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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蚍蜉

    那少年迈着沉重的步伐,正缓缓穿过看台之间的狭长通道。他并没有武器,只有一双不住滴血的手,在他经过的地面,划出一道鲜红的直线。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长老们显然没有做好应付的准备。五人凑在一起,低声言语了几句,四人便欲离开,只留下中间长老在此周旋。

    那四人与少年擦肩而过,却好像对方并不存在,他们形色匆匆,少年的眼中也只有那位留在原地居于正中的长老。

    那长老重新坐下了,此时的他,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愤怒与慌张,面色也跟着阴沉起来:“各位不相干的朋友,可以先散去吧。接下来我匠神会要处理些家事了。”面对一块寒冷彻骨的坚冰,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和他一样,消解一切的繁杂情感。说出这句话的长老,宛若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

    “那这些兵器又该何去何从呢?”陆维倒一点儿不识趣,脱口发问。

    “是啊,让我们走,难不成你们匠神会要把这些兵器全部收了?”

    “好处都给你们占尽了,匠神会果然精明。”

    ……

    伴随着陆维的一声质疑,台下江湖各界人士一下便炸开了锅。

    见长老不为所动,陆维竟上前挑了一把地等的小刀,拿在手上一边把玩,一边不住点头,道:“大长老,刚才好一番苦战啊。不能让我白白浪费力气不是?”说着将那刀别在了腰间,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常言道“趁火打劫”,此时,大长老眼睁睁地看着陆维盗宝而走,却又未加阻拦,搞得台下之人各个心痒。但碍于李玄明和冷浔清两个高手护在左右,也不好明着来拿。

    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在场的人必将永生难忘。看席的人如此,李玄明如此,冷浔清也是如此,都在好奇这事态该如何发展,他们似乎有了默契,静静地在原地,看着这场冰冷的对峙。

    “听不懂人话吗?”少年和长老的距离,只有十步。

    “由天上掉落的剑,何止百千?我等自会有所甄别,难道那些残缺碎裂的也要一一拿来示众吗?”

    “那是一把短剑,只比匕首稍长。”少年似乎听不见长老的辩驳,自顾自地描述着他要寻找的这柄剑,冰冷的眼眸中似有点点泪光闪动,接着声音也有些颤抖:“它不同于世间所有的剑,它未开刃。”

    “未开刃的剑?恐怕早就融为铁水,回炉重造了罢。”

    “它虽无刃,却是是世上最锋利的剑。”他努力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格外郑重地说出了一句话,一句足令在场每个人惊掉下巴的话:“它是天河大侠路开云手中的那把恒常剑。”

    没有人看得清大长老此时的表情,他的兜帽直至额前,立起的衣领又将他的下半张脸深深地藏在了后边。也许他会向所有人一样惊诧,也许他仍旧面无表情。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早已知晓这了这个消息的分量与眼前少年渴望得到的答案。

    “此物确在匠神会。”

    这句肯定的答复,似一道惊雷,铺天盖地的议论声如潮水袭来。

    若你问过江湖儿女,普天之下谁为英雄,那必然避不过路开云这三个字。他一身本领暂且不论,仅凭一己之力定五国纷争、整肃天下帮派的大功德早可树碑立庙。但十年前,他却散尽家财,退隐江湖,个中缘由无人知晓,世间再无他的消息。或死或隐,他的一生,都太过雄壮,只留下疑云密布的结局。十年的时间,足令一段传奇为世人淡忘,但传奇终究是传奇,哪怕只是他手中的那柄剑,现世之时,亦叫天地变色,寰宇震动。

    “大老板有吩咐,此物暂由我会代为保管。”言语之意,即是就算在我手上,也不会拿出来,此物就此归匠神会了。听了这话,饶是无关之人,也断不会同意。平日里匠神会总以公平公正自居,凡事也都讲究规矩。但仔细想来,这些规矩也都是他匠神会自己定下的,在这百里之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俨然这片自由之地上的小朝廷。

    “天上来的剑,凭什么不交出来?”

    “路大侠的东西,今日若无这位少年,难不成就这样被你们匠神会占为己有吗?”

    ……

    一石激起千层浪,质疑之声此起彼伏。这帮江湖人士,皆是外来,拳脚上也都有些功夫,就算在这匠城地界,又岂会惧他,心中有火,自是不吐不快,更有甚者,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那少年听长老这番话,也是怒从心头起,出拳,直奔他面门而来。

    “玄明,还傻愣着?”

    李玄明平素虽与老家伙们不待见,但他终究是匠神会的武官,大事之上,还得站东家。

    他一闪身,两手拉鞭就来架少年的拳头。他这条鞭虽未架过杀虎王,但也架过不少一流高手,对方下手轻重,无论兵刃拳脚,但凡一碰鞭子,力道他便自心中有数。

    少年这一拳,若对付三五泼皮无赖,倒也够用。但拿来与一流高手过招,无异于飞蛾扑火,螳臂当车。李玄明识得他全然不似练家子手段,倒也不下重手,两臂一交,再使一个身法闪到少年背后,便将他捆得动弹不得。

    “你这三脚猫功夫,也配强出头?”玄师看着眼前的少年,惋惜地摇了摇头,低声靠着他的耳边道:“这世上有什么比性命要紧的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哪怕你今日在此一死明志,与那蚍蜉撼树又有何异?”

    “天等白剑被盗,追之不及。青衫少年击倒差人十数,言‘恒常剑’在此,众皆哗然,为李玄明一招拿下。嗯,就这么写。”纪文和童金宝坐在塔楼内,将下边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你说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吗?”

    老童眼盯着下面,道:“也许是真的有什么难处吧。”

    “那么,一心求死的人,算是傻子吗?”

    老童似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吧,起码我不会像他这样傻。”

    那少年闭着眼睛,一副义士慷慨赴死的模样。这时山门外涌进来大队人马,分两列立在两边,为首那人身材矮胖,头戴瓜皮帽,身着紫色缎子背心,将一身横肉束在其中,整个人勒得紧绷绷的,说不出的滑稽可笑:“这就算完啦?让咱们白跑一趟,搞这么大阵仗干嘛。”他不住把玩着掌心的一对铁胆,见少年的狼狈样子,有些泄气,又忍不住发笑。

    “人现在交给你们发落吧。”李玄明将少年点了穴道,就手一推,入了这矮脚虎的臂怀内。

    “发落什么啊,就在这儿,一刀刀活剐了算了。闹这么一档子事儿,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呢,就你小子?”说着,巴掌一下下地打在少年的脸颊上:“今日不杀你,不足以服众。”

    少年猛地一睁眼:“杀我可以,恒常剑必须拿出来。”

    “嘿,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拿我刀来!”那矮胖子伸手拔刀,眼见就要剐下少年身上一块肉。

    手起刀落,只听见“叮——”,不知何物,将那胖子的刀弹出数十丈远,直震得他虎口发麻。

    由天上传来人声:“这小伙子说的倒不错。恒常剑若在贵会,今日不拿出来,恐怕各位江湖豪杰也绝不会同意。”

    众人闻声抬眼望,塔楼顶上立着一人素衣方巾,衣衫飘然风中。夜已深,雾渐出,一片宁静月色之中,他俨然将流云踩于脚底。天与地,芸芸众生,一呼一吸之间,好像都在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言语。

    那人背着双手,只微微一点脚尖,便似乘风而起的柳絮,飘忽而下,稳稳落在了矮胖子面前。

    躬身作揖,道:“王七爷,看我几分薄面,将这小伙子交给我,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