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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楚王奔随

    先讲个冷笑话,春秋战国无话痨。

    够冷吧?这当然不可能的,即使春秋战国词汇量再少,日常用语也要比在竹简上记下来的要丰富的多。为了让读者朋友们读的不那么吃力(其实是我写不出先秦文言文),本文一律用现代的白话对话,当然,会尽可能剔除看起来不合语境、影响阅读感受的现代词汇。

    以下是正文:

    【楚国北部,上鄀】

    正是初夏的晌午,本该在地里耕作的成钧却背靠一颗老桑树箕坐于地,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等太阳西下,天气凉快一些除草耕作。

    身着褐色短衫,皮肤黝黑的成钧是此地的“野人”(就是居住在城郭以外的农民),得益于新来的县公所实行的授田的推广(此处的县公是县大夫,熊通僭称为王以后,楚国派出去的大夫都僭称为公,不要理解为后世的爵位),附近几十亩莱田(简单开发的土地,不属于公田)都是他家的,以后只需给县公交纳数额固定的刍稾税(干草秸秆等物)即可,连田税都不用交,也就是种出来的粮食都是自己的。想来妻子正在家里采桑叶喂蚕,成钧不由得嘿嘿一笑,小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就在这时,十几个人略显狼狈的士卒簇拥着三个身穿华丽衣服的人步行走过成钧农田前,看见成钧,急忙上前询问附近有无提供食宿的地方。

    成钧正准备睡觉,但看见这些人的衣着,觉得是大贵族,不能得罪,于是压下心中的烦燥,起身回道:“我家就有吃的,贵人们如不嫌弃,请随我来。”

    这群人商量了一下后,一个高个华衣男子越众而出,对成钧手一指,道:“烦请带路。”于是成钧带着这些人回家。

    成钧的家离农田不远,不去家里睡觉只是不想让妻子数落。到成钧家后,成钧妻子正在采集屋子后面的桑叶准备喂蚕,见这许多人来,急忙出来迎客。成钧和妻子虽然只是平民,还是地位最低的“野人”,却也懂待客之礼,妻子拿出盛水的陶罐让客人们洗漱,然后自己去另外一间茅草屋内架火烧饭。成钧一家都是住在茅草屋里,框架由粗木构成,顶上用草覆盖。

    客人中有个二十左右的缁衣青年男子问道:“此地可是上鄀?离随国有多远?”成钧陪笑着回到:“确是上鄀,离随地百十来里。不知贵人们是否是去随地?”

    那名高个青年冷冷说到:“大人之事(大人在先秦主要指王公贵族,后世才指官员。肉食者主要指当权的人,不单单是贵族,也有不少担任重臣的士),布衣岂可询问?”

    缁衣青年苦笑着说无妨,然后对成钧说:“我们确实要去随国,但不通路径,不知老伯是否肯带路?”

    成钧看这些人所穿之衣华丽而奢侈,比平生所见之人中地位最尊贵的县公都要好上不止一个档次,便知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想到平日里舞棒弄棒,无意当农夫的儿子,成钧心思一动,道:“自然是肯的,但我儿终日于林间嬉耍,附近之地势路径的熟悉,是远远超过我这个只在田里干活的老汉的,让我儿带路可否?”

    缁衣男子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转向先前的高个男人。高个男人点点头后,缁衣男子说:“也可,不知你儿现在何处?”成钧急忙回到:“就在附近林间嬉耍,我这就去叫他见过诸位大人。”成钧随即出门,并高喊灵儿,快回来诸如此类的言语。

    这淄衣男子就是从郧奔随的楚王熊壬,高个男子则是熊壬的长庶兄子西。另一位中年华衣男子则是追随熊壬的郧国公族斗辛。

    熊壬继位的第十个年头,欲报杀父弑兄大仇的伍员鼓动吴王阖闾出五万吴兵攻楚。吴军以孙武为主帅,从广陵出发沿淮水西进,绕开了重兵防守的楚国东线,与陈蔡联军合兵后,兵分两路直奔东南方向的楚国首都郢都。

    此时的楚军主力还在征讨蔡国,得到吴军进攻的消息后,楚军主帅熊常急忙率军南返。在柏举楚军和吴陈蔡等国的联军相遇。楚军本土作战,兵力更达1200乘(近九万),楚王熊壬本以为轻松平常就能打败联军,没想到熊常轻敌,而且贪功冒进。孙武更是以阖闾之弟夫概佯败诱使楚军深入大别山区作战,避开了吴军战车不足、兵力较少的略势,楚军五战五败,以致郢都失守。

    熊壬没办法,只得率亲卫带领少数人出逃。熊壬先是在哥哥子西的建议下乘船往东沿云梦泽逃跑,准备去斗辛老家郧国,郧伯乃是斗辛堂弟,郧国已向楚国臣服近百年,在那里,熊壬的安全起码无虞。没成想,郧伯念熊壬之父楚成王杀其父之仇,不仅不接待熊壬一行人,还派人准备杀了他们。

    熊壬无奈,只好乘船仓皇西逃。西逃途中,前有吴陈蔡联军,后有郧国追兵,君臣几人无可奈何,只得沿汉水往西北而去,准备经上鄀入随避难!

    成钧出门找儿后,见屋里无外人,熊壬长叹一声,道:“难道楚国五百年不绝的祭祀,竟要断在寡人的手里?”斗辛连忙劝道:“大王何必如此忴颓!郢都虽失陷于敌手,但大王仍在,楚军仍在,楚国百姓仍忠于大王!待大王外召援军,内整新军,假以时日,必可驱逐吴陈蔡联军,还于郢都,兴复楚国!”

    子西也劝道:“大王临政不过数年,此番吴陈蔡联军攻我楚国乃是父王所做之恶招致而来,郢都被破乃是熊常轻敌冒进致我军大溃,与大王何干?况大王春秋鼎盛,定有可为……”子西突然停止了说话,原来是这农夫的妻子端饭进屋了。

    “小户寒舍,没什么拿出手的,就只有苋菜汤和粟米粥,请各位贵人享用。”成钧妻子端着一个盛满粟米粥的瓦罐放在案几上,随后出去拿苋菜汤和碗筷。众人皆眼望瓦罐,口吞津液,却没有一个人先动。

    子西示意一名身着藤甲的楚王亲卫试粥,这亲卫倒也不客气,拿起够大瓦罐直接往嘴里倒,嘴角都漏了也不在意,喝了一气后放下瓦罐,拿袖子擦了擦嘴以后说:“大王,这粥没有问题。”

    话音刚落,成钧妻子拿着碗筷进来了,“请贵人们慢用。”说完又出去了。熊壬斗辛子西等人虽吃惯了佳肴,口味刁钻,可自清晨弃船上岸以来颗米未进,再看不起这粗食淡饭,也只能硬着头皮拿起碗筷喝粥了。

    “爹,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声音。随后成钧和一名皮肤黝黑、身高八尺、体格健壮的年轻人进了屋。

    这时成钧妻子也端着苋菜汤进屋了,见儿子也在,诧异道:“灵儿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莫非这周遭的林子不够你逛了?”

    成钧儿子回道:“母亲不要取笑,是父亲叫我回来的。”成钧妻子看了看丈夫,猜出丈夫叫儿子回来是因为这些客人,于是不再言语,放下盛着苋菜汤的瓦罐出去了。

    熊壬等人趁着成钧家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喝完了粟米粥,子西问成钧:“这就是你儿?怎么强壮得不像个农夫的儿子?”“回大人,我儿成灵自幼爱舞棒弄棍,不喜农桑,虽出身农家,却也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为我楚国冲锋陷阵,效犬马之劳。”成钧心想:这懒儿子也只能这么夸了。

    斗辛问道:“你一家可是世居于此的楚人?怎你一家独处?”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在附近的村庄生活。自县公推新政以来,我带妻儿来此新开垦莱田六十余亩,种桑十余亩,虽是独处,因不纳田税,比耕种公田富足许多,因此不觉独处之苦。”

    子西很不满:“怎你不纳田税?”

    “县公说这山野间空地许多,不必在区区几片公田上鼓捣,凡来此开莱田者,十年不纳田税。”

    熊壬最后一个喝完苋菜汤,侍卫接过他手里的碗放下。

    子西还想问。熊壬却已发话:“那就由成灵带路,去往随国,到随国后,赏你精米五斗。”

    对这些农户来说,五斗精米已是不少的财产,可成钧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喜色。“老头不想要五斗精米,有个请求,望诸位大人同意。”

    子西冷笑道:“莫不是让你儿追随我们?”

    成钧一顿,面露尴尬:“大人们的聪慧,远非老汉可比,我儿身高八尺,长得如熊似虎,虽不能出谋划策,却也能鞍前马后,端饭送水。他还年轻,就让他见识一番大人们的世界如何?”

    子西还想说啥,熊壬却先发话:“寡…我做主了,就收下成灵当作侍从。这就出发吧!”

    斗辛却说道:“成灵不带点贴身用品吗?”

    ”我小户人家,有什么好带的。只怕带上了让大人们瞧着寒酸。”成钧笑道。

    成灵憨厚的笑了笑,熊壬斗辛没有表示什么,子西下令出发,于是一行人在成灵的引路下直奔东北方向的随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