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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9·山高水远天渐寒

    宋灵雪心知自己的请求唐突,也不敢抬头看她:“求你……去请掌门出关吧……不论我与他结果如何,此番恩情我必铭记于心,只求你救他一命……”

    洛笙一眨眼,终于回过神来。

    她并未伸手去扶宋灵雪,眸子一沉,轻声应了句。

    “我知晓的。”

    宋灵雪没想到她接上这样一句,下意识抬起头来,眼里的泪水好像也被困住:“什、什么?”

    “他境况如何,我是知晓的。”洛笙重复一句,又补充道,“自他来仙门那年我便知晓。”

    宋灵雪有些错愕:“你……”

    洛笙轻轻一叹,蹲下来看着她:“宋姑娘。”

    分明只是寻常语气,宋灵雪却觉得这三个字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

    “宋姑娘,”洛笙面上并无太大的表情变化,“莫说掌门救不了唐熙然,即便是掌门能救,眼下也不可能去请她出关。”

    “为何?”宋灵雪不解道,“如今天下怕是只有洛掌门一人曾师承妖神,也只有她一人有可能祛除星翼哥体内的邪气……为何不能请她出关?”

    洛笙沉默良久,才轻声同她解释了缘由:“人间修习虽不比仙界神明,却也与寻常凡人有着不同之处。佛家尚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仙者闭关亦然。”

    宋灵雪无力跌坐在地:“可她闭关了那么多年……她究竟……在追求什么……”

    坐了一会儿,她又抬眼问洛笙:“既请不得掌门出关,容他多修养几日也不可吗?一定要眼下动身?”

    洛笙垂眸:“仙门近来多事,他若留在山上才是养不好伤。”

    宋灵雪轻声一笑,不解道:“我竟不知——镜花水月第一仙门,却连个养伤的弟子也留不得……”

    洛笙听出她话里带了刺,只是暗暗握了握拳,并未反驳。

    “抱歉,”她再一次垂了眸子,起身抬步要走,“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宋灵雪一把抓住她的衣摆,“若是被邪气控制的人是乱羽呢?你还会一句‘无能为力’打发了吗?”

    洛笙意外她说得出这样的话,步子停住,回了头来看她。

    宋灵雪也起了身,却退远了两步:“洛笙,洛舒颜,笙姑娘……我以为我虽与你交情不深,却也没看错你是性情中人……却原来是我错了。”

    她说着拍了拍膝上本就没有沾染的尘土,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给撇开:“在山下时我听闻镜花水月,十个人有一百句好话。没想到啊——第一仙门也免不了落俗……”

    “原来你是笙姑娘时会觉得什么都不如镜花水月的规矩重要……掌门闭关扰不得,弟子养伤留不得……原来我曾识得的江星晚……早就随着重阳那日的大火,葬在流蔬阁里了……”

    洛笙闻言微微一怔,手里握的拳还是一松:“宋姑娘,念你关心则乱,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发生过。”

    她说着闭了闭眼,很是无奈地下了逐客令:“请回吧。”

    宋灵雪只觉得失望极了,伸手解下了挂在腰间的洛字牌。

    “如此冷漠的仙门,不待也罢。”

    “如此冷血的朋友,当我没交。”

    小小的令牌落在地上,只听得一声清脆。

    洛笙垂眸不语,也没去看她离开的背影。

    桃花庄的宋小姐虽然传在外边的都是温良的名声,事实上却又随了她母亲的脾性,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洛笙弯腰捡起落地的令牌,只觉得一旁墙上挂着的黄历上“诸事不宜”的字样格外刺眼。

    一只小巧的灵鸽从远方翩翩而来,送来范初冬的一句平安。

    洛笙拆开了信,才发觉收信人该是乱羽。

    不知怎的,灵鸽竟会落在她的指节。

    “谢过你替我求的真相。”

    那位神探范隽疑的字迹看得出有些匆忙。

    “祁老前辈像是要同洛微云摊牌,担忧旧事牵连药子,竟舍得将她逐出师门……”

    “你家妹妹也被借口送回了家,有江前辈护送,想来一路无碍,你也不必担心。”

    “我与药子心愿已了,定然不会再回镜花水月……代我向笙姑娘道一句谢。”

    “如今我二人已启程前往北州,日后若有需要,书信一封,虽远必至。”

    洛笙不知信中几人有何牵涉,眨了眨眼只觉得云里雾里,于是又将信塞回去:“送错了,此信该送去何求谷。”

    灵鸽歪着头思考片刻,随即振了翅膀再度启程。

    怀柟铺距离镜花水月不近,灵鸽传讯到仙门时,范初冬已经领着尹药子到了自家门口。

    与镜花水月四季常青不同,九月末的北州早有了入冬的迹象。

    或许是为抵御严寒风雪,这座北方的大城连城墙都要比其他几座城厚一些。也正是因为这样厚重的城墙,它比它们更多几分气派。

    北州天寒,酒也是最烈的。街边变戏法的大汉口中喷火,把刀耍得能划开路过的冷风。

    范初冬余光瞧见尹药子眼底隐隐的新奇和雀跃,心中暗暗打算着要带他的姑娘好好来街上逛一逛。

    但眼下——还是回家要紧。

    两人穿过车马喧嚣,停在了一处大宅前。

    “寄婉庄……”

    尹药子轻轻念出牌匾上的字。

    范初冬闻声也去看那匾额,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声解释道:“原本并不叫这名字,只因为当年……我爹心中有悔,也是为记挂我娘,命人连夜赶制了这匾额。”

    尹药子记得多年前初见他时的前因后果,默默低下了头。

    范初冬的父亲范寄云本是卖纸伞的生意人,早年走南闯北,挣了些钱盖起了这庄子,原本打算布置好一切迎家中妻儿乔迁。

    可谁料,他一走几年,村子里又是瘟疫又是灾荒,妻子聂婉终究是没能熬过去。

    那年,才只豆蔻年华的范初夏求来好心人的铜钱葬了母亲,带着年幼的范初冬来到这新建的宅子。

    范寄云闻讯痛心不已。

    丧幡挂满七日,聂婉的灵牌入了寄婉庄的祠堂。

    老庄主并未续弦,只是一手教会了女儿精打细算的本领,确保家中安然后便收拾了行囊远行。

    从此再无归期。

    范初夏毕竟年纪尚轻,在商场变幻中忙得焦头烂额,偶然听闻镜花水月每年都会招收弟子,便将范初冬送了去。

    一晃多年,范初夏已是颇有声名的寄婉庄庄主。

    虽这些年她不曾诉苦,可范初冬知晓——自己终究是对不住长姐的。

    尹药子瞧出身边人情绪波动,伸手握住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扬,给予了些许安慰。

    两人迈过门槛入了院里,没走几步便听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饭点早都过了!”

    范初冬循声看去,嘴角一扬笑得灿烂:“长姐!”

    来人一袭青色长袍,衣上绣的烟雨纹样。看她面相与范初冬有八分相像,只是经商多年的桃花眼更多一份精明老练。

    “饿着你倒是不要紧,只是尹姑娘万万饿不得!”范初夏拉起尹药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她初来家中的不安,“好姑娘,这臭小子早便与我提过,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北州天寒,屋里添置了好些穿的用的,待用了晚膳你去瞧瞧,缺了什么便叫隽疑随你买去。”

    尹药子一时受宠若惊,下意识回头向范初冬求助。

    范初冬不动声色地将人揽过来护在怀里,玩笑一般抱怨一句:“长姐,你把我的小神医吓着啦!”

    “神医?”范初夏眨眨眼,神色一变,“好姑娘,你才刚到,本该歇一歇的……可这事人命关天,我也不瞒你了——家中有位客人,不知你救不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