炙热。

    我们随阿晋来到西郊的湖边,只见他往湖水中丢了一颗巨大的紫色石头,又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颜料进去,正当我们匪夷所思时,他心满意足的看着我们说。

    “这样,就不会有人喝水了吧。”

    ……

    “公子是如何看出这湖水有问题的?”

    “喏,你拿着这个,如果这颗石头变颜色了,就说明有毒。”

    我看着阿晋递给我的透明石头项链,心里开始猜测这人的来头,转过身一看,却见不到顾清风的身影,只剩下身后一脸无奈的婉青和顾轩逸。

    “多谢公子,我们还有事,先暂时别过了,希望有缘再见。”

    “好!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阿晋自信的说着,目送我们一行人离去。

    我带着顾轩逸和婉青来到官府,报明身份来意之后,为首的杜太守接待了我们。

    “原来是长安公主,老臣杜思埠参加公主。”

    “杜太守不必客气,我此番前来是想告诉你,城中蔓延的是一种来自天殇国的蛊毒,此毒会随着土地和湖水蔓延,所以你一定要保证大家饮用的水流是安全的,另外,如果还有人…”

    “公主,刚才驸马已经来过,您说得这些他都已经交代过了,并且他还让我联系其他城邦,将这些信息传递过去…”

    “顾清风人呢?”

    “驸马爷刚才已经走了,没说要去哪里,另外,老臣还有要事禀报。”

    “何事?”

    “皇上最近给您传来书信,老臣最近也一直在查探公主的消息,幸好今日见到了您,公主平安,是我逦国的吉兆啊!”

    我接过杜思埠的书信,上面是那人清雅秀气的字体。

    慕容秋月亲启:

    朕心悲痛,一时错念,险些犯下大错,秋月乃朕天赐之宝,秋实之女,如今天下大乱,瘟疫蔓延,家国无安宁之日,只望能再见汝一面,纵是刀山火海,父女之情,万万不可舍弃。

    慕容秋实.

    我看着那人的书信,心中思绪万千,想起当初太华殿上他手执书卷,见我一面,心中无限欢喜,后入锦绣宫设宴,却无情围杀众人,此时一句秋实之女,抛去帝皇身份,想与我回宫团聚,也不知是否真心实意,但想起南境赶来的兵马已经快兵临城下,此时也不是顾及私人情感的时候,也许回到京中,与父皇进行商议,事情才有一线转机。

    “多谢杜太守,你可回信给我父皇,我三日内回京,希望他保重自己的身体。”

    “公主客气,皇上乃九五之尊,必定龙体安康,万寿无疆,老臣这就回信给皇上,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我带着婉青和顾轩逸离开官府,心里猜想顾清风应该是回到了之前住的茅草屋,婉青忧心忡忡的问我是否要回京都,我答应下来,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小姐,上次回京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皇上看似温柔无害,可是心里的算盘比谁都算的准,会不会…”

    “婉青,如今城里的瘟疫与我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我带着你们去南晋找“君子误”的解药,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我们而死…”

    “小姐,这不是你的错,你要想开一点…”

    “现在,南境的兵马已经快到长安了,我必须得回去一趟,也不知道父皇有何打算,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去想…”

    “可是…”

    婉青正说着,天空中飞来一只信鸽,顾轩逸伸手接过,只见他眉头紧皱,微微叹了口气,婉青接过书信,满脸遗憾的对我说:“小姐,少爷回青城山了,他让我们送你回京城…”

    我伸手接过书信,呆呆的看着上面写的字,突然感觉有些茫然若失。

    “原来如此…”

    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做好了打算,也清楚的明白我肯定会回去,所以就这么连最后一声再见也没说,就独自离去了吗,顾清风…

    “小姐…”

    “没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

    三日后。

    婉青和顾轩逸将我送至宫门,我独自一人由安庆门而入,迎接我的依旧是高公公,他身后数百宦官宫人随行,将我迎进轿撵,接至安喜宫中接风洗尘,高公公说父皇思念我至深,特意为我准备安喜宫给我住下,往后不必在回公主府,我看着眼前的桂殿兰宫,诺大的庭院,富丽堂皇的卧室,开始怀念从前和顾清风一起住在茅草屋喝土豆粥的日子,一起去河边抓鱼,去西郊散步,一起放河灯,那个笨蛋还把我的荷花灯放在自己的河灯上面飘走了,其实我看到了,他的河灯上写的愿望,只有两个字。

    “同上。”

    而我的愿望是“希望月月永远快乐!”

    我想起婉青在宫门口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顾轩逸故作潇洒的对我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快点回来,大不了,我把以前克扣你的银子还给你,五五分!”

    自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天地渺渺,山水重重,相见无归期。

    清风秋月何有时,

    只愿,

    伴君行过万里路。

    第二天一早,我梳完妆准备去太华殿请安,却不想安喜宫迎来了一位垂垂老矣的亲人。

    “太后驾到!”

    “秋月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安!”

    “快起来吧...”

    那是我第一次与皇祖母单独相处,她年纪有些大了,皮肤虽没有皱纹,但花白的头发和虚弱的身体却在提醒着我她的年龄,她坐在正殿,穿着华贵的服饰,许是上了年纪,看不出她的情绪波动,只是对着随行的白公公说:“把哀家给长安准备的桂枣糕呈上来。”

    不知为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分外气派,不同于父皇的温文儒雅,心计深藏,皇祖母看起来气势压人,即使她话语亲切也让人感到实实在在的压迫感。

    “长安啊,你那日回京途中可有看到什么,快说与哀家听听。”

    “回禀皇祖母,情况...不是很好。”我犹豫几番,还是决定将真实情况告知。

    “现在城中人人自危,瘟疫横行,实在是个天谴之年...”

    “哦?怎么个天谴法?长安可否仔细说与哀家听听。”

    “这...”

    “是不是南境的骑行兵快到京都了?”皇祖母见我犹豫再三,还是主动提出,原来她早已知晓,只是想让我亲口说出这些实情。

    “是的。”

    “长安啊,我们逦国向来繁荣昌盛,我国子民也像你父皇一般优柔寡断,喜好诗词歌赋,如今我国危在旦夕,皇祖母是日日忧心,夜夜难眠啊...”

    “皇祖母...”

    “你可知,我国向北而东,有个异常强大的国家叫越国,那个国家的人身材高大,威猛无比,兵将们个个骁勇善战,如今南国已经沦陷,这小小天殇国竟靠着邪门歪道想要以小吃大!咳咳...”

    “皇祖母...”

    “哀家没事,老了罢了,也没什么活头了,只是你父皇还年轻,瑾儿年幼,自你母亲去后,皇儿也是孤家寡人,整日吟诗作对,宫中除你一个公主之外,也就瑾儿一个皇儿...”

    我沉默着不说话,只听着皇祖母不断的铺垫,内心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哀家也不跟你卖关子,那越国越人王有一子,名为越人晋,号平晋王,那平晋王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哀家知道你与闫华之子并未成婚,此番招你回来就是想让你与那越人王之子结亲...”

    “皇儿一直对你心怀愧疚,闫华又与他是至交,有些话,他说不得,哀家来说。”

    “那平晋王也是一表人才,往后是要做越国皇帝的人,哀家让你嫁过去,也不算亏待于你。”

    我依旧沉默着听皇祖母和我娓娓道来,心中无限凉薄,好像每次回京,我都只觉得心灰意冷。

    “你也听哀家唠叨半天了,皇上那边的请安就不必去了,哀家替你回了他,等你有心思了再去吧。”

    “平安恭送皇祖母。”

    我看着白公公搀扶着皇祖母起身准备离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可是奈何我有千百个不情愿,我也不能再像青城山那样任性的说走就走。

    “秋儿啊,你要怨就怨哀家,你父皇也是无奈啊...”皇祖母悲悯的说着,缓缓走出宫殿,我看着天空蓝白相间,宫廷里宫墙深深,这才明白了“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的真正含义,第一次回宫是为了让我成婚后取得顾家的藏宝图,如今藏宝图已毁,又要将我远嫁他国,我心里怨极,可是我能抛下这一切远走高飞吗?没想到当初霓虹对我说的“江湖如此,由不得你我选择”竟然在今日一语成谶,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我丢下身后的宫人向御花园跑去,跑到池塘边时真想跳下去让自己清醒清醒,想大叫几声发泄自己的情绪,可嗓子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股力道将我推入水中,我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人已经被冰冷的水池淹没,等我浮出水面时只看到一群宫人在旁边紧张不已,中间是个与小轩子一般大的小孩,我猜想他应该就是皇祖母口中的瑾儿,慕容瑾,

    慕容瑾站在池塘边一脸得意的看着我,我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嚣张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同样嚣张跋扈的赵婉儿,索性身子一沉在水里扑腾着大声呼救。

    “救命啊!我不会水啊!快救救我!”

    旁边的宫女快急疯了,有的跑去找人呼救,有的站在岸边干着急,竟然没有一个懂水性的,真是天助我也。

    我一边有意无意的朝慕容瑾伸出双手,一边在水里不停挣扎,只见慕容瑾下意识的伸出了可爱的小手手,我连忙抓住一用力,将这个推我下水的罪魁祸首拖入水中,然后自己扶着池壁爽快利落的爬上岸,临走之前还不忘得意的跟他说:“江湖险恶,保重!”然后留下一群看呆的宫人,还有呆愣在水里的慕容谨,得意的回到了安喜宫。

    自打那天以后,慕容瑾便整日混迹在安喜宫,偷偷摸摸拿着弹弓从我背后搞偷袭,或者在我的必经之路上放些捕鼠用的夹子,或者绑绳子给我使绊等等,有事没事还要给我宫里的宫人下点泻药之类的,我只要气不过就拖着他幼小的身体往池子里一丢,没想到他也是个不肯屈服的主儿,每天变本加厉的换着法儿来整我,于是时间就在我与慕容瑾的斗智斗勇中飞快的流逝,很快就到了和亲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