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鬼仙人
“传说，有一位鬼仙人。其为灵属，恶动，然胃大而常饿……”
灰袍青年坐在一只板凳上，滔滔不绝。虽然灰袍已经落在了充满尘土的地上，却仍然洁净如初。
面前，则是一个少年，普普通通，面有恼意，神色不耐。
“甭说了吧您，我还得为我阿爹守灵呢！”
终于，忍无可忍的少年急匆匆开口说道，起身便走。
青年摇了摇头，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不去管他，却瞥见身旁女孩的眼神。
冷漠。
他忽然怔住。
……
“闻问声，莫开门！”
女孩害羞又略带兴奋的声音自阁楼上传来，让刚刚出行的青年有了一丝兴趣。
“你叫什么？”
“陌桦筱。”
女孩怯怯地回道。
她正巧亲戚家的阁楼上，听见了那个奇奇怪怪的神话。
青年下意识微笑，却多少有些僵硬，不甚熟练。这一举动再次逗笑了女孩。
……
啊啊……什么时候……她……变了呢？和他曾经一样……无情。
学，似？
青年突然抓住桦筱双肩，用力摇晃她的身躯，因为力量过大，晃的女孩一时间眼前天旋地转。
“错了！错了！不是这样，你看好了！”
“诶？”
桦筱仍然懵逼中，而怪仙业已一步踏至少年身后，右手置于少年肩膀。
“喂，你烦不烦？我都说……”
少年转身，强忍怒气，正欲开口成脏，就看见青年有些狰狞的笑容，顿时千言万语被卡在喉咙，无法说出。
“我管你？给我听完！”
……
灵柩前，香烟袅袅，少年持香静立，服饰简单，却不凌乱，有条有紊。面容戚戚，一时间忘记了旁边有个一直在叨叨的家伙。
“世有冥府，至七月十五，门户洞开，众灵滞留新生皆入河中。非苦忆执念至深之辈，殊途之法，无脱，河之尽头，即为冥门……”
青年完全无视了少年的刚刚丧父的悲哀，仍旧自顾自地讲述着古事。而桦筱则认真倾听，时不时瞅一眼少年，似是好奇。
“你……够了啊！我阿爸走了！走了啊！”
少年再也忍耐不了，低吼一声。双眼通红，脸庞余痕，咬牙切齿。
灰袍青年闭嘴，默默地看着他，眼瞳渐红。
“啊啊……这样啊……”
他忽然笑了起来，不复往常的和煦温柔，也不似最初的腼腆，而是带着点……张扬癫狂。
桦筱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想见你父亲么？”
青年问道。
今日正是，七月十五。
……
“……你什么意思？”
少年跟着青年和女孩，半信半疑。方才这个情绪暴躁的家伙突然说什么能让自己再见阿爸一面，本来他是决不会听这厮的鬼话的。
他可不是普通的小鬼头，还信那些个神神道道。
……
信一下，也没什么事。
反正自家也没钱，横竖一条命，就算是个骗子，任他拿去便是。
少年心中揣摩着，眼睛却不住地向桦筱方向看去，先前沉浸于悲伤，没有注意到这个穿着襦裙背着古琴的女孩，相貌只能算是青秀，眼神却灵动活泼，别有韵味。
“没别的意思，呐，到了。”
青年驻步，少年光顾着偷瞄，没见着，一头栽了下去，好在青年伸手拉了一把，才免于出洋相。
“……喂……”
少年坐倒在地，一脸愕然。
眼前，是一条干涸的河床，泥土枯燥，杂草不生。
少年正待开口，却听青年淡淡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只需等待。”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我讨厌等待。”
他的眼中，红光散去，灰雾涌现，遮住金芒。
“时迁。”
冥冥中响起一声钟鸣，无形的波纹扩散席卷一切，四周的景象突然灰色化，如同罩上一层灰幕。
天上原本固定不动的太阳，在光芒收缩一下之后，还是被时间洪流强行冲刷着向天边沉去。
夜，降临。
“嗯，什么声音？”
女孩突然问道。
少年正震惊于青年的仙术，乍听此言，不由得竖起耳朵。
那仿佛是老鼠于洞中窜来窜去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两只，转眼间增加到无数只在通道中奔行疾走！无数股悉索凝聚成潺潺流水，而无数股细流又汇合成水束，无尽的水束喷涌，即是河海！
水浪涛涛，却无水汽，而是阴气袭人，冥风阵阵。然而又没有鬼魂凄啸，只有窃窃私语，无怨无慕，闲杂细语，市井乡人，不过如此。
这不是河道重生，而是冥府洞开，众魂入轮回！
谁道，冥河唯一？
谁道，冥河非河？
突然青年朝着虚无某处摆了摆手。
“你……在干嘛？”
好奇一时间盖过了少年的震惊和敬畏，又或者说，他已经有点麻木了，本能地发问而已。
“你爹啊，看不见……呃……”
灰袍青年随口说道，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指点在少年眉心。
顿时，少年眼中的世界变化起来，之前影影绰绰的，半隐半现的，尽皆显露他们原本的模样——魂。他们咆哮而惊怒，他们后悔而不甘，他们平淡如河水，他们柔善似阳光。千奇百怪，一如众生百态。
而少年的身边，一个中年男子的魂正悬空向跪拜灰袍青年跪拜，感激不尽。
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孩子身边，死后亦然。
父子相见，几番相拥相泣，互诉衷肠，不足为道。
……
“上仙，我阿爸他……他怎么一直再往后飘！？”
少年急寻灰袍青年，却发现这厮正一脸无聊地看着冥河中挣扎的百鬼，听着女孩弹奏诡异的琴曲，为这片空间附上浓浓的鬼怪氛围。
“你没听么？”
青年不语，桦筱反问。
“不是恶灵，亦或是有特殊的法子，魂儿终将进入冥府，转世轮回。”
少年面有不甘，还待再说，却被其父之魂拦住。
感受到父亲虚幻而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缓缓摇头，少年终究没有说出心中的请求，只是抹了抹眼角，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
魂儿笑着挥手作别，他的身躯被冥河牵引，身不由己，拖入那对于魂魄来说粘稠至极的河水之中，进入冥府，轮回。
此后，纵使再相见，也不是父子，而是陌路。
少年死死地看着，似是要把父亲的脸庞刻进自己脑中，没成想旁边的青年忽然开口。
“而天地更易，六道崩坏，冥府实亡，故鬼仙人镇于冥门，张其口，噬轮回之魂，久居也，饱腹也。”
“你！！”
少年惊怒，怒火焚烧了理智，使他忘却了彼此之间的巨大差距，不顾一切地冲向青年，却于中途止歇。
诡异的琴声侵入身躯，操控了他的身体，让他停止了形同自杀的冲锋。
“等他说完。”
桦筱奏曲，语气冷涩。
青年看着他，微笑，合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书籍。
“至此，第一卷全部完成。而作为能听完的凡人，汝吾将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青年伸手，将无数魂魄沉浮的冥河中摄出一魂，仔细一看，正是少年的父亲。同时，青年左掌一翻，一片荷叶无根生长，接着结苞开花，形成一朵金莲，刚刚结出便瞬间将少年之父的魂魄吸纳了进去，层层叠叠。他轻柔地将其放入河中，看着它顺流漂下。
“欲护魂魄，需引河莲，纵可保者百中无一，于其至亲，亦是宽慰。”
“为何此句不录入书？”
“嗯……”
青年回首，笑着招呼少年到跟前来，当然，在此之前，琴声已撤，少年才能正常活动。
“你有兴趣，养荷花吗？”
……
……
烈阳初升，冥河再次干涸，送回依依不舍的少年，此地只剩灰袍青年与襦裙女孩两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看着他，问出了积蓄已久的问题。
“你走岔了，寻常法子，估计听不进去。”
仙人无视女孩的目光，看着河床底部的土地。
“……成仙……会变坏……是吗？”
“是啊……除了大道，没人能不夺他人而长生。”
“那样的话，何不杀干净那些恶仙？你明明……有那样的能力……”
她颤抖着，说着一直以来的愿望，说出心中的渴望，声音不复平常的清脆悦耳，仙人终于看向她，面容平静，却是悲哀。
“就像你啊……即便是天道，也杀不净我们……”
河畔的地面，一棵棵草芽生长，尽管曾逢大旱，尽管昨夜的河水不过是阴气的聚集之物，但他们仍吸收着空气中的水分，顽强而坚韧地活出新生。
一代又一代。
从未断绝。
仙人亦然。
……
仙人眼神渺渺，不知其所想。
——第一卷•寻夭——完
灰袍青年坐在一只板凳上，滔滔不绝。虽然灰袍已经落在了充满尘土的地上，却仍然洁净如初。
面前，则是一个少年，普普通通，面有恼意，神色不耐。
“甭说了吧您，我还得为我阿爹守灵呢！”
终于，忍无可忍的少年急匆匆开口说道，起身便走。
青年摇了摇头，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不去管他，却瞥见身旁女孩的眼神。
冷漠。
他忽然怔住。
……
“闻问声，莫开门！”
女孩害羞又略带兴奋的声音自阁楼上传来，让刚刚出行的青年有了一丝兴趣。
“你叫什么？”
“陌桦筱。”
女孩怯怯地回道。
她正巧亲戚家的阁楼上，听见了那个奇奇怪怪的神话。
青年下意识微笑，却多少有些僵硬，不甚熟练。这一举动再次逗笑了女孩。
……
啊啊……什么时候……她……变了呢？和他曾经一样……无情。
学，似？
青年突然抓住桦筱双肩，用力摇晃她的身躯，因为力量过大，晃的女孩一时间眼前天旋地转。
“错了！错了！不是这样，你看好了！”
“诶？”
桦筱仍然懵逼中，而怪仙业已一步踏至少年身后，右手置于少年肩膀。
“喂，你烦不烦？我都说……”
少年转身，强忍怒气，正欲开口成脏，就看见青年有些狰狞的笑容，顿时千言万语被卡在喉咙，无法说出。
“我管你？给我听完！”
……
灵柩前，香烟袅袅，少年持香静立，服饰简单，却不凌乱，有条有紊。面容戚戚，一时间忘记了旁边有个一直在叨叨的家伙。
“世有冥府，至七月十五，门户洞开，众灵滞留新生皆入河中。非苦忆执念至深之辈，殊途之法，无脱，河之尽头，即为冥门……”
青年完全无视了少年的刚刚丧父的悲哀，仍旧自顾自地讲述着古事。而桦筱则认真倾听，时不时瞅一眼少年，似是好奇。
“你……够了啊！我阿爸走了！走了啊！”
少年再也忍耐不了，低吼一声。双眼通红，脸庞余痕，咬牙切齿。
灰袍青年闭嘴，默默地看着他，眼瞳渐红。
“啊啊……这样啊……”
他忽然笑了起来，不复往常的和煦温柔，也不似最初的腼腆，而是带着点……张扬癫狂。
桦筱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想见你父亲么？”
青年问道。
今日正是，七月十五。
……
“……你什么意思？”
少年跟着青年和女孩，半信半疑。方才这个情绪暴躁的家伙突然说什么能让自己再见阿爸一面，本来他是决不会听这厮的鬼话的。
他可不是普通的小鬼头，还信那些个神神道道。
……
信一下，也没什么事。
反正自家也没钱，横竖一条命，就算是个骗子，任他拿去便是。
少年心中揣摩着，眼睛却不住地向桦筱方向看去，先前沉浸于悲伤，没有注意到这个穿着襦裙背着古琴的女孩，相貌只能算是青秀，眼神却灵动活泼，别有韵味。
“没别的意思，呐，到了。”
青年驻步，少年光顾着偷瞄，没见着，一头栽了下去，好在青年伸手拉了一把，才免于出洋相。
“……喂……”
少年坐倒在地，一脸愕然。
眼前，是一条干涸的河床，泥土枯燥，杂草不生。
少年正待开口，却听青年淡淡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只需等待。”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我讨厌等待。”
他的眼中，红光散去，灰雾涌现，遮住金芒。
“时迁。”
冥冥中响起一声钟鸣，无形的波纹扩散席卷一切，四周的景象突然灰色化，如同罩上一层灰幕。
天上原本固定不动的太阳，在光芒收缩一下之后，还是被时间洪流强行冲刷着向天边沉去。
夜，降临。
“嗯，什么声音？”
女孩突然问道。
少年正震惊于青年的仙术，乍听此言，不由得竖起耳朵。
那仿佛是老鼠于洞中窜来窜去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两只，转眼间增加到无数只在通道中奔行疾走！无数股悉索凝聚成潺潺流水，而无数股细流又汇合成水束，无尽的水束喷涌，即是河海！
水浪涛涛，却无水汽，而是阴气袭人，冥风阵阵。然而又没有鬼魂凄啸，只有窃窃私语，无怨无慕，闲杂细语，市井乡人，不过如此。
这不是河道重生，而是冥府洞开，众魂入轮回！
谁道，冥河唯一？
谁道，冥河非河？
突然青年朝着虚无某处摆了摆手。
“你……在干嘛？”
好奇一时间盖过了少年的震惊和敬畏，又或者说，他已经有点麻木了，本能地发问而已。
“你爹啊，看不见……呃……”
灰袍青年随口说道，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指点在少年眉心。
顿时，少年眼中的世界变化起来，之前影影绰绰的，半隐半现的，尽皆显露他们原本的模样——魂。他们咆哮而惊怒，他们后悔而不甘，他们平淡如河水，他们柔善似阳光。千奇百怪，一如众生百态。
而少年的身边，一个中年男子的魂正悬空向跪拜灰袍青年跪拜，感激不尽。
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孩子身边，死后亦然。
父子相见，几番相拥相泣，互诉衷肠，不足为道。
……
“上仙，我阿爸他……他怎么一直再往后飘！？”
少年急寻灰袍青年，却发现这厮正一脸无聊地看着冥河中挣扎的百鬼，听着女孩弹奏诡异的琴曲，为这片空间附上浓浓的鬼怪氛围。
“你没听么？”
青年不语，桦筱反问。
“不是恶灵，亦或是有特殊的法子，魂儿终将进入冥府，转世轮回。”
少年面有不甘，还待再说，却被其父之魂拦住。
感受到父亲虚幻而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缓缓摇头，少年终究没有说出心中的请求，只是抹了抹眼角，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
魂儿笑着挥手作别，他的身躯被冥河牵引，身不由己，拖入那对于魂魄来说粘稠至极的河水之中，进入冥府，轮回。
此后，纵使再相见，也不是父子，而是陌路。
少年死死地看着，似是要把父亲的脸庞刻进自己脑中，没成想旁边的青年忽然开口。
“而天地更易，六道崩坏，冥府实亡，故鬼仙人镇于冥门，张其口，噬轮回之魂，久居也，饱腹也。”
“你！！”
少年惊怒，怒火焚烧了理智，使他忘却了彼此之间的巨大差距，不顾一切地冲向青年，却于中途止歇。
诡异的琴声侵入身躯，操控了他的身体，让他停止了形同自杀的冲锋。
“等他说完。”
桦筱奏曲，语气冷涩。
青年看着他，微笑，合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书籍。
“至此，第一卷全部完成。而作为能听完的凡人，汝吾将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青年伸手，将无数魂魄沉浮的冥河中摄出一魂，仔细一看，正是少年的父亲。同时，青年左掌一翻，一片荷叶无根生长，接着结苞开花，形成一朵金莲，刚刚结出便瞬间将少年之父的魂魄吸纳了进去，层层叠叠。他轻柔地将其放入河中，看着它顺流漂下。
“欲护魂魄，需引河莲，纵可保者百中无一，于其至亲，亦是宽慰。”
“为何此句不录入书？”
“嗯……”
青年回首，笑着招呼少年到跟前来，当然，在此之前，琴声已撤，少年才能正常活动。
“你有兴趣，养荷花吗？”
……
……
烈阳初升，冥河再次干涸，送回依依不舍的少年，此地只剩灰袍青年与襦裙女孩两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看着他，问出了积蓄已久的问题。
“你走岔了，寻常法子，估计听不进去。”
仙人无视女孩的目光，看着河床底部的土地。
“……成仙……会变坏……是吗？”
“是啊……除了大道，没人能不夺他人而长生。”
“那样的话，何不杀干净那些恶仙？你明明……有那样的能力……”
她颤抖着，说着一直以来的愿望，说出心中的渴望，声音不复平常的清脆悦耳，仙人终于看向她，面容平静，却是悲哀。
“就像你啊……即便是天道，也杀不净我们……”
河畔的地面，一棵棵草芽生长，尽管曾逢大旱，尽管昨夜的河水不过是阴气的聚集之物，但他们仍吸收着空气中的水分，顽强而坚韧地活出新生。
一代又一代。
从未断绝。
仙人亦然。
……
仙人眼神渺渺，不知其所想。
——第一卷•寻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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