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竹仙人
“传说，有一位竹仙人。其为灵属，永着白衫，红带系之。带金锁，喜歌善颂，掌一泽之竹，控万千恶灵。红瞳灼灼，血发曜曜，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一辆新式马车中，灰袍青年讲述着古老的故事。
然后，他突然停止，没看见旁边女孩听到某个词后突然有些警惕的眼神，笑了起来。
“嘛，这次自己看就好了~”
……
薪历二百五十一年，曾经最为庞大的国家已然腐朽不堪，皇帝昏聩，不理朝政，官绅勾结，民不聊生。各地纷乱四起，纵使以全朝兵力去镇压，也有些力不从心。
薪历二百六十一年，年轻的皇帝在对抗北方蛮族入侵的战争中中箭身亡，偌大的王朝一夕之间崩溃，原本混乱的局面更加混乱，战争遍地。
......
“驾！驾！”
急促的驭马声和马蹄踩踏大地的声音交错着响起，惊起树林上栖息的黑鸦，也惊醒了在此休息的灰发中年迟辰。他立即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收拾地上的杂物，藏身于一棵位置相当好的大树之后，谨慎地向声音的方向观察。
还好，那只是一支装备并不精良的队伍，而且他们似乎在追赶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无暇细细检查这片树林就离开了。
“新手吗......还是，不在乎？”
他冷静地观察着，并未立即放松，然后，六感一动。
“那个方向……”
......
少女在林间慌乱地奔跑着，曾经秀气的及耳黑发已被灰尘侵染，变得枯燥凌乱，挺立的呆毛也萎靡不堪。她的身后没有任何东西，但她却依旧在躲避着，仿佛后方藏着千百恶鬼！
树上的阴影中，迟辰冷淡地看着那少女，以及她背后那些模糊的影子。
“通灵体……”
通灵体，也就是相比常人更为与灵气亲近的体质，而魂体之类的存在，本质上来说，无非是苦忆，执念吸聚了天地间散逸的灵气，凝成核。相当于灵气的聚合体，所以，普通人只能偶尔看到魂体的影子，可对魂体有轻微干涉。而通灵体，则会有触感，通灵资质越高，触感越真实。
据传，最高级别的，甚至能像触摸常人一般触摸灵体！
他收回对慌不择路的少女的视线，准备就此离去。毕竟，少女是生是死，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在这乱世之中，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值钱的！
“啊！”
少女没有看见脚下的石块，被其绊倒，伏在地上，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痕，乌溜溜的眼睛里，却已然死灰一片。
不会有人来救她。
不仅是迟辰还是地上的她，心中的想法如此一致。
“罢了，再看也没什么用处。”
迟辰冷漠地转身，跳上前方的树枝。但是，那女孩的脸庞，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什么。
……
残血夕阳，尸体堆山，少年哭喊，野鸦四鸣。
他从尸体中爬起，下意识去寻自己的枪，却发现那已经毁成了一支木棍。于是，他捡起了满是血污的残破军旗，将它捅入少年的心脏。
军旗的枪尖洞穿了一只粗糙的手掌和一个少年的身体。那只本不该出现的手掌，源自一个本不该还存在动弹能力的军人。
......
是啊，是啊，他和她任何关系，救她没有任何益处。救她，是完全不理性的。
可是，人啊……
……
……
也许是……负罪感吧。
……
黑影落地，劲风吹起满地落叶，木棍横扫，荡灭周围恶影。
灰发的中年男人收棍退立，那木棍材质普通，只是镌刻着简单秩序却有着异样美感的纹路，一圈一圈，遍布着整个木棍，散逸着灵气。
就在这时，他忽地后撤一步，他的眼里并无恶灵的身影，事实上，他也是一个混沌体，也就是普通人，而普通人，看不见恶灵。
但天生灵感超常的他，却能通过心中的危机感，隐隐感觉到恶灵的位置与攻势，再加上手中的木棍灵器。
振荡的木棍狠狠敲击在某处，迟辰隐约听见了一声哀嚎，便见棍间一颗圆球被木棍吸收，使得木棍上有些暗淡的纹路，又微微明亮了起来。
待得周围再没有那种阴冷的气息，迟辰才收回木棍，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走向树林深处。
然后，一只有些脏的小手轻轻地拖住他的裤脚。
“不要走……”
他顿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
“谢谢。”
少女小心翼翼地接过迟辰递过来的烤干粮，双手被上面带着的余温烫到，让她有些龇牙咧嘴，但是顾不得吹吹被烫到的地方，送到嘴边，满足地咬了一大口，稍微洗过的清秀脸庞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迟辰摸了摸鼻子，转而去烤第二块。
“先说好，把你送回家，咱们就两清了！”
少女吞下手中最后一片干粮，舔了舔嘴唇，然而嘴角还残余着零星的碎屑，她侧着头，明亮的眼里满是疑惑。
“你……欠我什么吗？”
迟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复。
……
是夜，万籁无声。
……
少年哭喊着，脸上布满了血污。他应该是军队征来的童军，毕竟是这种时候，为了战事顺利，一个国家什么都做的出来。强征英壮，但是英壮人数不足，于是便强征老年男子，若是加上老年男子还是不够，便又强征童兵。不管你有多少老少，征兵额度摆在那里，为了应付，负责征兵的官吏们什么都干得出。
那么，自己为何要杀他？
迟辰茫然地举起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沾满献血的手，一双掠夺无数生命的手。
他累了，他想休息，他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是上司的命令，是皇帝许诺的奖赏，是人民的赞美？
是这些，驱使着他吗？
还是……少年对他的用力一推？对他毫不留情的咒骂？对他发自内心的厌恶恐惧。
他代表理智的那一根弦，断了。
但这次，他手中空无一物。
他看向少年，发现对方已然被一杆旗枪洞穿，七窍流血，却诡异地笑着向他招手。尸山之上，一具又一具死尸僵硬地立了起来，他们的脸色灰青，面容狰狞，一只手掌都有着清晰的洞口。他们将其伸出，手臂伸长弯曲成邪异的角度，这些手臂层层叠叠，旋转着，手掌们交汇于一处，也就是说，那些空洞层层叠叠，也融于一处。
长长的掌洞，似乎蕴藏着古老的神秘，让迟辰既害怕着，又好奇地凑上前去看。
少年诡异的脸庞突然出现，摆着扭曲的笑容，与万千洞手一齐飞起，抓向迟辰的身体，将他从脚到头，一点一点，吞食殆尽。
……
“啊！”
迟辰从简易的席子上翻身坐起，犹有余悸地喘着粗气。迅速查看四周，确认自己刚刚只不过是在做梦而已，这才平复心情。
篝火静静地燃烧着，微弱的光芒刚刚好照亮这一片空地，虽然光会引来窥视与注意，但总比肉眼无法穿透的黑暗要好，虽然迟辰自己灵感强，不需要，但现在他还带着个累赘，只能采用这种不太安全的方法。
火光照着熟睡的少女，脸上犹有泪痕。
他默默地看着，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我是在赎罪……赎罪……”
繁星万点，却照不亮这黑暗的天地。
……
“你说……你要去一个叫夜游泽的地方？”
迟辰拿着张羊皮纸，上面粗略地标志着一些地点，其中一个偏僻的小区域，就标注着“夜游泽”三个字。
旁边穿着白衫的少女捣鼓着一片已经不再新鲜的竹叶，试图将它做成什么东西。
“是啊，我家在那儿，没有战争，没有怨灵，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要不是我离家，要不是那些人把我掳走……”
“等等……”
迟辰突然打断了她的叨叨，他似乎想到了些关键的东西。
“之前那些人……是来追你的？”
“啊，哪些人？”
少女小小的脸上大大的疑惑，但迟辰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了。
“之前穿越树林的队伍，虽说有其它情况，但大概率目标是你。那么，你在树林中，他们却并未搜寻，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引走了……”
就在这时，他六感被触发，来不及多想，抓住少女白衫的后颈部向后急退。而在他们原来的地方，地面突然崩碎，大量的炎热气息扑面而来。
迟辰眯了眯眼。
“那里是什么？”
“火焰……和炮弹？”
“……恶灵里还有这种东西吗？”
“恶灵的武器千奇百怪，大多是生前杀死他们的东西……”
迟辰低骂一声，看向那边翩翩而来的少年，他的灵感在狂叫，让他知道那人再也不是几年前的稚嫩。
“罗无缘……”
“哟，师匠，好久不见呐。”
少年微微笑道，手中仿佛在操着细丝，与之相伴的，是堪称恐怖的灵气聚集。
“你……又是来找我麻烦的？”
“不不不，师匠，我只是来抢走那边的灵饵而已，毕竟，我也是团里一员啊。之前帮你们一把，这次可不能再划水了。”
灵饵，也即是一种特殊的体质。他们相比通灵体更能亲近灵气，也就更易吸引恶灵，毕竟恶灵喜食人气灵气。常有灵婴降世，却害了家人性命的故事，一是为恶灵所察，屠戮所致；二则是黑心的灵猎，也就是狩猎恶灵，善用灵器的通灵体们强夺来作饵，用的好，甚至能一举扫灭一方恶灵。因此，在灵猎之中，灵饵也算是一种珍贵物品。
话音未落，热浪已然袭来，迟辰默默地看了眼手中单薄的木棍，毫不迟疑，拉着少女转身便跑。
……
路边的茶棚之中，迟辰看着对面的少女捧着茶碗，明明是那种最为廉价的茶叶，明明是那种一口喝掉三分之一的茶水的不懂喝茶的孩子，明明被茶叶涩到，她却还是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笑靥如花。
他皱眉，无法理解，被当做灵饵，被那些灵猎追杀，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何以能有那样的微笑？
他原本以为少女会询问他那追杀他们的人的事情，但她没有问，迟辰也就懒得说。
嘛，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吗？
……
战后，从朝中辞官回家，却整日无所事事，直到有人将一个少年送过来，希望从他这学得一些体术。
少年学得很认真，而且也很有天赋。就是好胜心挺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他进行切磋，说实话，要不是迟辰天生六感强过常人，那少年说不定早就赢了。
一直到少年的家人来接他回去，他才终止了向师匠挑战。
临行前，少年制作了一根木棍灵器，作为礼物，因为他知道迟辰虽能大致感受到恶灵，却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伤害。
少年名为罗无缘。
……
为什么罗无缘会放任少女与他汇合？
迟辰放下手中的羊皮地图，看着旁边已然熟睡的少女，泪痕不再，嘴角微扬，似乎在梦中遇见了好事。
不管了，我的任务，只是送她回家。
他看着天空，如是想着。
……
“呔！前方狗贼速速把人留下！”
持着奇形怪状武器的人们骑在骏马之上，追赶着前方的一匹劣马，以及上面的两人。
“抓好！”
迟辰一甩缰绳，忽地侧头，躲过从后方袭来的无形箭矢。接着手中木棍一甩，上面的灵纹闪亮，旁边的枯树倒下，挡住了道路。树枝四散，尘土飞扬。
若是常人，定会因此束手无策，需得花些工夫绕道，或者大致清除障碍，方能继续追赶。
但他们不是常人。
通灵视角中，巨大的蓝色剑光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毁灭了路障，马蹄踏过，追击之速丝毫不减。
然而，迟辰要的，也只是他们的视线被灰尘以及枯树阻挡的时间！
黑影从地面一跃而起，迅捷有力的勾拳印在为首灵猎惊恐的脸庞之上，伴着清脆的骨骼破碎声，将他击落在地。
灵猎，善用灵器，自身体术，身体强度，却和常人无异。
借着马背为支撑，迟辰取下这匹马上自带的弓与箭囊，弯弓搭箭，眨眼间连发三箭。
当然，他不是神仙，也没有那般强悍的身体素质，完成之前一系列操作已是极为不易，再追求三箭干翻三个追兵显然是不切实际。这三箭，不过是为了稍稍阻碍他们的前进速度而已。
罗无缘的话点醒了他，灵猎并非铁板一块，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算盘。那么，在追击行列中，第一名的马，很有可能是速度最快的那匹！
虽然推断并不靠谱，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赌一赌了！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追上少女，将她挪到自己的马上，在一众灵猎不甘的眼神中，双方的距离越拉越大，直至两人消失不见。
……
嘭！
木棍重重地嵌入土中，迟辰忽感双腿一阵无力，只得单膝跪地，才轻松一点。他刚想对旁边的少女说些什么，却被从喉咙深处泛来的痒意打断，干咳出血。
然后，少女被利箭穿身而过，她无力地倒在地上，白衫被鲜血染红。
后方，一名灵猎放下手中的弓，与同伴们一齐走来。
他算错了一件事。
就算是死的灵饵，也能吸引大部分恶灵。
曾经的他，一直认为少女是绝对安全的，也就没有刻意去管她，而是专注于如何摆脱追兵，如何更快地到达夜游泽。
现在，她要死了。
绝望，不甘，无力，后悔，种种情绪从心底一点点冒出，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再揉一揉少女一直微笑的脸庞，然而，少女的身体忽然升空，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移动到少年罗无缘的身边。
罗家秘传，灵偶术。
“呐，师匠，我赢了。”
迟辰看着他，脸色有些木然。
“你赢了。”
是啊，少女注定是要死的。那么，自己再怎么争取，也是没用的。
少年笑了起来，双手微动，少女的躯体被他送入迟辰怀中。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边众多的灵猎，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操纵灵偶，汇集灵气，漫长的火线将他与迟辰分割，好似分割了世界。
“师匠，最后还是得徒弟我啊，教你一件事。”
他顿了顿，指着迟辰怀中的少女。
“做自己想做的，谁管别人怎么说。”
“人之道义，国之律法……”
“你的国，还在吗？我们，还能算作人吗？”
迟辰沉默，这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那是少年的灵偶。
“别让我白死啊。”
说罢，少年走向全副武装的灵猎们。
泪水，不知怎地，模糊了他的双眼。
……
“渡口……渡口！”
抱着气若游丝的少女，迟辰一步一瘸地跑向那小小的简易渡口。
“撑住啊，至少在回家之前……不要死……”
希望，就在眼前。
噗。
灵枪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却仍挣扎着，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将少女送到木船上。
但是，他再也没有力气，将那木船推离岸边了。
他被邪笑着的灵猎们践踏，恣意割刺，直至口鼻之间再无气息。
他死了。
但他的灵魂，或者说转化的恶灵，将被灵猎们再次利用。
……
原来，死后的世界，这么多彩啊……
魂灵被剥离，摆脱了肉身，没有凡世杂质的阻碍，他变得通透，思想也有了明悟。
他曾见一人为一无关少年伸手挡枪，手掌被枪尖贯穿，留下显眼的空洞，自此梦魇缠身，无数次于夜中惊醒。
他曾认为，那是罪恶，那是他的道义反噬着他的内心。
现在，他懂了。
那不是罪，不是恶，虽然事件本身不为人接受，但他自己耿耿于怀的，并非他杀了少年。
而是，他没能像那伸出手掌的士兵一样。
……
“老大，这家伙的魂怎么还没析出？”
一名灵猎蹲在迟辰的尸体旁，百思不得其所。
“是啊是啊……按理说死的这么惨会转变为恶灵的呀……”
其他灵猎也围在一旁，反正他们获得灵饵的唯一阻碍也没了，什么时候去拿完全没差，现在不如蹲着这即将出现的恶灵，给自己的灵器补补。
然后，一只木棍灵器飞来，洞穿了一名灵猎的脑袋，被一只魂体手掌抓住，那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空洞。
凝实到与常人无异的恶灵从尸体上站了起来，灵纹遍布他的手臂，妖异，却有着别样的美感。
“不可能！不可能！这家伙就这么点苦忆，吸聚的灵气也不多，怎么可能这么强？”
是啊是啊……论苦忆，迟辰并没有多少，顶多也就死前被捅了几十刀而已，这样转化的恶灵，除了难缠一点，攻击性强一点，并没有多难解决。
但是，恶灵的强，并不只在苦忆，还有执念。
这份念，贯穿了他的魂体手掌，烙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此刻心中，除了将少女送回夜游泽，再无他念！
管她是死是活，管这正确与否，管他敌众我寡，敌强我弱。
管他呢。
恶灵握紧手中的木棍，那上面的灵纹，他手臂上的灵纹，在这一刻共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来啊！被称为人的恶灵们！
他狂笑着，杀入灵猎群中。
……
“求求你，别……”
咚！
残棍敲在男人的后脑，让他麻利地死亡，没有苦忆，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轮回的溪流。
恶灵拖着残躯，踏上木船，看了眼船中躺着的少女，她已经时间不多了。
沉默，尽管在他眼中，少女是那般的可口，他也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用手中残破的木棍，支离了渡口，缓缓划动。
灵气从他的魂上散逸，灵纹黯淡缺损，但他仍坚持着。
纵使少女将死，他也希望少女是死在她的家乡，是死在那个没有恶灵的桃花源。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再沉的执念，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法则。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小船，推向远方。
河旁，一名灰袍青年看到了恶灵，看到了小船上的少女，看到了那被灵火焚烧的地面，那笑着赴死的少年，他没有感情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可怜的人啊，轮回去罢。虽无忆，缘犹在。”
他的手中凝出朵朵莲花，护佑着两个纯净的灵魂，进入魂河。
而那载着少女的小船，则被他隔空推了一把，驶向目的地，夜游泽。
……
血红的长竹席卷而上，渐渐演变成鲜艳的红发，穿着白衫的少女坐在竹子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日出。她的魂尾宛若一条红色的绸带，在腰间作结，便随意地蔓延，千里余痕。
灰袍青年向她作了一揖，携着穿黑白襦裙的女孩离开。
……
……
撑船的少年深陷一片竹林之中，血红的长竹自湖面上方穿过，红发柔长的白衫少女伏于其上，她那秀气的红叶眉微垂，俯在少年耳边笑着问道。
“你是要驱我，还是……要招我呢——”
……
“！”
灰发青年迟辰从梦中惊醒，额角因为惊吓，渗出冷汗。他看向列车玻璃窗外远远的古镇，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我……在哪见过吗。”
一辆新式马车中，灰袍青年讲述着古老的故事。
然后，他突然停止，没看见旁边女孩听到某个词后突然有些警惕的眼神，笑了起来。
“嘛，这次自己看就好了~”
……
薪历二百五十一年，曾经最为庞大的国家已然腐朽不堪，皇帝昏聩，不理朝政，官绅勾结，民不聊生。各地纷乱四起，纵使以全朝兵力去镇压，也有些力不从心。
薪历二百六十一年，年轻的皇帝在对抗北方蛮族入侵的战争中中箭身亡，偌大的王朝一夕之间崩溃，原本混乱的局面更加混乱，战争遍地。
......
“驾！驾！”
急促的驭马声和马蹄踩踏大地的声音交错着响起，惊起树林上栖息的黑鸦，也惊醒了在此休息的灰发中年迟辰。他立即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收拾地上的杂物，藏身于一棵位置相当好的大树之后，谨慎地向声音的方向观察。
还好，那只是一支装备并不精良的队伍，而且他们似乎在追赶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无暇细细检查这片树林就离开了。
“新手吗......还是，不在乎？”
他冷静地观察着，并未立即放松，然后，六感一动。
“那个方向……”
......
少女在林间慌乱地奔跑着，曾经秀气的及耳黑发已被灰尘侵染，变得枯燥凌乱，挺立的呆毛也萎靡不堪。她的身后没有任何东西，但她却依旧在躲避着，仿佛后方藏着千百恶鬼！
树上的阴影中，迟辰冷淡地看着那少女，以及她背后那些模糊的影子。
“通灵体……”
通灵体，也就是相比常人更为与灵气亲近的体质，而魂体之类的存在，本质上来说，无非是苦忆，执念吸聚了天地间散逸的灵气，凝成核。相当于灵气的聚合体，所以，普通人只能偶尔看到魂体的影子，可对魂体有轻微干涉。而通灵体，则会有触感，通灵资质越高，触感越真实。
据传，最高级别的，甚至能像触摸常人一般触摸灵体！
他收回对慌不择路的少女的视线，准备就此离去。毕竟，少女是生是死，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在这乱世之中，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值钱的！
“啊！”
少女没有看见脚下的石块，被其绊倒，伏在地上，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痕，乌溜溜的眼睛里，却已然死灰一片。
不会有人来救她。
不仅是迟辰还是地上的她，心中的想法如此一致。
“罢了，再看也没什么用处。”
迟辰冷漠地转身，跳上前方的树枝。但是，那女孩的脸庞，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什么。
……
残血夕阳，尸体堆山，少年哭喊，野鸦四鸣。
他从尸体中爬起，下意识去寻自己的枪，却发现那已经毁成了一支木棍。于是，他捡起了满是血污的残破军旗，将它捅入少年的心脏。
军旗的枪尖洞穿了一只粗糙的手掌和一个少年的身体。那只本不该出现的手掌，源自一个本不该还存在动弹能力的军人。
......
是啊，是啊，他和她任何关系，救她没有任何益处。救她，是完全不理性的。
可是，人啊……
……
……
也许是……负罪感吧。
……
黑影落地，劲风吹起满地落叶，木棍横扫，荡灭周围恶影。
灰发的中年男人收棍退立，那木棍材质普通，只是镌刻着简单秩序却有着异样美感的纹路，一圈一圈，遍布着整个木棍，散逸着灵气。
就在这时，他忽地后撤一步，他的眼里并无恶灵的身影，事实上，他也是一个混沌体，也就是普通人，而普通人，看不见恶灵。
但天生灵感超常的他，却能通过心中的危机感，隐隐感觉到恶灵的位置与攻势，再加上手中的木棍灵器。
振荡的木棍狠狠敲击在某处，迟辰隐约听见了一声哀嚎，便见棍间一颗圆球被木棍吸收，使得木棍上有些暗淡的纹路，又微微明亮了起来。
待得周围再没有那种阴冷的气息，迟辰才收回木棍，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走向树林深处。
然后，一只有些脏的小手轻轻地拖住他的裤脚。
“不要走……”
他顿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
“谢谢。”
少女小心翼翼地接过迟辰递过来的烤干粮，双手被上面带着的余温烫到，让她有些龇牙咧嘴，但是顾不得吹吹被烫到的地方，送到嘴边，满足地咬了一大口，稍微洗过的清秀脸庞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迟辰摸了摸鼻子，转而去烤第二块。
“先说好，把你送回家，咱们就两清了！”
少女吞下手中最后一片干粮，舔了舔嘴唇，然而嘴角还残余着零星的碎屑，她侧着头，明亮的眼里满是疑惑。
“你……欠我什么吗？”
迟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复。
……
是夜，万籁无声。
……
少年哭喊着，脸上布满了血污。他应该是军队征来的童军，毕竟是这种时候，为了战事顺利，一个国家什么都做的出来。强征英壮，但是英壮人数不足，于是便强征老年男子，若是加上老年男子还是不够，便又强征童兵。不管你有多少老少，征兵额度摆在那里，为了应付，负责征兵的官吏们什么都干得出。
那么，自己为何要杀他？
迟辰茫然地举起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沾满献血的手，一双掠夺无数生命的手。
他累了，他想休息，他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是上司的命令，是皇帝许诺的奖赏，是人民的赞美？
是这些，驱使着他吗？
还是……少年对他的用力一推？对他毫不留情的咒骂？对他发自内心的厌恶恐惧。
他代表理智的那一根弦，断了。
但这次，他手中空无一物。
他看向少年，发现对方已然被一杆旗枪洞穿，七窍流血，却诡异地笑着向他招手。尸山之上，一具又一具死尸僵硬地立了起来，他们的脸色灰青，面容狰狞，一只手掌都有着清晰的洞口。他们将其伸出，手臂伸长弯曲成邪异的角度，这些手臂层层叠叠，旋转着，手掌们交汇于一处，也就是说，那些空洞层层叠叠，也融于一处。
长长的掌洞，似乎蕴藏着古老的神秘，让迟辰既害怕着，又好奇地凑上前去看。
少年诡异的脸庞突然出现，摆着扭曲的笑容，与万千洞手一齐飞起，抓向迟辰的身体，将他从脚到头，一点一点，吞食殆尽。
……
“啊！”
迟辰从简易的席子上翻身坐起，犹有余悸地喘着粗气。迅速查看四周，确认自己刚刚只不过是在做梦而已，这才平复心情。
篝火静静地燃烧着，微弱的光芒刚刚好照亮这一片空地，虽然光会引来窥视与注意，但总比肉眼无法穿透的黑暗要好，虽然迟辰自己灵感强，不需要，但现在他还带着个累赘，只能采用这种不太安全的方法。
火光照着熟睡的少女，脸上犹有泪痕。
他默默地看着，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我是在赎罪……赎罪……”
繁星万点，却照不亮这黑暗的天地。
……
“你说……你要去一个叫夜游泽的地方？”
迟辰拿着张羊皮纸，上面粗略地标志着一些地点，其中一个偏僻的小区域，就标注着“夜游泽”三个字。
旁边穿着白衫的少女捣鼓着一片已经不再新鲜的竹叶，试图将它做成什么东西。
“是啊，我家在那儿，没有战争，没有怨灵，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要不是我离家，要不是那些人把我掳走……”
“等等……”
迟辰突然打断了她的叨叨，他似乎想到了些关键的东西。
“之前那些人……是来追你的？”
“啊，哪些人？”
少女小小的脸上大大的疑惑，但迟辰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了。
“之前穿越树林的队伍，虽说有其它情况，但大概率目标是你。那么，你在树林中，他们却并未搜寻，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引走了……”
就在这时，他六感被触发，来不及多想，抓住少女白衫的后颈部向后急退。而在他们原来的地方，地面突然崩碎，大量的炎热气息扑面而来。
迟辰眯了眯眼。
“那里是什么？”
“火焰……和炮弹？”
“……恶灵里还有这种东西吗？”
“恶灵的武器千奇百怪，大多是生前杀死他们的东西……”
迟辰低骂一声，看向那边翩翩而来的少年，他的灵感在狂叫，让他知道那人再也不是几年前的稚嫩。
“罗无缘……”
“哟，师匠，好久不见呐。”
少年微微笑道，手中仿佛在操着细丝，与之相伴的，是堪称恐怖的灵气聚集。
“你……又是来找我麻烦的？”
“不不不，师匠，我只是来抢走那边的灵饵而已，毕竟，我也是团里一员啊。之前帮你们一把，这次可不能再划水了。”
灵饵，也即是一种特殊的体质。他们相比通灵体更能亲近灵气，也就更易吸引恶灵，毕竟恶灵喜食人气灵气。常有灵婴降世，却害了家人性命的故事，一是为恶灵所察，屠戮所致；二则是黑心的灵猎，也就是狩猎恶灵，善用灵器的通灵体们强夺来作饵，用的好，甚至能一举扫灭一方恶灵。因此，在灵猎之中，灵饵也算是一种珍贵物品。
话音未落，热浪已然袭来，迟辰默默地看了眼手中单薄的木棍，毫不迟疑，拉着少女转身便跑。
……
路边的茶棚之中，迟辰看着对面的少女捧着茶碗，明明是那种最为廉价的茶叶，明明是那种一口喝掉三分之一的茶水的不懂喝茶的孩子，明明被茶叶涩到，她却还是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笑靥如花。
他皱眉，无法理解，被当做灵饵，被那些灵猎追杀，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何以能有那样的微笑？
他原本以为少女会询问他那追杀他们的人的事情，但她没有问，迟辰也就懒得说。
嘛，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吗？
……
战后，从朝中辞官回家，却整日无所事事，直到有人将一个少年送过来，希望从他这学得一些体术。
少年学得很认真，而且也很有天赋。就是好胜心挺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他进行切磋，说实话，要不是迟辰天生六感强过常人，那少年说不定早就赢了。
一直到少年的家人来接他回去，他才终止了向师匠挑战。
临行前，少年制作了一根木棍灵器，作为礼物，因为他知道迟辰虽能大致感受到恶灵，却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伤害。
少年名为罗无缘。
……
为什么罗无缘会放任少女与他汇合？
迟辰放下手中的羊皮地图，看着旁边已然熟睡的少女，泪痕不再，嘴角微扬，似乎在梦中遇见了好事。
不管了，我的任务，只是送她回家。
他看着天空，如是想着。
……
“呔！前方狗贼速速把人留下！”
持着奇形怪状武器的人们骑在骏马之上，追赶着前方的一匹劣马，以及上面的两人。
“抓好！”
迟辰一甩缰绳，忽地侧头，躲过从后方袭来的无形箭矢。接着手中木棍一甩，上面的灵纹闪亮，旁边的枯树倒下，挡住了道路。树枝四散，尘土飞扬。
若是常人，定会因此束手无策，需得花些工夫绕道，或者大致清除障碍，方能继续追赶。
但他们不是常人。
通灵视角中，巨大的蓝色剑光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毁灭了路障，马蹄踏过，追击之速丝毫不减。
然而，迟辰要的，也只是他们的视线被灰尘以及枯树阻挡的时间！
黑影从地面一跃而起，迅捷有力的勾拳印在为首灵猎惊恐的脸庞之上，伴着清脆的骨骼破碎声，将他击落在地。
灵猎，善用灵器，自身体术，身体强度，却和常人无异。
借着马背为支撑，迟辰取下这匹马上自带的弓与箭囊，弯弓搭箭，眨眼间连发三箭。
当然，他不是神仙，也没有那般强悍的身体素质，完成之前一系列操作已是极为不易，再追求三箭干翻三个追兵显然是不切实际。这三箭，不过是为了稍稍阻碍他们的前进速度而已。
罗无缘的话点醒了他，灵猎并非铁板一块，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算盘。那么，在追击行列中，第一名的马，很有可能是速度最快的那匹！
虽然推断并不靠谱，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赌一赌了！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追上少女，将她挪到自己的马上，在一众灵猎不甘的眼神中，双方的距离越拉越大，直至两人消失不见。
……
嘭！
木棍重重地嵌入土中，迟辰忽感双腿一阵无力，只得单膝跪地，才轻松一点。他刚想对旁边的少女说些什么，却被从喉咙深处泛来的痒意打断，干咳出血。
然后，少女被利箭穿身而过，她无力地倒在地上，白衫被鲜血染红。
后方，一名灵猎放下手中的弓，与同伴们一齐走来。
他算错了一件事。
就算是死的灵饵，也能吸引大部分恶灵。
曾经的他，一直认为少女是绝对安全的，也就没有刻意去管她，而是专注于如何摆脱追兵，如何更快地到达夜游泽。
现在，她要死了。
绝望，不甘，无力，后悔，种种情绪从心底一点点冒出，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再揉一揉少女一直微笑的脸庞，然而，少女的身体忽然升空，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移动到少年罗无缘的身边。
罗家秘传，灵偶术。
“呐，师匠，我赢了。”
迟辰看着他，脸色有些木然。
“你赢了。”
是啊，少女注定是要死的。那么，自己再怎么争取，也是没用的。
少年笑了起来，双手微动，少女的躯体被他送入迟辰怀中。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边众多的灵猎，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操纵灵偶，汇集灵气，漫长的火线将他与迟辰分割，好似分割了世界。
“师匠，最后还是得徒弟我啊，教你一件事。”
他顿了顿，指着迟辰怀中的少女。
“做自己想做的，谁管别人怎么说。”
“人之道义，国之律法……”
“你的国，还在吗？我们，还能算作人吗？”
迟辰沉默，这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那是少年的灵偶。
“别让我白死啊。”
说罢，少年走向全副武装的灵猎们。
泪水，不知怎地，模糊了他的双眼。
……
“渡口……渡口！”
抱着气若游丝的少女，迟辰一步一瘸地跑向那小小的简易渡口。
“撑住啊，至少在回家之前……不要死……”
希望，就在眼前。
噗。
灵枪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却仍挣扎着，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将少女送到木船上。
但是，他再也没有力气，将那木船推离岸边了。
他被邪笑着的灵猎们践踏，恣意割刺，直至口鼻之间再无气息。
他死了。
但他的灵魂，或者说转化的恶灵，将被灵猎们再次利用。
……
原来，死后的世界，这么多彩啊……
魂灵被剥离，摆脱了肉身，没有凡世杂质的阻碍，他变得通透，思想也有了明悟。
他曾见一人为一无关少年伸手挡枪，手掌被枪尖贯穿，留下显眼的空洞，自此梦魇缠身，无数次于夜中惊醒。
他曾认为，那是罪恶，那是他的道义反噬着他的内心。
现在，他懂了。
那不是罪，不是恶，虽然事件本身不为人接受，但他自己耿耿于怀的，并非他杀了少年。
而是，他没能像那伸出手掌的士兵一样。
……
“老大，这家伙的魂怎么还没析出？”
一名灵猎蹲在迟辰的尸体旁，百思不得其所。
“是啊是啊……按理说死的这么惨会转变为恶灵的呀……”
其他灵猎也围在一旁，反正他们获得灵饵的唯一阻碍也没了，什么时候去拿完全没差，现在不如蹲着这即将出现的恶灵，给自己的灵器补补。
然后，一只木棍灵器飞来，洞穿了一名灵猎的脑袋，被一只魂体手掌抓住，那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空洞。
凝实到与常人无异的恶灵从尸体上站了起来，灵纹遍布他的手臂，妖异，却有着别样的美感。
“不可能！不可能！这家伙就这么点苦忆，吸聚的灵气也不多，怎么可能这么强？”
是啊是啊……论苦忆，迟辰并没有多少，顶多也就死前被捅了几十刀而已，这样转化的恶灵，除了难缠一点，攻击性强一点，并没有多难解决。
但是，恶灵的强，并不只在苦忆，还有执念。
这份念，贯穿了他的魂体手掌，烙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此刻心中，除了将少女送回夜游泽，再无他念！
管她是死是活，管这正确与否，管他敌众我寡，敌强我弱。
管他呢。
恶灵握紧手中的木棍，那上面的灵纹，他手臂上的灵纹，在这一刻共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来啊！被称为人的恶灵们！
他狂笑着，杀入灵猎群中。
……
“求求你，别……”
咚！
残棍敲在男人的后脑，让他麻利地死亡，没有苦忆，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轮回的溪流。
恶灵拖着残躯，踏上木船，看了眼船中躺着的少女，她已经时间不多了。
沉默，尽管在他眼中，少女是那般的可口，他也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用手中残破的木棍，支离了渡口，缓缓划动。
灵气从他的魂上散逸，灵纹黯淡缺损，但他仍坚持着。
纵使少女将死，他也希望少女是死在她的家乡，是死在那个没有恶灵的桃花源。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再沉的执念，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法则。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小船，推向远方。
河旁，一名灰袍青年看到了恶灵，看到了小船上的少女，看到了那被灵火焚烧的地面，那笑着赴死的少年，他没有感情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可怜的人啊，轮回去罢。虽无忆，缘犹在。”
他的手中凝出朵朵莲花，护佑着两个纯净的灵魂，进入魂河。
而那载着少女的小船，则被他隔空推了一把，驶向目的地，夜游泽。
……
血红的长竹席卷而上，渐渐演变成鲜艳的红发，穿着白衫的少女坐在竹子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日出。她的魂尾宛若一条红色的绸带，在腰间作结，便随意地蔓延，千里余痕。
灰袍青年向她作了一揖，携着穿黑白襦裙的女孩离开。
……
……
撑船的少年深陷一片竹林之中，血红的长竹自湖面上方穿过，红发柔长的白衫少女伏于其上，她那秀气的红叶眉微垂，俯在少年耳边笑着问道。
“你是要驱我，还是……要招我呢——”
……
“！”
灰发青年迟辰从梦中惊醒，额角因为惊吓，渗出冷汗。他看向列车玻璃窗外远远的古镇，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我……在哪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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