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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9·邀明月举杯祈愿

    自南安要去往北州的一行人于初七早晨出发,并没有沿着东边的村落城镇一路北上,而是偏西扎进了山里。

    这便是仙家赴会与商家的不同之处。

    人间修仙已有近千年岁月,山间隐着不少属于仙家的驿馆。由于这些仙家驿馆多沿山涧流水而建,仙家称之为“千里渡”。

    只是修士们多半三两结伴御剑而行,少有这样结队出门,胡乱寻个客栈也能暂作歇脚。故而只有枫庭这类常出集体任务的仙家熟悉去往这些千里渡所在。

    一行人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在初十这日晚间赶到了距离南安城最近的千里渡,交了些银两安置下来。

    南安距离北州甚远,若是只靠车马,怕是要走上几个月。

    千里渡为客人提供可在云中穿梭的船只,日行千里,最适宜仙家大队人马护送贵人或是重物出行。

    此时距离北州的生辰宴还有五日余,剩下的行程尚可宽松安排。

    于是枫庭的几位弟子便同这家千里渡的老板娘要了酒来。

    姜北枫刚交了租赁仙船的银两,这会儿掂量着钱袋子来到露台找齐思静:“好在是桃花庄财大气粗,否则就这租下仙船的费用——枫庭此次必然赔本。”

    齐思静此时与孙慕清坐在石凳上,顺势邀了他坐:“既是宋姐姐要去北州,桃花庄定然是含糊不得的。若不是宋大哥有要务在身,这事也轮不到枫庭来做。”

    “说的是。”姜北枫点了点头,又疑惑道,“只是不知——为何东陵的唐少爷也会同行……”

    孙慕清刚倒了三碗酒,一人一碗摆在了面前:“许是为了宋姐姐来的吧……”

    齐思静顺着怀里那只踏雪的毛,问一句:“他二人……与北州设宴的那位都有交情?”

    “交情可深了!”孙慕清抬手仰头猛灌下半碗的酒,“乱哥说的没错——这样的冬日里还是大口喝酒最痛快了!”

    姜北枫闻言也端了酒碗嗅一嗅,却只是尝了一口便被呛住,连忙放下,止不住一连咳了几声。

    齐思静伸手替他拍了拍后背:“北枫不是西边的人吗?原来竟是不会喝酒的。”

    孙慕清大笑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北州那位初冬哥最是爱饮酒的了,虽然比上乱哥还是差了些,但将我们喝倒可不是问题!此去北州赴的是他的生辰宴,少不了要喝酒——姜北枫,到时候你不如同几岁大的孩童坐一桌吧?”

    姜北枫瞪他一眼,抬袖擦了擦嘴角:“此番我只为护送,目的达成便返回南安,非亲非故的,哪里有脸面讨酒喝?但——孙慕清,你拿我玩笑,不怕我到时候同师兄告状?”

    孙慕清闻言一怔:“姜北枫!是不是玩不起!连口酒都喝不了,还敢同乱哥告状?就你会说话?我也有嘴!到时候咱们看看乱哥究竟会帮谁!”

    两人一人一句吓着了齐思静怀里的踏雪。小猫一跃轻盈落地,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寻清静去了。

    齐思静无奈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北州那位范少侠……与我师姐——也便是那位尹姑娘,感情是极好的吧?”

    “尹姐姐竟是你的师姐!”孙慕清眼前一亮,“原来那只踏雪是尹姐姐养的!”

    齐思静只点点头,又道:“前些日子我在师门,瞧见那范少侠寸步不离地守着师姐……说起来——感情真的是奇妙的东西。不过都是茫茫人海中的粟米一粒、他人眼中的匆匆过客,却能在对方看来闪闪发光、星光熠熠。”

    孙慕清思考片刻,感叹道:“若说感情——我觉着乱哥同笙姑娘之间才更是奇妙。”

    姜北枫原本正嗅着碗中酒水,闻言问一句:“笙姑娘?可是师兄前阵子回家说要写婚书的那位?”

    齐思静怔了怔,想起曾经在怀柟铺所见,轻声道:“他们二人……的确令人艳羡。”

    姜北枫听闻这一句只觉一头雾水,又问孙慕清:“他们二人又是如何?”

    “大概是——乱哥对什么事都能胸有成竹,却会在笙姑娘面前不知所措……笙姑娘对什么人都冷着个脸,却独独在乱哥面前越发活泼。”

    孙慕清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就好像他们生来就与世间众人有所隔阂,只在在对方面前才多几分常人姿态。”

    姜北枫听不太懂,只点点头,又去盯着碗里的酒。

    孙慕清这话却锤下了齐思静心中一直以来的摇摆不定。

    南安枫庭这位被收养的小姐有个心底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她口口声声喊着的“哥哥”的义兄,其实也是她情窦初开的暗恋。

    只是这样的情愫自一开始就注定见不得光。

    初到枫庭时,义母介绍,说她有位常年不在家的“兄长”。

    可齐思静偏偏有一个执念——她忘了原本的名字,忘了原本的家世,没忘记自己原本是有一位兄长的。

    ——我有兄长。

    ——他不是我的兄长。

    年幼的她曾经告诉自己千百遍。

    加之乱羽的个性与她记忆中的那位兄长没有一处相似,因而最初与乱羽相识的那几年,齐思静并不觉得这位枫庭的小主子是她的“兄长”。

    收养的孩子在外人眼里便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那几年她在枫庭可以说是养尊处优,但在南安却过得并不安生。

    别家的小姐们不知她来历,又听闻她想离开家门做个医者,开始明里暗里地挤兑她。

    桃花庄的宋姐姐曾经替她说过话的,只是后来宋夫人担心言论波及到自家孩子,渐渐地也减少了她们之间的来往。

    起初,齐思静对那些流言很是在意,可渐渐地也慢慢看开。

    她原以为自己会像一阵路过的风,来时避人耳目,离开也掀不起波澜。

    直到乱羽下山历练那几年,枫庭这位自视甚高的小主子开始活跃在天下人口中,也慢慢地成了仙家小辈里一骑绝尘的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目中无人,难得回家一次也是趾高气扬。

    天之骄子侠肝义胆,替不知情的父母为她正了名。

    天之骄子自视甚高,说是父辈留下的枫庭他不要。

    三言两语,小辈们都以为齐思静会是今后齐家的当家人,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说那些排挤的话。

    ——“你们算些什么东西?也配来同我家思静道歉?”

    当初乱羽撕毁那些虚伪至极的拜帖,洋洋洒洒扔到那些人脸上,说的就是这话。

    孩子总不及成人思索得多,当年听了话的客人们都只觉得脸红,并未生出物极必反的情绪。

    齐思静素来是不爱与他们亲近的,故而自那以后也并未去与他们相交。

    只是耳边流言少了,若是见了面也是得到的礼貌问好更多了。

    自那时起,乱羽才在她眼里落下亮丽的一笔。

    只是……过于浓墨重彩了。

    她心知这样的暗恋得不到结果,也知晓义父义母唯一满意的儿媳只有镜花水月那位白衣姑娘。

    单单身份摆在那里,洛舒颜就是唯一的胜者。

    自那以后,她开始称呼乱羽为“哥哥”,意图掩饰这不该有的悸动。无论今后是谁站在乱羽的身侧,齐思静都会笑着喊那人一句“嫂嫂”。

    只是有些事,没有外力的助推,她是下不了决心的。

    “如此——我愿他们白头偕老。”

    齐思静轻声道。

    “且一生安康。”

    今后她便将乱羽完完全全的择出去,做一个真真正正长在枫庭的“齐思静”。

    孙慕清神色微变,思考片刻后端了碗:“一生安康!祝他们——也祝我们!”

    姜北枫见状也顾不得自己喝不了酒,拿了碗就举到一处去,撒下小半碗落在桌上。

    齐思静眸子一动,也捧了自己的酒碗,与他二人轻轻一磕。

    此时天幕之中一弯上弦月,苍穹之下寂静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