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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皓月西沉,北斗高挂,太白当空,星汉璀璨。

    伴着耳边的呼啸的风声,东边的天际已微微泛白。

    一夜之间,春秋子和王淮昭跟随淳远大和尚,终于御空飞临山西代州雁门道地界。

    淳远大师当空遥指,对春秋师徒道:

    “仙长、淮昭,前面就是我大智佛尊【文殊菩萨】道场,清凉界五台山了。”

    一轮橙红朝阳已喷薄而出,顺着大和尚所指方向,万道晨光映照在巍峨屹立的东台望海、西台挂月、南台锦绣、北台叶斗、中台翠岩五峰上,显得恢弘肃穆,一派庄严神圣之气。

    菩萨道场共有大小寺院近四五十座,其中多半为历代皇命敕造。

    只叹世宗嘉靖继位以来独崇道教,颁了诸多废佛诏命,强令僧众还俗或从军,各州县不得拨款修葺寺院,如此种种令五台一脉的各家青、黄寺庙,连同大明各地的佛院一样,一时凋零了不少。

    时下皇帝更听信薛虬妖言蛊惑,竟然要取天下高僧舍利炼丹,实在令世间佛家宗院切齿,怎么不让淳远心急如焚。

    淳远自衣承先师修行以来,为图清净,选了这五台山中庙宇不大、香火不旺的清凉寺苦修,但大师德行威望在这五台山淳字辈的同门中可属首屈一指。

    安顿好春秋子淮昭内房歇息,大和尚唤来弟子撞了白云大钟,将各院方丈主持请来清凉寺讲经堂。

    不多会,数十位青、黄寺庙的高僧陆续到场。

    “阿弥陀佛,淳远师兄,你总算回来了。”堂上一位清瘦老僧双手合十说到,面色焦灼十分着急。

    “淳晟师弟,那些官兵是不是已经来过了?各院的先师宝华舍利可安好?”淳远连忙问这老僧。

    淳晟叹口气道:

    “师兄,看来你已情势尽知。两日前,山下来了千余官兵,由朝廷东厂衙门所领。他们到了五台各庙,开口就勒令各院塔林中的慧藏舍利。我等僧众怎肯,正欲商议合力各院武僧将这些番子击退。”

    “不料入夜之时,先祖慧能法师却豁然临世,只说要我等暂且交出舍利,免了这场厄难,并言上界神尊自有安排。这些先师宝华,不多日会安好无损的回到我五台山。并反复叮嘱我等务必按言行事。无奈,各院起了塔林,将各家先师的舍利子请了些交给了官府......”

    “慧能祖师临世?他不是在上界幻明吗?老人家怎会如此吩咐......”

    淳远心中暗忖双眉紧蹙,脸上露出困惑不解之色。

    “师兄,淳晟师兄所言千真万确,如无祖师临世,我等就算玉石俱焚,也不会让这些官兵带走各院先师宝华。阿弥陀佛。”堂下一众老僧皆合十言诺。

    看来祖师在幻明宗城里对此事已经了然在心,我且报与仙长实情,看他如何计议。

    淳远当下礼送了众僧,连忙往内堂去见春秋。

    屋内只见道长一人,淮昭这小子赶了一夜路程,自在内室中睡着了。

    “仙长......”

    未及淳远详述,春秋子已起身接话道:

    “大师,诸位高僧之言,我已知晓了。”原来真人神识已开,刚才讲经堂众僧之言已经听闻掌握。

    “慧能法师临世,这应该是宗主的安排。”春秋缓步走到堂外,将手中拂尘往左手上敲了敲。

    “我幻明戒律森严,非宗主授命,任何人是不得擅自破了仙凡禁制临世的。看来,宗主之意,是要我等去往那皇城京畿之地一趟。”

    “仙长之意,是幻明神宗要我们去京城妖道薛虬处,取回网罗天下的各庙僧院舍利宝华?”

    “大师,宗主遣慧能祖师而来,恐怕未尽如此。薛虬得冥龙教所令,以长生之术蛊惑当今皇帝,更与那朝中奸佞之徒同流合污,戮害忠良,颠倒朝纲。”春秋子答道。

    “此人仗着皇宠,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已为人间祸乱之源。这次城宗之意,是不仅要我等拿回佛家舍利,还要替天行道诛杀薛虬,为民除害。这妖人不死,你佛家舍利,拿回来也保不了几时的。”

    “阿弥陀佛,理当如此。此妖佞当道为祸世间,不杀不顺天命。”淳远点头表示赞同。

    春秋略微思索片刻,对淳远道:

    “一夜赶路,我等歇息一日。我自神识中见,官兵押解舍利子才刚刚上路,自此要到京城,应该还要数日功夫。大师离开清凉寺也有数月,不妨料理一下寺中事务。诛杀薛虬,我与淮昭同去便可,无需兴师动众。”

    “谨听仙长吩咐。”

    想来也是自藏地而来昼夜兼程,颇觉劳顿。王淮昭原想小憩片刻,等淳远与众僧会面后,看师尊如何计较,却不想一觉睡到日落西山。

    小子猛然醒来,见师父在堂内打坐静养,心里有些自责之意。

    正想向师尊讨罚,又不好打扰春秋清修,就轻身走到道长膝下跪着等候,片刻间,不觉师父已开口说话。

    “徒儿,五台山各院的舍利子已被官府取走,正解往京城。为师与淳远大师已有计议,明早我师徒二人便去京城,取回那些薛虬强拿的天下佛家传世宝物,再杀了那妖道以绝其祸患。”

    “是,师尊,徒儿记住了。”见师父言语,淮昭连忙答道。

    多年来,王淮昭一直心怀父母仇恨。想当年,如不是这妖道薛虬用毒,父亲就不会英年早逝,自己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脱失天伦,早早就成了孤儿,内心中对这妖佞早已切齿痛恨。

    加之一路听闻薛虬祸害人间的种种恶行,已暗下心思,此次京城之行必亲手诛之,以慰父亲天灵。

    此外,听得师尊要带自己去皇城,王淮昭知道,自己一定得了结一桩自幼以来的心结往事。

    那便是找回父亲麾下陆南邳之子,自己同年玩伴,陆焕平。

    当年陆南邳为护得恩师守仁嫡亲独子,瞒着阳明子将次子焕平强换了淮昭,保得小子安度劫难。

    但陆焕平当年随钦差远赴京城后,王阳明不论如何打听,却一直了无音讯。

    守仁临终前交代给儿子的一件大事,即是日后务必寻得陆焕平,了却自己的愧憾。

    对此时已经长大成人的王淮昭来讲,他对焕平的歉疚比起父亲,又何曾少过半点。

    更让小子心心念念的,是焕平的父亲陆南邳,和其他三位阳明高徒一样,都是为保自己周全,将一腔热血洒在了南安大庾,埋骨他乡!

    加上卫祥、文子丹、霍邈离,他们的名字,王淮昭一生都不会忘记,还有秦冲、王老爹。

    这些账,一定要全部算清楚,不在今日,必有来日!

    “此番不寻得焕平,我有何面目面对逝去的故人,面对自己的先父。”

    过往旧事,让淮昭眼眶微微泛红。

    “徒儿,你有心事?”仙长睿智,自然看出淮昭在思虑何事,如此异常。

    见师尊发问,淮昭连忙擦了擦眼角,俯身跪禀道:

    “师尊,此去京都,徒儿还要了却父亲一桩遗愿,这也是我长年未解的心结。”言罢便将陆焕平当年顶换自己之事逐一禀明了春秋子。

    仙长闻言,不由捋须长叹,一双慧眼缓缓闭上道:

    “结草衔环,报以生死!淮昭啊,你说的这孩子,的确比你苦多了。无量寿佛,但愿这孩子还活在人世,为师定助你了却心愿。”

    仙长微微睁开双目,扶起徒儿道:

    “好啦,五台山乃大智佛尊【文殊菩萨】法座常在,你初来此清凉之地,既为菩萨座下童子,不可失了礼数,速速去面佛参拜吧。”

    王淮昭骤然得悟,连连自责:

    此番首赴佛师尊道场,我竟昏昏然睡了将近一日,真是罪过。小子赶紧应了师言,出了内堂,去清凉寺正殿面佛。

    可寻了半晌,也不见殿内有一尊佛驾供奉,不由好生奇怪。再一想五台山如此多寺院,且去他处看看。忖毕御空往就近的菩萨顶飞去。

    半空中中看见数十座寺院在此庄严佛界次第接连,凡有山峦即有庙宇。其间晨钟暮鼓,禅音环绕,即便院落大多陈旧,却依然挡不住千年菩萨道场的神圣厚重。

    将近山顶,王淮昭忽然看见那陡峭崎岖的山路上,一位老和尚挑着一担木柴,正在暮色中晃晃悠悠地边走边唱:

    “寰中独许五台高,

    无为真人伴寂寥。

    一任诸方风阵起,

    极目苍穹视九霄。”

    看老僧年岁已高,还独自担柴登高行路,淮昭赶忙自空中落下,将和尚的木柴接了过来,口中称赞道:

    “师父,我来帮你吧。听刚才您吟唱的诗词好像蕴含深意啊。”

    “哦?哈哈哈......小施主倒是宽厚善良,有礼有数,好好,老僧就将这担柴给你挑了罢。”和尚笑道,话语中似有意境。

    “师父,您是山上菩萨顶的僧人吧,那里可有菩萨供奉?晚辈初来五台山,意欲参拜面佛,只是刚才在下边的清凉寺,并未寻得一座菩萨神像,真是奇怪。”

    王淮昭一边挑担行路,一边问到。

    老和尚背负双手顺着山路台阶往上走着,听了小子言语,回头驻足道:

    “面佛?哈哈哈哈。夜夜跪佛眠,朝朝还共起,欲识佛去处,只道语声是。苟能念念不忘,心心弥陀现前。所谓步步极乐家乡,何必远企十万亿土。阿弥陀佛,小施主,佛在何方?佛念何往?贫僧思佛,不在庙堂之高,不在香火袅绕。不在天地,不在微尘......”

    “佛,在这里。”

    老和尚面露微笑,将手一抬,指向了淮昭的心胸之处。

    “哦?”淮昭闻言,开始还略有不解,细心考量,似有了些思悟。

    “这捆柴,可重吗?”老和尚见小子挑着柴担,还不忘搀扶自己,微微点头问淮昭道。

    “大师,晚辈略有修为,这担柴不重,不妨事。”

    “真的吗?”老和尚也不看淮昭,转头继续负手顺山路而上,目力只盯向前路。

    老僧话音刚落,小子挑柴的扁担骤然一沉,淮昭肩上忽觉被压上千钧力道一般,上山的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这,什么情况。”王淮昭身躯骤然着力,额上顿时微微渗出汗来。

    “再如此呢?”老和尚已往前走出七八步远,这才回头看着小子笑道。

    老僧言语之际,小子更觉挑了两座山一样,极重难行,即便驭动了修为,也迈不开步子,左腿生生单膝跪在了地上。

    王淮昭心知遇上了高修大德,此时虽已满头大汗,但小子骨子里豁然迸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强,还是拼命驭动全身修为,端端地再次站了起来。

    老和尚见少年如此,微微点头似乎颇为满意,接着捋须笑道:

    “贫僧这柴担,让你举步维艰,你可生怨恨?欲得一如,但佛与众生一时放下,则无了无不了。天地万物之责任重担,或承之难,一再放下,可有的却还是要担起的。”

    言罢,山路旁的深涧中突然升起一朵五彩祥云。老和尚瞬间没入云彩中不见......

    “这?”

    王淮昭顿时陷入懵懂,这老和尚,是何方仙圣?

    “恭送【文殊师利菩萨】!”

    淮昭正在发呆,却未察觉师尊春秋子和淳远大师早已不知何时来到,悉数虔诚拜伏在地,行了道佛两家的膜拜顶礼。

    “菩萨?佛师尊?”

    话刚说完,小子突感压在身上的沉重豁然一松,肩上的柴担不知何时化为一袭金黄色的绶带,挂在自己脖颈前。

    王淮昭这才猛然醒悟过来,面目恭敬,行得大礼。

    “菩提绶!”

    “淮昭,菩萨赐你天宝神物了!阿弥陀佛!”淳远反复打量着绶带,惊喜地对小子喊了起来。

    “无量天尊,无量寿佛!徒儿,菩萨苦心恩典,切勿要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