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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

    兰娜小姐,换下工作的修女服后,原来是那个样子吗。

    身穿时髦的棕黄色抹胸罩衫,能看见黑色内衣露出的吊带,以及一件黑色的轻盈雪纺裙。

    手上挎着小巧精致的黑色挎包。

    洁白如雪的长发则是一如既往地自然披散着,只不过耳侧的位置精细地编织了一圈橄榄枝圈似的环辫,就像传说中森精灵的女神那样。

    白皙的面容没有化妆。然而仅仅是那样自然的放在那里,就足以称得上是沉鱼落雁了。

    似乎还穿着黑色的高跟鞋。

    整体一种安静淑雅的气质,与兰娜小姐本身的契合度达到了完美的程度。

    这就是我在看见兰娜小姐的一瞬间,所草草看到的景象。

    摇了摇头,尽力将兰娜小姐的模样从脑海中移出——现在不是回想兰娜小姐的时候,芙蕾雅还在等你找到她呢。

    那个比我还要年长的“女儿”。

    一边在街道上奔跑着四处寻找,我的心里一边产生了诸如此类的疑问——

    心理年龄越小,其表现出来的行为应该也越趋近动物的原始本性才对。

    而饥饿,对食物的渴求,觅食的欲望,则是动物的原始本性之一。

    很难想象,芙蕾雅在饥饿到要离家出走找我的这种状态下,还会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放在之前,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前每次芙蕾雅的走丢,一般都是我在购买那些无聊的日常生活用品时偷偷跑掉。

    但是在购买甜食等食物时,即使是无聊的付款环节,芙蕾雅也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望着店员手里包装好的食物,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隐隐感受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总之,尽快找到她就好。

    商业街,今天的人出奇的多。

    甚至看到了平常不怎么翘班的同事。

    平常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商业街的人,今天全部出现在了这里。

    就好像有什么重大的节日一样。

    而且,今天的清晨也意外的像黄昏一般,天空呈现昏黄的颜色。

    来不及考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的我,满头大汗,在长达数公里的商业街各个街头拼命奔跑、搜寻,却还没有找到芙蕾雅。

    看了看商业街中央的钟塔,离芙蕾雅走丢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平常这个时候,芙蕾雅早就顺着我的气味自己走回来了。

    这让我的心越来越慌乱。

    不仅是因为芙蕾雅的走丢,还有芙蕾雅异于常人的身体。

    那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危险。

    并非是具有长久延迟与效力的“不幸”,而是瞬间爆发的、短时性的、出人意料的“危险”。

    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她的父亲给予她的、不属于她的东西。

    只要脱离我身边,就会变得极其不稳定的东西。

    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必须找到芙蕾雅——

    奔跑到手脚抽搐的我在一处连接着数支小巷的街头停下来,俯身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给濒临极限的肺部急促地供应着氧气。

    看着晶莹的汗滴坠落在地面上,以及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的影子。

    抬起头,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在令人眩晕的日光之中,我眯起了眼睛。

    周围人群传来的嘈杂的话语声。

    飞艇飞过天空的隐隐轰鸣声。

    街头广告荧屏上难以理解的被模糊的音乐。

    此时,一阵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的银铃的轻响从耳边经过。

    就像在沙漠中隐匿的森林一般,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惊讶的抬起头,然后,看见了深绿色。

    头发,如密林最深处的树的枝叶一般的深绿色。

    是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美丽成熟女性。

    见我抬头看她,她笑了笑,推了推耳边眼镜的镜框,深绿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浮动。

    “你是在找什么人吧,小哥?”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这两个字哦。”

    啊。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要找人的话,我可以帮你哦?”

    女人笑着看着我的眼睛。

    “在这个利益横飞的世界里,真的会有真挚的善意可言吗?我可没有理由接受来历不明的好意哦?话说,我可没有带多少钱。”

    我看了看她的衣服,接着说道:

    “看你穿的制服,你也应该有工作要做吧?即使你的善意是真诚无私的,比起帮助一个陌生的人,还是先顾及自己比较好一点。”

    接触我的人会变得不幸——我在心里这样想着,转身就要从她身边走过。

    “嘛,你这样说的话可就令我伤脑筋了…”

    她从白大褂的衣领内掏出一张执证来,拿在手里映入我的视线。

    执证上,是女人端端正正、面带微笑的照片。

    照片下方,赫然是帝国高级医师的证明印章。

    “医生?”

    令人尊敬的职业,即使在伏特罗城也是少有的存在。

    并且还是一位经过帝国认证的高级医师。

    还有一个叫做“青耳”的奇怪的名字,令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她的耳朵。

    白白的,在昏黄的阳光之下有些略红,总之是健康的平常的颜色。

    “找到走丢的小孩子,让他避免遭受人贩子的毒害,也算是一种救死扶伤哦?”

    她带着真挚而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

    “对吧,亚历克斯君?”

    姑且不论她究竟自顾自地观察了我多久。

    至少一个人在各个大街小巷来回奔跑的丑态是被这个家伙看到了。

    这个此刻站在我旁边的家伙,名叫“青耳”的女医生,正在以愉悦的眼神打量着我,令我有种全身上下的羞耻被看光的感觉。

    没错,她那透过眼镜投入到我身上的视线,给人一种“我已经全部都看透了哦”的感觉。

    “话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我之前可没去过你工作的医院吧,更没有你开的药单——”

    “构纹者。”

    “哈?”

    “每个进入这座城市的构纹者,都会进入我的视线。”

    “构纹者是什么东西——你一定很想这么问吧?”

    她走在我的前面,说话的时候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视线有些锐利。

    几欲说出口的疑问被她的抢问堵在了嘴里。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此时的我们已经走到了一处阴暗的小巷。

    嗯,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的地方。

    “稍微冒犯一下你没问题吧?”

    她平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紧接着银光一闪,手臂上传来轻微的痛楚——

    时隔多年,红色的血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青耳将匕首上的血液舔净,随后收回宽大的白大褂中,以带着笑意的表情看着我的手臂。

    我的手臂之上,赫然是青耳方才用刀划过的伤口。

    汩汩血液正从手臂上喷涌而出。青耳以极其巧妙的手法割破了我的大动脉。

    “没有对痛觉做出敏锐的反应,说明此前一直经历着远超于此的痛楚……”

    她在我身边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说着。

    “并且,恢复力惊人的快,足以比拟甚至超过埃克斯翼的黑龙一族……”

    似乎是在验证她的话语一般,我手上那条深长的伤口开始以飞快的速度愈合,就好像单单伤口处的时间被调成了几百倍速播放一般,迅速愈合,甚至连结痂都没有,直接恢复成了原状,就在短短几秒之间。

    “也没有因为失血而变得虚弱,也就是说,你的身体在愈合伤口的同时,也在体内以极快的速度制造血液,就算在一瞬间抽干你的血,你也完全没有死亡的危险——这可不仅是加快新陈代谢那么简单了……”

    “虽然有些迟钝,不过你的身体在我挥刀砍向你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展开了防御的准备——要知道刚才我的挥砍,可是足以砍断毫无防备的平常人的手腕呢,砍在你身上却仅仅是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拥有如此顽强的肉体,还有称得上敏捷的身体反应,并且恐怖到足以称之为不死之身的自愈能力的你,亚历克斯,你却不是构纹者——”

    她俯身贴在我的胸前,以她那深绿色的眼睛盯着我的双眼。

    那视线虽然灼热,却没有半点敌意——那是类似于求知者对知识的渴求般的眼神。

    “这是为什么呢?或者说,亚历克斯,你,到底是什么?”

    我究竟是什么。

    这是个我不想思考,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我想说自己是人,我曾经也的确属于这个物种——可我过去的所作所为足以令我脱离这个范畴,甚至成为这个范畴的人所恐怖的存在。

    那么,我是怪物吗?不,我想我不是。

    我还有人类的外表,尽管灵魂和内心已经破碎扭曲到不成样子。

    ——但是,这不就足够了吗?仅仅是拥有人类的外表,我想我就足以证明我是人类了。

    在这个仅看外表便能批判灵魂的世界上,是这样的。

    况且,这么看来,青耳也并非正常的人类吧——能在一瞬间以如此恐怖的力道精准砍击别人的手腕的女医生,怎么看也都是奇幻生物电影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看得出来她还是有所顾忌的。为了避免某些不该让人看到的东西让人看到,还特意把我拉到这个小巷子来。

    “嘛,算了,这些事放在以后再做了解也不迟——”

    青耳将她的身体从我身上移开,随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块造型奇怪的罗盘,罗盘的一端是尖细如短剑的青色锋刃。

    “刚才已经得到亚历克斯的血了,这样的话,在伏特罗城这个范围内搜寻到你的眷属也算得上非常简单的事情了——”

    青耳挽起衣袖,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罗盘扎向自己的手腕。

    “喂,等等,这样做难道不会破伤风吗……?你明明刚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吧!?还没有用酒精清洗过对吧!?”

    “怀疑一个医生的卫生保洁问题是愚蠢的哦,亚历克斯?”

    幽绿色的光辉围绕着青耳形成一个圆环,随后,罗盘上的指针在光辉的笼罩下开始转动,并在高处的天空形成一个放大的投影。

    “找到了,芙蕾雅小姐,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B区东亨巷——”

    顺着青耳的手指看去,投影在天上的罗盘上的指针正指着东边的方向。

    “连芙蕾雅也是你的监管对象吗?再怎么看她也只是一个失忆的孩子吧!?”

    我一边费力地跟着青耳极速穿行在小巷之中一边问道。

    不得不说,单看外表,完全看不出来青耳是一个拥有如此快的速度的人。

    “我说过吧?她和你一样,也是异常的人,但不是构纹者,”

    她的发丝因为过快的速度而向后飞舞着。

    “准确的说,是你的眷属——你给她喝过你的血吧?因为你的血,潜伏在她血液里的东西被唤醒,并且主动与你签订了契约,成为了你的眷属,你的使魔。”

    “什么眷属和使魔——这些东西,从来没有别人对我说过啊?”

    “即使这样,你也会从她身上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吧,比如性欲、支配欲什么的——这就是你身为[主人]和[眷属]之间的羁绊。至于芙蕾雅小姐称呼你为爸爸,可能也是出于被使役一方渴求的[被支配欲]的原因吧。”

    “这是什么黑暗血腥题材的情节,我说,我可从来没有对她产生过那样禽兽的想法,她也只是把我当成死去的父亲并且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捣蛋而已——总之,完全没有你说的那样变态啦!!”

    “哦?面对这样一个能够对你言听计从的存在,能老老实实保持这样纯洁的关系直到现在,我还真是有些佩服你呢,亚历克斯——就在这一点上,我宣布你已经丧失了人类基本的欲望,也就是说,你并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亚历克斯君。”

    “你可以直接说我禽兽的,青耳小姐。”

    “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小孩子,不过亚历克斯,你过去的所作所为远比禽兽更加过分呢,将你称之为[灾厄]也不为过。”

    “连我过去的底细都查清楚了吗……”

    “没错,从莱恩托勒市到地下实验室,你过去的所有经历,我全部都知道哦?”

    “真是令人不快啊——现在的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我了吧!”

    “怎么可能——对于亚历克斯君喜欢什么样的内裤,喜欢什么胸围的女孩子,爱看什么类型的小电影,这些我都不知道哦?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可以告诉我的说。”

    “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不会告诉别人吧!?话说想知道这些东西的你也是个变态而已吧!”

    “这对我的医学研究有很大的帮助。”

    “是吗,如果我是鬼的话我就信了吧。”

    奔跑在前面的青耳突然停下了脚步,而我也跟着急刹住了前冲的步伐。

    “就是这里了。”

    青耳伸手指了指眼前。

    又是一条阴郁的小巷。

    还有……几个面带不详的黑衣人。

    以及黑衣人们渐渐逼近的、瑟缩在小巷一边的芙蕾雅。

    ——他们似乎追逐了很久,双方都是筋疲力竭的样子,芙蕾雅则是被他们逼到了绝地。

    “呼,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亚历克斯,陪你跑了这么久,况且我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没什么战斗力,就先回去休息了——”

    “那么,加油,亚历克斯君——”

    留下这句话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青耳便已经走到了我身后的远处,正回头笑着向我做“拜拜”的挥手姿势。

    这人怎么这样……

    不过好歹也算是帮大忙了。没有她的帮助,我现在还找不到芙蕾雅也说不定。

    所以——

    我抬眼看着那些意欲不轨的黑衣人,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正在像火一样愤怒着。

    “住手!”

    黑衣人们惊诧地回过头来,在小巷的阴影之下,缓缓走出来一个形单影只的人。

    然而那并不是我。

    ——虽说我刚才是想喊出“住手”这两个字的,不过似乎被人抢先了。

    此刻,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正背对着我,并抢在我之前喊出“住手”这两个字的,是一位洁白的身影。

    “兰娜……?”

    我带着半分迟疑九分半惊讶的语气低声喊出了女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