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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生计

    事实证明,裱糊匠斗不过掀房顶的,安行勃心中一叹,束手无言。

    《青元虚剑》有一桩天大的弊端。

    炼气修士无有神识调理剑意,只能肉身潜藏,许进不许退,气血滑落之日,将会剑气自攻,成为后半生无穷无尽折磨的开始,那时整日心神不宁,更不要去想筑基可能了。

    这个剑法弊端,修行《青元虚剑》的族人都一清二楚,破解之法,除了突破至筑基期,泥丸宫神识统摄,便只能散去一身剑意。

    自家三年前便散功过,据说四叔公曾经也散功过,安行勃心道,可是让兄长散功,不如叫他去死,剑客没了剑,还能活吗?

    只不过,这个剑客也人至中年末尾,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了,于是,就有牵桥搭线,推他一把。

    成则皆大欢喜,败则甩掉累赘,一心一意来做……

    心神飘忽的安行勃还在乱想,安谦述却久久不能回神,他只知其父性情激烈,没想到其子还要更甚三分。

    他心中哀叹,这父子俩动辄打生打死,前世莫不是氤氲炉的某个灵材,到安家寻仇来了。

    眼前这等威逼形势,老者只能是一脸无奈,答道:

    “我说,我说……”

    十六年前,老堂主在一次闭关后,氤氲炉莫名毁坏,那时候,族中还没有出现大乱子。

    上有筑基后期修士坐镇,下有一众族人勇于应事,氤氲炉虽然是一件名声极大的丹道传承法器,可终归只是辅助成丹,真正的炼丹师还是老堂主本人,族人也心气十足,意气风发地想着,大不了重炼氤氲炉,再传个千年。

    然而,只过了一年,老堂主也旧伤复发,突然坐化,一下子就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先是诸位筑基期供奉告辞离去,再然后,炼丹师们也开始推诿,要么另寻他处,要么坐地起价。

    想来也是,无有灵丹妙药,筑基修士如何会屈从安家这等小家族当供奉,无有丹道前辈时不时讲道,炼丹师们如何乐意在和安堂辛苦。

    仅数年,和安堂从巨大收益转向亏损,没有办法,每个人都得想方设法地开源节流,渡过难关。

    这才在安行简不通庶务的情况下,让其三叔干了一件遗祸无穷的坏事。仰赖苍天之幸,不久后,安行蕴测出灵根,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之前氤氲炉毁坏的影响突显出来,没了这件辅助成丹的法器,安家族人里,竟再也没有一人可以炼制入品灵丹,啼笑皆非。

    没了炼丹师,和安堂还能卖什么东西呢?

    于是,部分族老就和安行简因为和安堂的处置问题,发生了巨大矛盾,最后以安行简剑气立威,结束争执。

    青城安家从此往后十余年,走向平稳的衰落。

    往日的进向没了着落,一味地缩减开支显然是行不通的。

    之前削减灵米供养虽是某人挟私报复,但也暴露出一个痛点,修真家族的的确确需要相当一部分预算来维持。

    譬如眼前这座府宅,虽是以前和安堂的仓库改建,但选定为洞府后,每年就要向城主府缴纳数千灵石洞府税,倘若不交,只要拖欠半年以上,就等着卫队上门抄家吧。

    而一旦没了这座最后的府宅,那就麻烦了。

    意味着整个青城安家的所有修士都将没有洞府可供入籍,沦为散修。

    一味节流行不通,便得广开财源,安家商队应运而生。

    在青城当地低价购入特产,北上邺城,琼城……一直到东海边上的沧浪城,将货物售卖干净,再购置沧浪城特产,回到青城,往返一趟约三年。

    第一趟货投石问路,跟在相熟家族的车队后面,因不熟悉各城行情,货物有亏有赚,勉强保住了本钱。

    第二趟货照着上一次经验,只进赚钱货物,花了五千灵石采购特产,结果亏了四千。

    原来安家知道的信息,其余青城商队知道的更清楚,这一次,还有某个金丹家族组建商队,那可真是大手笔,一下子丢进来十万灵石趟路,把青城的行情都买高了。

    相互之间,进的货物大差不差,安家商队不仅进货价吃亏,运过去还没人要,只能想方设法抛售,又因抛售的价钱太低,没灵石在沧浪城进货,连回来这趟的油水也没挣着。

    幸好族长安行简也是个明白人,拎得起轻重,如果安家不能找到财源,只靠城外庄园的几百亩灵田,迟早要从青城卷铺盖滚蛋的。

    他也明白这次亏损是必须要吃的教训,没有怪罪众人,安抚过后,变卖府库珍藏,继续组建商队。

    第三趟货,安谦述吸取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学聪明了。

    青城自从灵脉衰败,已经沦为中等仙城,修士逐渐逃离,购买力低下,货物变现太慢,指望回来的那趟是不成的,而沧浪城是云梦山麾下第二大仙城,什么好东西没有?押宝单一货物,同去赌坊赌博没有差别。

    起先,他想去找真正青城独有的货物,结果费了好大功夫,找是找到了,全叫城里的金丹家族垄断了,据说城主府还有干股……还能咋办,安谦述只能放弃。

    他冥思苦想许久,终于有一个办法。

    退而求其次,他依然专挑沧浪城不能生产的货物,青城则是能产货物仙城之一,但青城必须是这一类仙城中,离沧浪城最近的仙城。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其一,货不愁卖,大陆东南的第二大仙城,总吃得下他们这点小打小闹。

    其二,保本,作为离得最近的产地,他们的综合成本无疑会是最低的。

    有了这样一番精心计算,安谦述找到三种货物,一种用东南腹地独有树种制成的低级符纸;一种炼器用的奇石;一种自家灵田产出的灵米,胜在便宜。

    第三趟货果然大赚,五千灵石的货物,三年商队往返,换回来一万六灵石,除去用于商队开支的数千灵石,这一趟都能翻倍赚。

    第四趟货便是最近一次,这回时机成熟,安行简拍板,扩大投入,整整两万灵石的货物,一行人一路上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或许是霉运走了十几年,终于走出低谷。

    这回沧浪城的一家大型符店看中他们的低级符纸,量大适用,价钱也合适,直接给包圆了,还定下一个粗略的意向合同。

    自家灵田产的灵米在上一趟商队时,卖了少许给一家名叫百味坊的酒坊试酿,竟得到了不错的反响,这回不仅囊括剩余灵米,还直接订下一份采购合同,而百味坊在知晓安家的窘况后,更是热情地赠予几车灵酒,让安家商队回到青城后,去市面上试试水。

    唯有炼器用的奇石,反响寻常,耽误些时日。

    至于获利,因卖得太快,开支减少,已有几乎两倍的利润。

    安谦述稳妥起见,叫上安行勃与瘦猴,将五万灵石直接换成汇票,已经坐云舟带回来了,到家才数日,剩余尾款依旧在沧浪城买货,带回青城售卖,眼下还在路上。

    安炎夏听得瞠目结舌,后半程已是二人单独对话,想来是这位天才级别的商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商业机密。

    “不对……”

    安炎夏奇道:

    “那是谁撺掇爹爹筑基的,莫非还有心怀鬼胎之人?”

    安谦述懒得跟小屁孩计较字眼,硬着头皮道:

    “也能算在我头上。”

    “哦~细说!”

    “两年前,我们第四趟商队出发前,我便劝过行简,他年岁已至,要尽快准备筑基,如果能等我们回来自然极好,但如果来不及,哪怕抵押和安堂,也要拼上一次。”

    这位安炎夏的三叔公眼神黯淡下来,说道:

    “我出发前,便隐隐预料到,这一趟买卖必能成功,诸多条件都已成熟,只是没想到如此顺利。

    “我原想坐云舟回来,应该能赶上行简筑基,不成想,唉,一回来便是他的葬礼。”

    安炎夏默然。

    或许是生怕这位新族长误会,或者继续撂挑子,他连忙接着解释道:

    “所以,老朽哪有什么周全计划,只是希望抛开和安堂这个鸡肋,家族一心一意来经营商队,既然炎夏没有老七那种强撑和安堂的死板心结,三叔公高兴还来不及呢!

    “还有那锦盒……老朽当时说的是大实话,修真界无利不起早,这十一年商队之旅,见得实在太多了,那两位筑基修士极有可能用心不良!炎夏,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啊!”

    安炎夏没有理会这份劝诫,且不提那位云梦山九鼎峰的正式弟子,陆启佑伯伯是父亲两位同窗好友,往日二人游历,族人一个没带,这位伯伯却没少同行,三叔公不曾了解二人交情全貌,有些误解是合理的。

    他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那和安堂还是得卖?”

    三叔公却正色道:

    “卖,必须得卖!只不过是另一个道理。

    “行简在时,他修为已炼气圆满,一心练剑,战力惊人,可以看做半个筑基修士。

    “平素交友又广,倘使有人以大欺小,多半能找到帮手,现如今他求道而死,安家反而要担心别人觊觎了。

    “这回我带回来五万灵石,一个闲人也没告诉,就是忌惮这点。”

    老者眉头紧皱,苦笑道:

    “一口气偿还三万灵石,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安家发财了吗?可现在的安家就是发财,也只能偷偷摸摸发财,不然守不住!”

    安炎夏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劲,疑惑道:

    “商队那么大的阵势,瞒能瞒多久?商队里那么多人……不好!要出事!”

    安炎夏脸色大变,连忙问道:

    “三叔公,眼下还能跟商队联系上吗?”

    对方迟疑片刻,回道:

    “这几天都在忙行简的葬礼,不曾去取信件,难不成……”

    其语气中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的,我们走的是官道,前面几趟都很稳,再说了,云梦山地界一直很太平。”

    安炎夏的脸上陡然盖起一层阴霾,他可是被劫过,还远远旁观过别人被劫,那场野外激战,也不过是为了一件价值四万灵石的祭炼圆满法器。

    当时他也问过父亲,这伙人不怕云梦山追杀吗?父亲冷冷答到,抢完就往北方跑,也可往南方跑,云梦山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专门派弟子去其它宗门地界追杀。

    少年旋即看向这位提早一年、专程将灵石兑换成汇票,坐云舟回来的三叔公,心想,莫非真是天佑安家,这般机缘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