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酆城2
难怪他有一双金银眼呢！鼬心想。
“如果是去找人，那么您有他的东西吗？如果有她的东西，也许能好找一点。”鼬道。
阿最从斗篷里摸出一个大口袋，在口袋里掏来掏去，终于揪出了一只小孩的袜子。
袜子带着花边，是女生版的，好看是好看，脏也是真的。
鼬心道，雷山大人的朋友可真实在，这是不把我当成外人啊！
鼬抱着一颗舍生取义的决心，忍着憋屈，嗅了嗅袜子，而后囊囊囊地念叨起什么，绕着一个圆圈跑了起来。他的“经”词越念越快，腿也越跑越快，雷山看得迷糊，只觉得“噗”地一声，从鼬的屁股后面冒出一阵烟，紧接着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一个小洞的亮光传进来，时而亮些，时而暗些，隐隐约约能看清里面的人的轮廓，一种轮轴快速转动而发出的“哔啵”声在耳边响着，大地像是突然断了，他们迅速地向下追下去，坠了一阵之后，又入到一个平缓的空间，只是周围的一切依旧在摇晃，剧烈的摇荡使得黑猫的苦胆都要快要吐出来了。
雷山双脚蹬着肉壁，上半身扭着，爪子紧紧抓在肉壁上，而一旁的阿最竟然稳如泰山，笑得合不拢嘴！
雷山狠瞪他一眼：“你再笑，信不信本大爷吃了你！”
阿最道：“要是吃了我，你可就没有肚子吃小咸鱼了。”
雷山：“本大爷根本不屑得吃咸鱼！”
阿最摊了摊手：“那可真遗憾，我本来还打算给你买一筐子咸鱼呢！”
为了给那一筐咸鱼一个面子，雷山闭上了嘴，一溜烟钻进了阿最怀里，道：“修行了几万年，竟然只有这么点儿道行，你会不会给‘大妖’这个身份丢脸呢？”
鼬说道：“对不住了，雷山大人，旁人去罗酆城，可以附身到我身上，但您……”
雷山不耐烦道：“啰嗦！”
鼬不敢再吭声。没多久，眼前的一切都亮了起来，他们看到一片海，海面升起一片雾，愈来愈浓，终于看不清外面了。
阿最疑道：“罗酆城不是在地底的最深处吗？”
雷山叹息一声，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小孩”充满了无奈：“不，罗酆城只存在于另一个时空，我们是在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路上。”
“另一个时空？”阿最咀嚼着这句话沉默了片许，忽然又充满好奇地问道，“那罗酆城会是什么样子呢？”
“哼，”雷山抬起一只眼，冷哼一声，“那得去过之后才知道。”
大雾滂沱了不知多久，只能听见好像爆破一样的车轮不停地滚动声，周围的寒意也渐渐袭来，莫名地带给人一种凄惶无助的孤独之感，没人再说话，仿佛时空冻结，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穿过重重迷雾，到了一片既算不上阴霾也算不上黑夜的空洞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漂泊在空中，双脚着不到地，双手够不着天，车也不再发出声响。
须臾，轰隆一声，他们好像是着了地，冲击得人心肺颤抖，弹地而起的瞬间，车身“噗”的一声，变成了一只黄鼬的模样，再落地时，它已经被摔成一张摊饼，眼里冒着星光。
阿最抱着黑猫，脚尖一垫，以一个十分优雅的姿势，安全着陆。
黑猫蹿到黄鼬面前，用猫爪子勾起它：“真是不成器！”
“对、对不起，”鼬忍着巨疼道，“我们一生，能以这样的形态出入罗酆城的机会并不多，实在是已经尽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说着它望向阿最，惊奇地发现他的那双金银眼竟然变成了黑色！
阿最揉着眼睛，经过刚才那一阵剧烈的摇晃，他的隐形眼镜不知道掉了哪里去了。
鼬指着阿最：“你……你……你……”
阿最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膀，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大口袋，撑开，笑道：“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有点儿多了，我还是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吧！”
鼬还来不及“感激”，便觉得眼前一黑，这个卸磨杀驴的人已经把他套在了大口袋里。
装进鼬的口袋瞬间变回了原样。
黑猫冷声道：“你可真有些好东西！”
“做好事送的，不要可惜了，”阿最卷起口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说着，他望向远方，目光随之精神起来。
这是一片山，山上树木丛生，只不过树木是黑色的，枝干光秃秃的伸向空中，没有一片叶子，好像泼墨画家的凌冬，万物荒芜，就连天都是灰蒙蒙的，空中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
山下遥遥可见一座村镇，依旧是墨色的房屋，墨色的旗杆和墨色的……一切。
“这就是……罗酆城？”阿最说道，“不知道这里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哼，现在你是这里唯一的一个活人了，稀罕得很，”雷山邪魅地笑了一下，“小心被鬼吸了精气。”
“我肯定不是唯一的活人，不过你肯定是唯一的活猫。”
雷山瞬间炸起了毛：“我告诉你了，我不是猫！不是猫！我是大妖，是兽王！”
“哦，我忘了，你是大妖，”阿最咂咂嘴，寻常地说道，“大妖大人，请前面带路吧！”
雷山强压住被勾起的怒气，心道，总有一天，本大爷会撕了你这张人皮，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一猫一人顺着不算平坦的小道下了山。
长街上并不算热闹，与在山上看到的相同，这里的一切都只有三个颜色，黑色和白色，以及白色和黑色之间的浑浊灰色，摆摊的小贩稀稀拉拉，行人也不算多，有束发长衫的古人模样的，也有短衫短裙的现在人，偶尔有个停下脚步的询问价钱的，肯买的更是寥寥无几。
好在，人还是人的模样，猫也是猫的模样。
在阿最有限的想象力里，人间的死灵聚集在此应该是越来越多才是，怎么反比人间荒凉许多？
雷山凑近一个行人，在它脚下闻了闻，之后便走向一个小摊，嗅了嗅那黑乎乎的果实，而后失望地冲阿最摇了摇头。
这里的一切都是没有差别的味道，人和食物一样，都是泥土的气息。
“要买梨吗？”见阿最走来，卖东西的小老太太问道。
阿最缺乏和鬼打交道的经验，实在是不知道鬼界的流通货币长什么模样，倒是有“赞助”她的心，却没有赞助她的实力，只好屏蔽她一番热切的心情，厚着脸皮道：“请问，如果我想找人，该去哪里打听？”
小老太太打量了他一眼，见怪不怪地问道：“刚从人间来的？”
阿最支吾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回答，小老太太又道：“这是人间的尽头，也是罗酆城的尽头。”
阿最笑道：“都说人是住在一个圆形球体上，既然是圆的，怎么会有尽头呢？”
小老太太道：“年轻人，人间的尽头是死。”
阿最觉得她说得颇在理，便又问道：“既然人间的尽头是死，那罗酆城的尽头又是什么？”
“生死两茫茫。”小老太太歪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那是人鬼聚集的地方，不买东西就走远点，不要耽误我卖货。”
“啊……嗯……”阿最尴尬了一阵，彬彬有礼地一鞠躬，道了声“谢谢”后，他忽又好奇起来，“您老的货，是诱果吗？”
“嗯？”老太不解。
“就像孟婆汤那样，吃了能够忘记前世什么的。”
老太老脸一沉，指着远处，狠道：“滚！”
“废话这么多，活该被骂！”黑猫暗骂一句，翘着尾巴先走一步。
小老太太说的客栈是这个镇子里最“金碧辉煌”的地方了，至少看起来是——与周围的觉得大多数建筑不同，这栋小楼的建筑样式看起来更为古老，门口竖着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着一张大旗，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大字：人间尽头。
人间尽头，这笔工整，大概是对人间最后的缅怀了。
阿最走了进去。
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客官，您要吃点儿什么？”
虽然不知道鬼界的东西能不能吃，但阿最还是说了句：“如果有香辣蟹，那是最好不过了。”
雷山补充了句：“还有咸鱼。”
店小二对会说话的黑猫没产生多大的惊讶，仿佛见怪不怪似的，道：“香辣蟹是什么东西？我们这里只有蝎饼，咸鱼倒是应有尽有。”
“那就馅饼和咸鱼吧，”阿最说道，“你们这家店真是好啊！是这里最好的客栈了吧？”
“那是！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店，恐怕是整个酆都最好的了！”店小二颇为得意。
“那你一定见过很多人吧！”
“来来往往，千千万万。”
“那你一定见过一个十五六岁的鹰眼女孩吧？”
“十五六岁的鹰眼女孩？”店小二想了一下，“客官，国色天香的姑娘和普普通通的姑娘，我都见过很多，您说的长着鹰眼的人……”店小二脑补了一下那种相貌，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没见过。”
“……”
客栈里的客人不多，除了他和黑猫，只有一位客人，是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个朝天揪，两边的头发贴在太阳穴上，一只玉蝴蝶的发簪插在头发里，坐在板凳上两只脚都着不了地。她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和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嘟嘟着嘴唇，很愉快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然后“哧溜”一声，把面条吸下肚，心满意足地砸了咂嘴。
阿最低头，看到她穿了一双黑边的小布鞋，一只脚上穿着只花边的袜子，另一只脚上的袜子不知所踪迹。
“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味道，”她摇晃着两条腿说，“要是再加点盐就更好了。”
阿最和雷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女孩看去。
雷山低声问道：“是她吗？”
阿最摇头：“不知道，看模样应该是了。”
一人一猫会心地一对眼，没再说话。
店老板站在柜台前，懒洋洋地一手托着下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盐是什么味儿，我已经不记得了，你说的那个东西只在人间才有吧？这里八辈子见不着个人，对那种东西也没什么需要吧？”
“盐是海的味道，风是海螺的声音，”女孩儿扭头望向店老板，“该点油灯了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店老板慢吞吞地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身后的架子上提起一盏破旧的油灯，拿起布满灰尘的灯罩，擦火点燃了灯芯。
一点微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就是这点微光，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一抹彩色。
女孩跳下来，兴奋地跑到柜台前，垫着脚尖望着那盏油灯，快乐地笑着。
店老板低头看她一眼：“话说起来，你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吧？”
“不知道，只记得油灯点了十次了。”她说，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油灯。
“还没找到家人吗？”
女孩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我能帮你添油吗？”
店老板默了一下，将油勺子递给了她。
她接过油勺，挽起袖子，以她的身高并不能够到油灯，她便举着勺子，拖了把凳子踩上去，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子油添上。
煤油的气味很重，那么一点，就充满了整个客栈。
阿最看得清楚，趁着店老板背身放灯的功夫，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偷偷舀了半勺油进去，然后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板凳。
店老板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这时，客栈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循着那阵声音望去，只见一群牛头马脸人形的东西抬着一顶轿子浩浩荡荡从街道那头走过来，轿子被纱幔遮住四边，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不知道什么形状的东西一扭一扭的，似乎很庞大，也很可怕。当中一个半张脸的鬼人边敲着锣边喊道：“狸大人巡视罗酆城，有冤申冤，有苦诉苦，一年仅此一次，过期不候！狸大人巡视罗酆城……”
“如果是去找人，那么您有他的东西吗？如果有她的东西，也许能好找一点。”鼬道。
阿最从斗篷里摸出一个大口袋，在口袋里掏来掏去，终于揪出了一只小孩的袜子。
袜子带着花边，是女生版的，好看是好看，脏也是真的。
鼬心道，雷山大人的朋友可真实在，这是不把我当成外人啊！
鼬抱着一颗舍生取义的决心，忍着憋屈，嗅了嗅袜子，而后囊囊囊地念叨起什么，绕着一个圆圈跑了起来。他的“经”词越念越快，腿也越跑越快，雷山看得迷糊，只觉得“噗”地一声，从鼬的屁股后面冒出一阵烟，紧接着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一个小洞的亮光传进来，时而亮些，时而暗些，隐隐约约能看清里面的人的轮廓，一种轮轴快速转动而发出的“哔啵”声在耳边响着，大地像是突然断了，他们迅速地向下追下去，坠了一阵之后，又入到一个平缓的空间，只是周围的一切依旧在摇晃，剧烈的摇荡使得黑猫的苦胆都要快要吐出来了。
雷山双脚蹬着肉壁，上半身扭着，爪子紧紧抓在肉壁上，而一旁的阿最竟然稳如泰山，笑得合不拢嘴！
雷山狠瞪他一眼：“你再笑，信不信本大爷吃了你！”
阿最道：“要是吃了我，你可就没有肚子吃小咸鱼了。”
雷山：“本大爷根本不屑得吃咸鱼！”
阿最摊了摊手：“那可真遗憾，我本来还打算给你买一筐子咸鱼呢！”
为了给那一筐咸鱼一个面子，雷山闭上了嘴，一溜烟钻进了阿最怀里，道：“修行了几万年，竟然只有这么点儿道行，你会不会给‘大妖’这个身份丢脸呢？”
鼬说道：“对不住了，雷山大人，旁人去罗酆城，可以附身到我身上，但您……”
雷山不耐烦道：“啰嗦！”
鼬不敢再吭声。没多久，眼前的一切都亮了起来，他们看到一片海，海面升起一片雾，愈来愈浓，终于看不清外面了。
阿最疑道：“罗酆城不是在地底的最深处吗？”
雷山叹息一声，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小孩”充满了无奈：“不，罗酆城只存在于另一个时空，我们是在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路上。”
“另一个时空？”阿最咀嚼着这句话沉默了片许，忽然又充满好奇地问道，“那罗酆城会是什么样子呢？”
“哼，”雷山抬起一只眼，冷哼一声，“那得去过之后才知道。”
大雾滂沱了不知多久，只能听见好像爆破一样的车轮不停地滚动声，周围的寒意也渐渐袭来，莫名地带给人一种凄惶无助的孤独之感，没人再说话，仿佛时空冻结，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穿过重重迷雾，到了一片既算不上阴霾也算不上黑夜的空洞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漂泊在空中，双脚着不到地，双手够不着天，车也不再发出声响。
须臾，轰隆一声，他们好像是着了地，冲击得人心肺颤抖，弹地而起的瞬间，车身“噗”的一声，变成了一只黄鼬的模样，再落地时，它已经被摔成一张摊饼，眼里冒着星光。
阿最抱着黑猫，脚尖一垫，以一个十分优雅的姿势，安全着陆。
黑猫蹿到黄鼬面前，用猫爪子勾起它：“真是不成器！”
“对、对不起，”鼬忍着巨疼道，“我们一生，能以这样的形态出入罗酆城的机会并不多，实在是已经尽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说着它望向阿最，惊奇地发现他的那双金银眼竟然变成了黑色！
阿最揉着眼睛，经过刚才那一阵剧烈的摇晃，他的隐形眼镜不知道掉了哪里去了。
鼬指着阿最：“你……你……你……”
阿最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膀，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大口袋，撑开，笑道：“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有点儿多了，我还是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吧！”
鼬还来不及“感激”，便觉得眼前一黑，这个卸磨杀驴的人已经把他套在了大口袋里。
装进鼬的口袋瞬间变回了原样。
黑猫冷声道：“你可真有些好东西！”
“做好事送的，不要可惜了，”阿最卷起口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说着，他望向远方，目光随之精神起来。
这是一片山，山上树木丛生，只不过树木是黑色的，枝干光秃秃的伸向空中，没有一片叶子，好像泼墨画家的凌冬，万物荒芜，就连天都是灰蒙蒙的，空中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
山下遥遥可见一座村镇，依旧是墨色的房屋，墨色的旗杆和墨色的……一切。
“这就是……罗酆城？”阿最说道，“不知道这里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哼，现在你是这里唯一的一个活人了，稀罕得很，”雷山邪魅地笑了一下，“小心被鬼吸了精气。”
“我肯定不是唯一的活人，不过你肯定是唯一的活猫。”
雷山瞬间炸起了毛：“我告诉你了，我不是猫！不是猫！我是大妖，是兽王！”
“哦，我忘了，你是大妖，”阿最咂咂嘴，寻常地说道，“大妖大人，请前面带路吧！”
雷山强压住被勾起的怒气，心道，总有一天，本大爷会撕了你这张人皮，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一猫一人顺着不算平坦的小道下了山。
长街上并不算热闹，与在山上看到的相同，这里的一切都只有三个颜色，黑色和白色，以及白色和黑色之间的浑浊灰色，摆摊的小贩稀稀拉拉，行人也不算多，有束发长衫的古人模样的，也有短衫短裙的现在人，偶尔有个停下脚步的询问价钱的，肯买的更是寥寥无几。
好在，人还是人的模样，猫也是猫的模样。
在阿最有限的想象力里，人间的死灵聚集在此应该是越来越多才是，怎么反比人间荒凉许多？
雷山凑近一个行人，在它脚下闻了闻，之后便走向一个小摊，嗅了嗅那黑乎乎的果实，而后失望地冲阿最摇了摇头。
这里的一切都是没有差别的味道，人和食物一样，都是泥土的气息。
“要买梨吗？”见阿最走来，卖东西的小老太太问道。
阿最缺乏和鬼打交道的经验，实在是不知道鬼界的流通货币长什么模样，倒是有“赞助”她的心，却没有赞助她的实力，只好屏蔽她一番热切的心情，厚着脸皮道：“请问，如果我想找人，该去哪里打听？”
小老太太打量了他一眼，见怪不怪地问道：“刚从人间来的？”
阿最支吾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回答，小老太太又道：“这是人间的尽头，也是罗酆城的尽头。”
阿最笑道：“都说人是住在一个圆形球体上，既然是圆的，怎么会有尽头呢？”
小老太太道：“年轻人，人间的尽头是死。”
阿最觉得她说得颇在理，便又问道：“既然人间的尽头是死，那罗酆城的尽头又是什么？”
“生死两茫茫。”小老太太歪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那是人鬼聚集的地方，不买东西就走远点，不要耽误我卖货。”
“啊……嗯……”阿最尴尬了一阵，彬彬有礼地一鞠躬，道了声“谢谢”后，他忽又好奇起来，“您老的货，是诱果吗？”
“嗯？”老太不解。
“就像孟婆汤那样，吃了能够忘记前世什么的。”
老太老脸一沉，指着远处，狠道：“滚！”
“废话这么多，活该被骂！”黑猫暗骂一句，翘着尾巴先走一步。
小老太太说的客栈是这个镇子里最“金碧辉煌”的地方了，至少看起来是——与周围的觉得大多数建筑不同，这栋小楼的建筑样式看起来更为古老，门口竖着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着一张大旗，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大字：人间尽头。
人间尽头，这笔工整，大概是对人间最后的缅怀了。
阿最走了进去。
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客官，您要吃点儿什么？”
虽然不知道鬼界的东西能不能吃，但阿最还是说了句：“如果有香辣蟹，那是最好不过了。”
雷山补充了句：“还有咸鱼。”
店小二对会说话的黑猫没产生多大的惊讶，仿佛见怪不怪似的，道：“香辣蟹是什么东西？我们这里只有蝎饼，咸鱼倒是应有尽有。”
“那就馅饼和咸鱼吧，”阿最说道，“你们这家店真是好啊！是这里最好的客栈了吧？”
“那是！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店，恐怕是整个酆都最好的了！”店小二颇为得意。
“那你一定见过很多人吧！”
“来来往往，千千万万。”
“那你一定见过一个十五六岁的鹰眼女孩吧？”
“十五六岁的鹰眼女孩？”店小二想了一下，“客官，国色天香的姑娘和普普通通的姑娘，我都见过很多，您说的长着鹰眼的人……”店小二脑补了一下那种相貌，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没见过。”
“……”
客栈里的客人不多，除了他和黑猫，只有一位客人，是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个朝天揪，两边的头发贴在太阳穴上，一只玉蝴蝶的发簪插在头发里，坐在板凳上两只脚都着不了地。她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和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嘟嘟着嘴唇，很愉快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然后“哧溜”一声，把面条吸下肚，心满意足地砸了咂嘴。
阿最低头，看到她穿了一双黑边的小布鞋，一只脚上穿着只花边的袜子，另一只脚上的袜子不知所踪迹。
“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味道，”她摇晃着两条腿说，“要是再加点盐就更好了。”
阿最和雷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女孩看去。
雷山低声问道：“是她吗？”
阿最摇头：“不知道，看模样应该是了。”
一人一猫会心地一对眼，没再说话。
店老板站在柜台前，懒洋洋地一手托着下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盐是什么味儿，我已经不记得了，你说的那个东西只在人间才有吧？这里八辈子见不着个人，对那种东西也没什么需要吧？”
“盐是海的味道，风是海螺的声音，”女孩儿扭头望向店老板，“该点油灯了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店老板慢吞吞地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身后的架子上提起一盏破旧的油灯，拿起布满灰尘的灯罩，擦火点燃了灯芯。
一点微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就是这点微光，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一抹彩色。
女孩跳下来，兴奋地跑到柜台前，垫着脚尖望着那盏油灯，快乐地笑着。
店老板低头看她一眼：“话说起来，你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吧？”
“不知道，只记得油灯点了十次了。”她说，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油灯。
“还没找到家人吗？”
女孩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我能帮你添油吗？”
店老板默了一下，将油勺子递给了她。
她接过油勺，挽起袖子，以她的身高并不能够到油灯，她便举着勺子，拖了把凳子踩上去，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子油添上。
煤油的气味很重，那么一点，就充满了整个客栈。
阿最看得清楚，趁着店老板背身放灯的功夫，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偷偷舀了半勺油进去，然后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板凳。
店老板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这时，客栈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循着那阵声音望去，只见一群牛头马脸人形的东西抬着一顶轿子浩浩荡荡从街道那头走过来，轿子被纱幔遮住四边，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不知道什么形状的东西一扭一扭的，似乎很庞大，也很可怕。当中一个半张脸的鬼人边敲着锣边喊道：“狸大人巡视罗酆城，有冤申冤，有苦诉苦，一年仅此一次，过期不候！狸大人巡视罗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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