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气仙人
“传说，有一位气仙人。她脸庞稍圆，性情温柔，善与人处，处者如沐春风。掌万千气象于一心，吞八方云海于满腔……”
穿着灰袍的青年趴在一方书桌上，百无聊赖地念叨着什么东西，对面的女孩一身黑白儒裙，也趴在桌子上，和他一个姿势，无聊地打着呵欠。
这个天气啊，真是让人提不起劲儿呢。
……
“这个天气啊，真无聊……”
白哲趴在客船的小桌子上，一脸无趣地用筷子扒拉着瓷碟里的茴香豆，这些都是他挑剩下来的，个个模样惨淡，让人提不起食欲，自然也就沦落为碟中玩物。
船头，承平一手托腮，一手持钓竿，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喂～承兄，钓到鱼了吗？”
白哲有气无力的叫唤声传来，听着多少有些欠揍。
“没有！”
承平烦躁地将钓竿往地上一扔，站起来，走到船头，将这江上水天二色尽收眼底。
“噫吁嚱！既然这贼老天不予情面，那我何由顺他意趣？”
“承兄，别浪费口水了……歇着不好吗……这天气啊，不待见人！”
承平愤愤然，走入船蓬，也不看，就拿起瓷碟朝嘴里一倒，把那些个“歪瓜裂枣”嚼得噶吱作响。
“要是能变天，我一定变他个千百回……”
承平话还没说完，白哲就打断了他。
“承兄，别说傻话了。咱们就是些草莽，哪能像那些呼风唤雨的仙人一样？”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握着茶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船家在船尾笑了一声，“客家，对岸有个气观，听说里面住着个女神仙，灵的很！可惜，我去拜了很多回也没遇着，不过传的人很多，料想，也是有真本事的。不如你们去试试？”
两人对望一眼，随即有些敷衍地说道：“一定一定。”
他们可不想去那些不知什么来头的道观。
……
小船缓缓驶向岸边，这是个小岛，地方不大，风景却还算是别致，故来的人不少，也不多。岸边设船埠，约莫可供两艘大船停靠，像他们这种小船，则绰绰有余。船埠由实木搭建，倒也清爽，没有什么海藻海水草缠绕其上。
不过，相较于船埠，上面坐着的少年，更引人注目。
“水至清，无鱼哟～嘿！
水至浊，无鱼哟～嘿！”
他穿着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镶银的竹筒，坐在船埠上，撸起袖腿，双脚浸润在水里，轻轻摆动着，随意地唱歌。
他看见驶来的小船，开心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热情大方。
白哲与承平先后下船，缓步走到少年身边，少年看着他们，眼睛黑白分明，笑道。
“远道而来的客人，记得，不要去气观。”
说罢，他便再不管这二人，自顾自地玩水。
两人对视一眼，皆摸不着头脑。
……
白哲与承平走向远处，直至从船埠这边目光再无法触及。白袍少年看着脚下的水面，突然说道。
“为什么要帮他们，费力，又不讨巧。”
“总得做些不寻常的事吧，不然，多无聊。”
灰袍青年牵着襦裙女孩，一步上岸，走至少年身后，看向远方的小山之巅。那里，香烟袅袅。
女孩桦筱伸出双手，悄悄地在少年脑后上方摆出奇怪的姿势。
“我看得到！”
少年没好气地说道。
“看到又怎样？”
桦筱收回双手，却不甘示弱。
……
山林清秀，岩石鳞栉。清新的风裹挟着树木泥土的气息，吹荡在山间，令人倍感舒适。
“啊！还是这山风，最懂人心呐！”
承平张开双臂，一脸满足。
白哲则拄着登山杖，看着山道蜿蜒向上，直至山巅的道观，皱眉。
“这里似乎没有歇脚的地儿啊。”
确实，按理来说，就是再矮的山，只要有人迹，必然会设歇脚之处，而这山不矮，行人也多，却偏偏不设，着实奇怪。
“害，还没累呢，歇什么？除非突然下雨……”
承平一脸无所谓。
然后，一阵清凉的触感倏忽间从他后颈传来，然后又扩散到四周，那仿佛是水滴落在他的后颈上。
他愣了愣，伸出手掌，抬头看天。
下雨了。
……
“下雨了啊……”
桦筱看着水面，感受到雨水渐渐地浸湿了她的黑发，烟气迷蒙。
灰袍青年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觉得……这似乎不关她的事。”
白袍少年嘴角抽搐了一下，抬头看天，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凶恶。
他站了起来，毫无杂质，至透至纯的水从腰间竹筒飞出，十分灵动，凝聚成如同人类的手一般将被击飞的筒盖又盖了回去。
它们在空中盘旋扭动，少年伸手一招，顿时，这些无浊水顺从地流入他的手中，凝聚汇成一把时而透明时而亮银的刀。
少年深吸一口气，反手握刀，以刀背向前，踏出一步，持刀斜向下劈，上身扭转，腰背挺直，带动下盘，旋转着挥动水刀。
然后，桥面崩裂，明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少年收刀。
仍是刀背在前。
满天风雨已然止息。
一刀风雨停。
灰袍青年向着远处的山林看去，眼底金光弥漫。
“啧，还是去了啊。”
“那不关我的事了。”
白袍少年将无浊水收起，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
古色古香的道观大门处，站着两个懵逼的游人。
“啥呀这雨，下一会就停了。”
白哲看了看天，刚才还密布着乌云，现在则晴空万里。
承平则瞅了眼上方的牌匾，那里用金漆书写着两个字。
气观。
“说不准，这气观真有些门道？”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好奇与期待。
于是，他们一同迈步，进入观中。
道观占地约三亩，不大，却也不小，没有专门的香殿，只是在主殿前置一香炉，香烟袅袅。几人围其或躬身朝拜，或持香静立。主殿中只立一气仙神像，宝相庄严，作吞吐气息状，四周云雨壁画以其为中心，聚集，分散。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小殿和室，无需赘言。
白哲见香炉前有一身着青灰色汉服女子，未持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脸蛋稍圆，眼神飘渺，她的裙摆，衣袖上，都绣着淡白的云彩。
“姑娘，敢问这气仙，到底是何许人物？”
女子微微转头，明媚笑道。
“我就是啊。”
对面二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
“咳，姑娘，莫开玩笑。”
女子浅笑，微微欠身，行礼。
“两位，小女子姓龙，于此观修行。”
接着，她睁大眼睛，里面流淌着莫名的光彩。
“吾能改易天气，不过，万事皆有代价。”
“什么代价？”
白哲承平好奇问道，她的语气是那般的笃定，以至于他们一时间忘记深究对方言语的合理性。
女子的嘴角突然上扬，在圆润的脸蛋上勾勒出不正常的，兴奋的笑容。
“你们二人云雨……”
还未等二人从迷茫中反应过来，她忽地干咳几声，表情一肃。
“说笑了，若只是为二位演示一番，不成问题。”
说罢，她开始轻轻吸气。
“承兄……这姑娘是不是……”白哲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问题？”
“……大概吧。”
承平支支吾吾，对于他来说，当面说人坏话不是什么可以轻松做到的事。
不过，两人倒是有一点共同想法——赶快找个理由撤！
“龙姑娘，你看，你这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我们俩还有些急事，就不……”
白哲堆笑，却见女子看着天边，不为所动，于是，他转过头去。
然后，“打扰”两个字就卡在了喉间。
……
“纵一气浩然肺腑间，任重云飘荡天地来。”
灰袍青年阿怪和女孩坐在船蓬之上，看着天空，不禁感慨。
原本蔚蓝无暇的天空，此时已然覆盖了众多云气，却不成堆成团，而是似纱似稠，带着梦幻的色泽，如同流淌的河流，从遥远的天际缓缓前来，汇入那最终的河海。
此乃，万云来朝！
……
“云，是最易操纵的天象。”
青灰汉服女子温婉说道，手指捏诀，从天中摄来一缕云气。那云气飘舞一阵，于瞬息间展开，变成了一道薄纱，环绕在两臂之上。
她笑了笑。
“二位，我可以给你们三次易气之机，若有需要，捏此印，道一声“气”即可。”
……
乌云盖顶，大雨倾盆，银蛇乱舞。全然看不出，半晌前还是晴空万里。
浙州的天气就是这般，变化多端，即便是再有经验的本地人，也很难说得出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天。所以，本地人往往会带着一把纸伞，或者干脆披着蓑衣出门，到了地儿，再放下来。因此，晴天在外遇到穿蓑衣的人也算是一种习惯了。
不过，若是外地的人，刚到此地，很大概率会因为毫无准备而惊慌失措吧。
“啊！为什么还要在这等着？”
一个白衣女子抱着胳膊，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她从京都而来，本想着浙州山清水秀，正好可以歇歇脚，踏踏春，好不自在。谁知道还没一时，这艳阳高照的突然下起了雨。没带纸伞，或者说这种鬼天气纸伞也没啥用处。侍卫们都被打发去找客栈了，她也不愿寻别人家去躲雨，那样只会显得她落魄。于是，现在只剩她一个弱女子在这里，雨水滴落，湿透了她的白衣，抹去了她的妆容，她又寒又饿，即便把身体蜷缩，也丝毫没有半点作用。阴冷，恐怖，笼罩着她。
这时，她才感觉到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是多好，可以取暖，可以无忧无虑。可是，她已然失去了这个机会。她只能默默祈祷上天赶快结束这场大雨，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突然，雨声大了起来。一人顶着纸伞，狼狈地从外面跑到屋檐之下。
“唔，这破天气，雨下这么大，伞都不顶用！”
那人息了伞，低声抱怨着，白衣女子心想自己要是能有个挡雨的都要感谢老天爷了，这厮却还还在这抱怨，真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时，那男人也注意到了旁边这个瘦弱的女子，愣了愣，笑道。
“哟，姑娘，没带伞？”
女子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哪有人跟她这般说过话？还是以如此欠揍的语气。
那人见她没有回应，倒也不恼，淡淡地看着外面愈下愈大的雨。
“人啊，需得万事备好，不然就会万事不如心意。但是，那样又太累。所以，人们寻找伴侣，方才能负担得起那超越泰山的重量，才能够顺己心意，意可平。”
女子皱眉，问道。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他迈步，撑起雨伞，向前走去，走至屋檐与外界的汇线，走到雨幕和干地的分割处，雨水滴落在纸伞的半面，沿着那倾斜的纸面滑落，又汇入那漫天雨海之中。
他转过身来，离心力使得雨伞上停留的一些雨水荡开，在干燥的地板上染开朵朵黑花。
“姑娘，可愿与我共持一伞？”
他微笑着说道，那笑容，温暖如春，似乎连雨水带来的寒冷，都被一扫而净。
被他的笑容感染，女子情不自禁站起来，伸出白净的手，欲去接住那纸伞。
然而，她没能接到，因为就在她的手碰到纸伞的那一刹那，那人将雨伞往后一扔，雨伞在风雨之中被吹得四处乱飞，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
在女子的惊呼之中，他微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后一退，女子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他怀里。
“没事......看，雨停了。”
白哲与女子默默对望，眉目间饱含深情。
……
灰袍青年咧了咧嘴，敛去眼底金光。对面穿着青灰汉服的女子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很知趣地没有说话。不过，他身旁坐着的小女孩显然没有这个自知之明，用脆生生的嗓音问道。
“怎么了？”
青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对面的女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此吐出了一些乌黑的气体，又在女子慌慌张张之中被吸了回去。
“他啊，羡慕别人能这么会说。”
女孩桦筱眨了眨眼。
“说什么？”
“说刀子！”青年没好气地说道。
桦筱看向灰青汉服女子。
“为什么他要提刀子？”
“这是口癖吧......大概......他很讨厌刀子？”
......
陆葭瑾有些紧张地站在考殿对面的店铺里，虽然是在挑选家中需要的点心，无须多少心力，店家也待客周到，但她还是忍不住频频向着考殿方向看去，该说是嫁出去的女儿好似泼出去的水？总之，虽说陆府还是他们的居所，他们也还只是订婚，还未有过出格之举，陆葭瑾的心很明显还是更向着她的未婚夫，白哲。此时正是后者科考的重要时刻。
科考，即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层层递进。会、殿二试，在中央，也就是京城皇都举行。而其中的殿试，虽然冠了个“殿”字，却不在殿廷举行，而是另设一殿，专门安置这些通过会试的书生们，安排翰林学士总督，国子监祭酒分督。
丞相因其业务繁重，故不参与此事。皇上本是要来出题的，但是近些年也因为各种不便逐渐废弃。因此，这殿试出来的人才含金量，多多少少被人认为是不如前年的。但是，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国最高级别的科考，筛选一国顶级人才，压力与关注，从未减少。
会试设单间，叫号，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而殿试则没有这些个条条框框，十六张桌案，便是整个考殿的全部家具，而考殿占地约莫十亩，空余十足，考生们不会有任何拘束感，可以随意伸展拳脚。不过，有利也有弊，考生但凡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出众考官法眼。
嗯……这个应该算是弊吧。
白哲端坐在一方桌案之后，思索着。论才华，靠着各种关系才通过会试的他显然是比不上。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落榜。
毕竟，影响现场发挥的因素，很多，天气问题，又占了最大部分。尝尝有人因为汗流浃体，或者寒气逼人而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一边在自己的卷上书写，一边隐蔽地掐诀，默念一声。
气。
……
茶楼，一单间内，两人相对而坐，一女子身着灰青汉服，一青年穿着暗蓝长袍。他们中间是单间自带的小方桌，只是，上面没有茶楼应有的茶具，而是放置着一个沙盘，上面分布着十六个小沙坑。
女子葱指频动，于那些坑洞中轻点。青年右手捏着下巴，看着那些小坑中充斥的气体，若有所思。
“一坑应一位我知道，这些个气流能改易当地气候我就不太能理解了。”
女子低眉浅笑，“坑道友，术业有专攻，你不懂也是正常。”
“是啊是啊，比不了你们，我们这些个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仙道，终究比不上你们从古天庭继承来的。”
女子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稍圆的面容一肃，思量几许，才斟酌着说道。
“不存在的，两方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若真要分，也是个人道行深浅，而非大道本身。”
青年挑了挑眉毛。
“你这么谨慎干什？我又没给你挖坑。”
“……”女子勉强摆出笑容，“抱歉，你的话，我真的信不过。”
谁知道哪天不注意就被坑了……
女子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青年“啧”了一声，继续看那些小坑，那里面，十五红灰一天蓝。
……
殿试结束，全员离场。
“王兄，今天……很热吗？”
一名祭酒疑惑地询问同事，同事则回以略有诧异的目光。
“没啊，我只觉得潮湿气大了点，约莫是前几天下了太多雨。”
“可是……我负责的那个考生似乎很热的样子，汗流个不停，甚至用手掌扇风……”
“害，无非是心理问题。这人，一紧张，就那样。当初我们科考的时候，不也觉得燥热难当吗？说到底还是修养不到，我负责的那个，你要不说这是在科考，我都怀疑他在家里读书！悠然而读，沐风而书！”
“啊，还有这般能人？”
“是啊，我敢说，今年的状元爷，非他莫属。”
……
几日后，白哲得皇帝御赐。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灰青汉服女子浅笑着，目光幽深。
又几日，白哲与陆家小姐陆葭瑾成亲，宾客上千，婚宴极奢，众人皆在称赞二人郎才女貌，天作地和。
……
骏马系着缰绳，拖动着后方的新式马车，飞驰在山野之间，尘土飞扬，跨越千里。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一座尘土气息浓厚的城镇，据说此镇原本只是寻常小镇，但有人在其下发现了矿脉，因此发达了不少人，进而带动了整个城镇的繁荣。不过，近些日子好像传出矿脉枯竭什么的消息，导致原本人来人往的繁华之地，逐渐有些落寞。
不过，这并不关他们什么事。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刚受皇帝任命秦州通判的白哲白状元！虽说白状元与陆家小姐新婚不久，此时任命前往他州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古制如此，亦不好单为他一人有所梗概。是故虽然陆家老爷陆太尉有些不服，也只能如此。好在白状元通情达理，没有让皇上难堪，皇上心情大好，赏了白状元不少银子。
总之，白哲准备好行囊，踏上了，啊不，坐上了前往秦州的新式马车，没有亲人陪伴，只有两个贴身仆人。不是他不想，而是皇命加急，且走的并非官道，虽说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劳什子绿林好汉截道，但免不了风险，白哲此举，也是人之常理。待到进入秦州，他便是秦州的新通判，可以徐徐图谋如何将妻子父母接去。即便速度缓慢，但胜在安稳。
这样，也就有了现在的景象。
“不过......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一声闷响？”
一名车夫向同伴问道。
“......确实。”
同伴沉吟片刻，缓缓回道。两人相望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恐之色。
“驾！”
顾不得提醒车内的白状元，两人连连加速，骏马吃痛，铆足了劲头，向前猛冲。此时，远处一座山峰碎裂成块！褐色的巨龙从地下探出，粉碎城镇。祂舒展身躯，仰天嘶吼，动天裂地，黄土飞扬，巨石乱舞。即便是相隔千里的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如同蛛网，密布裂痕。
“轰！”
巨龙用爪重锤地面，巨大的力量顺着大地绵延至此。在车夫们绝望的眼神中，地面崩碎。乱石被恣意横扫的龙尾击飞，呼啸着飞来，碾碎了他们的身躯。
......
狂风裹挟着一道人影，狼狈地摔在地上。虽然因此受了点伤，但能够从那种地狱般的场景中逃脱，这点伤，也不算什么了。
白哲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心中一阵后怕。刚刚若不是他也听到了那声闷响，处于谨慎，备好了指诀，否则要是临时去掐，定然赶不及逃脱。至于他的随从？且不说他改变的天气能不能承载那么多人，那些人是生是死，又与他何干？
“呼......现在该想想怎么回去了。”
他从地上爬起，揉了揉肩膀，冷漠的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然后，他突然感觉他刚才通过改易天气变出的狂风失去控制后并未消散，而是停留在原地。他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妙。顾不得形象，撒腿就跑。
狂风袭来，作缰化绳，缠绕身躯，锁其行动，勒其血肉。
暴雨突降，不布一地，而集一处，自其口鼻灌入，塞其呼吸，坏其心肺。
雷霆乍响，洞其耳膜，直入脑髓，魔音靡靡。
几乎是在瞬间，白哲已然口吐白沫，脖子出现深深地勒痕，涕泪乱流，两眼上反，几近死亡。
他痛苦难受到了极点，然而，雨水阻塞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干哑的“咳喝”声，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不仅是泪水，还有死亡的胁迫。
走路之声响起，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女子。
灰青汉服。
“是......是......“他充满恨意地叫着，试图说出一句完整的质疑与咒骂，然而，他做不到。
“你误会了，并不是我。”
女子依旧温婉地笑着，眼中有着怜悯。
“你知道天人相关论吗？”
不等白哲回答，或者是已经知道他已经无法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叙说着。
“那是一个道友提出来的，虽说一开始并不是用在我的领域，不过，他的理论倒是和我的大道很符合。”
她顿了顿，侧头，显出几分属于少女的可爱。
“天气，地气，人气，息息相关，连绵不绝。改易天气？吾能，但汝等，不过是变化自身人气，一而变，再而衰，衰而乱，引天地拨正。故......”
她看着那些风雨，笑了笑。
“与我无关。”
说罢，女子又打量了一下面如金纸的白哲，向他伸出了手。
“我可以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只要你点个头。”
没有回应。
“承平已然接受了我的帮助，他走的很安详。”
白哲眼中，绝望一点点涌了出来，莫大的悲哀在他心中形成，缓缓噬咬着他的心，他的灵魂，身体与心灵的双倍痛苦，让他禁不住垂下他曾经高昂的头颅。
“如你所愿。”
女子一指点在他的眉心，“砰”的一声，白哲整个身躯爆成一团白色云雾。女子轻轻一吸，那白雾便全部被女子吸入鼻中，她闭上双眼，稍圆的脸上涌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嘴角牵起病态的笑容。
他死了。
......
“虽善掌天气，却无助他人之能。以其性温，故授他人法，再者可矣，三者灭矣。人气乱而天地不容，以其霍乱之所，治以霍乱之法。气仙人虽悯，无他法也。“
灰袍少年坐在船篷之上，念着神话的尾端。旁边坐着的黑白襦裙小女孩看了他一眼，接着摆弄一张不合她身躯的古琴。
“你最近写的故事好像不怎么样。”
“啊？有吗？”
穿着灰袍的青年趴在一方书桌上，百无聊赖地念叨着什么东西，对面的女孩一身黑白儒裙，也趴在桌子上，和他一个姿势，无聊地打着呵欠。
这个天气啊，真是让人提不起劲儿呢。
……
“这个天气啊，真无聊……”
白哲趴在客船的小桌子上，一脸无趣地用筷子扒拉着瓷碟里的茴香豆，这些都是他挑剩下来的，个个模样惨淡，让人提不起食欲，自然也就沦落为碟中玩物。
船头，承平一手托腮，一手持钓竿，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喂～承兄，钓到鱼了吗？”
白哲有气无力的叫唤声传来，听着多少有些欠揍。
“没有！”
承平烦躁地将钓竿往地上一扔，站起来，走到船头，将这江上水天二色尽收眼底。
“噫吁嚱！既然这贼老天不予情面，那我何由顺他意趣？”
“承兄，别浪费口水了……歇着不好吗……这天气啊，不待见人！”
承平愤愤然，走入船蓬，也不看，就拿起瓷碟朝嘴里一倒，把那些个“歪瓜裂枣”嚼得噶吱作响。
“要是能变天，我一定变他个千百回……”
承平话还没说完，白哲就打断了他。
“承兄，别说傻话了。咱们就是些草莽，哪能像那些呼风唤雨的仙人一样？”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握着茶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船家在船尾笑了一声，“客家，对岸有个气观，听说里面住着个女神仙，灵的很！可惜，我去拜了很多回也没遇着，不过传的人很多，料想，也是有真本事的。不如你们去试试？”
两人对望一眼，随即有些敷衍地说道：“一定一定。”
他们可不想去那些不知什么来头的道观。
……
小船缓缓驶向岸边，这是个小岛，地方不大，风景却还算是别致，故来的人不少，也不多。岸边设船埠，约莫可供两艘大船停靠，像他们这种小船，则绰绰有余。船埠由实木搭建，倒也清爽，没有什么海藻海水草缠绕其上。
不过，相较于船埠，上面坐着的少年，更引人注目。
“水至清，无鱼哟～嘿！
水至浊，无鱼哟～嘿！”
他穿着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镶银的竹筒，坐在船埠上，撸起袖腿，双脚浸润在水里，轻轻摆动着，随意地唱歌。
他看见驶来的小船，开心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热情大方。
白哲与承平先后下船，缓步走到少年身边，少年看着他们，眼睛黑白分明，笑道。
“远道而来的客人，记得，不要去气观。”
说罢，他便再不管这二人，自顾自地玩水。
两人对视一眼，皆摸不着头脑。
……
白哲与承平走向远处，直至从船埠这边目光再无法触及。白袍少年看着脚下的水面，突然说道。
“为什么要帮他们，费力，又不讨巧。”
“总得做些不寻常的事吧，不然，多无聊。”
灰袍青年牵着襦裙女孩，一步上岸，走至少年身后，看向远方的小山之巅。那里，香烟袅袅。
女孩桦筱伸出双手，悄悄地在少年脑后上方摆出奇怪的姿势。
“我看得到！”
少年没好气地说道。
“看到又怎样？”
桦筱收回双手，却不甘示弱。
……
山林清秀，岩石鳞栉。清新的风裹挟着树木泥土的气息，吹荡在山间，令人倍感舒适。
“啊！还是这山风，最懂人心呐！”
承平张开双臂，一脸满足。
白哲则拄着登山杖，看着山道蜿蜒向上，直至山巅的道观，皱眉。
“这里似乎没有歇脚的地儿啊。”
确实，按理来说，就是再矮的山，只要有人迹，必然会设歇脚之处，而这山不矮，行人也多，却偏偏不设，着实奇怪。
“害，还没累呢，歇什么？除非突然下雨……”
承平一脸无所谓。
然后，一阵清凉的触感倏忽间从他后颈传来，然后又扩散到四周，那仿佛是水滴落在他的后颈上。
他愣了愣，伸出手掌，抬头看天。
下雨了。
……
“下雨了啊……”
桦筱看着水面，感受到雨水渐渐地浸湿了她的黑发，烟气迷蒙。
灰袍青年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觉得……这似乎不关她的事。”
白袍少年嘴角抽搐了一下，抬头看天，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凶恶。
他站了起来，毫无杂质，至透至纯的水从腰间竹筒飞出，十分灵动，凝聚成如同人类的手一般将被击飞的筒盖又盖了回去。
它们在空中盘旋扭动，少年伸手一招，顿时，这些无浊水顺从地流入他的手中，凝聚汇成一把时而透明时而亮银的刀。
少年深吸一口气，反手握刀，以刀背向前，踏出一步，持刀斜向下劈，上身扭转，腰背挺直，带动下盘，旋转着挥动水刀。
然后，桥面崩裂，明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少年收刀。
仍是刀背在前。
满天风雨已然止息。
一刀风雨停。
灰袍青年向着远处的山林看去，眼底金光弥漫。
“啧，还是去了啊。”
“那不关我的事了。”
白袍少年将无浊水收起，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
古色古香的道观大门处，站着两个懵逼的游人。
“啥呀这雨，下一会就停了。”
白哲看了看天，刚才还密布着乌云，现在则晴空万里。
承平则瞅了眼上方的牌匾，那里用金漆书写着两个字。
气观。
“说不准，这气观真有些门道？”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好奇与期待。
于是，他们一同迈步，进入观中。
道观占地约三亩，不大，却也不小，没有专门的香殿，只是在主殿前置一香炉，香烟袅袅。几人围其或躬身朝拜，或持香静立。主殿中只立一气仙神像，宝相庄严，作吞吐气息状，四周云雨壁画以其为中心，聚集，分散。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小殿和室，无需赘言。
白哲见香炉前有一身着青灰色汉服女子，未持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脸蛋稍圆，眼神飘渺，她的裙摆，衣袖上，都绣着淡白的云彩。
“姑娘，敢问这气仙，到底是何许人物？”
女子微微转头，明媚笑道。
“我就是啊。”
对面二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
“咳，姑娘，莫开玩笑。”
女子浅笑，微微欠身，行礼。
“两位，小女子姓龙，于此观修行。”
接着，她睁大眼睛，里面流淌着莫名的光彩。
“吾能改易天气，不过，万事皆有代价。”
“什么代价？”
白哲承平好奇问道，她的语气是那般的笃定，以至于他们一时间忘记深究对方言语的合理性。
女子的嘴角突然上扬，在圆润的脸蛋上勾勒出不正常的，兴奋的笑容。
“你们二人云雨……”
还未等二人从迷茫中反应过来，她忽地干咳几声，表情一肃。
“说笑了，若只是为二位演示一番，不成问题。”
说罢，她开始轻轻吸气。
“承兄……这姑娘是不是……”白哲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问题？”
“……大概吧。”
承平支支吾吾，对于他来说，当面说人坏话不是什么可以轻松做到的事。
不过，两人倒是有一点共同想法——赶快找个理由撤！
“龙姑娘，你看，你这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我们俩还有些急事，就不……”
白哲堆笑，却见女子看着天边，不为所动，于是，他转过头去。
然后，“打扰”两个字就卡在了喉间。
……
“纵一气浩然肺腑间，任重云飘荡天地来。”
灰袍青年阿怪和女孩坐在船蓬之上，看着天空，不禁感慨。
原本蔚蓝无暇的天空，此时已然覆盖了众多云气，却不成堆成团，而是似纱似稠，带着梦幻的色泽，如同流淌的河流，从遥远的天际缓缓前来，汇入那最终的河海。
此乃，万云来朝！
……
“云，是最易操纵的天象。”
青灰汉服女子温婉说道，手指捏诀，从天中摄来一缕云气。那云气飘舞一阵，于瞬息间展开，变成了一道薄纱，环绕在两臂之上。
她笑了笑。
“二位，我可以给你们三次易气之机，若有需要，捏此印，道一声“气”即可。”
……
乌云盖顶，大雨倾盆，银蛇乱舞。全然看不出，半晌前还是晴空万里。
浙州的天气就是这般，变化多端，即便是再有经验的本地人，也很难说得出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天。所以，本地人往往会带着一把纸伞，或者干脆披着蓑衣出门，到了地儿，再放下来。因此，晴天在外遇到穿蓑衣的人也算是一种习惯了。
不过，若是外地的人，刚到此地，很大概率会因为毫无准备而惊慌失措吧。
“啊！为什么还要在这等着？”
一个白衣女子抱着胳膊，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她从京都而来，本想着浙州山清水秀，正好可以歇歇脚，踏踏春，好不自在。谁知道还没一时，这艳阳高照的突然下起了雨。没带纸伞，或者说这种鬼天气纸伞也没啥用处。侍卫们都被打发去找客栈了，她也不愿寻别人家去躲雨，那样只会显得她落魄。于是，现在只剩她一个弱女子在这里，雨水滴落，湿透了她的白衣，抹去了她的妆容，她又寒又饿，即便把身体蜷缩，也丝毫没有半点作用。阴冷，恐怖，笼罩着她。
这时，她才感觉到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是多好，可以取暖，可以无忧无虑。可是，她已然失去了这个机会。她只能默默祈祷上天赶快结束这场大雨，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突然，雨声大了起来。一人顶着纸伞，狼狈地从外面跑到屋檐之下。
“唔，这破天气，雨下这么大，伞都不顶用！”
那人息了伞，低声抱怨着，白衣女子心想自己要是能有个挡雨的都要感谢老天爷了，这厮却还还在这抱怨，真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时，那男人也注意到了旁边这个瘦弱的女子，愣了愣，笑道。
“哟，姑娘，没带伞？”
女子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哪有人跟她这般说过话？还是以如此欠揍的语气。
那人见她没有回应，倒也不恼，淡淡地看着外面愈下愈大的雨。
“人啊，需得万事备好，不然就会万事不如心意。但是，那样又太累。所以，人们寻找伴侣，方才能负担得起那超越泰山的重量，才能够顺己心意，意可平。”
女子皱眉，问道。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他迈步，撑起雨伞，向前走去，走至屋檐与外界的汇线，走到雨幕和干地的分割处，雨水滴落在纸伞的半面，沿着那倾斜的纸面滑落，又汇入那漫天雨海之中。
他转过身来，离心力使得雨伞上停留的一些雨水荡开，在干燥的地板上染开朵朵黑花。
“姑娘，可愿与我共持一伞？”
他微笑着说道，那笑容，温暖如春，似乎连雨水带来的寒冷，都被一扫而净。
被他的笑容感染，女子情不自禁站起来，伸出白净的手，欲去接住那纸伞。
然而，她没能接到，因为就在她的手碰到纸伞的那一刹那，那人将雨伞往后一扔，雨伞在风雨之中被吹得四处乱飞，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
在女子的惊呼之中，他微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后一退，女子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他怀里。
“没事......看，雨停了。”
白哲与女子默默对望，眉目间饱含深情。
……
灰袍青年咧了咧嘴，敛去眼底金光。对面穿着青灰汉服的女子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很知趣地没有说话。不过，他身旁坐着的小女孩显然没有这个自知之明，用脆生生的嗓音问道。
“怎么了？”
青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对面的女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此吐出了一些乌黑的气体，又在女子慌慌张张之中被吸了回去。
“他啊，羡慕别人能这么会说。”
女孩桦筱眨了眨眼。
“说什么？”
“说刀子！”青年没好气地说道。
桦筱看向灰青汉服女子。
“为什么他要提刀子？”
“这是口癖吧......大概......他很讨厌刀子？”
......
陆葭瑾有些紧张地站在考殿对面的店铺里，虽然是在挑选家中需要的点心，无须多少心力，店家也待客周到，但她还是忍不住频频向着考殿方向看去，该说是嫁出去的女儿好似泼出去的水？总之，虽说陆府还是他们的居所，他们也还只是订婚，还未有过出格之举，陆葭瑾的心很明显还是更向着她的未婚夫，白哲。此时正是后者科考的重要时刻。
科考，即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层层递进。会、殿二试，在中央，也就是京城皇都举行。而其中的殿试，虽然冠了个“殿”字，却不在殿廷举行，而是另设一殿，专门安置这些通过会试的书生们，安排翰林学士总督，国子监祭酒分督。
丞相因其业务繁重，故不参与此事。皇上本是要来出题的，但是近些年也因为各种不便逐渐废弃。因此，这殿试出来的人才含金量，多多少少被人认为是不如前年的。但是，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国最高级别的科考，筛选一国顶级人才，压力与关注，从未减少。
会试设单间，叫号，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而殿试则没有这些个条条框框，十六张桌案，便是整个考殿的全部家具，而考殿占地约莫十亩，空余十足，考生们不会有任何拘束感，可以随意伸展拳脚。不过，有利也有弊，考生但凡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出众考官法眼。
嗯……这个应该算是弊吧。
白哲端坐在一方桌案之后，思索着。论才华，靠着各种关系才通过会试的他显然是比不上。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落榜。
毕竟，影响现场发挥的因素，很多，天气问题，又占了最大部分。尝尝有人因为汗流浃体，或者寒气逼人而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一边在自己的卷上书写，一边隐蔽地掐诀，默念一声。
气。
……
茶楼，一单间内，两人相对而坐，一女子身着灰青汉服，一青年穿着暗蓝长袍。他们中间是单间自带的小方桌，只是，上面没有茶楼应有的茶具，而是放置着一个沙盘，上面分布着十六个小沙坑。
女子葱指频动，于那些坑洞中轻点。青年右手捏着下巴，看着那些小坑中充斥的气体，若有所思。
“一坑应一位我知道，这些个气流能改易当地气候我就不太能理解了。”
女子低眉浅笑，“坑道友，术业有专攻，你不懂也是正常。”
“是啊是啊，比不了你们，我们这些个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仙道，终究比不上你们从古天庭继承来的。”
女子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稍圆的面容一肃，思量几许，才斟酌着说道。
“不存在的，两方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若真要分，也是个人道行深浅，而非大道本身。”
青年挑了挑眉毛。
“你这么谨慎干什？我又没给你挖坑。”
“……”女子勉强摆出笑容，“抱歉，你的话，我真的信不过。”
谁知道哪天不注意就被坑了……
女子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青年“啧”了一声，继续看那些小坑，那里面，十五红灰一天蓝。
……
殿试结束，全员离场。
“王兄，今天……很热吗？”
一名祭酒疑惑地询问同事，同事则回以略有诧异的目光。
“没啊，我只觉得潮湿气大了点，约莫是前几天下了太多雨。”
“可是……我负责的那个考生似乎很热的样子，汗流个不停，甚至用手掌扇风……”
“害，无非是心理问题。这人，一紧张，就那样。当初我们科考的时候，不也觉得燥热难当吗？说到底还是修养不到，我负责的那个，你要不说这是在科考，我都怀疑他在家里读书！悠然而读，沐风而书！”
“啊，还有这般能人？”
“是啊，我敢说，今年的状元爷，非他莫属。”
……
几日后，白哲得皇帝御赐。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灰青汉服女子浅笑着，目光幽深。
又几日，白哲与陆家小姐陆葭瑾成亲，宾客上千，婚宴极奢，众人皆在称赞二人郎才女貌，天作地和。
……
骏马系着缰绳，拖动着后方的新式马车，飞驰在山野之间，尘土飞扬，跨越千里。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一座尘土气息浓厚的城镇，据说此镇原本只是寻常小镇，但有人在其下发现了矿脉，因此发达了不少人，进而带动了整个城镇的繁荣。不过，近些日子好像传出矿脉枯竭什么的消息，导致原本人来人往的繁华之地，逐渐有些落寞。
不过，这并不关他们什么事。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刚受皇帝任命秦州通判的白哲白状元！虽说白状元与陆家小姐新婚不久，此时任命前往他州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古制如此，亦不好单为他一人有所梗概。是故虽然陆家老爷陆太尉有些不服，也只能如此。好在白状元通情达理，没有让皇上难堪，皇上心情大好，赏了白状元不少银子。
总之，白哲准备好行囊，踏上了，啊不，坐上了前往秦州的新式马车，没有亲人陪伴，只有两个贴身仆人。不是他不想，而是皇命加急，且走的并非官道，虽说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劳什子绿林好汉截道，但免不了风险，白哲此举，也是人之常理。待到进入秦州，他便是秦州的新通判，可以徐徐图谋如何将妻子父母接去。即便速度缓慢，但胜在安稳。
这样，也就有了现在的景象。
“不过......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一声闷响？”
一名车夫向同伴问道。
“......确实。”
同伴沉吟片刻，缓缓回道。两人相望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恐之色。
“驾！”
顾不得提醒车内的白状元，两人连连加速，骏马吃痛，铆足了劲头，向前猛冲。此时，远处一座山峰碎裂成块！褐色的巨龙从地下探出，粉碎城镇。祂舒展身躯，仰天嘶吼，动天裂地，黄土飞扬，巨石乱舞。即便是相隔千里的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如同蛛网，密布裂痕。
“轰！”
巨龙用爪重锤地面，巨大的力量顺着大地绵延至此。在车夫们绝望的眼神中，地面崩碎。乱石被恣意横扫的龙尾击飞，呼啸着飞来，碾碎了他们的身躯。
......
狂风裹挟着一道人影，狼狈地摔在地上。虽然因此受了点伤，但能够从那种地狱般的场景中逃脱，这点伤，也不算什么了。
白哲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心中一阵后怕。刚刚若不是他也听到了那声闷响，处于谨慎，备好了指诀，否则要是临时去掐，定然赶不及逃脱。至于他的随从？且不说他改变的天气能不能承载那么多人，那些人是生是死，又与他何干？
“呼......现在该想想怎么回去了。”
他从地上爬起，揉了揉肩膀，冷漠的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然后，他突然感觉他刚才通过改易天气变出的狂风失去控制后并未消散，而是停留在原地。他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妙。顾不得形象，撒腿就跑。
狂风袭来，作缰化绳，缠绕身躯，锁其行动，勒其血肉。
暴雨突降，不布一地，而集一处，自其口鼻灌入，塞其呼吸，坏其心肺。
雷霆乍响，洞其耳膜，直入脑髓，魔音靡靡。
几乎是在瞬间，白哲已然口吐白沫，脖子出现深深地勒痕，涕泪乱流，两眼上反，几近死亡。
他痛苦难受到了极点，然而，雨水阻塞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干哑的“咳喝”声，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不仅是泪水，还有死亡的胁迫。
走路之声响起，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女子。
灰青汉服。
“是......是......“他充满恨意地叫着，试图说出一句完整的质疑与咒骂，然而，他做不到。
“你误会了，并不是我。”
女子依旧温婉地笑着，眼中有着怜悯。
“你知道天人相关论吗？”
不等白哲回答，或者是已经知道他已经无法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叙说着。
“那是一个道友提出来的，虽说一开始并不是用在我的领域，不过，他的理论倒是和我的大道很符合。”
她顿了顿，侧头，显出几分属于少女的可爱。
“天气，地气，人气，息息相关，连绵不绝。改易天气？吾能，但汝等，不过是变化自身人气，一而变，再而衰，衰而乱，引天地拨正。故......”
她看着那些风雨，笑了笑。
“与我无关。”
说罢，女子又打量了一下面如金纸的白哲，向他伸出了手。
“我可以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只要你点个头。”
没有回应。
“承平已然接受了我的帮助，他走的很安详。”
白哲眼中，绝望一点点涌了出来，莫大的悲哀在他心中形成，缓缓噬咬着他的心，他的灵魂，身体与心灵的双倍痛苦，让他禁不住垂下他曾经高昂的头颅。
“如你所愿。”
女子一指点在他的眉心，“砰”的一声，白哲整个身躯爆成一团白色云雾。女子轻轻一吸，那白雾便全部被女子吸入鼻中，她闭上双眼，稍圆的脸上涌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嘴角牵起病态的笑容。
他死了。
......
“虽善掌天气，却无助他人之能。以其性温，故授他人法，再者可矣，三者灭矣。人气乱而天地不容，以其霍乱之所，治以霍乱之法。气仙人虽悯，无他法也。“
灰袍少年坐在船篷之上，念着神话的尾端。旁边坐着的黑白襦裙小女孩看了他一眼，接着摆弄一张不合她身躯的古琴。
“你最近写的故事好像不怎么样。”
“啊？有吗？”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