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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玺云

    “这个可以吃吗!”

    天真烂漫的少女鸳儿看向引律,指着路边的蒲公英花好奇地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引律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能。”

    他们已经出了百花谷三天了,一路上遇到的事物几乎都是鸳儿在百花谷内没见过的,因此孩子心气的她几乎见到什么就要好奇地问一嘴。

    弥陀老人一开始还会回答,到后面直接摆烂,也就引律有耐心,才会孜孜不倦地回答她的问题。

    其实一路上,引律除了应付鸳儿,也在一直思考师尚禅师留下的信。

    一开始看到师尚禅师写到他的死讯,引律是不敢相信的,但弥陀老人适时的开解了他。

    人之生死,皆行有常。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死,他们不相信至亲好友的死讯,往往只是被悲伤震动了心神。

    引律对师父的死早有预料,但真正得知的时候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悲伤。

    师尚禅师对他来说如同父亲一般,他在婴孩时期就被遗弃在于阗寺门口,是师尚禅师和寺内的老僧们将他抚养长大。

    对他来说,于阗寺就是他的家。

    引律从小就聪慧无比,寺内的僧人都说他灵台清明,自开浊慧。

    后来寺内的老一辈僧人死的死,走的走,他也踏上了红尘关。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过了红尘关,但只有引律自己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过。

    他当时少年心性,即便熟读经书赋论,也逃不开轻狂二字,更何况他才刚成年,武艺已经天下一等,这样的傲气,又如何能过红尘关呢?

    方丈让他去送舍利,他真的只是将其当做了送货的任务,力求快速。

    以他的脚力,千百里的路程,来回也不过一天一夜。

    他离开寺的时候是黄昏,第二天的深夜他就回来了。

    即便累得腿软,他还是存了轻佻的心思,翻墙进了于阗寺,到禅堂窗口准备给师父一个惊喜,他知道师尚禅师从来不喜欢在方丈楼睡觉,每天夜里都只在禅堂闭目养神。

    但那天的情况出乎了他的预料,他蹲在禅堂的窗户底下,偷听到师尚禅师和师慧禅师在说话。

    “师兄!当和尚苦吗?苦的呀,肯定苦的,寺门前的石敢当上刻了‘清贫勤苦’四个字,重点在于清和勤吗?在贫和苦!其他寺都在拿僧籍当买卖,我是知道的。我们要是想做赚钱,就凭于阗寺千年古寺的名头,生意不是比他们更加兴隆?你觉得能吗!你是安贫乐道,他们行吗?你佛心坚固,你可知道你下了命令后当月就走了大半的僧众!”

    “佛心已散,于阗寺自然不留人。”

    “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沙弥,也有一部分已经受过戒的比丘,他们不是没有佛性,也不是心中无佛,他们有的人事不甘于寂寞,有的是当年就没过红尘关,对红尘繁华仍恋恋不舍,说实话,我打小在于阗寺长大,我离不开这里,但他们大多不是,因此我其实理解他们,不怪他们,但于阗寺,已经不是当年的第一寺了……,这个月又要开除一部分的杂役,不然又没钱买米买盐了,这样下去,于阗寺,死定了。”

    “……于阗寺快要解散了。”

    “什么意思?”

    “种种原因……”

    …………………………

    年少的引律在窗户下听了他们说了半夜的话,听到最后,心中只有沉重。

    他从没想过于阗寺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明明前些天庙里的火头僧还向别人吹嘘于阗寺引以为傲的历史与文化。

    但今天看来,于阗寺确实是走到了千年以来未有的局面,就像一个一路苦行的僧人,年岁已高,再也无法继续前行。

    师父们的谈话的许多内容引律完全没有听进去,后半夜他也没有回于阗寺,而是离开寺内,奔驰千里找了座深山枯坐三天。

    这三天他将自己的半生好好拆碎解读品味了一遍,他不是不懂红尘,只是每次在人间都抱着游戏的心态,而那天晚上师父们的对话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天资聪颖又如何?武功盖世又如何?在历史时代的马车前,自己与不知不畏的螳虫又有何区别?

    当他回到于阗寺的那一天,他终于悟了。

    后来的他终日苦修,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别人只道是引律大师兄勤奋刻苦,他们哪里知道引律只是在珍惜每一天。

    珍惜自己在于阗寺的时光,珍惜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珍惜每一个陌生人朋友。

    光阴璀璨,只争朝夕。

    因此当他看到于阗寺毁灭的消息时,他其实是师兄弟中最冷静的哪个。

    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师慧禅师,他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

    而如今,师尚禅师终于将他所背负的过去告诉引律,他也得知了于阗寺毁灭的真相,窥见了这个世界隐藏的黑暗一角。

    现在,他不得不与师父师弟们,与隐藏在暗中的仍对世界抱有希望的人走在漫漫长路上,前方漆黑一片,唯有每个人自己是自己的光。

    ……………………

    粟梁京城玺云

    世人常说玺云金如铁,京城银如沙。

    这是虽然夸张的说法,但也侧面表现了作为粟梁都城,玺云的繁华与富饶。

    粟梁的开国皇帝雄才大略,用人不疑,重用前朝宰相刘之风,对国内建设重心放在经济上,先搞好钱袋子,再考虑磨刀子。

    此后仅仅二十年,整个粟梁的经济面貌便焕然一新。

    后来新帝登基,刘之风退朝还野,粟梁也渐渐开始大肆操练兵家,开始图谋清剿国内的前朝余孽和武林势力。

    这一日,官道上一匹官马携加急密信飞驰而过,在驿站旁将将停下,马上的风尘仆仆的传令官起身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官马却立刻仰天侧翻,竟是直接累死了,这也看出此道密信的紧急性。

    传令官在驿站未作休息,只喝了瓢凉水便火速换马继续赶路,方向是玺云城方向。

    马蹄声响,尘土飞扬,驿站内的驿官还在纳闷,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酒席上的上官说起的传闻,不由得寒毛一立,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