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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8·赴北州礼数周全

    唐星翼远远瞧见宋灵雪停下了步子,又见她抬手拿了帕子,几乎下意识知晓了他将人惹哭了。

    他一时思绪飞转,疾步走到桥上来,却停在宋灵雪面前几步远。

    “宋小姐。”唐星翼行一个揖礼。

    宋灵雪用帕子胡乱拭了泪,欠身回一个礼道:“听闻唐公子前几日才回了东陵,竟能百忙之中来桃花庄做客。”

    唐星翼垂眸轻笑:“小生此番受人所托,护送小姐同往北州。”

    宋灵雪微微一愣,回过神来也嘴角微扬:“此行路途遥远,有劳唐公子。”

    唐星翼低着头并不看她,自乾坤袋中拿出来一顶帷帽递过去:“此前小姐身在仙门,仙家不似人间诸多讲究。如今身份不同——宋庄小姐千金之躯,与在下同赴北州恐生闲言——这帷帽,届时还请小姐戴上。”

    宋灵雪有些意外,却还是垂眸接过,再一次欠身:“有劳公子费心。”

    唐星翼略一思索察觉似乎没有合乎情理的话可说,于是又行一个揖礼:“行程定在明日辰时三刻,届时我会在桃花庄外等候小姐。”

    宋灵雪欠身回礼。

    她看着眼前人渐渐走远,一时心中颇有感慨。

    重逢于湖岸,她以为书生不过是因为久别生疏才客套几句。

    却原来唐星翼离开仙门便像是换了身份一般,摒弃了所有仙家的不拘小节,站在所有人间规矩的条条框框里来见她。

    公子熙然褪去剑气才是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

    无论是否在镜花水月求学,意气风发是他,谦逊有礼也是他。

    宋灵雪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直到今日她才接近了唐星翼,却不料其实直到今日她才结识了唐熙然。

    无论如何,隔在两人之间的纱帘正在被揭开。

    宋灵雪一时心情大好,提着裙摆朝着前院去。

    她并不知晓,因为行程的安排,家中正厅此刻正有一场争执。

    “胡闹——哪里有姑娘家出远门去那么远的道理!”

    说话的是桃花庄闲散了好些年的庄主,也便是兄妹二人的父亲——宋详。

    此人生得一双含情目,经历沧桑也不能磨去其中神采。宋庄兄妹面容大多承了他。只是宋庄主虽面相和蔼,眼下却是眉间微蹙。

    随后一道中年女声响起。

    “老爷,先别动怒——翎风,不是爹娘多想,只是灵雪一个姑娘家……北州那样远,若是出了什么事,消息传到南安也要几日……”

    这位是宋庄兄妹的生母,也是半年前辞官的北侯欧阳彰的胞妹,更是这些年来桃花庄真正的当家人——宋夫人欧阳影。

    宋夫人生得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吊起,样子便显出精明。

    夫妻二人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而左侧第一张客位上坐了宋翎风。

    宋翎风闻言起身,对着父母行一个揖礼:“父亲、母亲,寄婉庄是北州大户,眼下商家后起之秀势如破竹,桃花庄需要开拓新的商路。此行——灵雪非去不可。”

    欧阳影闻言眸子一沉,语气缓和了些:“可灵雪一个姑娘家,在那镜花水月也不过待了几个月……为娘是担心——即便有你护着,也还是……”

    宋翎风手里下意识握紧了些,垂眸并未接话。

    宋详抬眼看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是不打算同去?”

    宋翎风还未接话,便见欧阳影大惊失色。

    “什么!你不去?翎风,你不在家这些年,灵雪便是娇惯大的,此去北州路途遥远,即便你同往,为娘也担心终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如今你竟不打算去?”

    宋翎风揖礼未收:“父亲,母亲,今日城中突生变故,孩儿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两头兼顾。”

    “你瞧瞧他说的什么话!”宋详朝着欧阳影一个白眼道,“方才还叫我不要动怒……”

    “这……”欧阳影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他,又转头对宋翎风道,“翎风,不是为娘一定要训责你,只是你实在该反省——咱们桃花庄虽身为商贾,可你们兄妹自幼便是按照官家的规矩教的,你从小也是懂事的……怎么一去仙门多年,回来竟学了枫庭那个不成规矩的小子!”

    一旁宋详听闻后面这句眉头一皱,却只是捧了茶没说什么。

    欧阳影又道:“好在如今这仙门是毁了,否则——待过个几年你再回来——谁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宋翎风再一次紧了紧拳头,终于为自己辩驳一句:“人非草木。若无人相护,孩儿也不敢送妹妹去冒险。”

    宋详喝茶的动作一顿:“哦?请了什么人同行?”

    “是孩儿同门的师兄,”宋翎风抬眼,“唐星翼,字熙然,东陵人士。”

    “唐熙然!”欧阳影脸色一变,“自四年前宴会后他可再没有来过……原以为他对灵雪无意,却不料能答应同往北州……”

    宋详将手中茶盏一放:“不论是谁、是否与我桃花庄有过渊源,终归是外男。漫听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同外男共赴北州,坊间闲话能传成什么样……予燎,你自幼学的诸多规矩礼仪——这道理不会不懂。”

    宋翎风只微微一点头,还未答话,又听母亲开了口。

    “坊间传闻?这几年坊间传闻传的还少吗?光是枫庭那小子三年前闹一场都险些搅黄了我们灵雪的好姻缘!要我说——他们东陵唐府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咱们早就该探一探了!官家公子又如何?我们商家的姑娘配不上吗?”

    宋详只白她一眼:“少说两句——咱们家可用不上那样下三滥的手段。”

    宋翎风这才接了话:“父亲、母亲,事关妹妹清誉,孩儿自然不敢唐突处理——委托信件已递去枫庭,明日一早,自会有一队人马随同前往北州。”

    宋翎风安排妥当,桃花庄夫妇细细一想也觉无话可驳。

    于是到了第二日辰时,两架马车如约停在宋庄门口。

    头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并未放下,可见车内摆设清新静雅,花瓶中更是折了枝粉嫩的花。

    后一架马车则朴素些,车里的人掀了帘子往外看。

    唐星翼骑着匹棕色骏马到了窗前,转头看向车内。

    孙慕清同他嘿嘿一笑,继续去逗一旁齐思静怀里的那只黑猫。

    马车另一侧,姜北枫乘着一匹白色快马到了近前。

    “唐公子见谅。”他手握牵绳对唐星翼抱拳,“我家小姐昨日听闻消息,说是有只名叫踏雪的猫需得还去北州,因而也跟了来。”

    “无妨。”唐星翼低一低头,“此番赴宴,兴许能碰上你家少爷。”

    姜北枫闻言眸子一亮,喜悦还未表现,却见马车里的小少年再一次探出了头。

    “真的吗?星翼哥,乱哥也会去吗?”

    唐星翼一时哭笑不得:“既是初冬的生辰,该是会请他的。”

    姜北枫闻言似乎舒出一口气:“若是此行能够遇上师兄——自然是再好不过。”

    孙慕清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这样一句,顿时有些不服,无奈瞧不见人,只好同齐思静抱怨:“乱哥分明是我的师兄……”

    齐思静安抚着膝上卧着的踏雪,笑他道:“北枫可比你更早认识哥哥——快坐好啦!宋姐姐出来了。”

    唐星翼听了这话望向大门,只见宋灵雪着一袭淡紫色衣裙出了门。

    她戴着昨日书生所赠的帷帽,将面容遮掩在薄纱下。

    唐星翼见此生出半分悔意。

    细数这些年,他能够真真正正见到宋家小姐的次数,实在是少得可怜。

    桃花庄小姐上了车,几个丫鬟将备好的贺礼安置了便退下。

    姜北枫策马去了最前头,唐星翼则不紧不慢伴在宋灵雪的车旁,几名枫庭弟子护在后面。

    辰时三刻,这支仅由不足十人组成的“商队”正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