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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选(二)

    众人屏息,看着陆辰沉气运斤。他手中的气流不像其他孩子一样聚成一个单调的球,而是有秩序地拼接搭建成为一个具体的形状。

    运气化形!

    众人惊呼,陆辰虽已过十二岁,但也年方十五,能在成年前自通这运气化形的本事,不可不谓之为天才。

    众人眼中,一根细长的物体在陆辰手心形成,先是有了粗形,再逐渐被雕刻上细节。此物通体细长,中厚边薄,是剑!陆辰竟用真气化形出一把小小的利剑,虽然比不上兵家高手能用真气雕刻出等身的兵器,陆辰无师自通地铸成一把武器,同龄人也难以望其项背了。

    “六十四卦,八重气,半步通明。”巫祭开口。

    “八重气!”人群炸开了锅,本以为陆辰十二岁通了二重气已是天赋异禀,没想到他竟在短短三年内修炼至八重气,摸到通明的门槛。此等速度,即使是从小丹药供养的望族子弟也难以媲美。

    “祖师祐我儿。”陆辰的父母双手合十,对着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祖师爷道谢。

    巫祭也暗暗吃惊,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无人指导竟达到如此地步,是个百里挑一的运气天才,但只是此种程度远没有达到巫祭对他的期望。

    “进步神速,”巫祭开口:“三年前你只有二重气,短短三年为何进步如此之快。莫非遇到高人指点?”

    “无此幸事,小人不过是在采菊谷耕读修行,苦习三年,想要一刷前耻罢了。”

    “采菊谷!”巫祭暗呼,相传当年先生在山谷空地悟道,写出巨作《饮酒》,引气使天地动,一步破三境,踏入原道境界,采菊谷也因其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闻名。此地被先生破境时外泄的真气充盈,变为绝佳的修行之地,但只有书院内门由先生亲自指导的弟子才勉强能运转其中的真气化为自用。陆辰何许人也,何德何能能化用采菊谷的真气,若无高人指点,难道其果真自通天窍?

    想到这里,巫祭暗喜,若真是如此,这小子能自窥渊明诗镜,定是万中无一的诗道天才。

    “小子,我再考你一题,若你能答上,便可随我进书院做诗习。”

    “大人请讲,小人知无不言。”

    “五柳先生作《饮酒》,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眼何在?”

    “回大人,诗眼在‘悠然’。”

    “悠然何解?”

    “小人愚昧,不知何解。”

    “胡说!”巫祭怒拍椅子的扶手:“你连先生的诗境都摸不清楚,如何能运转先生破境时遗留的真气,你当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凭个人修行就能在短短三年摸到通明的门槛吗?”

    “你可知三年前我为何让你耕读,你在炼气上确实小有天赋,但诗道诗道,讲究的是以是化气,以气征道。夫子云:‘不学诗,无以言’,夫子十有五而志于学,你却连诗道的门槛都摸不到,空有一身运气本事又如何?君子不器,你如此蒙昧,不能以诗夺气,你终究只是一个只会纳气的气鼎罢了。我若带你回书院修习,岂不是犯了欺师大忌?”

    “小人不敢。”陆辰知道一双愤怒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不敢抬头。

    村民们看着陆辰,或悲哀,或戏谑。无论如何,陆辰已经年过十五,早已过了入选诗习的年纪,此次能参加试炼已是巫祭开恩,谁承想修炼太快也是罪过,最终还是没能入得了巫祭的法眼。现在村民们只希望巫祭能够网开一面,不再追究此事。不要耽误了后辈们入选诗习。

    祠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数百人听着屋外老树上的乌鸦嘎嘎乱叫。

    “唉——”巫祭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你不入诗门,年龄也已超出要求,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带你回书院。”

    巫祭的语气终究只是失望,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安稳地落回肚里。

    陆辰却是咬紧嘴唇,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土地,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流出血来。

    “你小子还不赶紧谢大人开恩,站着作甚!”村长赶紧上前一脚,把陆辰踹翻在地。陆辰跪起来,腰间硬的像塞了一块钢板。

    “臭小子还耍犟脾气!”村长一脚踹向陆辰的脸,所幸被众人拉住,只是脚尖蹭到了陆辰的嘴角,村长甩开众人,还要上前,却被巫祭抬手拦住。

    巫祭看着陆辰,长叹一声:“本以为可以再为书院添一位天才,可终究是与诗道无缘啊。”

    他蹲下来,盯着陆辰的眼睛:“小子,你刚才以气铸剑,重量均匀,比例匀称,若是铸出真物,也算一把利器。楚国民间无尚武之风,我问你,这剑的比例调配你从何得知?”

    “回大人,皆由小人日夜琢磨,不断调试而成,这把剑,已经在我的心里熔铸过无数遍了。”

    “懂兵道吗?”

    “未曾学过。”

    巫祭站起来:“我若是把你纳入诗道,对不起先生,但若不用你,又可惜了你这身天赋。你小子运气好,白将军在书院开了课,教习兵道。你小子若不嫌弃我书院没有兵道的底蕴,大可以投到白将军门下。”

    “真的?”陆辰本已暗淡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

    “君无戏言,”巫祭点头:“但我提前说明,你不能获得书院弟子的身份,只能以杂役的身份进入书院学习。至于学习深浅,今后去路,我一概不能保证,皆看你个人造化。”

    人群再次热闹起来,人们纷纷议论着。

    “天无绝人之路啊,被陆辰这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是福是祸难说啊,没有书院弟子的身份,还是个杂役。这不是去给人白干活吗?”

    “可不是给一般人干活,那可是楚国名将白将军的门下,若是能被白将军看中,选进军队,以后也可混个一官半职。”

    “去吗?”巫祭看着陆辰的眼睛,好像要连同看穿他的心思。对于乡下人来说,能长住在淮南城已是莫大的幸事,更何况拜读在柱国将军门下。巫祭看到陆辰的手微微颤抖,想必是因为大悲大喜交加,心情难以平复吧。

    陆辰的下颌紧绷,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他抬起头说:“大人,我决定还是不去了。”

    “不去?”巫祭愣住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若有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陆辰摇摇头:“小人天资愚钝,不劳大人费心了,小人耕读三年,已经习惯了农耕生活,只愿以后也能一直如此,安度一生。”

    刚坐下的村长又跳了起来:“好啊你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巫祭大人既然愿意引荐你去修习,你还有个鸟的不乐意,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抽。”

    陆辰的父母也挤出人群:“吾儿,你爹娘尚在壮年,你还年轻,该出去闯荡闯荡,不用担心我俩。”

    陆辰只是作揖,再不出声。阳光照进祠堂,拉长他跪着的身影,众人踩在他的影子上议论纷纷。

    巫祭长叹一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长叹了:“既然如此执拗,我也不便强求。”他转过身,衣袖扬起,擦过陆辰的额头:“你走吧,我就当没有遇见过你。可惜了你这天赋。”

    陆辰站起来,一步一作揖,慢慢退出门外:“小人告退。”

    本来嘈杂的人群看着巫祭不再作声,也迅速安静了下来。村长小心地上前:“大人,村里还有几个好苗子,要不你再看看……”

    “不必了。”巫祭径直走出祠堂,看着陆辰离去的方向,小路边,几只狗尾草随风摇曳。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小子,心里藏着其他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