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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见面

    “既然这样……”

    不知何时,安炎夏那张年轻的面容已经绷紧,像个紧张的小孩,闪烁的目光则如同他心底犹豫不决的写照,等他抿着嘴唇考虑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将锦盒缓缓往前递去。

    递到一半,安炎夏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收了回去。

    四叔公颤巍巍的双手顿时架在半空,只能尴尬地搓手,旋即不动声色地收回。

    安炎夏心中一笑,双手将锦盒用力抱在怀里,嘴上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挣扎,他低声道:

    “父亲说,这是安家的责任与义务,要想当好这个族长,就得处理好此物,我原想召集所有族人,大家一块参谋,才好拿主意,现在突然来了外人,还是两位筑基期的前辈,恐怕只能将此事延后了。”

    他抱着锦盒,看向身旁的安戊土,又回过头来对老者道:

    “炎夏不是信不过两位叔公,只是这里修为最高者,显然是土叔,暂时由他保管这个盒子,肯定是最合适的!”

    “且慢!”

    就在安炎夏作势要递锦盒时,安谦述急忙制止,只见他板着脸,大义凛然:

    “既然行简明确强调,是族长的责任与义务,那应该就是重要的家事,合该由嫡系承担。虽说戊土劳苦功高,整日守在府宅,少有自由时候,但终归是因为侍卫头领一职,才住进府宅,我觉得不应该掺和安家的麻烦事,炎夏,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有把安戊土当外人的意思,听得安炎夏直皱眉。

    自从父亲带他外出游历后,原先习以为常的修真家族的一些弯弯道道,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地方令他感到不适。

    就拿“人”来说,除了自家凡俗庄园里出生的孩子,修真家族为了补充人手劳力,还会通过种种方式收养一些有灵根的族外孩子,冠以族姓。

    过程无非巧取豪夺与买卖,像老堂主的五个义子,分别以五行属相为名,便是当年一场大型拍卖会中,某个商人从大陆西北运来的商品,安谦益瞧着顺眼,买下来充当他的药童。

    此类族人,虽在名义上也是族人,但由于缺少“血缘”这个维系家族结构的重要依据,他们总会隐隐低人一等,严重者,甚至沦为另类家仆。

    当然,也有部分高明的家族掌舵者察觉到了这个祸根,会动用一些玄妙手段禁绝此类影响,转而使家族风气偏向这个家族的道脉传承。

    但绝大数修真家族,尤其是小门小户,即如安家这般,一些个老家伙修为稀松平常,却仗着资历身份在族内硬生生搞出个“嫡系”山头为自己牟利,时间久了,被欺压者将来难免要与欺压者斗上一场,但不管双方争斗结果如何,削弱的总归是家族整体的实力与底蕴,可谓是自作自受。

    安戊土倒没有年轻人想的多,行简兄长待他们一直很好,他便念兄长往日恩情。

    这锦盒麻烦与否倒是其次,只是,身后一直有个熟悉的小玩意在顶他的背,按照两人之前约定的暗号,便该无动于衷的。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道:

    “你们决定。”

    安炎夏长叹一声,朝着两位缟素老者道:

    “四叔公,七叔公,那你们可得好好保管,担当起这个责任,这可是我这个族长要做的第一件事。”

    族长?要做的事?

    安谦述双眼微眯,心想这说辞有点古怪呀……而他身后的安谦杞见四哥愣住数息,以为四哥又犯昏病了,便向前一步,喜滋滋地接住锦盒,收进袖中储物袋里,见众人看着他,还催促道:

    “走吧,别让两位筑基前辈等急了,我们这小门小户可禁不起这二位折腾。”

    安炎夏依然脸色紧绷,心里则对此人的急切和愚蠢生出一股深深的厌恶,而一想到这个所谓的家,再也见不到父亲的身影,便连带着近处花园的假山、远处长廊的梁柱,都觉得分外碍眼起来,然而,他只是回道:

    “七叔公说的对!”

    他伸伸手,三道青光从静室飞出,三枚青色莲盾光明正大地落在手里,将之收回袖内,大步向前,往和安堂方向走去。

    来到分隔内外的窄门处,安炎夏已经穿好孝服。

    一直留在府宅守备的安戊土原只送到此处即可,这时,安炎夏回头说道:

    “父亲与我均已出关,宅子内用不着特意看护,土叔不如跟我们一同到外面观礼吧。”

    安戊土“嗯”了一声,趋步跟在后面。

    在近来时髦的那句“无利不起早”之前,修真界还有一句老话,是公认主导“宗门”盖过“家族”这场大势的妙法天君说的,此君有言:修为是最大的规矩。

    当炼气八层、灵机厚重得不像话的安戊土来到堂中时,吵吵嚷嚷的安家族人顿时停止了议论,这就给前方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说话环境。

    众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等看到其腰间的山水玉牌时,便都醒悟,这位眉眼稚嫩的少年应该便是他们的新族长了,那个“剑气治家”之人的儿子,年仅十六岁的炼气中期修士。

    安炎夏扫了一眼,径直走到父亲牌位前行大礼,接过身穿玄色道袍的法事道士递来的线香,恭敬插上,才转身当众问道:

    “两位前辈呢?”

    他的三师兄安长,体型很大,像只野猪一样从众人身后拱了过来,贴着安炎夏的耳朵小声道:

    “两位前辈在偏厅聊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那位云梦山九鼎峰的齐雱前辈,便怒气冲冲地走了,而陆掌柜留下几句话后,也走了,至于其余宾客,随着二位离去,也陆续离去。

    “陆掌柜说,等您料理完家事,空闲时候再去找他,您不久之后想必要去云梦山,他这个过来人正该帮衬后辈。”

    安宽瘦长,安长肥胖,这两个安行简记名弟子的体态特征太过明显,只要偶然见过一面,便能够轻松记住。

    安家的其他族人瞧见胖子安宽贴面汇报,大多一副理应如此的神色,在他们眼里,这两个记名弟子天然便是安炎夏的帮手。

    安炎夏默默听完,眸光复杂地看了安宽一眼,两个“您”字仿佛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他当然知道这是族长身份天然的权威,更别说,他还拉了土叔出来给自己壮声势。

    环顾其余族人,因近两年来多数时候跟随父亲在外游历,扫过大部分人的脸,竟只觉得面善,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他顿时有些苦恼。

    我能像父亲一样当好这个族长吗?

    安炎夏不禁自我怀疑起来,随后又立马意识到其中的逻辑漏洞,父亲真的是个好族长吗?剑气治家就不提了,新族长连人都认不全,总该不是被动接受族长之位的自己的责任吧。

    皱着眉头沉思不语,飘忽的目光碰巧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其紧张模样并没有因与黄脸大哥哥对视而得以缓解,反而往后一钻,躲到大人身后去了。

    安炎夏抬头一瞧,这个大人他认识,叫安行晟,三叔公麾下灵植夫,负责庄园几十亩灵田的种子,两个月前,他与父亲从丹元法会回来,就带回来一些新奇作物种子,父亲便召唤过此人,做了一番交待。

    安行晟是无关紧要的,身具灵根可以修行,进而脱离凡俗世界,是一桩幸事,但也不是每个有灵根的人都适合修行,像安行晟这类灵根杂乱、悟性一般、且受不了体修痛苦之人,便只能早早地在修真百艺里挑选一门,以期在族内做些实事。

    此类修士相较凡人的最大好处,就是有浅薄的灵气滋养,能够无病无痛地活到寿终。

    而安炎夏心中真正在意的事,是那个七八岁小孩对他的……畏惧?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撒手掌柜不是那么好当的。

    父子二人在外游历时,族人闲聊的话题向着不和谐的方向发展,继而生出一些彼此间的误会,都是合理的。

    想通此节,安炎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本下定决心要办的事,他都怀疑会不会成为压倒这个家族的最后一根稻草。

    族人们见年纪小小的新族长一直沉默深思,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瓮声道:

    “炎……族长,你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以前兄长当家时,严厉却公正,事情吩咐下来,大家伙都会尽力去办的。”

    其他人见有人领头,也三三两两地应和着。

    严厉却公正……这是教他循规蹈矩时要用的基本指南,总结得也很恰当。

    安炎夏想起父亲对此人的评价,粗中有细,所以搭档四叔公做买卖,他记得此人叫安行勃,炼气五层修为,同安行蕴、安行晟一样,是族内行字辈的中坚力量。

    “炎夏,既然两位前辈离去,我们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两个谦字辈的老人左问右问,也逐渐知晓堂中两位筑基修士早已离去,二人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安炎夏发话,从小莽撞到老的安谦杞忍不住发问,他接着道:

    “族内新老交替,历来要开一场大会,处理一些悬而未决的旧事,分派新的差事,定下往后的章程等等。”

    安炎夏转身面向老人,点头回道:

    “七叔公说的对。确实要开族会,爹爹停灵七日,和安堂也歇业七日,族人们停下差事至此,基本到齐,我们应当尽快处理好族内大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