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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修补

    杉木谷,或者说,白教法理和传统上的本部,这篇覆盖了大半座河谷,几乎有一座小城市大小的宗教建筑群,并不位于任何一个国家之内,作为这个世界神权的象征,它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皇权,并毫不掩饰地展现着对俗世权力的轻视。

    而在杉木谷最中心的地方,便是一座恢弘而壮丽的教堂,如果说杉木谷是白教的头脑,控制整个旧大陆的白教活动,那么这座杉木大圣堂,便是控制着这个头脑的神经细胞,一条条御令从这里流出,让整个白教不断运转发展。

    此处乃是白教圣座的行宫,至高无上的伟大神灵,【纯白之源】的人间代言人之居所。

    就在这座杉木大圣堂的深处,那间装饰着华美丝绒,被装饰得如同梦境般奢华的房间内,一个女性正坐在桌椅前,望着自己的手发呆,那桌椅使用杉木谷独产,沐浴着牧师们祷告,经年累月成长的杉木制作,昂贵到根本无法计价。

    这名女性大概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她出身爱尔莎雅帝国,但在她彻底舍弃往昔和名字,全身心地投身白教荣光之后,她也就不再说自己来自于爱尔莎雅了,这位女性的身高平均,不算高大也不算矮小,她看起来相貌普通,有着最为常见的深棕色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她的身上,却套着一件用昂贵丝绸编织,舒适轻便透气的绛紫色牧师长袍,长袍上绣着银色的丝线,那淡银的丝线以大师的笔触,细细绘制出一幅幅奇妙的画像,描述了一个个白教典籍里的宗教典故。

    她便是这一代白教的圣座,负责管束【纯白之源】羔羊们,白教里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存在,【纯白之源】的人间代言人,这位看起来平凡的女性,有着太多尊贵荣耀的称呼,而其中,有一项最受她的喜爱。

    第四羽翼。

    【纯白之源】的第四羽翼。

    而现在,这位第四羽翼,正看着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上,沾着一小块墨水点,发愣。或者说思考。

    就在刚才,当她在处理书写一份文档,在用羽毛笔蘸取墨水时,她握着羽毛笔的手指似乎有些用力过头,让那墨水瓶里的墨水飞溅起来,直接沾到了她的手上。

    这让第四羽翼感到不太对劲,她每天要审阅处理超过上千份文档,但从来没有哪次,会出现这种状况。

    事出反常,则必有内因,或是邪神诅咒,或是上神启迪。

    在短暂的沉默和思考之后,她放下手里的那只羽毛笔,靠在如同云朵般舒适靠背椅上,第四羽翼毫不犹豫,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一条条御令。

    “从现在起,让旧大陆各地的执行者,即刻转入【戒备】状态,通知第三羽翼,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回来,我有任务要交给他,让他别理会那个卑贱的逃犯了,告诉他,或许有某位邪神,出于某种原因苏醒或降临,开始干扰物质世界了。”

    “通知新大陆那边,情况有变,让他们暂停白城的全部建设,暂停对未知地区的探索和地图绘制,开拓队的成员要尽快清理痕迹,由临时掌事主教带领,分批退入各国在新大陆的殖民地,直到杉木谷发出指令,他们才被许可继续活动。”

    “让帝国都圈那边加快脚步,一些试探可以视情况直接省略,和大贵族们的接触要全面铺开,如有必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度让教会在帝国境内的权力,务必用最快的速度说服皇族,允许我们在翠玉宫内部,设立由我们管理的祈祷堂。”

    “与此同时,拨出更多款项给帝国境内的教会,让他们加快搜寻的过程,允许他们对帝国官方透露一些细节,用我们正在搜寻古代邪神的遗迹,或者类似的借口为掩护,向他们征求协助,我们要加快寻找的脚步。”

    “聆听圣座御令。”一道声音,一道沙哑而男女不明的声音,在宽敞而奢侈的房间中响起,随后,这房间便再次回归安静,只有墙角的挂钟,还在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呼……我主在上,这真是不祥之兆……”靠在椅背上的第四羽翼,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眉头微皱:“爱尔莎雅,爱尔莎雅,所有人的母亲,帝国的创始人,大陆北方的唯一统治者……”

    “你那隐秘而无人知晓,记载了22个辉印和成神歧路的密识,究竟在哪里……”

    “翠玉宫,还是帝国的某个角落?甚至……新大陆?”

    一出舞台落幕,便有令一出舞台紧随其后,幕前的主役们摩拳擦掌,幕后的职员们准备就绪,舞步轻摇,不管是否准备就绪,他们都要鱼贯登台。

    苏洛特做了一个真实而熟悉的梦。

    在梦中,他站立在那座海底的神殿之内,面前便是那石头的王座,和那端坐于王座上的幽蓝之主,苏洛特仿佛变得极其渺小,而幽蓝之主似乎变得极其巨大,他在那黄袍触须之神投下的阴影中,几乎连自身的存在都要被彻底碾得粉碎。

    ……不过,苏洛特知道,这只是梦中带来的错觉,或者眼前的幽蓝之主,刻意给自己营造出的压力罢了。

    因为,眼前的神灵对苏洛特来说,已经不再是多么神秘和伟大的存在,看到那黄袍姿态的瞬间,苏洛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家伙孤零零地,站在紧闭的厕所门面前,不断敲击那薄薄木门的悲惨样子。

    说实话,那副因为人缘很差劲,所以根本没有朋友,就连去欺负其他人,都只有自己上阵的小混混样子,实在很难让人敬畏起来。

    “我遭到了可耻的背叛……”就在苏洛特站在原地,不着四六胡乱遐想的时候,幽蓝之主缓缓抬起祂的左手,或者说,构成左手的那堆蠕动触须,似乎是在指着王座之前那渺小的苏洛特:“我的躯体被分割,虽然大部分回归我海中的神座,但仍有小部分留存陆地之上……”

    苏洛特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先前吞下那触须时,所产生的不祥与阴冷感觉,现在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正身处梦中,所以无法真实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你已铭刻上我的印记,成为我的使者,前往南方,追着海风的吹拂,寻找那卑劣的伪饰之神……”幽蓝之主没有理会苏洛特,只是继续缓缓说道,那充满了诡异机械感的姿态,就仿佛苏洛特眼前的幽蓝之主,只是一台自动应答的机器:“从伪饰之神的手中,夺回我的残躯……”

    “在我失去耐心之前,在我对你失望,向你索取你应付的回报之前……”

    “让我完整……”

    伴随着这充满了莫名怨恨与执念的低声轻鸣,苏洛特打了个冷颤,从这奇妙的梦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有华贵而繁杂的浮雕,刻在昂贵光滑的白木板上,那浮雕的雕刻手法极其精湛,浮雕上的人物栩栩如生,显然是出自大师的手笔。

    “……是很贵的天花板啊。”

    苏洛特眨眨眼睛,发表了一句意义不明的奇怪发言,接着,长梦初醒给身体带来的麻木感,在眨眼间消退,无边的酸痛从四面八方袭来,苏洛特觉得,自己在一瞬之间,似乎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完全瘫倒在床上,连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

    ——万幸,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呜……呃……”强行无视了身体发出的低声哀鸣,苏洛特逼迫着自己缓缓坐起身,但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让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不断抽搐,全身的肌肉也像是被小刀不断划过,脑袋也是一阵阵轰鸣:“痛痛痛……呜啊……”

    伴随着一声痛叫,苏洛特软绵绵地瘫靠在床头的靠垫上,再也聚集不起多余的力量。

    他的身体,似乎彻底罢工了。

    “这里是……医院?也不像啊……”不过苏洛特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之所以强迫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只是被那浑身动弹不得的感觉,重新唤起了过去的糟糕回忆,苏洛特宁可让自己浑身更加劳累酸痛,也要确认他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像是什么贵族的卧室……”

    视线向着四周扫去,他正身处一间宽敞的卧室中,躺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床上,床上铺着的床垫,盖在身上的被子,就像云朵般柔软轻盈,而就在床铺的前方,摆放着一套沙发和矮桌的组合,让使用这件卧室的住客,能够和自己的访客坐下来闲谈。

    整个房间内显得有些昏暗,但那是因为天鹅绒的窗帘都被放下,把那宽大的落地窗遮得严严实实,看那天鹅绒窗帘上透过的光,现在应该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在房间里面飘荡,这香气来自于房间角落点燃的熏香,这气味并不强烈,只让人嗅起来觉得神清气爽。

    “没错,如果我以前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苏洛特靠在床头,做了两个深呼吸,感到浑身上下的酸痛感,已经稍微缓和了一些,虽然还是感觉莫名其妙的累到要死,但对身体的控制权已经逐渐回来了:“这是贵族卧室的话,就会在床边,有这个……”

    他艰难地转动身体,轻轻握住床边垂下来的一根细绳,然后用力扯动两下,接着,苏洛特又瘫回去,继续快乐地躺尸,顺便开始检查自己的状况。

    身上那些惨烈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些曾经被断肢杀人魔切开的地方,大多愈合,甚至就连疤都没有留下,只是在伤口的地方,皮肤颜色似乎要稍微浅上那么一些,而且摸上去,有种诡异的冰冷感觉。

    原本的右耳,已经在那以命换命的战斗中,被刺穿后遭到强行扯断,但现在,苏洛特本来失去的右耳,又完好地长在了它应该在的位置,虽然那只耳朵摸上去,同样有种诡异的冰冷感,而且耳朵和头部的接合处,还有种痒痒的感觉。

    ……但能用。

    就像是有手艺高超的裁缝师傅,将破破烂烂的苏洛特布偶,给打上了无数的补丁,重新修补好了一样。

    苏洛特知道这样超自然的治疗手法,也知道这样全身都运转正常,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的诡异感觉,塔尔当初给他治疗伤痛之后,他也是这样的感觉。

    是名为【血肉修补】的奇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