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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14·旧账累累一笔销

    此前宋翎风来过苏家一次,也只是来过一次。

    并非他不重视浅陌的家人,只是那时苏家招待他的礼数太过夸张。

    加之大小姐苏浅樱毫不避嫌,着实吓得宋翎风不敢再来。

    细细一想,他们的那点私心毫不掩饰。

    他的浅陌竟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

    难怪她曾说“最爱桃花,却最慕莲花”。

    苏家本以为这次也会像之前的许多次盼来银两,却不料宋翎风会亲自跟来。

    苏员外偷刮桃花庄钱财心里有愧,苏浅樱因为三年前旧事躲躲闪闪,只有苏夫人面不改色,高兴得好像宋翎风是来提亲的。

    宋翎风被迎着坐下喝茶,也没打算开门见山,只是同样的也没带笑:“听闻苏伯父近来遇到了些小麻烦,不知晚辈此番带来的这些银两够不够解燃眉之急?”

    苏员外刚要答谢,苏夫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使眼色。

    苏员外几番为难,还是顺着夫人:“贤侄有所不知……近些日子苏家不知是惹了哪户商贾,处处被针对算计,并不是所谓的‘小麻烦’……”

    宋翎风点点头表示理解,有些无奈道:“近几年西林府邸起来了个叶庄,桃花庄的生意也不似从前好做了。”

    苏员外见他无意再出援手,只得悻悻作罢。

    宋翎风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又像是忽的想起什么一样放下,面上看不出除了诧异外的其他情绪:“听闻——”

    苏员外原本也打算喝茶,听他忽然出声一吓,险些连茶杯都打了。

    宋翎风轻笑一声,暗里带着几分嘲讽,不动声色道:“听闻苏伯父这几年从商,打的都是桃花庄亲家的名号?”

    苏员外整个人愣住,只有眼珠子往苏夫人的方向转。

    宋翎风佯装一脸茫然,又顺着视线去看苏夫人。

    苏夫人领会,忙起来欠了欠身:“是妾身的意思。”

    宋翎风抬眼挑眉,等着她的后文。

    苏夫人看看苏员外,长叹一声,好像十分惋惜道:“宋少爷待我们家浅陌一片真心,只是那丫头福薄,若是那丫头还在……”

    她说着拿出帕子低低地哭了起来。

    苏员外也配合着想要去扶她过来坐。

    宋翎风明白了什么,再垂眸语气平淡:“斯人已逝,苏伯母不必太过伤心——”

    苏夫人一听这话,还以为这三年里他终于放下了旧人,忙拉过苏浅樱打算争取。

    宋翎风却瞬间拉下脸来:“——浅陌不需要假惺惺的惋惜。”

    他本没打算这么早揭开真相。

    但苏家夫人至今仍不知悔改,竟还想着攀上桃花庄……此番算计着实将他惹恼了。

    这妇人倒真是好计量。

    苏夫人一听这句,还没来得及隐藏的笑意就这样僵在脸上:“这,宋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

    宋翎风把茶放下,起身拍了拍衣服,好像坐一坐就粘上了尘土似的:“宋某今日来访并非一声兴起。眼下茶也喝了,不妨谈谈正事——方才瞧见那几箱银子已经开始收进库里了?苏员外不打开看看——箱子里装的究竟都是些什么?”

    他这次不再称呼“苏伯父”,虽是笑着的,但还是将苏家三人惊出一身冷汗。

    苏员外连忙派人将那几个大箱子搬了回来,颤颤巍巍地喊管家来打开。

    宋翎风轻步过去,倾身抬手,佛开了上面摆了一层的银子。

    下面那沉甸甸的——竟都是这几年苏家和桃花庄往来的账簿!

    那点破事苏家夫妇心知肚明。苏员外吓得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来。

    苏夫人怒其不争地瞪他一眼,低着头抬眼去瞄这位宋大少爷。

    只见宋大少爷懒洋洋地从箱里拿起其中一本账簿,道:“宋某虽常年离家,却也对家中事务了解一二。自问桃花庄待苏家不薄,苏员外觉得呢?”

    “是是是——”苏夫人连忙接话,“桃花庄待苏家有恩——”

    “可你苏家——”宋翎风脸色一变,眼中多出几分凌厉来,“这几年从我桃花庄敛的财——都够建一个新的宅子了吧?真当我宋庄不知道吗!”

    话到最后语气里带了怒意,宋翎风把那本账簿一摔。

    白花花的银子受到冲击碰撞在一起,发出略带沉闷的声响。

    他又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没起身的苏员外,字字说得清楚:“不瞒几位,宋某今日——是来讨债的。”

    苏员外抬头看他,眼里充满了无助,甚至还有些许恐惧。

    宋翎风视而不见:“追风!将这几年苏家欠咱们的连本带利地算一算,免得苏员外不知他贪了多少!”

    身边一个家丁应声站出来,手里的算盘拨得飞快。

    宋翎风毫不客气地坐回到位子上:“公事聊完了,下面咱们来说说私事。”

    他伸手拿出一张符咒,夹在两指之间,往苏家母女二人面前一丢。

    符咒在中途幻出蓝色火焰,随后映出韩家堡牢房里的那一幕。

    几年前苏夫人去城郊时并没看到那伙人,不久传来苏浅陌投井的消息。她一开始还有些担忧,但几年过去都没听到那几人的消息,她便以为那几人畏罪潜逃了,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被翻出来。

    最后那伙人指认主谋时,苏夫人强装镇定,一旁的苏浅樱早腿一软瘫坐在地。

    苏员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弄清了事情经过,缓缓起身走过去,不可置信道:“难怪三年前你极力怂恿验浅陌的尸身……原来还背着我做了这样恶毒的事情!你这毒妇!浅陌她也是我苏家的女儿啊!你这毒妇……”

    他说着竟呜咽起来。

    苏夫人还想争辩:“老爷——浅陌是你的女儿,嫁哪个都好……那几日你欢天喜地给她置办嫁妆……她不过一个贱婢生下的丫头,你——你这让咱们嫡出的浅樱怎么办!我设计害她——不都是为了咱们的浅樱吗……我哪里知道她会自尽的!不是我的错啊!”

    苏员外气得两眼泛红,冲过去要掐她的脖子:“你这毒妇!到如今了还不悔改!我掐死你这毒妇!”

    苏夫人被扼住咽喉,咳嗽着拼命挣扎。

    苏浅樱哭着在一旁劝架。

    苏员外痛心疾首,又觉木已成舟,到底是没真将苏夫人掐死了。

    他转头来看向宋翎风,正要开口,却听他冷声一句。

    “我并不想以道德来衡量和批判你们任何人——悔改与否也不是我所关心的问题,我只要你们受到刑罚的惩戒。”

    他留下等着核算债务的追风,在哭闹声中出了苏家大门。

    官家的人已在门外候着了。

    宋翎风并不关心事情最后怎样处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过是罪有应得,自有律法论断。

    他带着几个桃花庄的家丁,漫步走到郊外一处隐于荒草的坟前。

    苏家是怎样待他的浅陌的啊……竟舍得让她长眠于深山中的孤坟,连墓碑都是潦草的木雕。

    山里冬风凛冽,雪花悄然落下,落在他的发上,衣上。

    三年岁月不长,却又好像翻过黄历许多页。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浅陌,”他轻轻开口,想起无数过往,嘴角都下意识地微扬,“我来接你回家。”

    身后小厮多嘴问了句:“少爷,真打算迁呐?不跟夫人商量商量吗?”

    “迁。”

    这话说得不重,却又坚定非常。

    “此事有我一言足矣。”

    他要把这孤坟迁进宋庄的祖坟,把他的浅陌领进她向往许久的桃花庄。

    几个家丁互相看看,拿起铁锹锄铲开始忙碌。

    林子很静,雪花纷飞。

    自小路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学徒。

    “宋少爷,师父问这墓的主人和您是什么关系,碑已经备好,他该刻字了。”

    宋翎风侧头看他一眼,仍是把目光移向那座孤坟。

    静默一会儿,他轻声应了句。

    “她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