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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悠然何解

    “悠然何解?你能运转采菊谷的真气,必然踏入陶诗境界。”巫祭盯着江野的眼睛,目光如箭,但对上江野的目光,好像射入深池,掀不起半点波澜。

    “不解。”江野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解为何解?”巫祭逼问。

    “尽在不言中,”江野回答,“昔日先生采菊谷中,悠然而见南山。敢问大人,观遍采菊谷,走尽彭泽县,南山何在?”

    “未曾见过南山。”

    “既然未有南山,山气飞鸟,岂是先生采菊疲惫,产生幻觉,飘然之想象乎?”

    “此说法何其缪哉。”巫祭沉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江野牵着鼻子走。

    “先生采菊东篱,飘飘然与天地合,此中真意,欲辨忘言。南山飞鸟,山气斜阳,并非实物,而是忘言之象。如今世人求符,欲解南山,以实景求虚像,不亦谬乎。此举与寻桃花源之人何异?”

    “诗道讲究以诗运气,世人逐之,皆以为真谛,却掉入了以言御气的陷阱。人为天地之言,神通天地之道,欲见道必先破言。先生破言求诗,立象见意。破除人形,化身南山飞鸟,与天地真气遨游,于是悠然自得,忘乎自在。破经纬,忘坟典,踏入天地原道。而世人不见先生化身南山,飞逐斜阳之自在。唯追悠然二字之实意。如何洞穿陶诗,见先生真意?”

    风掠过采菊谷,吹起江野的衣衫,春菊的花瓣被风掀起,在江野的身边飞舞。江野站在花丛中,吐纳真气,如南山而立,此时此刻,天人合一。

    江野动用丹田,调动气海,试图吸纳这采菊谷的真气,然而真气一旦进入他的体内,尚未充盈经脉,便外泄而去。吐纳之间,江野的丹田竟未吸纳半分真气。

    巫祭回过神来,赶紧调动自己的气海,惊喜地发现,他在半个时辰吸纳的真气,竟超过了平日数月的修行,更何况这真气遗留着五柳先生诗意,巫祭感到自己的诗道修行更近一步。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识先生意,误入此山中。”巫祭轻声道,俯身向江野行礼:“在下愚钝,今日听得小先生一席话,如沐春风。”

    “大人谬赞。”江野还礼,“不知陆辰进书院的事……”

    “我已下定决心带陆辰回去,小先生即使回答不上,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不过小先生一番高论,倒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巫祭笑道,转身埋怨陆辰:“你也是,既然有如此高人指点,为何不早些为我引荐?险些害得我今日冲撞了小先生。”

    陆辰摸着头皮哭笑不得,江野叮嘱过他切莫透露自己的行踪,即使是双亲也不知道江野的存在,陆辰哪里想得到向巫祭提起。

    香味袭来,江野一拍脑袋:“糟了,我锅里还炖着鸡呢!”

    巫祭摸摸空空的肚子,突然想起自己准备祭祀,从早上到现在已是滴水未进。

    三人围坐在炖锅旁,盯着咕咕冒泡的野雉汤,举着筷子,剑拔弩张。

    巫祭眼疾手快,抢到一只腿,他享受着肉香,感叹道:“这野雉被真气滋润,再过几年即可结丹炼药,倒被你俩小子捷足先登了。此等做法,即使是淮南城的公子哥见了也得愤骂一声暴殄天物。”

    “大人,”陆辰挠着头皮,“我们这样吃了三年了,岂不是……”

    “对,你错过了大好的发财机会。”

    “天要亡我!”陆辰感叹,恨不得把三年来吃的野味全都搜肠刮肚地吐出来。

    江野没有理会一旁两人的嬉笑怒骂,盯着沸腾的汤锅,心事重重。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巫祭盛了一碗汤,递给江野:“有心事?”

    “哦,没有。”江野回过神来,喝一口汤被烫的直咂舌,他强压下疼痛道:“大人,陆辰为人率直,不会打交道,进城后还望你多多照顾,让他到白将军帐下找份差事。”

    巫祭摇头:“白将军位高权重,我虽未巫祭,但在书院中并无分量,更谈不上和白将军有交集了。陆辰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他个人造化。不过大浪淘沙,陆辰这块金子的光辉一定会被白将军注意到吧。”

    “倒是你,”巫祭调转话头,“小小年纪诗道天赋如此之高,修为几何?”

    江野苦笑:“我自开始修习便无法聚气,苦修多年才会运气,丹田之内,真气恐怕不过数爻吧。”

    “不妨让我看看,若有病症,亦可对症下药。”

    “有劳。”江野伸手。

    巫祭运气,灌入江野的经脉,游走片刻,吃惊道:“如此奇异的体质,我从未见过。人有七窍,常人通气者不过一窍,修行的原理就是开窍入气,用真气冲刷血脉,激活丹田,日久天长,血脉便可引气自用,丹田也构建出气海。一般的修行者不过三窍,便能打通大部分血脉,饶是陆辰这样的天才,也不过通五窍。我游走东陆,见过无法修行者数十,皆因各种原因无法修气,但归期根本,不过是七窍阻塞,经脉不同。你的病症却和他们都不同。”

    “如何不同,可否医治?”江野急问。

    “你的经脉天生通畅极致,窍数更是不止七个。如果常人比作有口的容器的话,你的经脉,就像一座大山,内有暗流纵横,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向。你的身体通透,如山洞来往通风,究竟有多少窍,我也说不清楚。而你的丹田,更是深不见底,其中真气积蓄,我也摸不清楚。”

    “看来是无法医治了。”江野苦笑。

    “如果是先生的话,说不定可以医治。不过先生三年前离开书院,游历东陆,无人知其去向。”巫祭遗憾道,“我本想着带先生一同回书院,但先生如此症状,书院是不会收你的。”

    “人生在世,浮云罢了。立功求名,我志不在此。”

    “先生如此豁达,在下钦佩。”

    “只是有的事,可能很难去完成了。”江野在心中说。天色渐晚,火光闪烁,他的脸庞忽暗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