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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四)

    城南的郊外有一片阔叶林子,此际的天气还带着寒冷,树木却已不似冬日般干枯。一匹年迈的老马驮着一个中年差人,真在林子里头徘徊。

    林子里很安静,除了差人的靴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和偶尔马儿偶尔发出的响鼻,就只剩下了风声呼啸。

    这里原是荒芜的地方,可半年前,却能经常引来或单个或三五人的队伍前来,他们所为也不是别的,正是传言中的宝物。

    晋时富人喜炫耀,斗富比阔是常有的事。瓢城的城北,原是三国时东吴孙家的地盘。据传那口如今已经干枯的瓜井,还是大帝孙权的祖父孙钟所挖,井中还曾有仙人预言孙家未来格局。孙氏一族如今虽已搬离,可其所遗之物犹在的传言,就这样不胫而走。

    首先被发现的事一面铜镜,后面有被找到了一把式样古朴的短刀,后续还有一块足足二两多重的马蹄金……有人说地下有座墓葬,也有人说是百十年前地震,把一座宅子给埋了下去,各种说法众说纷纭,却对一件事统一口径——南城有钱可赚。

    这件事其实仔细一想,就能明白是有人策划出来的,否则以本县父母官的搜刮之能,怎么会不安排人去挖,然后再把东西统统收入囊中呢。

    可当事的人们一旦被钱财冲晕了头脑,就不在有冷静思考的能力了,再加上半个月内,就有十几人发了笔小财,就更为其他人增添了盲目的乐观。

    探险就有风险,有风险就会有人受伤,甚至会产生死亡,还好这里离南麓寺也只有几里地,能能听见悠长的佛号,即使死了也能早登极乐。探宝的势头,直到死了十三个人才被遏止住了,而那些被卖的东西也不再有人提起。

    差人用手在表面的泥土上轻搓,几乎不用费力,细小而被风化的颗粒,就会如同沙子般滚落而下。可是用力一按却不会往下塌陷。

    这里的地势,比别处要高上几尺,底下不到四尺,就是多年被天地沉积夯实的结实地块,而且地层绵延数十里,都是结实如此。

    当初齐王选址于此建南麓寺,也是听人推荐这一点,才最后拍板奠基的。这样结实的地面,恐怕得千年万年,才能形成,哪里有能埋下宝物的可能,于是他转头回了城里,继续连续了几天的调查。

    差人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想起了年前看过的一套卷宗,那上面记载了个尚未完全解决的案子。

    几个月前的高邮,来了一家自瓢城搬迁而出的人,他们买下了一座足以够两三户人居住的院子,东西就塞满了一间屋。

    那户人家的妇人很强势,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火气很足,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家里男人和雇来的脚夫,两个人甚至都不敢正眼去瞧她。

    三人刚刚定居没几日,对周围也不太熟悉,整日呆在院子里,正巧就给旁人盯上了。这贼人在初五赶集那天,趁着住处没人,就摸上了宅子。一家三口里,懦弱的男人被割了喉咙,胖墩墩的男孩给穿了胸,妇女本也该给刀穿了腹部。

    走街串巷锻炼出结实的脂包肌,为妇人抗住了,一记本可致命的刀伤。女人如杀猪一般嘶吼,拖着血迹逃出老远,最后被一个走岔了路的货郎所救。

    贼人在躲了三天后,最终由捕快排查缉拿归案。可那女人却在二度刺激下精神出了毛病,在公堂上指着那贼人鼻子大骂,不断吐出疯言疯语。“你凭什么杀我,要杀我也轮不到你!”

    “城西的祁船夫、石桥后的沈木匠、书读不出来的罗秀才...铁匠铺的小叫花,他们都没法杀我,你又有什么资格!你们活着费劲也没有盼头,倒不如早点投胎呀,还能便宜我点介绍费!”

    那女人起初语气嚣张跋扈,后头估计是动作太大扯开了狭长的伤口,估计是疼得厉害,于是她又开始服软,“也不是我要杀你们的啊,是你们自己贪财,才丢了命的啊。”

    女人被疼痛感拎回现实,恢复了些理智,想起丈夫儿子已皆为人所害,自己也受了伤,悲伤与对另一人没事的不平衡,令她重新来了口,“冤有头债有主,可是你们不放过我,也不要放过王公子啊,是他出钱让人诓你们去城南,你们才被杀的啊!”

    一出被害人吐言,随后秒变加害人的戏码,在公堂上上演。衙门师爷字迹工整地,将内容精炼一番后写入了卷宗,但案情却为能就此告一段落。妇人在原籍之地谋财害命,已经不打自招,可那个幕后主使的“王公子”,却仍未被找到。

    妇人来高邮前的踪迹,不难去查,再加上十四人的性命,也不是件小事,很快就定位到了事发地。瓢城的县衙,正好被洗劫了一次,原本年后运出的档案,也少了一大堆,正巧就涉及案子的内容。巧合一连发生,事情就透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该是和查粮时的失火,差不多是一个性质。

    这“王公子”的能量不小,竟能让县太爷自导自演为其掩饰。按理说,事情就此便到底了,可差人却不慌不忙,即便建康城的王家,他也不是没有得罪过,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最后在究竟死了多少人,这个问题上,两边也存在着小小的偏差,瓢城的师爷一口咬定只死了十三个人,具体有谁记不太清楚,但是数字却绝不会错。

    少的那一个人也很容易找到,就是那铁匠铺的小叫花了,他不光没死,而且还活得不错,甚至还有能力欠下了,衙门征收的十五贯费用。

    城里的铁匠铺有三个,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妇人口里,住了小叫花的那个。这地方现如今被改成了豆腐铺,里面的兄妹与另一个姑娘,却在除夕夜突然搬了个干净,而对街的宅子,就是妇人原先的住所。

    差人有意地避开去柳家,因为他在黄府得知另一个案子涉及他家。可他兜兜转转搞了一圈,还是得上门,只因经他验证,那小叫花竟在黄家,曾与他见过面,现在还就住在那儿,有了活的人证,兴许就能揪出那个“王公子”是谁了。

    差人走在路上,一旁传来吵嚷的声音。

    “你给我把我家那个牌位的姓,给刻错了。”披着旧棉袄的男人焦急地质问道。

    “辣亲妈妈,你不就是姓王嘛,这么简单的字,三横一竖我还能写错。”店家一脸自信地反问来人道。

    “辣死你奶奶的,我是姓黄山那个wang。”来人语气越说越激动,直说的吐沫横飞脸也涨得通红。

    “你不早点说,这么大一块木料就这样废了,真是吃神呢。”店家甩了甩脑袋重新取出一块无字的牌位,低头重新刻录了起来。

    这二人吵架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方言说话,是王黄不分的,瓢城没有后台够强的王公子,却有一位齐王义子黄公子。几个案子竟都联系了起来,想到此处,差人突然由走该为跑动,向着寄养马匹的地方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