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楼2
“我们这里，只要女子，不要男人，”漂亮的女人挽弄着额前的碎发，眼睛婉转向阿最，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番，又围着他转了一圈，之后挑起他的下巴，声音极尽妖媚，“而且来这里的，要么是家道破落，迫不得已，要么是被人牙子卖到这儿的，自己往这里跑的，你还是头一个。”
漂亮女人叫芸娘，是嫣脂楼教化的妈妈，听说得有七八十岁了，可容貌娇嫩，皮肤细腻，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
“什么都得有头一个，不是吗？”阿最道。
芸娘被逗笑了：“你就这么喜欢干这一行啊？”
“未曾尝试过，心里好奇。”
“这一行的，可不是你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奇就能来的，‘好奇害死猫’，你没听说过吗？咱这里，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花团锦簇，富贵迷眼，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走呢？”
“好是好，可这里不光有花团，还有很多禽兽。”
“既然来了，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芸娘砸吧砸吧嘴：“好看是好看，就是年龄大了些，十三四五六岁嘛，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惜，你都二十多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缺钱的人。”
“刚过而已，”阿最说道，“而且我很喜欢这里的香味。”
“你这借口还真是耐人寻味，好好的青年，正经营生不干，偏偏来我这嫣脂楼来。”漂亮女人掩嘴而笑，“不过你这年龄，不过都很要命，过了更要命。我二十多岁时，就已不被人所喜爱，只能成为这里的妈妈。”
阿最耸了耸肩：“那可真遗憾，看来我是吃不了这口饭了。”
“要是有不错的，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说不定，就有人喜欢你这样呢。”漂亮女人摸了摸阿最的脸，道。
“那就先谢谢了，”阿最也没推诿，任由她摸着他的脸，“如果你这里缺人，记得找我，扫个地泼个水也是可以的。”
漂亮女人眼睛一转：“那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做个另类招牌，有什么可委屈的？”
漂亮女人一拍手掌：“成了，你还真来营生了！这楼里啊还真得有个你这样的人。”
“谢谢姐姐抬爱。”
“你得叫妈妈，宝贝。”
阿最弯嘴一笑，从善如流地叫道：“妈妈。”
“我就是用了你们家的香粉才变成这个模样的，我的脸都成饼了，你赔我的脸！”
胭脂铺里，小狸戴着个幂蓠，冲着店老板喊道。
清晨的客人不是很多，零零星星几个行人从店门口经过，偶尔有人往里面望一眼，没引起太大的轰动。
店老板见来闹事的是个小姑娘，没惯着她，道：“少女，你可别诬陷人，我这买卖做了十几年了，货都是纯天然手工打磨，粉质细腻，一盒胭脂不经过个百儿八十天，那都磨不出来，放眼整个京城，哪个不说我家的货好，定都定不到，你别血口喷人，污了我的名声，我可是要把你送去坐牢的！”
“好你个黑心黑肺、大言不惭的土包子，”小狸退后到门槛上站着，指着店老板骂道，“我可是有你家东西的！就算当堂对质，我也不怕你。”
叫骂声引来了邻居的围观，围观的人凑到一起，越来越多，很快就把店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店老板直言道：“你个小丫头，若是想敲诈我，那是门儿都没有的。”
“那我就把你在胭脂里添加芭蕉水的事宣扬出去，”小狸压低声音，“听说最近京城里常有人的脸皮被人扒走，反正我是个小孩，他们又不会真的抓我，你可就不一样了，我会说我亲眼看到你扒人家的脸皮了！”
店老板死死盯着她，企图透过幂蓠看清她的脸，但她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我给你退钱总行了吧？”老板的口气稍微柔和了些，“求求你了别在我店里闹了，我这还要做生意呢！”
“光退钱可不行。”
“你还想怎样？”
“你得告诉我，你把那些脸弄哪里去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这做的是正经买卖，什么脸不脸的？我都答应给你退钱了，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小狸又退到了店门口，冲外面大声嚷嚷起来：“大家都来看看，这家黑心的胭脂店，把我的脸都给弄花了……”
“好了好了，别叫了！”店老板双手合起，哀求道，“我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么着？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那不用你管，你只管说就是。”
店老板叹了口气，犹豫再三，道：“我……我送去了嫣脂家。”
“嫣脂家是什么地方？”
“就是嫣脂楼，”店老板掂量了一下用词，“专门调教艺人的。”
所谓的嫣脂楼是个高三层的大楼，彩色的房瓦，檐生四翼，如展翅高飞，门匾上书“嫣脂楼”三个大字，光天化日的竟然大门紧闭。
小狸围着嫣脂楼转了好几圈，没发现有什么入口，徘徊了一会儿便走了。
黄昏拥抱大地的时候，嫣脂楼的大门开了。
蹁跹少年手执扇子出现在门口，立时迎上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
“小公子好生面熟，是头一次来吧？”
“小公子，来我这里，我陪你喝酒猜拳，京城不倒我不倒。”
“哎呀呀，小公子如此瘦削，怎么能喝得了那么多酒呢？还是我弹琵琶给小公子听吧。”
“……”
“……”
“好啊。”幼龄在众人的拥簇下进了楼。
“营业了，你快走吧。”楼上一个房间里，女孩子对靠门边站着的男子说道。她长得极美，肤白胜雪，眉毛一簇，顿有种食了太多人间烟火故而更加清冷难近的感觉、
“我不走，我要再看看你。”男子执拗地说道。
“来这里是需要花钱的，你就算在这里站到天亮也是一个样。我年纪不小了，可不比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听了这些流了蜜的话就感动得要死要活，非你不可。”
“荻花，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
荻花打断了他的话：“我曾经遇到过一位大师，他建议我每天做两件自己不喜欢的事，说这样会让我受益匪浅，于是我每天都逼着自己去挣很多的钱和喜欢你，这么久了，我依然没有办法改变我自己，我真是失败极了，这样失败的我，可不配得到公子您的垂怜。实话告诉公子吧，有人给我赎了身，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你不用枉费心思往这里钻了。”
“可……”男人正欲再说什么，荻花背过身去，无视了他的话。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丢魂落魄地下了楼。
窗口挂着一个少女，十几岁的模样，头上扎着两个丸子，一双天真烂漫的大眼睛，她双臂勾在窗台上，两只脚蹬着外面的墙皮，问道：“你还真是无情啊！”
荻花冷眸乜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儿已经不是荻花第一次见了，她时常挂在她的窗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时是在她化妆的时候，有时是在客人走后。起初荻花也烦她，可她脸皮厚，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驱逐她的时候，她也会很识趣的离开，久而久之，她每天不来一趟，荻花反而不习惯了。
“那样挂着不累吗？”荻花难得的开口跟她说了句人话。
“习惯了，不累。”少女道。
“婊子无情，没听说过吗？”荻花挺不客气地说道。
少女嘿嘿地笑：“你想好了吗？”
荻花皱眉：“想好什么？”
“要不要嫁给我爹？”少女抬眼，笑意从眸子里漾了出来。
荻花不大相信地用团扇指了指刚刚离去的男人，眉间的沟壑深深聚起：“那是你爹？”
少女摇头：“我爹可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好看有什么用？能有你这么大的丫头，可别不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了，要纳我过去给他做妾，当丫鬟使吧？”
“我爹风采俊朗，可不是什么七八十岁的老头儿，而且也不会让你做妾的。”
“不是七八十岁，你找我干什么？除非要死了的，要不然别想让我嫁过去……”荻花用团扇点了点少女的头，“……给他伺候闺女。”
“我又不难伺候，”少女道，“而且我爹是个很好的人，也断不会让你来伺候我。”
荻花疑惑了：“那你爹到底是谁啊？”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他现在不在这里，在乡下。”
“那滚犊子吧，老娘不嫁乡下人。”荻花立刻翻起了白眼，“还有，以后别来了，小心被抓了，把你泡药。”
然后她关上窗，扇起团扇。
幼龄盯着面前这个“女人”。此人在嫣脂楼一众小姐妹里算是个高的了，脸白若玉，长眉若柳，桃花眼斜飞，清澈的眸子无辜地眨着，长长的睫毛跟蒲扇团子似的，用“天生媚骨、祸国殃民”来形容他一点儿都不屈。
阿最恬不知耻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啊，王公子。”
幼龄乐得捧腹大笑：“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还这身打扮？”
阿最反嘴相讥：“你不也到这里来了吗？”
幼龄的面色一凝：“你们家的那个小姑娘被人扒了脸皮，你可知道？”
“知道。”
“所以才来这里的？”
阿最眯眼笑，不做回答。二人大眼瞪小眼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妈妈，不好了，荻花又又又又逃跑了！”
漂亮女人叫芸娘，是嫣脂楼教化的妈妈，听说得有七八十岁了，可容貌娇嫩，皮肤细腻，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
“什么都得有头一个，不是吗？”阿最道。
芸娘被逗笑了：“你就这么喜欢干这一行啊？”
“未曾尝试过，心里好奇。”
“这一行的，可不是你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奇就能来的，‘好奇害死猫’，你没听说过吗？咱这里，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花团锦簇，富贵迷眼，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走呢？”
“好是好，可这里不光有花团，还有很多禽兽。”
“既然来了，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芸娘砸吧砸吧嘴：“好看是好看，就是年龄大了些，十三四五六岁嘛，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惜，你都二十多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缺钱的人。”
“刚过而已，”阿最说道，“而且我很喜欢这里的香味。”
“你这借口还真是耐人寻味，好好的青年，正经营生不干，偏偏来我这嫣脂楼来。”漂亮女人掩嘴而笑，“不过你这年龄，不过都很要命，过了更要命。我二十多岁时，就已不被人所喜爱，只能成为这里的妈妈。”
阿最耸了耸肩：“那可真遗憾，看来我是吃不了这口饭了。”
“要是有不错的，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说不定，就有人喜欢你这样呢。”漂亮女人摸了摸阿最的脸，道。
“那就先谢谢了，”阿最也没推诿，任由她摸着他的脸，“如果你这里缺人，记得找我，扫个地泼个水也是可以的。”
漂亮女人眼睛一转：“那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做个另类招牌，有什么可委屈的？”
漂亮女人一拍手掌：“成了，你还真来营生了！这楼里啊还真得有个你这样的人。”
“谢谢姐姐抬爱。”
“你得叫妈妈，宝贝。”
阿最弯嘴一笑，从善如流地叫道：“妈妈。”
“我就是用了你们家的香粉才变成这个模样的，我的脸都成饼了，你赔我的脸！”
胭脂铺里，小狸戴着个幂蓠，冲着店老板喊道。
清晨的客人不是很多，零零星星几个行人从店门口经过，偶尔有人往里面望一眼，没引起太大的轰动。
店老板见来闹事的是个小姑娘，没惯着她，道：“少女，你可别诬陷人，我这买卖做了十几年了，货都是纯天然手工打磨，粉质细腻，一盒胭脂不经过个百儿八十天，那都磨不出来，放眼整个京城，哪个不说我家的货好，定都定不到，你别血口喷人，污了我的名声，我可是要把你送去坐牢的！”
“好你个黑心黑肺、大言不惭的土包子，”小狸退后到门槛上站着，指着店老板骂道，“我可是有你家东西的！就算当堂对质，我也不怕你。”
叫骂声引来了邻居的围观，围观的人凑到一起，越来越多，很快就把店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店老板直言道：“你个小丫头，若是想敲诈我，那是门儿都没有的。”
“那我就把你在胭脂里添加芭蕉水的事宣扬出去，”小狸压低声音，“听说最近京城里常有人的脸皮被人扒走，反正我是个小孩，他们又不会真的抓我，你可就不一样了，我会说我亲眼看到你扒人家的脸皮了！”
店老板死死盯着她，企图透过幂蓠看清她的脸，但她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我给你退钱总行了吧？”老板的口气稍微柔和了些，“求求你了别在我店里闹了，我这还要做生意呢！”
“光退钱可不行。”
“你还想怎样？”
“你得告诉我，你把那些脸弄哪里去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这做的是正经买卖，什么脸不脸的？我都答应给你退钱了，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小狸又退到了店门口，冲外面大声嚷嚷起来：“大家都来看看，这家黑心的胭脂店，把我的脸都给弄花了……”
“好了好了，别叫了！”店老板双手合起，哀求道，“我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么着？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那不用你管，你只管说就是。”
店老板叹了口气，犹豫再三，道：“我……我送去了嫣脂家。”
“嫣脂家是什么地方？”
“就是嫣脂楼，”店老板掂量了一下用词，“专门调教艺人的。”
所谓的嫣脂楼是个高三层的大楼，彩色的房瓦，檐生四翼，如展翅高飞，门匾上书“嫣脂楼”三个大字，光天化日的竟然大门紧闭。
小狸围着嫣脂楼转了好几圈，没发现有什么入口，徘徊了一会儿便走了。
黄昏拥抱大地的时候，嫣脂楼的大门开了。
蹁跹少年手执扇子出现在门口，立时迎上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
“小公子好生面熟，是头一次来吧？”
“小公子，来我这里，我陪你喝酒猜拳，京城不倒我不倒。”
“哎呀呀，小公子如此瘦削，怎么能喝得了那么多酒呢？还是我弹琵琶给小公子听吧。”
“……”
“……”
“好啊。”幼龄在众人的拥簇下进了楼。
“营业了，你快走吧。”楼上一个房间里，女孩子对靠门边站着的男子说道。她长得极美，肤白胜雪，眉毛一簇，顿有种食了太多人间烟火故而更加清冷难近的感觉、
“我不走，我要再看看你。”男子执拗地说道。
“来这里是需要花钱的，你就算在这里站到天亮也是一个样。我年纪不小了，可不比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听了这些流了蜜的话就感动得要死要活，非你不可。”
“荻花，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
荻花打断了他的话：“我曾经遇到过一位大师，他建议我每天做两件自己不喜欢的事，说这样会让我受益匪浅，于是我每天都逼着自己去挣很多的钱和喜欢你，这么久了，我依然没有办法改变我自己，我真是失败极了，这样失败的我，可不配得到公子您的垂怜。实话告诉公子吧，有人给我赎了身，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你不用枉费心思往这里钻了。”
“可……”男人正欲再说什么，荻花背过身去，无视了他的话。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丢魂落魄地下了楼。
窗口挂着一个少女，十几岁的模样，头上扎着两个丸子，一双天真烂漫的大眼睛，她双臂勾在窗台上，两只脚蹬着外面的墙皮，问道：“你还真是无情啊！”
荻花冷眸乜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儿已经不是荻花第一次见了，她时常挂在她的窗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时是在她化妆的时候，有时是在客人走后。起初荻花也烦她，可她脸皮厚，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驱逐她的时候，她也会很识趣的离开，久而久之，她每天不来一趟，荻花反而不习惯了。
“那样挂着不累吗？”荻花难得的开口跟她说了句人话。
“习惯了，不累。”少女道。
“婊子无情，没听说过吗？”荻花挺不客气地说道。
少女嘿嘿地笑：“你想好了吗？”
荻花皱眉：“想好什么？”
“要不要嫁给我爹？”少女抬眼，笑意从眸子里漾了出来。
荻花不大相信地用团扇指了指刚刚离去的男人，眉间的沟壑深深聚起：“那是你爹？”
少女摇头：“我爹可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好看有什么用？能有你这么大的丫头，可别不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了，要纳我过去给他做妾，当丫鬟使吧？”
“我爹风采俊朗，可不是什么七八十岁的老头儿，而且也不会让你做妾的。”
“不是七八十岁，你找我干什么？除非要死了的，要不然别想让我嫁过去……”荻花用团扇点了点少女的头，“……给他伺候闺女。”
“我又不难伺候，”少女道，“而且我爹是个很好的人，也断不会让你来伺候我。”
荻花疑惑了：“那你爹到底是谁啊？”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他现在不在这里，在乡下。”
“那滚犊子吧，老娘不嫁乡下人。”荻花立刻翻起了白眼，“还有，以后别来了，小心被抓了，把你泡药。”
然后她关上窗，扇起团扇。
幼龄盯着面前这个“女人”。此人在嫣脂楼一众小姐妹里算是个高的了，脸白若玉，长眉若柳，桃花眼斜飞，清澈的眸子无辜地眨着，长长的睫毛跟蒲扇团子似的，用“天生媚骨、祸国殃民”来形容他一点儿都不屈。
阿最恬不知耻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啊，王公子。”
幼龄乐得捧腹大笑：“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还这身打扮？”
阿最反嘴相讥：“你不也到这里来了吗？”
幼龄的面色一凝：“你们家的那个小姑娘被人扒了脸皮，你可知道？”
“知道。”
“所以才来这里的？”
阿最眯眼笑，不做回答。二人大眼瞪小眼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妈妈，不好了，荻花又又又又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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