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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驭仙人

    “传说,有一位驭仙人。其善饲养仙兽,不类驹仙人,其不择种类,专驭不租,亦有心,择徒而纳……”

    张厚之津津有味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身侧摆着一摞已经看完的,工工整整,一如他整个人,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仙师赏识,拜其为师,负责其麾下仙兽的喂养看管闲杂之事。

    虽然说白了,就是给仙人打杂的小童,但仙师若是看得顺眼,偶尔也会传他一些小道,赶路什么的,甚是实用。

    至于读书,倒不是他偷懒,而是今天乃是难得的假日,是被允许放松放松补些睡眠的,看书什么的,也算是一种舒适心情的方法。往往这么一天,就在闲暇莞尔中,悄然逝去。

    ……

    本该如此的。

    ……

    “吼!”

    院内,某棵树下,一只静卧的白兔陡然睁开眼睛,其内没有清澈平和,而是混浊暴虐,疯狂澎湃的气息自那不及半尺的小小的肉躯中迸发而出,自祖辈传承下来的,深深刻在其每一寸血肉之中的天赋被自然而然地调动,无尽的冰寒之息释放,它们敏锐地捕捉空气中散逸的水汽,于这一方仙园内绽放一朵朵湛蓝的玄冰之花,美丽,耀眼,却又蕴藏着莫大的灵力,能够轻易置人于死地!

    “发生什么事了?”

    张厚之惊起,手中的书一下摔落在地。连忙开门,却见到了他一生的梦魇。

    驭仙人驭兽,用、养、练,三法缺一不可。用练二法,属仙家私用,绝没有轻传至外的说法,便是他这种仙徒,亦没有足够的仙缘得到。

    寻常,他只是用养法,便可应对大部分情况,毕竟这些仙兽虽然看上去温驯可亲,毫无敌意,身形也与寻常虫鱼飞鸟走兽无异,但那不过是仙人于他们身中种下禁制的缘故,一身法力玄妙尽皆被箍,是以这一方小小庭院,一个道行微末的仙徒,就能养上百仙兽。

    就如这白兔,本体乃是天庭时代月之仙兽——玉兔,属极寒,善药,常柔婉而仇外。而被囚于此地,与众仙兽相处,自是少不得摩擦,若是由着它发挥原本的极寒冰气,这庭院,说不得得改名冰宫,名副其实的那种。

    因此,他这种仙徒,除了基础的养,还得以独门法子检查仙兽身上的禁制完好程度,有缺损的,需得自行填补。若是缺的多了,禁制威能下降,可抵不住仙兽的本能法力。

    也就……会像现在这样。

    寒气扑面,一霎那骨肉刺痛,行则如身陷深沼,动作不畅,再者筋脉僵凝,气血冻结,生命垂危。张厚之脸色大变,顾不得庭院中发狂的的玉兔,退回屋内,反锁屋门。即便如此,还是有寒气渗透进来,瑟瑟发抖。

    “该死,它的禁制明明是完好的呀……”

    他脸色苍白,待到外面消停了,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户,看着外面一地狼藉,遍地兽骸,苦笑。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约莫是要被扫地出门了。

    于是,他自行收拾了行礼,离开此地。

    无人相送,形单影只。

    ……

    “小友自称曾为仙徒,莫不是,戏弄我等?”

    一脸和蔼的老人笑呵呵地将茶盏置于桌上,富态的脸庞使他常眯双眼,而那眼睛,却不像他的面色一般和善可亲。

    “老先生缘何不信?”

    张厚之淡然一笑。

    老人看着眼前从容不迫的中年男人,拍拍手,让家丁领来一只大虫,即便四肢皆被锁链缚着,仍有不屈之意,虎视眈眈,低声嘶吼。

    “这大虫,野性十足,我饲其多年,也未有收敛!小友若能让我等见识见识仙家手段,这举荐皇室供奉一事,亦不难矣。”

    老人仍旧面带微笑,眼中却有着不屑轻蔑。当今皇上好仙求道,大收供奉,自然有不少江湖骗子企图混入其中,博得名利。他见过不少人,嘴里的牛皮如何如何,实际见到了这吊睛猛虎不还是吓得屁滚尿流。有胆大的,则是在试图降伏的过程中被当场揭穿,点背的命丧虎口,侥幸的逃过一劫,打入大牢。

    然而,眼前此人,虽然身材瘦弱,却巍然不惧,右手向着虎首缓缓伸去。那大虫眼睛一瞪,凶光四溢,浑身毛发炸起,欲扑而噬之。而此时张厚之右手已抢先一步置于其额上。

    忽地,大虫全身僵硬一瞬,然后毛发重归柔顺,收敛凶光,化为顺从,任由张厚之肆意抚摸其首,毫无异意。

    一时间,满座皆惊,抚掌称赞。

    张厚之一笑,故作淡然的脸上不免流露出些许自得之意。

    仙法?

    不存在的,虽拥有养法,不过是单纯的饲养杂务,毫无威力可言。他用来震慑大虫的,主要还是那被他琢磨的七七八八的囚兽禁制。

    十年如一日,每每仔细检查,再是笨拙的蠢才,也该记下那禁制的画法,事先画于掌上,没想到竟一举成功,不得不让他感慨仙家正法的神奇强悍。

    不过……

    张厚之看着四周洋溢着真假难辨笑容的人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的目的,还未达到。

    ……

    犼国,开国之皇奴一犼而战以立国,故名其为犼。然而时光荏苒,诸事变迁,曾经的皇帝已为黄土,犼也日渐老去,终年沉睡于某地,不理世事,也无人能唤醒。

    或许,年华使它早已逝去,只余躯壳,故新皇将其躯移于殿前,以镇国运。

    “哼,无知的凡人。”

    张厚之仰首看着那睡伏的石犼,冷笑一声。

    古语有云,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虽不准确,却也说明了犼的长生性,不是凡兽这短生种,以凡兽的眼光去看仙兽,可是会吃亏的。

    张厚之不知道那犼国的开国皇帝交了什么好运能与仙兽为友,他也没那闲工夫去尝试与一个叫不醒的家伙交朋友,他能倚仗的,只有他偷学来的仙家禁制。

    犼的沉睡,反而给了他将禁制安稳刻入其体内的机会——他正是为了这头未被仙人发现的仙兽,才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国。

    石犼表面出现裂痕,然而也仅限于此,没有更多变化,并非是张厚之没有成功种下禁制,而是现在不是时候。

    出其不意,方是好牌。

    ……

    史书记载,犼历六十七年,有匪作乱,剿而不利,匪壮,一年,直逼都城,上惊而无法,幸供奉张厚之以情理动犼,犼碎石而啸,镇乱军,国定,上大喜,拜厚之为国公。

    ……

    “结束了?”

    眼瞳紫莹剔透,白裙朴素的少女踮着脚尖将风铃系在窗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哪儿有,驭仙还没出场呢。”

    灰袍青年托腮看着某处,眸子淡远,略显空洞。

    嗯,半发呆。

    “呵,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在讲仙人记。”

    少女无情揭穿这厮扯了不少闲话一事。

    在青年尴尬笑着的同时,风铃系好,大大小小的青铜铃铛悬于窗边,精致古朴。有微风拂过,叮当作响,清脆灵动。

    少女双手叉腰,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风言占啊……你什么时候学的?”

    青年问道,却见少女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好听,又有何求?”

    青年无语,转而说道。

    “风略冷。”

    ……

    “冰妖?”

    张厚之听着徒弟上报的消息,眉毛一挑,放下手中的竹简古书,沉思良久,又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华美的大厅内来回踱步,脸色不断变化。这不合寻常的举动看得两个弟子心惊肉跳,要知道他们的师傅可是当朝国公,以性情沉稳著称,已然做到山岳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今天居然会对一只冰妖的情报有如此大的反应!

    “北有冰妖,迅如狡兔,过而冻土三尺,百姓成冰,为祸一方。”

    张厚之细细思索着,虽说某地出现一两只妖怪什么的实属正常,可这冰妖的特征,与当年他不慎放走的玉兔,简直一模一样。

    那么,去,还是不去?

    他有些犹豫,一般来说这种妖怪作乱,不久便会被当地能人异士解决,他这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的,指不定赶过去只能验个尸。可这冰妖之灾是他的过错,理应由他来负责……

    最终,他长叹一声。

    “罢了,就当为了拔除心魔。”

    唤来大犼,翻身骑上,奔驰而去。

    一路上,石尘滚滚。

    但行好事?

    不过是微末愧疚。

    ……

    “大哥,不觉得这里过于凉爽吗?”

    “还惦记着这呐?快走快走!”

    一棵桂树旁,一支商队刚刚歇息完毕,起身离开,一只仙犼便从远处瞬息跃至,破碎土石,却不丝毫伤及那桂树本身。

    张厚之从犼上跃下,来到桂树跟前,细细查看,面色凝重。

    白毛,树根之洞,寒气。

    此处曾暂为那冰妖所居之地,而兔毛的发现,更让他确定了,这冰妖就是那玉兔。

    寒气甚浓,说明玉兔离开不久。暑天寒风,说明上风口有极寒之物,以此推断,这冰妖定是在东方不远处。

    推断出基本信息,张厚之没有轻举妄动,性格谨慎的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这一身战力都是建立在仙犼身上,本体战力几乎为零,贸然上前,自身又无仙灵之力护体,不出数秒定会血脉凝固而亡,是以先观望一波,再做打算,方是上策。

    忽然,旁边仙犼抖动身躯,向着某个山丘龇牙怒视,虽体形神武,却总感惧意。

    它,在害怕着什么。

    张厚之极目远眺,愕然发现那是个淡然看着东方的少年。

    仙风道骨,面貌俊秀。

    他认得那个存在,曾与他师傅对座而饮,相谈甚欢的仙人。

    道号,恶。

    ……

    金丹旋转,霞光万丈,孕育近乎无穷的火气,火气化火,灼烧万物,血肉皆燃,转瞬成灰。

    注定逃不了的凡人因一瞬贪念而死,不过,其本就恶贯满盈,故死得其所,无可厚非。

    恶仙人飘然而至,拾起金丹,一口吞下。

    对面,冰妖玉兔的尸体处,一身仙气的驭仙人取出兽核,汲取生命。

    两位仙人相视一笑,共道一声。

    “合作愉快。”

    在远处目睹一切的张厚之只觉一股凉气自脊梁直上天灵盖,胆战心惊。而他身后,那自种下禁制后一只对他百依百顺的仙犼,无声地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下他的头颅。

    他死了。

    “用而不知,何有生耶?”

    驭仙人摇摇头,似有惋惜,携仙犼而去。

    ……

    讲罢,没有疑问,只余沉默。

    风铃仍如花般摇曳,桦筱却觉其刺耳异常,不禁一把将其扯断。

    许久,她才涩声说道。

    “不该如此的……不该……”

    无答。

    世界便是如此冷酷。

    是非对错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