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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

    “哼……”断肢杀人魔冷哼一声,他再次轻轻扬手,那蠕动的影子化为短而薄的刀刃,直接割在罗根的脸庞上,昏迷的红发贵族发出一声闷哼,鲜血顺着他的脸庞滴下,与地上小小的血泊汇聚,红发贵族那痛苦的声音混在流水声中,转瞬即逝:“你的同伙,撑不了多久。”

    “……还活着就好。”苏洛特点点头,他对着河对岸的断肢杀人魔举起手中的铁盒,然后打开了盒子,取出里面用羊皮纸包裹的触须,阴冷而不详的以太随之降临,仿佛初冬的寒风吹过河流两岸,马匹无声,虫鸣断绝,明媚的月光之下,只有断肢杀人魔和苏洛特继续对峙。

    “马上——”断肢杀人魔可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但他话音未落,苏洛特就已经采取了自己的行动。

    “啊呜。”公爵闭上眼睛,他直接举起那羊皮纸包裹的触须丢进嘴里,嚼都不嚼直接吞下。

    一瞬之间,彻底的死寂降临。

    破旧浸血的羊皮纸包裹那截触须,就仿佛胶囊的外皮裹着药粉,但生吞那截触须的感觉,可比吃一个胶囊的感觉要糟糕多了。

    粗糙的羊皮纸摩擦喉咙和食管,某种同时混杂了野兽气息和海腥味的诡异味道,猛地在苏洛特的口中爆发,他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块没有煮熟的兽肉,或者是一块正在腐烂的鱼肉,那种糟糕到了极点的感觉,直到他生生将触须连带羊皮纸吞进去,才稍微好上那么一些。

    就在那截触须落入胃中的瞬间,似乎有某种阴冷的寒意在胃里绽开,但苏洛特顾不上这种小事了。

    为了成功保住罗根的小命,他必须要兵行险着。

    从最开始,苏洛特就不觉得断肢杀人魔会老实完成交易,这家伙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深深记恨着自己的疯子,如果自己拒绝交出触须,那么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罗根,只因为那能让自己痛苦,如果自己如约交出触须,那么他是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罗根,因为红发贵族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而且还能让自己痛苦。

    不管这个交易进行得如何,罗根都会死得透透的,这就是苏洛特所做出的的判断。

    ——不能按照断肢杀人魔的计划走,必须要做些什么,让局面彻底脱离他的掌控,只有这样,才可能给罗根争取一线生机,但又不能让局势完全失控,因为那可能会刺激他原本就不稳定的精神。

    要让断肢杀人魔,陷入无暇顾及其他事物的慌乱状态。

    苏洛特知道,该怎么让他陷入这种状态。

    “对面的,你听好了,现在,主的躯体在我肚子里,你也别说什么交给你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苏洛特随手扔开已经空荡的铁盒,对着河流对岸,陷入迷之沉默的断肢杀人魔,缓缓竖起了两根手指:“这是我给你的选择,你也必须从中做出选择,我不接受拒绝。”

    “第一,你把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扔过来,让他活着,看起来,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所以为了保住他来之不易的命,我的同伴会优先治疗他,而为了争取时间,我会全力朝着工坊,朝远离这里的方向跑,设法将你引开,你依然有机会,刨开我的肚子,找到你那所谓主的躯体。”

    “第二,你杀掉那个红头发的家伙,那样的话,我就什么约束都没有了,我会和我的同伴转身就逃,看到后面那两匹马了吗,我会立刻跳上其中一匹逃跑,我的同伴会全力阻碍你,那雷电子弹的滋味不好受吧,然后,我会直接去找白教,把自己和主的躯体全部交给他们。”

    公爵的声音很平淡,就仿佛是在温暖的阳光下,在舒适的沙龙茶会之中,和相熟的友人讨论艺术和文学,但他望向河对岸的眼神冰冷,半人半影的怪物无法让他产生丝毫恐惧,似乎断肢杀人魔在他眼中,和摆在餐盘里的牛排无异。

    他面无表情,就连眉毛都没有半点抖动,他只是诉说着,平静而漠然地诉说着,为断肢杀人魔给出自己的分析。

    “让红头发的活下来,你还有机会夺回主的躯体。”苏洛特放下手,看着沉默的断肢杀人魔,缓缓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同时,这也是给断肢杀人魔下达最后的通牒:“让他死掉,你什么都得不到,你自己选吧。”

    苏洛特知道,自己的说法其实经不起深究,一旦断肢杀人魔细想,就能识破自己那笨拙的话术,所以他才会没有丝毫犹豫地,在进行对话之前,做出那样震撼人心的疯狂行径。

    他要狠狠镇住断肢杀人魔,要让断肢杀人魔没有思考的余裕,要用强而有力的气势,不容置疑的强势,逼迫半人半影的怪物,在他给出的选项中选择,而不是去寻找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解答。

    这是一场令人发指的豪赌,公爵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没有半点迟疑地押上赌桌,他梭哈了,并且想要逼着赌桌对面的断肢杀人魔,与他一同梭哈。

    赢了,罗根的命就保住了,输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时间似乎只是过去了瞬间,又似乎过去了无比漫长的时光,水声,风声,月光,胃里传来的隐隐不适感,冰凉的雾气,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化作了虚像,在这条河流的两岸,似乎只剩下灰发消瘦的公爵,与半人半影的怪物隔河而立。

    在苏洛特的眼中,断肢杀人魔似乎变得很巨大,他站立在河的那边,喘息,思考,挣扎,自己很弱小,对方要远比自己强大,但此时此刻,他们是棋盘两边平等的棋手。

    巨大的压力仿佛沉甸甸的乌云,一层,一层,又是一层,它们狞笑着,嚎叫着,不断堆叠翻涌着,把安提尔压在最下方,想要让他无法呼吸,想要让他喘不过气,想要让他被满盘皆输的恐惧所碾碎。

    但它们没能成功。

    苏洛特的意志和精神没有半点动摇,如果说压力是层层压下来的乌云,那么苏洛特的决意就是庞大的,没有半点花哨的铁块,它沉默不语地矗立在那里,乌云压制而下,也不能动其分毫,最后只能将它包裹起来,就像给铁块穿上漆黑的风衣。

    苏洛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极为有力,它没有因恐慌和不安而变快。

    苏洛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头脑变得更加敏锐,它没有因紧张和惊恐而混乱。

    苏洛特可以感受到,自己说不定……还挺喜欢这样身处致命绝境,随时可能直接陨落的局面。

    ——活着的感觉前所未有的鲜明,他不再受困于病床的囚笼,他不再受困于任何囚笼,他就站在这里,为自己的目标而战。

    这感觉真不错。

    “你这……!”终于,断肢杀人魔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颤抖,就仿佛两张粗糙的砂纸互相摩擦,似乎随时都会爆出谣言的火花:“该死的卑劣之人……!”

    “你竟敢这般亵渎我主!”

    伴随着一声尖叫,断肢杀人魔被影子簇拥着,直接向河对岸的苏洛特袭来,与此同时,他也松开了对罗根的束缚,仍由红发的贵族重重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哀鸣。

    显然,在苏洛特扔出的两个选择中,他选了前者。

    “我当审判你!让你永远地堕入无限苦痛!”断肢杀人魔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阴影松开了罗根,它们簇拥着断肢杀人魔,推动着他直接越过河流。

    既然断肢杀人魔做出了选择,那么,苏洛特自然要做出回应。

    公爵扭过头,干脆利落地向着岸上已经废弃多年,已经野草横生阴影绰绰的房屋中窜去,他的脚步没有半点迟疑或停顿,河滩上的鹅卵石被踩得嘎吱作响。

    “咚!”

    红发的贵族直直摔到河滩上,他的脑袋狠狠砸在那些圆而硬的卵石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随后便软塌塌地瘫倒在地上,这倒霉家伙的四肢都被生生折断,骨头锋利的断茬刺破皮肉扎出来,那正是他浑身血迹的来源。

    “唔……呃……”罗根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瘫倒在河滩上,脸贴着冰凉的鹅卵石,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勉强转动自己的脑袋,才能有限地看到周围的状况:“我居然还活着啊……”

    手脚很痛,不,应该说,自己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了,原本连在躯体上的四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那样,又像是因为从四肢传来的剧痛,所以四肢被脑子刻意忽略了那样。

    这感觉糟透了。

    “罗根,我能做的全都做了!我必须要逃跑了!”就在这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砖墙边界,从河滩上逃开的苏洛特,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想要活下的话,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我的同伴只能勉强帮忙而已!”

    苏洛特的后脑勺没有眼睛,他看不到身后的罗根被砸到地上,已经因为痛楚再次醒来,所以,这呼喊不但是在试着叫醒昏迷的罗根,也是在提醒马车之内的塔尔,告诉双眼不能视物的警探,目前是怎样的状况。

    “靠我自己……?”伤痕累累,身体感到阵阵发凉,眼前世界在不断晃动的罗根,他眨了眨眼,无意识地咬咬嘴唇,似乎是在反应苏洛特的发言:“想要活下去,全靠我自己……?”

    贵族的嘴唇有些颤抖,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甚至显现出了阴森的神色。

    一瞬之间,这糟透而漫长一天的记忆,在罗根的眼前闪过,苏洛特和塔尔毫无征兆地上门,自己管家那很可能已成现实的死亡,断肢杀人魔的让人发自内心恐惧的恶意,以及自己所遭受到的,可被称之为残酷暴虐的对待。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自己会遭遇到这般接二连三的不幸呢。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如果说这是对自己心血来潮,私自释放安提尔的惩罚,那这份惩罚也未免太过惨痛了吧?

    他所信赖的管家估计已经死了,他自己可能也快了,身为索约尔公爵次子的自己,现在却像是一只待宰的猪,又像是只能在在地上爬行的毛虫。

    某种奇妙的情感,开始在罗根的心中沸腾燃烧,这份感情就像是燎原的火焰,甚至就连身躯上遭受的痛苦折磨,都短暂地被那份情感的热量所掩过。

    “苏洛特·迫儿金!”红发的贵族深吸一口气,发出或许是他此生最洪亮的咆哮,此时此刻,贵族的所谓礼仪被抛开,身体上的疲倦和劳累被压下,罗根有话想要怒喝出口,他不吐不快:“你还真敢说那种话啊!”

    红发贵族的声音在河岸两侧回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音量绝对够大,甚至一度压下了断肢杀人魔尖锐的嚎叫,甚至都不需要仔细去听,就能感受到那话语之中,所蕴含的强到令人发指的怨念与愤恨。

    “我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全部都是被你牵连的吧——!!!”

    断肢杀人魔尖锐刺耳的嚎叫声;红发贵族怨念拉满的怒吼声;苏洛特逃跑匆忙的脚步声;河水湍急流动的水流声;随着断肢杀人魔离开,林中再次响起的虫鸣声;那两匹拉车马匹受到惊吓,所发出的高亢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