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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全新的旅途

    江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身下的残花梧桐早已化为一片灰烬。火堆也已熄灭,还冒着丝丝青烟,男人们正靠在仅剩的两匹马身上睡觉,鼾声四起。公子就睡在自己的身边,脸色虽然依旧病态般苍白,但看起来已比昨夜好了许多。

    两只小脚停在江野的脑袋前,江野仰头,鞠儿正抱着一堆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桑葚盯着他,嘴角满是紫红色的桑葚汁,看来她已经吃了不少了。

    江野起身,身上虽然没有多少伤口,但浑身的疼痛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强撑着疼痛起身,叫醒了熟睡的汉子们,昨夜二人中逃走了一人,他们不能再在此处停留太久。汉子们麻利地起身收拾行囊,他们在江湖上跑了多年,早已练就一身睡醒自如的本领。

    江野没有叫醒公子,他知道昨夜奇迹般的画面虽然逆转了战局,但同时也消耗了公子大量的元神,他现在需要静养。

    众人收拾片刻,简单地吃上几口干粮,便继续出发,此处离襄水不过十数里地,但他们只有两匹马,虽是轻装进发,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一行人终于到了襄水旁边,对岸就是襄水城,襄水不比泪啼江,泪啼江陈静如练,无声东流,襄水则汛旱分期,此时正值春季,虽已是汛期,江流声在数里之外就可听见,但远比不上夏季时的湍急飞漱。襄水湍急,是楚国阻挡南蛮的一道天然屏障,襄水之外人烟荒芜,管制疏松,襄水之内则百姓安居,歌舞升平。也难怪两江都横贯楚国,襄水之内才能真真正正称之为楚境。

    江野回头:“刀爷,就到这吧。送行千里,终有一别。我沿着岸边向北走上数里,便可寻到官府的渡船,直入襄水城。”

    刀爷点点头:“江老大,兄弟们便送你到这了。以后在淮南发达了,也记得回江阴看看。哥几个只要还没死,就一定会在马店等着你。”

    江野掏出怀里的钱袋:“这些钱,替我交给昨夜死去走马的兄弟的父母吧。我对不起他们。”马客有避讳,若是有人在任务中因战斗死了,便称作走马。

    刀爷接过钱袋,五指聚拢,用指尖捏了最上面的一小撮,又把钱袋递还给江野:“江老大,马客生死,在跨上马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什么时候走马,兄弟们心如明镜,这是马客的命,你也不必自责。马客有规矩,走马兄弟的至亲由同行的人一齐赡养送终。多的钱,你还是拿回去吧,我听说淮南城物价高,兄弟们不能给你凑一身盘缠,已是失了礼数。”

    江野只好收下钱,马客们用命和情谊搭建起的规矩礼数,他也不便拒绝。

    鞠儿拉拉江野的衣袖,两眼汪汪地看着他。

    江野自然明白鞠儿的意思,无奈道:“我们此去淮南,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一个夸父多有不便,你便让他跟着刀爷们回马店吧。他的锁链已断,在东陆被赎了自由身的夸父不会再被人捉走。”

    刀爷骑在马上,勉强到达夸父的肩头,他够手勉强地拍拍夸父的肩:“鞠儿姑娘放心吧,他救了江老大的命,哥儿几个们一定把他当兄弟对待。他跑的比马快,力气比马大,说不定以后还能跟着我们跑马呢。”

    夸父跪着趴下,脸凑到鞠儿的面前,连鼻息都收敛了。他想说的话,全都在鞠儿的心中响起。夸父生在寒冷的极北之地,那里除了顽强的朔北草,再也看不到其他植物。这个小女孩就像在他心中的风雪之地中盛开的一朵金花。

    鞠儿掏出怀里所有的桑葚,塞到夸父巨大的手掌中,学着刀爷的样子,踮起脚拍拍夸父的肩。

    “那我走咯。”她的声音在夸父的心中响起,金花在风雪中起舞。

    “后会有期。”江野拱手,牵着两只马沿着河岸离开。鞠儿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另一匹马上,李煜仍未苏醒,他收的伤太重。

    马客们回头走进树林,他们来的时候都骑着马,现在只剩下自己的双腿。

    ……

    ……

    江野牵着马往襄水上流走,在黄昏时分搭上了襄水城的渡船,渡船巨大无比,这是由楚国的巨贾陈氏商会自行设计组建的商船改造而成,楚国重商,陈氏商会受楚国庇护积天下之富,每年也会拨出巨款在楚境内行一些利民之事。鞠儿看着船尾的巨轮扬起巨大的水花,夕阳余光经水花折射,散光多变如飞虹。

    江野看着对岸的襄水城,他在江阴时,只有临近天黑城内才会掌灯,此时虽是黄昏,但离天黑尚有一段时间,襄水城却早已是一片灯火璀璨,金堂红帐之中,一片纸醉金迷。襄水是商船离楚的通道,襄水城是离开楚国的最后一站,也是迎接商人的第一站,它的繁荣建立在楚国频繁的水商之上,妓馆青楼,红馆楼台数不胜数。氤氲而迷幻的紫气笼罩着这座城市,船上的人皆为此迷醉。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船首有人唱起,这句词形容襄水再合适不过。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江野轻声,他无心欣赏襄水城的繁奢,昨夜的战斗历历在目,他满心忧愁。

    与许燕归一战之后,他知道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差距很大,但没有想到竟是如此天堑。对手是他从未见过的符道师,但足以颠覆他之前对符道师做出的一切判断,一个普通人可以在符道师的秘术下浑身烈焰参战,比肩夸父身形,一个符道师挥手之间便能驱虎唤熊,锁定周遭,杀人如踩死蝼蚁般轻易。这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符道师,若是强大如剑圣裴旻那般的符道师,江野想象不到他们的境界。

    夏侯青是魏国名将,他的幕僚里自然不会缺少修行者,那些修行者的实力只会在昨夜碰到的对手之上,江野若不能踏入修行的门槛,恐怕穷极一生也无法复仇。虽然巫祭已经探明了他气海的虚实,但书院中还有更强大的修行者,他们也许能帮助江野踏入修行之道,只要能进入书院……

    他看向一旁昏迷中的公子,这位公子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能让江野参加书院的考试,江野本以为他最高不过是哪个世家望族的子弟,但敌人既然能派出一名符道师来追杀他,江野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皇室王储。

    不过楚王已立长子李轩为太子,为何还要追杀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宫中的错杂盘缠,江野不清楚,也不愿多想,他更感兴趣的是昨夜这位公子展现的诗道。

    天下道术,诗,符,兵,剑,纵横五道,每个道术的顶尖强者的光辉太过耀眼,他们视凡人如蝼蚁,凡人亦视他们为雄鹰,万丈高空之上,雄鹰之间的大小也被模糊了。普通人虽无法分辨渊明太白,裴旻张仪之间的强弱,但论及普通修行者,除了天下诡道纵横术以外,诗道的修行难度远在其他道术之上,但强度也远超其他道术。重明之上,每进一步都难如登天,同阶不同段的修行者之间的实力也相差悬殊,而处于同阶之中的诗道家有能力与高自己三段的修行者一战,太白书院更是留下了学生连跨五段,越阶战胜剑宗山长老的佳话。

    楚国有着傲首天下的渊明书院,讲诗成风,江野到楚国之后也听说过不少诗道家的传说,炼兵造物,退符停书。但百闻不如一见,昨夜所见的一切远超出了江野之前的听闻,改月换天,召花流水,极其轻松地破除了困住江野的符道。这个公子不仅身份显贵,更是万中无一的诗道天才。

    江野暗自兴奋,师傅曾说他是修行诗道的天才,但他努力十年,至今无法踏入诗道,也许这个公子身上的秘密足以解决他习诗而不能修诗道的遗憾。

    襄水城已近在眼前,江野可以看见码头上的光景,迎亲的,接送的,拉客的,吵吵嚷嚷挤作一团,等着渡船靠岸。

    江野下船,马上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左一右夹住了他,富裕的波涛贴紧了江野的手臂:“公子,打哪来啊?一定累了吧?来我们楼里做做?”

    江野刚准备开口拒绝,自己还得带着公子去南淮,盘缠虽不少,但也只是刚好够路费。但他转念一想,既然这位公子是楚国王室,自己又在真正的楚境之内,所有花销,不过是在楚国的国库开支上填个小小的零头。

    虽然从未体验过挪用公款,但江野还是感到一种超越禁忌的兴奋,更何况这笔账不会记在自己头上,楚国王室嘛,难免有点小爱好……想到这,他自然地搂住两旁的美女,和老板娘相处四年,他已经可以从容面对女人的靠近。

    “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菜,最好的……额,姑娘?”

    ……

    ……

    李煜从床上醒来,记忆还停留在最后的残花春水之中,耳边却是一片水声欢笑。襄水城濒临襄水,放水入城形成七十二条溪流筋脉般贯穿整个城市,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水城。此时已日上三竿,阳光照进房间,暖洋洋的,李煜肚里传来一声鸣响,他不知自己已多久没进食了。

    旁边有人递来一碗桂花酒,“先喝点热乎的暖暖胃。”说话的人正是江野。

    李煜接过碗:“我昏迷了多久?”

    “从那晚算起,一天一夜吧。请了医官的郎中来看,郎中说你气血攻心,万不可再动怒。”

    “动怒?”李煜哭笑不得,“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师傅教过,不可以貌取人。”

    “鞠儿呢?”李煜四顾,房间中只有他二人。

    “外边生我气呢。”江野挠头,昨晚搭着两个姑娘的肩到酒楼,全然忘了自己还带着小女孩,花花世界迷人眼啊。鞠儿愣是在外房做了一夜,盯得来奏琴的姑娘如坐针毡。

    “你应该也知道,咱俩独处,还为了些别的事。”江野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知道,”李煜放下手中的碗,“我会告诉你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

    ……

    ……

    景静坐在自己的房中,三公子的斥候传来消息,世子已经到了襄水城。如此便意味着丹落败了,甚至可能已经殒命。他想起那晚心悸的感觉,没想到心中的担忧真的应验。

    “景公子,有人求见。”门房来报。

    “请他进来。”

    来人衣裳破烂,浑身是伤,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魁?你还活着?丹呢?”景赶紧站起来。

    魁却不动,盯着景,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景从未见过这个人偶般的人脸上出现过表情,他脚步停顿:“你不是魁,你是……丹?”

    魁的脸上挂着景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幸好我提前制好命符,藏在魁的体内。”

    “你没死,太好了!不过,这次刺杀世子失败,三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景上下打量着换了一副身躯的好友。

    “三公子与我不过是互相利用,他如何如何与我无关。此番我得到一个更好的消息。”

    “何事?”

    “没有气的人,绝佳的人符。”丹笑道。

    “活着回来就好,有一件事我回来后一直想问你。”景并不在意这个让符道师欣喜若狂的消息。“魁是你的人符,对吧?”

    “自然。”

    “他现在死了,或者,被你制成人符时就死了?”

    “死了又何妨,我已经找到了比他更好的替代品。”丹的笑容愈发浓烈。

    景不再说话,阴影中,昔日好友的面目从未如此恐怖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