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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天下雄城——淮南

    太阳从江水尽头升起又落下,山边的猿鸣响过一阵又一阵,一天比一天稀疏,与之相对的,樵夫的山歌越来越频繁。江野一行人在襄水上行了三个日夜。终于在第四天清晨的薄雾中,淮南城的城墙显现出了它的独特气质。

    天下雄城有三,其一是东陆帝都上阳,这座城市的中轴线从皇帝脚下延伸,走出三道宫墙,两座内城,直到最外层的城墙“铁连山”。当年刘氏太祖皇帝立国后,挖空一座铁山,在这座铁山上建立了上阳,铁山中的铁矿被铸成城墙的里衬,外面包裹以巨大的青石。这个巨大的工程直到第三代皇帝登基时才完成,皇帝坐在王座之上,一眼便可巡南而下,看见远处东陆最雄伟的城墙,他说:“即使有一天上阳被攻占,东陆的皇帝换了人,他们也只能在这座城墙之内搭起新城,因为世上再也无法建造比这更雄伟的城墙。”铁连山,便是刘氏皇权的象征。

    雄城之二,不是任何一国的都城,而是太白书院之所在——敬亭山。太白书院中立于各国,不参与列国事务,任何一个试图把敬亭山并为国土的国家,都会被他国群起而攻之,所以太白书院不设城墙。坊间有传言,太白书院甚至不会臣服于帝都上阳。刘氏皇族为了获得太白书院的忠诚,下诏免除敬亭山周围一百里土地的农税,但也禁止商人进入敬亭山的范围。周围各国边境的百姓自发进入敬亭山耕织生活,逐渐形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是独立于列国战争外的世外桃源。太白书院纳生无论时序,只要能进入敬亭山便可成为太白书院的一员,因此也有不少诗人和诗道家住在附近,希望有一天能够进入敬亭山。天下人敬太白书院为雄城,便是敬的这一份耕读传家。

    雄城之三,便是江野眼前的天下商地淮南城,淮南位于东陆三水之中心,水商发达,楚国王室也有意通商道,方便各国商人来往。这座城市比不上帝都上阳的王尊权重,也比不上太白书院的世外桃源,但它有着比其他两座城市更吸引人的东西——金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各国商人的频繁往来建立起这座东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东陆三大商会的中心也在这座城市中。商会的权利虽被王权限制,但同时惹怒三大商会,即便是上阳也会斟酌几分。淮南的城墙只是简简单单的青石红瓦,看着分外亲切,青石之外,便可听见城内的繁华热闹。这就是淮南城的气质:它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往来。

    李煜看着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分,此地一为别,再逢已两颜。他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时间,远比不上在汉国都城,但这座城市带给他的亲切感,就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大老远看见你,不是说“好久不见。”,而是说“走,先喝一杯。”

    芹风冷静地打量着城墙,心里盘算着如何改造这座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石红瓦,以后太子当了国主,他便是当朝宰相,有的事要提早规划。他看着李煜一副热切期盼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果然人如其名,幸好楚国不会交到这种人手里。

    鞠儿的听觉远比一般人灵敏,早在城墙出现在迷雾中时就听见了淮南城的热闹声,她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就听见了戏团走近自己所住的街道,她便扒着窗户,急切地等待戏团的到来。现在她紧紧地攥住江野的手,一如当年急切盼望马戏的小女孩。

    感受到手上逐渐收紧的力度,江野也露出笑颜。他摸摸鞠儿的头:“等进城后安顿下来,我便带你逛个够!”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眼睛早已穿过青砖红瓦,看着自己素未谋面但日思夜想的书院。他调动气海,看着生长在一片荒芜之中的桃枝,不知李煜留下的这些气,能不能让他通过书院的考试。

    ……

    ……

    战船从水关进入淮南城,守城的士兵见是芹风,便挥手放行,却被芹风阻止:“若太子近臣可以不查,那么皇宫百臣亦可免查。国臣不查,商人便亦可免查,商人不查,百姓亦可免查,楚国的法治之基便由此松动了。此番我不追责,以后一定要严格执行。”俨然一副国臣名士之风。

    士官拜服,便叫上一队人,例行检查战船。船上乘客除了贴身衣物,其他都得打开。

    芹风带的护卫自然除了盔甲武器再无外物,检查得很快,芹风世子除了证明身份的信物,也别无他物,一船之中,大包小包的,似乎只有江野和鞠儿二人。

    鞠儿看着前边的人脱得只剩贴身衣物,羞的满脸通红,抱紧自己的双臂躲在江野背后。江野看着带头的士兵,无奈地笑笑。年轻的士兵看着这个半熟不熟的小女孩,心想总不能当着主人的面把别人衣服扒了,也是挠着脑袋一脸犯难。他回头望了望芹风,芹风正在与士官交涉,便冲江野眨眨眼,江野心领神会,一把拉过鞠儿推进向前走的人群,然后若无其事地张开双臂,接受士兵的检查。

    士兵搜完江野的身,依次检查他的随行物品,除了衣物钱财,便是江野的长刀和角弓。士兵露出钦佩的眼神,楚国国风尚文柔弱,近些年皇室开始昌兴武风,王宫贵族皆佩剑出行,引得世家弟子追捧,但这些人不过是以武充文,唯有当过兵的人,才能看出江野的刀弓经历过什么。看惯了柔弱之气的军人,见了有别于楚人的江野,自然流露出几分敬佩之意,楚国近年无战事,江野杀过的人恐怕比这些年轻的军人都多。

    例行检查结束,众人下船,与淮南城只有一门之隔。

    李煜握着江野的手,神色激动,以至于不知从何说起:“这一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他不由张开怀抱,想要拥抱江野,却被江野推开。

    “殿下,君臣有别。”江野冷声,他心里清楚,进了淮南城,李煜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公子,而是楚国的世子,他与李煜情谊再重,也不过是一介过客。

    李煜注意到芹风时不时看向这边的眼神,不由叹气:“等你进了书院,便有了先生的身份,我俩相见便不是那么困难了。”

    “我俩还是尽量少见为好。”江野摇头,“世子与书院学生搭上关系,在群臣眼里便是与书院搭上关系,你我二人,甚至鞠儿都会卷入政治斗争之中。”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啊。”李煜感叹,“那便等兄长登基之日,你我二人再见。”

    “希望如此吧。”江野看着逐渐走近的芹风,即可闭嘴。

    “这是你的推荐信,章已经盖好了,用的我的名字。”芹风递来一封书信,“你保护世子的功劳自有赏金结算,不可让他人知晓,这封信是为了那晚的一句诗。”

    “多谢。”江野接过信,揣进怀里。

    “我们便在此分离了。”芹风挥手,士兵拉起城门,光线照进昏暗的水关之中,淮南街头的热闹之气扑面而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李煜走进马车,掀起车帘又放下,他明白,一切已无须多言。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江野忽然高歌,引得街上的众人纷纷回首,一个背着长刀的少年,牵着一名半大不小的姑娘走在淮南的街头。他走在阳光下,走进一片繁华市井之中,繁忙热闹的市井声在他的歌声中破碎,马蹄已经远去。

    ……

    ……

    楚王宫,乐府行。

    “废物,废物,我养着你们,楚国养着你们,你们就只写得出这种烂诗破诗吗?”乐府中,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气的跳脚,衣服上的金饰随着他的跳动上下摆动。周围的人俯首趴在地上,无人敢言。

    “看看,看看你们写的什么东西。”男人气的胡须直抖。“乃知学步非且难,惟以弃日适己闲。你在渊明书院修习三年,就学会个闲字是吧,两句话四个虚词,你的话很值钱是吧?”

    “国主息怒。”一人颤抖着说。

    “息怒息怒?看看这首,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最后一句呢,等着我给你补是吧?我踹死你!”李堃飞起就是一脚。

    “国主息怒,身体要紧。”一旁的老奴才赶紧抱住李堃。

    “滚!都给我滚!三日之内你们凑不出一篇满意之作,就给我滚出淮南城!”李堃挥手。

    众人仿佛如见了天日的野鸭,四散着逃出乐府作鸟兽散。

    “说吧,什么事?”李堃坐在诗人们作诗的桌子上。

    “三公子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

    “让他进来。”

    老奴退下,一个年轻人从阴影中现身:“儿臣拜见父亲。”

    “说吧,什么事?”

    “世子已经回了淮南。”

    “哦。”

    “听说世子归途中遭人暗杀,被一个年轻人救下。”

    “哦。”

    “儿臣还听说大哥的近侍芹公子近日离开了淮南,在襄水接到世子。”

    “哦。”

    “父王,世子毕竟是汉国的人质,此番回国,我们也该对汉国有所表示。”

    “你会办吗?”李堃突然问。

    “儿臣……不敢,司管礼仪,非国主不能亲为。”三公子显然没想到国主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那让你大哥伴去,世子爱哪凉快哪凉快去,派个御医给他调理一下饮食,别回了故土水土不服惹别人看笑话。”

    “父王……还有何指教?”三公子小心翼翼地问,国主对世子冷淡得就像陌生人一般,超出他的预料,先前准备的话全都无从说起。

    “指教?我赐你御足之名。派人盯着这些乐府诗人的屁股,写不出来好诗就替我狠狠地踹。”

    “谢……父王赏赐。”三公子默默退下,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