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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15·杨花鹅毛玉琼瑶

    西窑堆上薄薄一层雪的时候,北州已不知落了第几场雪。

    寄婉庄的积雪早堆得很厚。

    “乱哥!来打雪仗吗?”

    乱羽刚关好房门,尚未转身便被孙慕清喊住。

    寄婉庄有几处院子,而他们住的这一处专供客人留宿。

    几人这半月来逢了天晴便出门逛街郊游,逢了雨雪便挑个屋子烤火闲谈,日子过得很是安逸。

    玩雪……却是头一遭。

    寄婉庄婚宴临近,该备的礼都备得齐全,眼下不过是等着黄历。

    最早提出这个建议的是范初冬。

    这位寄婉庄的少爷成长在北州,后拜师仙门,两处都交了不少的朋友。

    只是镜花水月的雪不曾这样大过,年幼时在家中的活动也少会与仙门子弟一同参与。

    眼下是最好的机缘,范初冬自然想了却这一心愿。

    孙慕清本是孩子心性,听了提议便满口答应。

    乱羽轻声笑笑,应那小少年:“来了!”

    他刚踏进那雪地中画了圈的“战场”,迎头便是一个雪球砸在脸上。

    乱羽始料未及,被狠狠地冻了个透心凉。

    他抬眼去看,瞧见那东陵来的书生手里还保持着扔雪球的动作,正朝他幸灾乐祸地笑。

    乱羽无奈。

    这书生……自那日祛除了魔气,像是被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与江湖传言中温文尔雅的“公子熙然”半点不像。

    他弯腰随意抓了一把雪,揉进灵力捏了捏,扬手朝着唐星翼丢去。

    唐星翼偏头躲过,正一仰脸要同他嘚瑟,却不料那揉进灵力的雪球像是回旋镖一般,绕回来拍在他脑后。

    乱羽扳回一局,正得意,后背猝不及防地被砸一下。

    他尚未回头便听闻范初冬的笑声,随后又是几句惊叫。

    “孙慕清你敢砸我!”

    “谁让你砸我乱哥!我得替乱哥砸回来!”

    “砸回来是吧?你给我等着,看我今天不把你堆成雪人!”

    “乱哥救我!”

    乱羽不觉轻笑,配合着掂了掂手里的雪团,道:“欺负我们满湖云的人,今日可没有庭前竹的来帮你!”

    “没有庭前竹又何妨!这不是还有岭上梅吗?熙然兄,他们师兄弟二人狼狈为奸,你与我结个盟如何?”

    几人在院里嬉笑打闹,滚作一团又很快散开,笑声爽朗被风带到了隔壁的院子。

    范初夏才来给几个姑娘送了汤婆子,听到隔壁的欢声笑语有些意外。

    “大清早的什么事笑得这样开心……”

    她嘟囔了一句,揣着汤婆子要来看看情况。

    几位女客互相看看,也抱着自己的汤婆子跟上。

    这边院里雪仗打得正欢,忽略了脚步声逼近,一个雪球砸在了范初夏的大氅上。

    范初夏低头看了看那被雪浸湿的一团,抬眼看向了罪魁祸首。

    范初冬愣愣地眨眨眼:“长、长姐,好巧啊……”

    “小兔崽子……”范初夏手里捏了拳,把那大氅一解,汤婆子交给了尹药子,挽了袖弯腰便捞起一个雪球砸回去,“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长姐的厉害!”

    众人心知她并未当真动怒,于是这场雪仗的势头更加猛烈。

    其实年纪摆在那里,哪里就真褪尽了少年气。

    宋灵雪抱着汤婆子看了一会儿,终于也凑近了他们,寻了个安全的角落揉起雪球来。

    寒冬的雪冰冷刺骨的,她刚揉起来一个,双手就已经冻红了。

    唐星翼眼尖,悄悄离开了“战场”三步两步过来想帮她捂手。

    可两人都是玩了雪的,一时也比不出来谁的手更暖和。

    沉默半晌相视一笑,唐星翼决定远离战火,陪宋灵雪在角落里堆个雪人。

    尹药子将手里多余的汤婆子放在范初冬屋里的桌上,与齐思静一道移步去厨房备几碗热汤。

    只留洛笙静静站在屋檐下,视线追逐着乱羽。

    他不知为何藏起锋芒许多年,只有这会儿全身上下都在叫嚣,连眼里的光也带着张扬。

    洛笙静静看着他,想起前几日罗刹的话。

    前几日她寻了罗刹交付那一袋子的魔气,罗刹只问了她一句话。

    ——“六界分治后你们便永不相见,一千年才换来的重逢……你当真舍得吗?”

    舍得吗……

    洛笙自然是舍不得的。

    但她当时并未回答。

    即便告诉了罗刹,结果也不会改变。

    他们各为六界的神明,神明便该心系天下,所作所为更不能只为一己私欲。

    诚然,对洛笙而言,于公于私,乱羽的安危要大于人间的安宁。

    可人间的安宁……从来都大过他们的厮守。

    有什么关系呢?

    洛笙心想。

    一年、一月、一旬、一日……

    哪怕一个时辰、一炷香,只要她仍在乱羽身边,他们便能算作相守。

    能守多久,便守多久。

    冬月初二,宜嫁娶。

    喜轿在寄婉庄外停了许久,做好了准备要去接客栈里的新娘。

    庄园院里宾客相继来访,范初夏忙得不可开交。

    后院隐隐听得到喧闹。屋里的新郎官一身红袍,难得闲散惯了还能正这样繁琐的衣冠。

    乱羽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张喜帖,玩笑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尹姑娘无亲无属,倒是方便你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

    范初冬正对着落地的长镜整理衣襟,听得他这一句停下手来反驳:“我倒还希望有那些。娶的人是她,步骤多一些也无妨。”

    乱羽一抬眉毛表示了然,转头去看一旁的唐星翼。

    这书生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卷竹简,视线却是看向窗外的。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乱羽眨了眼,又把目光转向范初冬,起了身过去:“你这不行!衣领不是这样的!”

    范初冬眼见他要上手,连忙退半步,一副防着他的架势:“怎么?你又没成过亲,还懂这领子如何?”

    乱羽皱着眉佯装不满:“我下山那会儿你还在厉修园练剑呢!过来我帮你整理整理!”

    两人的打闹终于唤回了书生的思绪。

    唐星翼回神把竹简放下,见乱羽有模有样地替范初冬理了衣领,一时有些意外:“齐少侠竟还懂这?”

    乱羽摁住范初冬:“你这衣服我见过一回的——是京都有户官家嫁女儿。接亲的新郎官也是这样的打扮——但风采可不比上我们范神探。”

    范初冬被他一夸心情大好:“你何时变得这样讨喜了?”

    乱羽一掌拍在他的后背:“得了便宜还卖乖!”

    范初冬配合着轻咳几声,抱怨道:“轻点轻点!打坏了你赔啊?”

    “哟——”乱羽一挑眉毛,正要再说什么,又听唐星翼开了口。

    “行了——别闹了,该去接亲了。”

    书生只是轻笑,静静看着他们打闹,像是位兄长。

    乱羽倒也听话,无奈摇了摇头,又去帮忙整理衣服。

    范初冬站好了配合他,冷不防蹦出来一句:“您二位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啊?届时可是要请我的!”

    乱羽手上动作停顿一瞬,随后又装作不在意道:“请请请!一定请!我敢请你,你可别不来啊?”

    “必然是要到场的!”范初冬一脸神气道,“你家仙子送了我一根红绳作礼,虽不知有何贵重之处,总归也是她作为药子娘家人的心意!”

    他说着又看向唐星翼。

    书生回以一个浅笑:“自然。”

    孙慕清敲了门探个脑袋进来:“初冬哥,初夏姐让我来告诉你——吉时将至,可以准备出发了!”

    “知道了。你让她忙着不用管我,时辰我记着呢!”范初冬应他一声,又看看身边两个。

    唐星翼不动声色地一转视线看向乱羽。

    乱羽抱臂与唐星翼并肩,保证道:“今日我便收敛些,绝不抢你的风头。”

    范初冬一掌拍去:“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