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愿至高至洁的女神大人……庇佑我等一天的安宁……”
伴随着老神父有些沙哑（绝对是抽烟抽的，虽说教会禁止做这种事情，但是并不妨碍他在教会后院偷偷抽烟时被我目睹了好几次）的祷告声，我跟着身边的瑞拉太太一齐低下头去，虔诚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然后聆听圣音。
什么也没听见。
但是当神父问你的时候还是要带着一脸醒悟加感动的笑容回答“我听见了”，否则会被当成“不被女神大人认可的异教徒”而驱逐出这里。
在一片沉默中，我悄悄抬起头来，睁开眼向四周打量——这种行为当然会被看做是对女神大人的不敬，不过所有人都在和瑞拉太太保持一样的祈祷姿势，应该没人注意到我才对。
况且女神大人要是像史诗传说中记载的那么温柔的话，一定会原谅我这小小的亵渎吧。
至于我抬头的原因，说起来有些难为情。
是为了一个修女——没错，是为了看一个修女。
并非是出于“被美好的女性吸引”这样的欲望而做出的行为，而是出于一种好奇心，一种不自觉的、如同身体本能反应而做出的行为。
总之我被她深深的吸引了，作为修女这一方面的，那个有着洁白头发的女性。
此刻，她就站在一众修女之列，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着眼睛。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有一束温暖而又斑斓的光束，正轻柔的照在她的头上。
没错，只属于她的、在这有些昏暗的教堂中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束圣光，单单笼罩在她的头上。
这让她看上去有些神圣的美——或许用虚无缥缈来形容更为合适。
没错，美得有些令人恍惚，美得有些不真实，就像，
就像在梦中遇到的蝴蝶一样。
包括瑞拉太太在内的所有人，无论神父或者其他修女，他们都在深深地低头祈祷，所以根本无法看见眼前这一神圣瑰丽的奇异景象。
甚至包括那位美丽的修女，也许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正发生在她的身上。
这是仅有我一人知道的、那位美丽修女的秘密。
倘若被其他人发现的话，先不论他是否会因“亵渎神明”而被赶出教堂，至少那位美丽的白发修女一定会被当成女神大人的转世或者使者来供奉吧。
对了，一直称呼她为“美丽的修女”似乎有些琐碎并且不太礼貌，我依稀记得她是有名字的。
兰娜。
对，就是兰娜，这就是她的名字。
我这样在心里想着，然后仔细的打量着她，将她的神圣和虚幻的美丽尽收眼底。
然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明明是修女，是供奉女神大人的神圣存在，应该是禁止或者绝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行为的——
就在此刻，就在今天，众人还在祈祷之时，她默默地抬起头来，扭头转向我，睁开了眼睛。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我承认我被深深的迷住了。
不仅因为她身上所笼罩的模糊的神圣光芒。
还有她的眼睛。
就像午后半醒的蓝蝴蝶一样，困倦而又带着些许迷幻色彩的，水蓝色宝石般的眼睛。
此刻就在那白皙的一尘不染的美丽面容上，朝向我，模糊的视线透过黑压压的人群望着我。
兰娜。
脑海中无数次以千奇百怪的文字形式浮现出她五颜六色的、用各种语言书写的名字。
古斯兰语是兰娜，埃克斯翼龙语是Laioona，塞多纳精灵语是Lannna。
我盯着她的眼睛，出于身体对美和未知渴求的本能，我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我们两人就在这昏暗的教堂里，在寂静而又虔诚的人群之间，在神父嘶哑低沉的祷告声中，彼此默默地对视着，做出了同样亵渎神明的举动。
——何等奇妙的缘分。
做出无意义的感叹之后，神父的祷告也结束了。兰娜在众人抬头前的一瞬间灵活的恢复原状，我也是如此。
脸上尽力做出感动和醒悟的表情，我跟着身旁的瑞拉太太抬起头来，仰望教堂顶端圆形天花板上的、挂着的白纱。
据说那就是传说中被称之为“教旗”的东西。
那就是历史书上所记载的，“大消减”之前，月大陆的诸国皇室彼此争抢的头破血流的教旗。
拥有教旗的人便会得到民众的拥护，在圣赛卡王朝和伊马教国时期的确是这样的。
在那个时期，教旗就是权力的象征。
而所谓神圣的、代表女神意志的教旗，也仅仅只是女神大人赏赐给月大陆先祖的自己的白纱裙罢了。
女神大人估计也想不到，自己当做平常事物所赏赐给人们的教旗，会在自己死后引起这么多的争端。
“亚历克斯？”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兰娜的身影。尽管我知道有人在叫我。
她现在应该随着那群修女排队离开教堂了吧。
那和身上所穿的黑色修女长袍截然相反的白色皮肤。
还有，似乎要与白皙的皮肤争奇斗艳的洁白长发。
以及让人联想到湖水和天空，以及蝴蝶的蓝色眼睛。
她，兰娜，那位修女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虽说有些冒犯，但是，我并不觉得她能划分到“人类”这一范畴。
更合适的，应该是用某些神圣的、未知的东西来划定她的特征吧。
“亚历克斯……？”
也许是独属于一类的未知存在也说不定。
总之，那缥缈的有些不真实之意思美丽，绝非世俗所能比拟。
“亚历克斯！”
上臂传来隐隐的拍打的痛感，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天花板的白纱转移到自己身旁时，发现瑞拉太太正在一脸愁眉的瞪视着自己。
“大家都走了哦？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没等我发出“什么事”之类的疑问，甚至连切换表情的时间都没有，瑞拉太太已经用急促而略带责怪的语气将话说出口。
顺带一提，瑞拉太太是负责照顾我起居卫生以及日常饮食的房东。
大约50左右的年龄，脸上已经有了颇多的皱纹，尤其是那已经有些不澄澈的眼睛后面，在她笑的时候总能看到好几条在尾部连接到一起的鱼尾纹。
相貌就是普通老太太那类脸，即使在人群中也并不容易一眼看出。
唯一有特征的地方就是那头浅棕色的头发，微卷着好像海洋平静时的波浪，达到了普通人去高级美容店美发也做不出来的效果。
现在，她将自己的头发用黑色的头巾包扎起来，只露出自己满面皱纹的脸，并且摆着一副担忧而责备的表情来看着我。
“哦……啊，大家都走了啊……？”
想来也是。
方才被修女勾去了神魂的罪恶的自己，早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回头望望四周，除了正在拿着一条老旧的扫把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打扫着教堂地面的清道夫以外，教堂里已基本是空无一人。
“真是的，亚历克斯不管说教几次都是听不进去………你也是个大人了吧，总不该每天都犯这样的毛病啊……难不成今天又想翘班吗？”
这里的毛病，应该是指我时常会不自觉走神这件事。
应该是从实验室走出来后，遗留在身上的毛病，或者那位金发赤瞳男孩的、封锁记忆情感的炼金矩阵的负面效果。
总之，无论在大街上走，或者是在高处工作的时候，我时常会不知不觉地陷入走神的状态。
就像刚才看见兰娜一样。
这么一说，兰娜真是个好名字。
和神话传说中，女神大人最为喜爱的花朵具有相似的含义。
象征纯净无垢的、洁白空洞的水晶。
并且带有“遗忘”或者“已经遗失”的潜层含义。
所以说——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在我说话的时候，啊！？”
瑞拉太太的表情更加愤怒了。
换做是其他不了解我的人，一定已经一拳打在我脸上了吧，被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无视对方说话的内容擅自发呆，去顺着对方的话语进行一系列的思维活动。
奇怪的人——当然是说我自己。
费劲一番功夫将瑞拉太太哄劝离开之后，我走出了教堂，在瑞拉太太的视线中假意朝着前往人造太阳的公交车车站迈出几步，然后在看到瑞拉太太走远之后，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小巷。
工作什么的，才不想干呢。
说起来我已经连续一星期没有翘班了。
反正哪里都不会缺我这种工作五小时发呆四小时的家伙，即使自己去了也只是会给别人平添麻烦罢了——抱着这样令人信服（令我自己）的解释，我欣然迈向小巷另一侧的商业街。
摸了摸口袋里剩余的钱，应该足够我在那里挥霍一天了。
走出小巷，站在步行街的街头，才发现今天的人特别多。
因为是周六黄金日的缘故——看了看表，才知道如此。
悲惨的是，从事人造太阳修建工作的工人们全年无休。
好吧，悲惨的是我的同事。不过多亏了主管如此惨无人道的工作制度，我才不用担心在街上闲逛时遇到自己的同事而变得尴尬。
——你今天也要翘班啊。
——好巧啊我也是。
这种令人联想到“狼狈为奸”这样的词的展开还是算了吧。
比起同他人一起，我比较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干任何事，不需要他人的特别干涉。
并非是性格孤僻，而是——
靠近我的人，会变得不幸。
这是我历经多年时间总结出来的规律
也就是漫画作品中常说的“不详体质”持有者。
并不是单纯会引来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对他人命运进行不良干涉的“不详体质”。
换句话说，原本平常的人，在遇到我之后，命运就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也就是“必将与不幸的事物紧密相连”。
然后，原本命运为他拟定好的“GOODEND”就会转化为由我直接或者间接参与的“BEDEND”。
举个有些极端的例子：我给了一个人一个苹果，然后那个人因为吃到苹果而被噎死了。
正常来说，吃苹果这件事并不会致人死亡。
但由于是我给的苹果，苹果本身便具备了“不详之物”的气质，从而间接加祸给了那个可怜的人。
刚开始来到这座城镇的时候，大家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随着越来越多与我交往的人陷入不幸，大家对待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异常。
“喂，小心点，靠近那个名叫亚历克斯的家伙的话，会变得不幸的”
随着这类不知从何传起的谣言的传播，我终于算败坏了我的人缘，成为大家所刻意疏远的存在。
自己也并非没有在之前与他人保持距离——只是因为他们太过热情，太过善良，从而令我无法拒绝，然后抱着“或许以前都是碰巧”的心态欣然接受他们的好意，最终导致了他们不幸的遭遇。
有人借用了我的梯子而摔断了腿，有人在同我交谈时被突然掉下来的花盆砸晕，有人甚至因为我丢掉了性命。
总之现在的我，是熟人所厌恶、陌生人我不想接近的边缘存在。
因此我非常感激瑞拉太太——她是伏特罗城中唯一一个仍然以善心和真挚对待我的人类，尽管我再三提醒她靠近我会变得不幸之类的话，可这些都被她无视，反而变本加厉地关心我。
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怜悯吧——对我被所有人厌弃的怜悯。
正因如此，我翘班的时候也不想回家——尽管我翘班的时候心里是很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的，但是因为惧怕辜负瑞拉太太的照顾的缘故，也不想工作，我只能选择在这里，在这条商业街漫无目的的游荡。
“爸爸！”
心里一惊，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已经擅自被人牢牢抱在怀里。
果然如此——心里这样想着的我，低下头去不敢面对周围的人向自己投来的极其异样的视线，然后扭头看向身后。
一头漂亮的银发，赤色的宝石般晶莹的眼睛。
身穿黑色短裙和裸露着肩头的黑色外套。
还有看上去年龄至少同我相当甚至比我成熟许多的美丽白皙的面容。
这样一位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年轻女性。
然后，在商业街的步行街上，在行走的人群之间，带着一幅敬仰、依赖、憧憬的表情，抱着我的手臂，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说，芙蕾雅，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爸爸——”
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随后尽力将被她抱在怀中的手挣脱出去——
芙蕾雅抬头向我投来了疑问的视线。
“因为这样只会被别人当成变态吧，还有，无论从血缘关系还是社会伦理还是年龄上讲，我也根本做不了你的父亲吧！”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甩动自己的手臂，可狡猾的芙蕾雅仍旧死死抱住我的手臂不放，甚至因为体态轻盈而随着手臂左右摇动。
自顾自地意识到场面不对劲的路人们已经有不少人为我们驻足了。我甚至看到一些人向我投来的鄙夷的眼神。
这两个人怎么看也是女生要比男生年长吧，竟然说出“爸爸”这样的话，看男生一脸不详的阴沉样子，一定是男生强迫女生才说出口的：可怜的女孩子，就这么被洗脑了，被这个有如此变态想法的男生——
已经从他们的视线中看出来这样的想法了。
所以，在趁他们还没有举起手机拨打附近安保电话的时候，我拖着紧紧缠绕在我手臂上的芙蕾雅，快步向商业街另一处的小巷走去。
被我从手臂上以强硬的手法扯下来的芙蕾雅正在以眼含泪水的埋怨眼神瞪着我，就像个被夺去正在播放《小猪佩奇》的手机并被强行要求写作业的小孩子一样。
虽说每天都是这样令人误解的场面，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八年前，在我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的时候，我被判处死刑。
之后我遇到了芙蕾雅——当时负责对我处刑的［帝国行刑官］。
在从实验室逃出来之前，她可不是现在这样。
以冷酷和手段残忍著称，被赋予［血腥玫瑰］称号的行刑官，芙蕾雅，在那个时候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可谓恐怖、冰冷、遥不可及的存在。
会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冷酷的看待所有人，像块染着猩红鲜血的冰。
由于我个人的特殊原因，她在当时并没有成功杀死我。
之后由于种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况，我被转送到了那所黑暗的实验室中。
三年之后，在我逃出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室启动了自我崩毁的系统。
而芙蕾雅，在剧烈的感情冲击之下又被落石砸中了脑袋。
考虑到之前她对我作出的种种恩情（尽管有些离谱，但我们确实在对我行刑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羁绊)，我将她背出了实验室，算是拯救了她。
后来，医生告诉我，芙蕾雅因为脑袋受到剧烈冲击的缘故，丧失了先前的大部分记忆。
并且，心智回到了8岁的状态，以至于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他人的照顾。
在金发赤瞳的那位男性的建议下，我将她带到了伏特罗城一起生活。
至于她为什么要称呼我为“爸爸”，那就不得不说她有些悲惨的童年过往和她那思想异于常人的怪物父亲了。
尽管对她施以虐待，她还是深深爱戴着她的怪物父亲。
那是伴随着眼瞳的颤抖，恐惧与敬爱并存的，深沉的、病态的爱。
也是最终造就了她先前扭曲的人格和性格的源头。
她的父亲，是一个一切以实验为目的的怪物。
为了研究，为了知识，可以抛弃感情，可以抛弃人的道德伦理——她的父亲便是一名如此可怕的存在。
并且，她的父亲是我在实验室中的“主治医生”。
也就是负责对我进行各种人体实验的人。
最后，因为要逃出实验室，我不得不在芙蕾雅面前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
而这也导致了她感情和思想的崩溃，加上落石带来的巨大冲击，才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因为心中对她父亲的执念与过于深沉的感情，在医院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趴在她床边熟睡的我的芙蕾雅，便将我认作了她的父亲。
这是对我、对芙蕾雅何等的讽刺——明明自己是杀死了她父亲的人，现在却被她以这样的称谓称呼。
每次听到父亲这个词从芙蕾雅的嘴里喊出来，我都会感受到心里传来的隐痛。
同我接触的人都会变得不幸——可以说，芙蕾雅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所以，我才更应该肩负起这样的责任。
自己造出的罪孽就要好好负起责任来，这点良知我还是有的。
不仅要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好好照顾她，
并且还要从每月的工资中抽出大部分来满足芙蕾雅对甜食的喜爱（说是读赌博或者吸烟一般的重瘾也不为过，不过因为是小孩子，这么看来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从家里偷偷跑出来？”
芙蕾雅歪了歪脑袋，由瑞拉太太细心编成长辫的银发顺着她歪头的趋势低垂——芙蕾雅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件事。
她支支吾吾了好久，就像小孩子给大人道歉时那样扭捏。
还有一种［有什么话不好直接说出口］的难堪。
但是看到这里，我立马心领神会。
“瑞拉太太又在早餐的烤面包里加青豌豆了吗？”
芙蕾雅委屈地点了点头。
随后是富有戏剧性的，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
青豌豆——芙蕾雅——天敌。
关系链似乎就是这么简单易懂的。
芙蕾雅她，对所有带有青豌豆的食物极度抗拒。
而负责照顾我们起居的瑞拉太太她，则是一名青豌豆的狂热爱好者。
因此芙蕾雅和瑞拉太太在食物方面上分歧较大。
结果当然是身为小孩子的芙蕾雅落败——她的思维仅仅有八岁小孩的成熟度，而且还不会说话，准确的说，是不会说除“爸爸”以外的话。
总之，芙蕾雅饿着肚子，顺着我的气味从家里跑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会顺着气味找到我，并非是因为芙蕾雅是埃克斯翼某些兽族的后代。
这似乎与她的父亲有关，她的父亲在她幼年时期，对她的血液做了什么手脚。
以至于芙蕾雅可以通过吸食人的血液来精准锁定一个人的位置。
而芙蕾雅在医院中醒来的时候，咬破了我的脖颈，吞食了我的血液。
因此，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只要不超出一定的范围（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范围蛮大的），芙蕾雅就能通过气味追踪到我。
“原来是饿了啊……”
我回头望了望四周，不远处街道两侧的商铺里，恰好有一家刚开不久的烘焙屋。
我牵着芙蕾雅的手来到烘焙屋的窗口前，还没等我做出下一步的动作，芙蕾雅，将她那成熟的面容小孩子般贴在了甜点柜的玻璃上张望。
甜点柜里陈列的甜点笼罩在芙蕾雅的影子之下，似乎在恐惧地颤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所以不要趴在人家的柜子上流下口水啊……”
在店员诧异的目光之下，我低着头，拉开面前的芙蕾雅，掏出自己的钱包准备付钱。
“所有口味的马卡龙，还有两份香草果冻甜甜圈……”
看来自己的钱包还能承受的住。
将钞票递给店员，店员又将手中已经包装好的甜点袋递给我。
“吃完东西要赶紧回家，不要让瑞拉太太着急哦？话说青豌豆你有好好假装吃完然后偷偷倒掉吧？啊，希望你没有倒在厕所里——上次我就是倒在厕所里被瑞拉太太发现了，为此瑞拉太太可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总之芙蕾雅你也………”
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话说，方才只是理所应当的认为芙蕾雅就乖乖站在我身后，然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然而实际上，芙蕾雅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点我并不奇怪，每次带她出门，十次中有九次她会偷偷跑掉。
她是个很容易被奇怪或者新奇的东西吸引的“孩子”。
所以，我现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并不是因为芙蕾雅。
而是因为站在我身后排队的人。
那双美丽的的蓝色眼睛，正在惊讶的看着我。
“亚历克斯先生？”
兰娜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的眼睛，对于我刚才等同于自言自语的一番话，她似乎感到非常的困惑。
——被别人以仿佛就是对着自己说话的语气说了一大堆话，结果没有一句是自己能听懂的，这种感觉。
“抱歉，实在是抱歉，原谅我的失礼吧，兰娜小姐——”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尴尬行为的我，再加上芙蕾雅走丢给我带来的急切，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等等，亚历克斯先生——！？”
身后传来了兰娜的喊声。
这次是我第一次听到修女大人的声音。
——宛如清晨阳光般轻柔的声音。
以这种奇妙而尴尬的处境。
伴随着老神父有些沙哑（绝对是抽烟抽的，虽说教会禁止做这种事情，但是并不妨碍他在教会后院偷偷抽烟时被我目睹了好几次）的祷告声，我跟着身边的瑞拉太太一齐低下头去，虔诚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然后聆听圣音。
什么也没听见。
但是当神父问你的时候还是要带着一脸醒悟加感动的笑容回答“我听见了”，否则会被当成“不被女神大人认可的异教徒”而驱逐出这里。
在一片沉默中，我悄悄抬起头来，睁开眼向四周打量——这种行为当然会被看做是对女神大人的不敬，不过所有人都在和瑞拉太太保持一样的祈祷姿势，应该没人注意到我才对。
况且女神大人要是像史诗传说中记载的那么温柔的话，一定会原谅我这小小的亵渎吧。
至于我抬头的原因，说起来有些难为情。
是为了一个修女——没错，是为了看一个修女。
并非是出于“被美好的女性吸引”这样的欲望而做出的行为，而是出于一种好奇心，一种不自觉的、如同身体本能反应而做出的行为。
总之我被她深深的吸引了，作为修女这一方面的，那个有着洁白头发的女性。
此刻，她就站在一众修女之列，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着眼睛。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有一束温暖而又斑斓的光束，正轻柔的照在她的头上。
没错，只属于她的、在这有些昏暗的教堂中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束圣光，单单笼罩在她的头上。
这让她看上去有些神圣的美——或许用虚无缥缈来形容更为合适。
没错，美得有些令人恍惚，美得有些不真实，就像，
就像在梦中遇到的蝴蝶一样。
包括瑞拉太太在内的所有人，无论神父或者其他修女，他们都在深深地低头祈祷，所以根本无法看见眼前这一神圣瑰丽的奇异景象。
甚至包括那位美丽的修女，也许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正发生在她的身上。
这是仅有我一人知道的、那位美丽修女的秘密。
倘若被其他人发现的话，先不论他是否会因“亵渎神明”而被赶出教堂，至少那位美丽的白发修女一定会被当成女神大人的转世或者使者来供奉吧。
对了，一直称呼她为“美丽的修女”似乎有些琐碎并且不太礼貌，我依稀记得她是有名字的。
兰娜。
对，就是兰娜，这就是她的名字。
我这样在心里想着，然后仔细的打量着她，将她的神圣和虚幻的美丽尽收眼底。
然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明明是修女，是供奉女神大人的神圣存在，应该是禁止或者绝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行为的——
就在此刻，就在今天，众人还在祈祷之时，她默默地抬起头来，扭头转向我，睁开了眼睛。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我承认我被深深的迷住了。
不仅因为她身上所笼罩的模糊的神圣光芒。
还有她的眼睛。
就像午后半醒的蓝蝴蝶一样，困倦而又带着些许迷幻色彩的，水蓝色宝石般的眼睛。
此刻就在那白皙的一尘不染的美丽面容上，朝向我，模糊的视线透过黑压压的人群望着我。
兰娜。
脑海中无数次以千奇百怪的文字形式浮现出她五颜六色的、用各种语言书写的名字。
古斯兰语是兰娜，埃克斯翼龙语是Laioona，塞多纳精灵语是Lannna。
我盯着她的眼睛，出于身体对美和未知渴求的本能，我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我们两人就在这昏暗的教堂里，在寂静而又虔诚的人群之间，在神父嘶哑低沉的祷告声中，彼此默默地对视着，做出了同样亵渎神明的举动。
——何等奇妙的缘分。
做出无意义的感叹之后，神父的祷告也结束了。兰娜在众人抬头前的一瞬间灵活的恢复原状，我也是如此。
脸上尽力做出感动和醒悟的表情，我跟着身旁的瑞拉太太抬起头来，仰望教堂顶端圆形天花板上的、挂着的白纱。
据说那就是传说中被称之为“教旗”的东西。
那就是历史书上所记载的，“大消减”之前，月大陆的诸国皇室彼此争抢的头破血流的教旗。
拥有教旗的人便会得到民众的拥护，在圣赛卡王朝和伊马教国时期的确是这样的。
在那个时期，教旗就是权力的象征。
而所谓神圣的、代表女神意志的教旗，也仅仅只是女神大人赏赐给月大陆先祖的自己的白纱裙罢了。
女神大人估计也想不到，自己当做平常事物所赏赐给人们的教旗，会在自己死后引起这么多的争端。
“亚历克斯？”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兰娜的身影。尽管我知道有人在叫我。
她现在应该随着那群修女排队离开教堂了吧。
那和身上所穿的黑色修女长袍截然相反的白色皮肤。
还有，似乎要与白皙的皮肤争奇斗艳的洁白长发。
以及让人联想到湖水和天空，以及蝴蝶的蓝色眼睛。
她，兰娜，那位修女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虽说有些冒犯，但是，我并不觉得她能划分到“人类”这一范畴。
更合适的，应该是用某些神圣的、未知的东西来划定她的特征吧。
“亚历克斯……？”
也许是独属于一类的未知存在也说不定。
总之，那缥缈的有些不真实之意思美丽，绝非世俗所能比拟。
“亚历克斯！”
上臂传来隐隐的拍打的痛感，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天花板的白纱转移到自己身旁时，发现瑞拉太太正在一脸愁眉的瞪视着自己。
“大家都走了哦？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没等我发出“什么事”之类的疑问，甚至连切换表情的时间都没有，瑞拉太太已经用急促而略带责怪的语气将话说出口。
顺带一提，瑞拉太太是负责照顾我起居卫生以及日常饮食的房东。
大约50左右的年龄，脸上已经有了颇多的皱纹，尤其是那已经有些不澄澈的眼睛后面，在她笑的时候总能看到好几条在尾部连接到一起的鱼尾纹。
相貌就是普通老太太那类脸，即使在人群中也并不容易一眼看出。
唯一有特征的地方就是那头浅棕色的头发，微卷着好像海洋平静时的波浪，达到了普通人去高级美容店美发也做不出来的效果。
现在，她将自己的头发用黑色的头巾包扎起来，只露出自己满面皱纹的脸，并且摆着一副担忧而责备的表情来看着我。
“哦……啊，大家都走了啊……？”
想来也是。
方才被修女勾去了神魂的罪恶的自己，早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回头望望四周，除了正在拿着一条老旧的扫把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打扫着教堂地面的清道夫以外，教堂里已基本是空无一人。
“真是的，亚历克斯不管说教几次都是听不进去………你也是个大人了吧，总不该每天都犯这样的毛病啊……难不成今天又想翘班吗？”
这里的毛病，应该是指我时常会不自觉走神这件事。
应该是从实验室走出来后，遗留在身上的毛病，或者那位金发赤瞳男孩的、封锁记忆情感的炼金矩阵的负面效果。
总之，无论在大街上走，或者是在高处工作的时候，我时常会不知不觉地陷入走神的状态。
就像刚才看见兰娜一样。
这么一说，兰娜真是个好名字。
和神话传说中，女神大人最为喜爱的花朵具有相似的含义。
象征纯净无垢的、洁白空洞的水晶。
并且带有“遗忘”或者“已经遗失”的潜层含义。
所以说——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在我说话的时候，啊！？”
瑞拉太太的表情更加愤怒了。
换做是其他不了解我的人，一定已经一拳打在我脸上了吧，被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无视对方说话的内容擅自发呆，去顺着对方的话语进行一系列的思维活动。
奇怪的人——当然是说我自己。
费劲一番功夫将瑞拉太太哄劝离开之后，我走出了教堂，在瑞拉太太的视线中假意朝着前往人造太阳的公交车车站迈出几步，然后在看到瑞拉太太走远之后，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小巷。
工作什么的，才不想干呢。
说起来我已经连续一星期没有翘班了。
反正哪里都不会缺我这种工作五小时发呆四小时的家伙，即使自己去了也只是会给别人平添麻烦罢了——抱着这样令人信服（令我自己）的解释，我欣然迈向小巷另一侧的商业街。
摸了摸口袋里剩余的钱，应该足够我在那里挥霍一天了。
走出小巷，站在步行街的街头，才发现今天的人特别多。
因为是周六黄金日的缘故——看了看表，才知道如此。
悲惨的是，从事人造太阳修建工作的工人们全年无休。
好吧，悲惨的是我的同事。不过多亏了主管如此惨无人道的工作制度，我才不用担心在街上闲逛时遇到自己的同事而变得尴尬。
——你今天也要翘班啊。
——好巧啊我也是。
这种令人联想到“狼狈为奸”这样的词的展开还是算了吧。
比起同他人一起，我比较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干任何事，不需要他人的特别干涉。
并非是性格孤僻，而是——
靠近我的人，会变得不幸。
这是我历经多年时间总结出来的规律
也就是漫画作品中常说的“不详体质”持有者。
并不是单纯会引来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对他人命运进行不良干涉的“不详体质”。
换句话说，原本平常的人，在遇到我之后，命运就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也就是“必将与不幸的事物紧密相连”。
然后，原本命运为他拟定好的“GOODEND”就会转化为由我直接或者间接参与的“BEDEND”。
举个有些极端的例子：我给了一个人一个苹果，然后那个人因为吃到苹果而被噎死了。
正常来说，吃苹果这件事并不会致人死亡。
但由于是我给的苹果，苹果本身便具备了“不详之物”的气质，从而间接加祸给了那个可怜的人。
刚开始来到这座城镇的时候，大家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随着越来越多与我交往的人陷入不幸，大家对待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异常。
“喂，小心点，靠近那个名叫亚历克斯的家伙的话，会变得不幸的”
随着这类不知从何传起的谣言的传播，我终于算败坏了我的人缘，成为大家所刻意疏远的存在。
自己也并非没有在之前与他人保持距离——只是因为他们太过热情，太过善良，从而令我无法拒绝，然后抱着“或许以前都是碰巧”的心态欣然接受他们的好意，最终导致了他们不幸的遭遇。
有人借用了我的梯子而摔断了腿，有人在同我交谈时被突然掉下来的花盆砸晕，有人甚至因为我丢掉了性命。
总之现在的我，是熟人所厌恶、陌生人我不想接近的边缘存在。
因此我非常感激瑞拉太太——她是伏特罗城中唯一一个仍然以善心和真挚对待我的人类，尽管我再三提醒她靠近我会变得不幸之类的话，可这些都被她无视，反而变本加厉地关心我。
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怜悯吧——对我被所有人厌弃的怜悯。
正因如此，我翘班的时候也不想回家——尽管我翘班的时候心里是很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的，但是因为惧怕辜负瑞拉太太的照顾的缘故，也不想工作，我只能选择在这里，在这条商业街漫无目的的游荡。
“爸爸！”
心里一惊，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已经擅自被人牢牢抱在怀里。
果然如此——心里这样想着的我，低下头去不敢面对周围的人向自己投来的极其异样的视线，然后扭头看向身后。
一头漂亮的银发，赤色的宝石般晶莹的眼睛。
身穿黑色短裙和裸露着肩头的黑色外套。
还有看上去年龄至少同我相当甚至比我成熟许多的美丽白皙的面容。
这样一位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年轻女性。
然后，在商业街的步行街上，在行走的人群之间，带着一幅敬仰、依赖、憧憬的表情，抱着我的手臂，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说，芙蕾雅，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爸爸——”
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随后尽力将被她抱在怀中的手挣脱出去——
芙蕾雅抬头向我投来了疑问的视线。
“因为这样只会被别人当成变态吧，还有，无论从血缘关系还是社会伦理还是年龄上讲，我也根本做不了你的父亲吧！”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甩动自己的手臂，可狡猾的芙蕾雅仍旧死死抱住我的手臂不放，甚至因为体态轻盈而随着手臂左右摇动。
自顾自地意识到场面不对劲的路人们已经有不少人为我们驻足了。我甚至看到一些人向我投来的鄙夷的眼神。
这两个人怎么看也是女生要比男生年长吧，竟然说出“爸爸”这样的话，看男生一脸不详的阴沉样子，一定是男生强迫女生才说出口的：可怜的女孩子，就这么被洗脑了，被这个有如此变态想法的男生——
已经从他们的视线中看出来这样的想法了。
所以，在趁他们还没有举起手机拨打附近安保电话的时候，我拖着紧紧缠绕在我手臂上的芙蕾雅，快步向商业街另一处的小巷走去。
被我从手臂上以强硬的手法扯下来的芙蕾雅正在以眼含泪水的埋怨眼神瞪着我，就像个被夺去正在播放《小猪佩奇》的手机并被强行要求写作业的小孩子一样。
虽说每天都是这样令人误解的场面，不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八年前，在我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的时候，我被判处死刑。
之后我遇到了芙蕾雅——当时负责对我处刑的［帝国行刑官］。
在从实验室逃出来之前，她可不是现在这样。
以冷酷和手段残忍著称，被赋予［血腥玫瑰］称号的行刑官，芙蕾雅，在那个时候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可谓恐怖、冰冷、遥不可及的存在。
会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冷酷的看待所有人，像块染着猩红鲜血的冰。
由于我个人的特殊原因，她在当时并没有成功杀死我。
之后由于种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况，我被转送到了那所黑暗的实验室中。
三年之后，在我逃出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室启动了自我崩毁的系统。
而芙蕾雅，在剧烈的感情冲击之下又被落石砸中了脑袋。
考虑到之前她对我作出的种种恩情（尽管有些离谱，但我们确实在对我行刑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羁绊)，我将她背出了实验室，算是拯救了她。
后来，医生告诉我，芙蕾雅因为脑袋受到剧烈冲击的缘故，丧失了先前的大部分记忆。
并且，心智回到了8岁的状态，以至于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他人的照顾。
在金发赤瞳的那位男性的建议下，我将她带到了伏特罗城一起生活。
至于她为什么要称呼我为“爸爸”，那就不得不说她有些悲惨的童年过往和她那思想异于常人的怪物父亲了。
尽管对她施以虐待，她还是深深爱戴着她的怪物父亲。
那是伴随着眼瞳的颤抖，恐惧与敬爱并存的，深沉的、病态的爱。
也是最终造就了她先前扭曲的人格和性格的源头。
她的父亲，是一个一切以实验为目的的怪物。
为了研究，为了知识，可以抛弃感情，可以抛弃人的道德伦理——她的父亲便是一名如此可怕的存在。
并且，她的父亲是我在实验室中的“主治医生”。
也就是负责对我进行各种人体实验的人。
最后，因为要逃出实验室，我不得不在芙蕾雅面前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
而这也导致了她感情和思想的崩溃，加上落石带来的巨大冲击，才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因为心中对她父亲的执念与过于深沉的感情，在医院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趴在她床边熟睡的我的芙蕾雅，便将我认作了她的父亲。
这是对我、对芙蕾雅何等的讽刺——明明自己是杀死了她父亲的人，现在却被她以这样的称谓称呼。
每次听到父亲这个词从芙蕾雅的嘴里喊出来，我都会感受到心里传来的隐痛。
同我接触的人都会变得不幸——可以说，芙蕾雅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所以，我才更应该肩负起这样的责任。
自己造出的罪孽就要好好负起责任来，这点良知我还是有的。
不仅要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好好照顾她，
并且还要从每月的工资中抽出大部分来满足芙蕾雅对甜食的喜爱（说是读赌博或者吸烟一般的重瘾也不为过，不过因为是小孩子，这么看来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从家里偷偷跑出来？”
芙蕾雅歪了歪脑袋，由瑞拉太太细心编成长辫的银发顺着她歪头的趋势低垂——芙蕾雅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件事。
她支支吾吾了好久，就像小孩子给大人道歉时那样扭捏。
还有一种［有什么话不好直接说出口］的难堪。
但是看到这里，我立马心领神会。
“瑞拉太太又在早餐的烤面包里加青豌豆了吗？”
芙蕾雅委屈地点了点头。
随后是富有戏剧性的，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
青豌豆——芙蕾雅——天敌。
关系链似乎就是这么简单易懂的。
芙蕾雅她，对所有带有青豌豆的食物极度抗拒。
而负责照顾我们起居的瑞拉太太她，则是一名青豌豆的狂热爱好者。
因此芙蕾雅和瑞拉太太在食物方面上分歧较大。
结果当然是身为小孩子的芙蕾雅落败——她的思维仅仅有八岁小孩的成熟度，而且还不会说话，准确的说，是不会说除“爸爸”以外的话。
总之，芙蕾雅饿着肚子，顺着我的气味从家里跑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会顺着气味找到我，并非是因为芙蕾雅是埃克斯翼某些兽族的后代。
这似乎与她的父亲有关，她的父亲在她幼年时期，对她的血液做了什么手脚。
以至于芙蕾雅可以通过吸食人的血液来精准锁定一个人的位置。
而芙蕾雅在医院中醒来的时候，咬破了我的脖颈，吞食了我的血液。
因此，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只要不超出一定的范围（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范围蛮大的），芙蕾雅就能通过气味追踪到我。
“原来是饿了啊……”
我回头望了望四周，不远处街道两侧的商铺里，恰好有一家刚开不久的烘焙屋。
我牵着芙蕾雅的手来到烘焙屋的窗口前，还没等我做出下一步的动作，芙蕾雅，将她那成熟的面容小孩子般贴在了甜点柜的玻璃上张望。
甜点柜里陈列的甜点笼罩在芙蕾雅的影子之下，似乎在恐惧地颤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所以不要趴在人家的柜子上流下口水啊……”
在店员诧异的目光之下，我低着头，拉开面前的芙蕾雅，掏出自己的钱包准备付钱。
“所有口味的马卡龙，还有两份香草果冻甜甜圈……”
看来自己的钱包还能承受的住。
将钞票递给店员，店员又将手中已经包装好的甜点袋递给我。
“吃完东西要赶紧回家，不要让瑞拉太太着急哦？话说青豌豆你有好好假装吃完然后偷偷倒掉吧？啊，希望你没有倒在厕所里——上次我就是倒在厕所里被瑞拉太太发现了，为此瑞拉太太可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总之芙蕾雅你也………”
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话说，方才只是理所应当的认为芙蕾雅就乖乖站在我身后，然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然而实际上，芙蕾雅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点我并不奇怪，每次带她出门，十次中有九次她会偷偷跑掉。
她是个很容易被奇怪或者新奇的东西吸引的“孩子”。
所以，我现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并不是因为芙蕾雅。
而是因为站在我身后排队的人。
那双美丽的的蓝色眼睛，正在惊讶的看着我。
“亚历克斯先生？”
兰娜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的眼睛，对于我刚才等同于自言自语的一番话，她似乎感到非常的困惑。
——被别人以仿佛就是对着自己说话的语气说了一大堆话，结果没有一句是自己能听懂的，这种感觉。
“抱歉，实在是抱歉，原谅我的失礼吧，兰娜小姐——”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尴尬行为的我，再加上芙蕾雅走丢给我带来的急切，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等等，亚历克斯先生——！？”
身后传来了兰娜的喊声。
这次是我第一次听到修女大人的声音。
——宛如清晨阳光般轻柔的声音。
以这种奇妙而尴尬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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