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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梦仙人

    “传说,有一位梦仙人……”

    荒郊野岭,篝火小肆。

    穿灰袍的青年正欲像往常一样,和对面的少女讲些仙人传记,刚刚开了个头,忽地一愣。

    “……梦?”

    篝火燃烧,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少女的脸,认真专注,却少了那抹灵动。而见他停下,少女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侧头角度,皱眉程度,神态动作,与上次,皆是一模一样。

    梦沉。

    青年脸色微变,眼中灰雾涌现,无形领域展开扩散,却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一如现实。

    梦境,仍存。

    可他也不单单是用域来对抗梦境。

    何为怪?

    悖乎常理。

    就如此刻,他身处梦境之中,却又是清醒着的。

    怪矣。

    既然清醒,那也无需做梦。

    ……

    篝火旁,青年睁开双眸,眉头一皱。

    他的仙力,少了一丝。

    虽很快又被无矩之道补上,但不可否认的是,刚刚一瞬间仙力的确损耗了一丝。

    那是怪域展开的消耗。

    此为阱梦,于梦中所为,作用于外。所以,若是在梦中死去,现实中便是真正的死亡。

    当然,对仙人来说,死亡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默默凝视熟睡的少女,青年为先前的开头辍上一句。

    “梦仙憎怪,遇则斗。”

    然后,他再次阖眼。

    他睡着了。

    却是进入少女的梦境。

    怪矣。

    ……

    “筱儿,筱儿?”

    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将陌桦筱从深睡中唤醒。少女从温暖的丝绸被窝里不甘不愿地爬起,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打招呼。

    “早啊,阿爸阿妈……诶?”

    她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红木家具,莹润泛泽。墙壁崭新,古画名字,皆在其上,半开的窗扉,透露庭院内大好明媚春光。

    豪宅。

    还有……

    她看着眼前的母亲,心中填塞着复杂的感情。

    “阿妈,这儿……是哪儿?”

    “傻孩子,睡觉睡傻了?你阿爸前年挣了大钱,换房子啦!”

    看着母亲幸福开心的笑脸,少女怔住,却并未产生什么不可思议的情绪,仿佛此事本应如此,她不过是刚睡醒,忘却了而已。

    “那舅舅……”

    “说什么傻话,咱都发财了还养不起你俩?正巧你弟弟也要上学了,你注意帮着点!”

    母亲嗔怪,少女眨了眨眼,没有思考,没有怀疑,简简单单地,接受了这一切。

    因为,这正是她潜藏心底,一直渴望的……

    生活。

    没有贫穷带来的扶养纠纷,没有仙灾带来的亲人离别,没有轻视带来的待遇不同,这可谓满足了她一切的幻想。

    “真好……”

    她往床上一躺,再次睡了过去。

    坠向更深的梦境。

    ……

    在少女睡着的下一瞬,天际破开,灰袍青年负着弥漫天道气息的天剑,阴沉着脸,咬牙切齿,自无上天幕跃至地面,踏碎无数山河。

    “该死!又晚一步。”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正欲离开,却无意间瞥见这方梦境某隅。

    年幼的女孩蜷缩在被窝里,听着父母在房外争吵她的去留,为了刚出生的弟弟顺利成长,他们决定将她过继给亲戚。明明早已知晓,明明早已自我安慰,女孩还是在黑暗的被窝里无声而泣,因为她咬住了自己的胳膊,纵使残留呜咽,也不会被双亲听见。

    她很懂事,所以,不能让他们伤心。

    明天,她还是要像往常一样,绽放微笑,迎接未来,如同无事发生。

    青年默默地看着,他的右手微抬,却又放下。最终,还是劈开梦境,向着更深处潜去。

    ……

    “这句诗,谁会对?”

    温文尔雅的书塾先生,敲着木板,和煦地问道。

    桦筱思考片刻,已有答案,便迅速举起右手,却发现邻座的少女与她同时回应,心中不免产生谦让之情,又把手缩了回去。

    于是,没有学子会对此诗了。

    先生无奈,两个少女却相视一笑。

    她们成为了朋友。

    无需过程,瞬息可成。

    她们一起吃饭学书,一起玩耍嬉笑,互相邀请至各自的家中。

    累了,便睡在一起。

    她很开心。

    于是再一次,坠落深处的深处。

    ……

    天际破开,灰袍青年袖口染血,将天外众多梦兽斩杀,降临此方天地。

    某隅,女孩在舅舅家中阁楼上,无人相谈相娱,只能看向窗外,听那不成熟的说书人,讲他不知何处得来的故事。

    因为孤独,所以,她忍不住出声,为那故事,补上一个小小的天真的结尾。

    刚刚得到情感的说书人,为自己看懂了女孩的憧憬而洋洋得意,殊不知那是找到了可以分享的朋友的欣喜。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她从不叫他师傅。

    青年沉默,散去天剑,来到那说书人面前,与他相视。

    对方的笑容,对方的发怔,对方的恍然,一切的神态,都让青年觉得虚假、恶心,进而,对作为他的自己,产生了厌恶。

    那是对某人的模仿。

    拙劣至极。

    卑劣至极。

    可为什么,她相信了?

    青年迈步,四周梦境景象如同万花筒般层叠旋转,未能阻拦。

    下一个。

    红芒于灰雾下,若隐若现,疯狂暴虐。

    ……

    “姑娘,寻我何事?”

    灰袍青年坐在板凳上,看着眼前踌躇的少女,好奇问道。

    桦筱此刻仍在纠结,背在身后的手不安地扭动着,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细如蚊蚋,小声说道。

    “我希望……你……”

    话未说完,天幕撕裂,显露漆黑深邃的虚空——在此地,也就是梦境夹层,相较于真正的虚空,危险性有过之而无不及。虚空固然没有空气,且充斥着寂灭之息,但便是凡俗钢铁也能面对。而梦境夹层,稳定极差,还时刻被精神乱流冲刷,若无灵魂守御之法,轻者魂魄动荡,重者直接痴呆。

    在那里,两大仙人,违背了仙人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斗法不斗命原则,大打出手——毕竟也没谁能真正意义上杀死一位仙人,故有此则。

    一方为男装丽人,一方为灰袍青年,前者恣意大笑,下手凶狠,种种梦道仙术信手拈来,竟与梦境夹层共鸣,使其威力增幅到堪称恐怖的程度。攻势连绵不断,一时间打的青年只能被动招架,无法动弹。

    “怪贼!不智啊!为了一介凡俗,在深层梦境与我交战,自取其辱!”

    梦蝶振翅,掀起忧愁哀梦,崩坏无边碎石,直逼青年身躯,却被后者周身凌空飞舞的利齿剑鱼吞噬殆尽。

    梦象震吼,引动狂躁怒梦,震死剑鱼,化为仙气而散。又有虚空生竹树,定三尺乾坤,青草遍地,芜杂梦道。

    “这老贼,手段又多了!”

    梦仙人心中暗惊,一番对拼,她虽处于上风,招式已经开始有重复之相,而灰袍青年一直挨打却从容不迫,手段千变万化。

    就在这一瞬间,青年察觉到了破绽。

    驭驹。

    仙气化驹,青年站蹲于其上,操纵着匹仙驹于各式五彩缤纷的能量中疾行,险境环生,却也因此将双方距离缩短至百丈内。

    “不好……”

    梦仙瞳孔骤缩,下一瞬间青年已然在马首一踏,闪至她的面前,其手中天剑,闪耀锋芒,下一刻,便是身首分离,遭受重创!

    她,笑了。

    梦里轻烟。

    粉红色的迷雾霎那间扩散开来,扰乱了青年对梦仙的锁定,凭记忆顺势一劈,只伤及手臂,未竟全功。同时,轻烟无孔不入,一个呼吸间便入侵了青年的五脏六腑,破坏生理结构,造成大围坏死,进而,摧毁全身!

    青年呼吸一塞,口吐鲜血,源源不断,攻势阻断,顿时给了仅仅伤了一只胳膊的梦仙大好机会。

    梦象凝手,拍捶而下,将青年打入梦境之中。

    怪仙坠落,左目余光瞥见惊疑不定的少女,立即于虚空一踏,改变方向,向着她倒飞而去。

    “筱儿!”

    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少女也迷茫地回应着他,迈步,上前,凝视,递手。

    一如当年,他们的相遇,迷茫,却契合。

    只是,这一次,青年没能握住少女的手。

    地面扭动,裂开,如同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深不见底,少女跌落,递出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挥动,却再也没能与青年的手相触。

    “阿……怪……”

    她看着他,逐渐清醒。

    然后,她无奈地笑了,递手变为作别。

    “别来……”

    身影消逝于深渊。

    ……

    ……

    很久前,青年问出了自己第一个问题。

    “我是谁?”

    “你就是你呗……不执着于过往,不拘泥于错误,随心所欲地生活,这便是,’我’。”

    当时的红瞳少年如此答道。

    青年无法理解,故而少年又添了一句。

    “就像我一样。”

    多年后,青年蓦然发现,自己谨记的,只有后者。

    ……

    ……

    什么是’我’?

    他,还是不懂。

    ……

    愤怒、无力、不甘、哀伤、急切、关爱、痛恨……

    第一次,第一次产生这么复杂的,属于自己的情绪。

    青年目眦欲裂,仙力自右手释出,于空中凝塑绳索,灵动有神,在空中不断延伸,其速之快甚于青年倒飞,然而,在它进入大地裂缝的那一刻,后方梦仙已至,一掌拍下,仙绳崩溃,青年再度吐血,体表凹陷,肋骨碎裂,虽很快又在妖道矩道一齐作用下回复,但已伤了元气,面色难看。

    “老贼,给我坠入更深层罢!”

    梦仙难掩兴奋,不断出招,同时,地面隆起,裂缝四周的岩层拔高为山岳,如同活化一般,巨兽张开深渊巨口,咬向青年所在之处。

    一但被咬住,便只能进入深层梦境。而梦境越深,梦道越强,梦仙受到的加持也更强悍,那时,便不只是刚才那般身处劣势的程度了,青年怪仙动辄就有生命之危!

    就在山岳合拢的一刹那,青年面露讥讽。

    “没有……下一层了。”

    梦仙攻势一顿,心中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轰!

    巨嘴闭合,二仙进入梦境夹层,被无数的精神乱流冲击,但这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真正让梦仙脸色大变,惊恐失措的,是下方的景象。

    准确地说,是下方,那漆黑难视的无。

    那是,灵薄。

    众生灵魂至深之地,亦是众生魂魄相连之所,一切古怪不可名状之根源。

    对于仙人来说,此地还有别样的意义,那就是欲成仙,必先进入灵薄,容纳最真实的自己,不论是先天后天,有意无意,这点是必经之路。

    最为正道的方法,是度过所有心魔后,才能进入灵薄容纳本我。

    至于梦境,作为众生意识的衍生之物,自然是浮于灵薄之上,交汇相融成为汪洋梦海,深不见底。是以,想要透过梦境进入灵薄?

    痴人说梦!

    除非……

    “除非那女娃正好在度心魔的当口,我的入梦反而是将她的心魔化为梦魇!”

    梦仙眼神闪动,心中逐渐理清一切。

    “既然如此,那么我所认为的沉溺于梦境无法自拔,实际上是那女娃对自己心魔的拔除过程!三道梦境过后,现在心魔几近于无,因此灵薄对她敞开了门户!”

    等等……只有三道心魔?

    这女孩,天资横溢!

    ……

    少女陌桦筱行走于灵薄之内,这里没有大地的概念,没有天空的概念,故而一切物质的感受近乎没有。感受不到移动,只是单纯地维持行走这个动作而已。

    这里,只有万道本源之形状,以及,本我。

    “你还残存着心魔。”

    一紫瞳少女抱琵琶而现,淡淡开口。

    桦筱看去,只见那少女除开紫意盎然的眼瞳,和镶着紫金花边的衣裙,冷淡的表情,其他皆与自己一般无二。

    “世上本就没有十全之事。”

    没有惊慌,没有哀叹,平淡寻常,她向本我解释道。

    “否决,不斩尽心魔者无以成仙。”

    琵琶本我冷漠开口,不承认她的资格,而与此同时,一本我伴箜篌在此浮现,一本我抱筝缓步而来。

    “赞成,既来则安。”

    “赞成,残存亦可成珍贵之物。”

    两票赞成,一票否决。

    通过。

    开始容纳。

    ……

    “天资横溢又如何?未真正成仙时的身躯之脆弱,你还不清楚?”

    梦仙冷笑,背在身后的手暗中催动仙力凝化出大量梦刃。

    淙——

    琴声!

    梦仙连忙循声望去,发现那少女抚琴而坐,与三个本我,或拨古筝,或持琵琶,或倚箜篌,相围相对,少女以琴牵头,齐声演奏。

    淙—,淙淙——,淙—

    琴声连绵,空谷传响。

    梦仙不假思索,直接将积蓄的全部梦刃全力掷出,其中又蕴含了其一生所学的发力技巧,每一只飞刃轨迹皆不相同,却又都迅猛凶狠,直取命门。

    这个距离,青年绝无可能在梦刃之前赶到并护住她们!

    淙——

    噌——

    琴声,刀剑相撞的金铁声一齐奏响,接着又是连续的筝声琵琶声伴着宛若打铁的金铁之声奏起,不仅不显杂乱,还有一份别样的乐感。

    青年持刀立于少女身后,眼中红芒突破灰雾,让其面容带上一丝疯狂。左手横刀,刀身刀柄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也没有丝毫气息外泄,但在看到这把刀的刹那,梦仙立即有一种世间万物都会被这把剑切开的错觉!

    没错,是剑!

    这横刀里,蕴藏着斩开一切的剑意!

    不是道组,亦不是此界所能锻造之物,更像是某种高位存在借由半超脱的矩仙之力,混杂地龙仙力降临投影!

    ……

    “不拘泥于错误”。

    矩正即可。

    “矩地。”

    箜篌轻拨,青年开口低喝,挥动横刀,斩去他与梦仙之间的距离!

    朴实无华,一刀之后,男装女子身不由己地闪现至青年面前,险而又险地避开矩地横劈。

    四器齐奏,仙音如洪,迅胜雷电,动人心魄,似擂战鼓,热血沸腾,战意灼燃。

    青年举刀而指,笑意恣邪。

    “灵薄万道皆在,不多一丝,不少一丝,纵然上有万千梦境,让你一筹又何妨?”

    “狂妄!”

    梦仙大怒,催出层叠梦浪,如同小型梦海,每滴水珠,皆是梦境生生灭灭,却又极其稳定,重压滔天,仙威无边。

    “筱儿,弹这首。”青年从满是血污,破破烂烂的灰袍内侧掏出一张纸,扔给少女。后者接过,微微一愣,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演奏——本我与她相通,无需再看。

    古筝轻拨,音色空灵,琵琶间伴,为其空灵添一份妖异,顺其旋律,少女清唱。

    “感,神庭崩坏,天道沉沦。”

    青年怪仙闭眼,呼吸之间,白气如龙,萦绕四周。

    “悲,新仙四起,妖魔横行。

    赴,百怪大道,群仙之路。

    死,不足上道,但为下戚。

    易,朝代更迭,仙神永恒。”

    睁眼,前踏,伏身,爆速,瞬间已至浪涛之下,止步,青年看向那遮天万梦,咧嘴一笑。

    琴声骤起,主导四器,箜篌造意,琵琶动心,古筝补情,气势如虹,肃杀萧瑟。

    “提胆问天可有仙?不若仙间保身全。”

    借冲势回旋,矩地刀切割空间,在刀身上附着一层极不稳定的虚空碎片,空间闭合张开,漆黑如夜,又夹杂着点点星光,一刀横斩,梦浪分层!

    筝声不畅,抱筝本我默默站起,虚幻身影走入少女体内,与其融为一体,少女一瞳渲紫。

    青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不断调整呼吸,退回桦筱身边。

    他没有忘记他的本分之事,再说梦仙也不是蠢笨之人,不会停留原地任其斩杀。

    果然,异象乍现——上方浮沉的无尽梦海之底突然好似破了个大洞,无数梦境顺其下流,汇聚组合成一口洪钟,通体粉红,晶莹剔透,初大胜山海,再中如阁楼,后小可一掌而握。

    小钟镇于男装女子头顶三尺,无尽梦之仙气如同江河倒灌,贯通天灵,拢顺五府,扫畅四脉,道身魂魄一统,这一刻,她的状态无限接近于真仙!

    何谓真仙?

    大道之影。

    仙力无尽,神威胜天,世界分主!

    “怪贼,你最大的错误,便是将战场选在灵薄,梦海之下!”

    梦仙无情嘲讽,当然她也明白,这不是算计好的事情。毕竟成仙,谁也说不准,指不定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仙。少女桦筱能将梦境化为心魔,从而战胜心魔进入灵薄,细细反视,纯粹是运气好到逆天,踩了不知多少狗屎才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然那家伙不可能在这般劣势下选择和自己硬碰硬。

    神威压来,青年没有抵挡,也不需要抵挡,这只是心灵层面的威压,与肉体无关。这是必要的困难,他也相信身后的少女。

    箜篌乱意,其本我直身,走入少女体内,余瞳化紫。

    现在,只余琵琶本我抗过神威,仍与少女对奏。

    “叹,天纲地纪,何处去寻?”

    本我抢过,率先唱道,少女顿时落入下风,而此时再唱,又会下而再下,一败涂地,故此段之唱相让。

    “伤,人生苦短,更遭仙创。

    求,荣华富贵,不过末道。

    生,抗争倔意,狮心无畏。

    难,凡历则亡,伴怪而行。”

    琵琶低婉,琴声低沉随之,不得随性而换,亦步亦趋,处境堪忧。

    而此时,梦仙早已凝化出三寸梦锤,抬手一抛,梦锤敲击梦钟钟壁,叮当作响,催发无形梦音,不在洪亮,而在阴损无息,悄然之间,身死道消!

    灰袍青年无动于衷,灰袍之上却渗出更多血渍,琵琶本我口吐鲜血,琵琶声顿,少女桦筱口眼鼻耳四窍流血,却微微一笑,抚琴而奏,琴声不乱,婉转悠扬,积蓄力量。待众声皆归于零,少女弃琴,以己声携万声,林籁泉韵。

    “纵时光荏苒兽心虐,规矩缚身食蕴毒,气运流散宿命操,苦劳压榨噩梦连,念头不通信德迫,仍心中无垠。”

    她用流淌鲜血的紫瞳静静盯着她仅存的本我,阐述自己对音之大道的理解与感悟。

    “音为天生,亦为人衍。

    演曲霓裳奏昆仑,凭谁问,风雨纤尘?

    吾以吾心怜众生,吾以吾道释人愿。”

    一直冷漠的琵琶本我,忽地,绽放了笑容。

    “凭此曲,筑身,孕神,道成。”

    无奈,欣慰,恭贺,她用最后的声音,为少女此行,点上龙睛。

    大道涌入桦筱瘦小的身躯,荡涤其躯,洗经伐髓,经脉仙力,血肉灵力,充盈饱和,改天换地!

    道衣道裙,镶紫金花纹,覆盖其躯,美胜天仙。双瞳剔紫,空透灵动,以观万物。

    其为,音仙!

    掌管世间万音之仙!

    梦音,亦在其管辖之内,故而……

    “寂。”

    音仙淡淡开口,瞬间刚刚还无孔不入,化血化骨的梦音止歇,梦仙顿感不妙,抽身便走,而青年已然斩开空间而至,矩地上挑,刀光剑芒,梦仙断臂而逃,无再战之念。

    ……

    青年无力坠落,桦筱连忙不甚娴熟地运起飞行术上前接住,看着青年严重的伤势,少女低头。

    “对不起……”

    “没事。”

    青年摆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极不自然,却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开心之意。

    “诶?你……”

    她愣住,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花样。

    “不是你说的嘛?希望我能自己笑一回。”

    “你怎么……我……没有……”

    纵使已然成仙,少女此刻还是脸颊通红,尴尬万分。

    “猜的,不对吗?”

    青年微微侧首,以表疑问。

    “当……当然不对!”

    桦筱趁阿怪不注意,一把扒掉他一直穿着的灰袍。

    “我想让你换件衣服,灰袍看腻了!这次正好坏了,让裁缝去补补!你给我穿别的!”

    青年愣了愣,点头。

    “好。”

    “诶?”

    这次轮到少女愣住,印象中这厮可是宝贝这件灰袍宝贝的不得了,毕竟是他的道服,无污无尘,自动修补,是以除开睡觉,他就没有一刻脱下过。她要给他换,也不让,说什么徒弟不可强迫其师。

    这家伙……今天改性了?

    “亲人之间,又何必在乎那些。”

    青年随口说道,一边自顾自地摆弄着自己的脸。

    “哦。”

    少女本能地回了一声,随即痴痴傻傻地思考起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青年不管他,从地上的灰袍内侧掏出一本金页书,写道。

    “传说,有一位梦仙人。其以恐惧为食,所过之处,皆陷噩梦,不能自拔,于梦中亡,现世亦损某物。”

    末尾又舔了行小字。

    “现已重伤,预百年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