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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辉夜

    “清辉云缝月,朗朗照苍穹……”一位戴着斗笠、手持金色锡杖的白发僧人站在山顶,仰望着夜空中被流云遮蔽的月亮,发出了一声感慨。此时正值初夏,山里的虫儿在夜间异常活跃,唧唧啾啾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嗷呜……”伴随着阵阵猛兽的低吼,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出现在僧人身后,竟是一只极其雄壮威武的白虎。但奇怪的是,它没有袭击僧人的意思,而是缓缓走到对方身侧,用头亲昵地磨蹭他的身子,显然与对方感情颇深。

    “白炎,今晚的月色真好啊。”僧人也与它毫不生分,左手轻抚着它的皮毛,右手将锡杖指向了远处沉寂的城市,用低沉却又略带疲惫的嗓音说道,“我等了一千多年,久到连自己都化为了灵体,终于等到了曾经的孩子转世为人。只可惜,我找遍了人世间,也终究没能找到最重要的那个孩子,若有她的协助,我也不必担忧妖邪界和阿罗醐的威胁了……”

    “嗷呜~”白虎像是能理解僧人的忧虑一般,又发出了一声低吼。

    “别担心,阿尔忒弥斯虽然不是我最器重的孩子,但她很可靠,从前世起就很偏爱芸芸众生。我相信为了人类,她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的……”仿佛是为了安慰白虎,也为了安慰自己,僧人喃喃地说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体内的那股力量,但愿封印牢固,将来不会因为战斗而将那个邪恶的影子放出来……”

    僧人拉低了斗笠,带着白虎往山下走去。时间紧迫,为了寻找和引导那五颗心灵,他必须早做准备了。

    流云逐渐散开,皎洁的月光开始温柔地铺洒到整座城市。就在僧人方才注视的方向,一个女婴在医院里呱呱坠地。

    “远山会长,我很抱歉……”医院的走廊上,一位中年医生向眼前须发皆白的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用十分沉痛的语气通知道,“少夫人在分娩过程中意外发生羊水栓塞,我们已经用尽一切手段抢救,但非常遗憾,没能挽救她的生命……您的孙女正在接受健康检查,希望您能多多节哀,保重身体。”

    “!”老者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因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跌倒。

    “义父,当心!”他身后的一位青年眼疾手快,牢牢地扶住他的胳膊劝说道,“您的心脏不好,一定要节哀啊。就算为了小侄女,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那青年西装革履,一表人才,显然是在工作场合被临时喊了过来。

    “那个逆子……”老者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愤怒。刚才不幸去世的人正是他的儿媳妇,而他的亲生儿子此刻却不知身在何处。

    老者正是著名财阀远山集团的创始人,这位在商界所向披靡的企业家,却在孩子的教育上陷入了彻底的失败。因为忙碌,他与妻儿聚少离多,十五年前因为出国谈一个合作项目,没能来得及与突发急病的妻子见上最后一面。因为这件事,唯一的孩子对他充满了怨恨,开始抗拒他做的一切安排,父子之间爆发过无数次激烈的争吵。最终,在族人的劝说下,双方各退一步,他放弃了让亲生儿子继承财阀的想法,另外物色了一位年轻优秀的义子为企业掌舵。作为条件,儿子最终也接受了他亲自挑选的儿媳。

    成婚之后,夫妻二人的感情就一直不算好。儿媳是大家闺秀出身,为人传统,与学美术的儿子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原本夫妻俩还只是关系冷淡,日子尚且能过得下去。可等到儿媳有了身孕后,他们的感情非但没有因为孩子的到来而变好,反而不知因何缘故,儿子忽然在一个夜晚不辞而别,从此再也不肯回家半步。听女佣说,儿子离家时神色慌张,不断地自言自语,那个表情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义父,我们先去看看小侄女吧。”义子的话将远山会长的思绪拉了回来,“嫂子的身后之事我已经全部安排下去了,该通知的亲属也已经在通知了,一切都会办得妥妥当当,请您放心。”

    “那就好……”远山会长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强行打起精神,在护士的引导下去看刚出生的孙女。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熟睡中的小婴儿玉雪可爱,像个粉嫩的团子一般,但年轻的社长很快注意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看向了一旁的护士,“她的头发……怎么颜色这样浅?”

    在灯光下,那婴儿的头发看着近乎白色,似乎还反射着银色的光。

    “确实这样的发色很罕见,但……大小姐的身体非常健康,还请二位放心。”

    “健康便好……健康便好……”远山会长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孙女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想到撒手人寰的儿媳,想到那个不成器的亲生儿子,想到眼前失去母亲又很可能得不到父爱的可怜孩子,会长不禁老泪纵横。

    “义父,您先给小侄女起个名字吧。”社长适时地提醒道,“后面还有很多手续要办,没有名字的话不行。”

    “我想想……”远山会长抱着孩子,缓缓地踱到了窗边。夜空中明亮的满月将光温柔地洒在了他的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安慰着他。看着皎洁的月光,他忽然想起了天女的传说,于是脱口而出道,“就叫辉夜如何?”

    “辉夜?远山辉夜……是个好名字。”年轻的社长点点头表示认可。

    “辉夜,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对不对……”远山会长将脸轻轻地贴在了孩子稚嫩的脸蛋上,“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爷爷一定会好好养育你的。”

    等办完儿媳的葬礼,安抚好亲家之后,远山会长将孙女接回了宅邸。他不顾自己的健康状况,坚持把辉夜留在身边亲自抚养。因为愧疚与后悔,他不仅给了辉夜最优渥的生活条件,还把集团的事务彻底交给义子去打理,自己的时间全都用来陪伴和教育辉夜。

    在管家和佣人们的帮助下,远山会长悉心教养着辉夜,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深感自己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很快,辉夜学会了走路、说话,也渐渐分得清亲人和外人,开始会问起关于父母的问题了。

    看着天真可爱的孙女,远山会长心痛不已,但又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孩子快三岁了,明年四月就要去上幼儿园了,如果一直没有父亲在身边,会被同龄人排挤,终究对她的成长不利。想到这里,会长决定为了孙女再去找儿子好好沟通一次。他不信,这巨额的家产都不能让那个逆子回头。

    经过几次联系,辉夜的父亲终于同意回远山邸协商相关的事,时间就定在了六月三十日,辉夜生日的那天。

    “爸爸要回家了吗……”在走廊上玩耍的辉夜,无意中听到了爷爷与管家在书房内的对话,稚嫩的心灵因为这个巨大的惊喜而怦怦直跳。虽然爷爷和叔父都很疼爱她,管家和佣人也都对她照顾有加,但是妈妈已经去了遥远的天上,如果能有自己的爸爸陪在身边,一定会比过去更加幸福吧?而且,她还有个小秘密,谁都不知道,等爸爸回来了就可以表演给他看,给他一个惊喜!

    当约定的日期终于到来时,辉夜早早地起床,穿上最心爱的小裙子,又趁人不备躲在了餐桌下面,在桌布的掩护下等待着爸爸的到来。

    当她抱着玩具熊等了许久,都开始打呵欠时,终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您还以为我是因为叛逆才离家的吗?!”那个声音来自一个男子,语气显得异常忿忿不平,应该就是辉夜的父亲。

    “你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你做出抛妻弃子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伴随着几声拐杖撞地的声音,远山会长愤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她们母女俩……或许根本不是人类……”陌生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一瞬间被恐惧填满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胡说!”远山会长又是一声怒斥。

    “我说的是实话!”男子大声地嘶吼了出来,然后用比之前更加颤抖的声音回忆梦魇般的往事,“那个晚上……我起床喝水……亲眼看到美加的肚子里发出白色的光……一闪一闪的……我怕自己眼花了,又凑近去看……结果那光更亮了!我太害怕了……与我同床共枕的妻子竟然不是人类……换了谁受得了啊?!”

    “你……去看过医生没有?”远山会长并不太信儿子的话,怀疑他是臆想。

    “我没病!!!”男子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就知道自己的话没人愿意相信。这么多年他情愿背负骂名、放弃家产,也不愿踏进远山邸一步,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独裁者,“从小到大……你没有陪过我几天,但我人生的每一步你都要插手!你何曾相信过我?!何曾尊重过我自己的想法?!我妈临走的时候,叫我要听你的话,不要跟你吵架,她到最后都还在维护你,你那时候又在哪里?!”

    “……”面对儿子一连串的质问,远山会长一时语塞。

    “你说小孩子是无辜的……那我当年难道不无辜吗?”男子继续说道,“我不是不想和解,但你如今还是这样的态度。我已经说出了当年的实情,你却根本不信我的话,你让我怎么和解?!”

    “……”躲在桌子下面的辉夜被两人的争吵吓坏了。她年纪还小,不能理解他们说的很多话,但能感觉到爸爸好像不喜欢她和妈妈。

    “我和辉夜一起生活了三年,从来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常。”远山会长驳斥着儿子的话,“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养育她是你的法定义务!”

    “!”听到爷爷对她的袒护,辉夜害怕极了。她并没有告诉爷爷自己的秘密,如果爷爷得知真相,会不会也讨厌她呢?因为恐惧,辉夜紧紧地抱住手里的小熊,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哭声。

    父子二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气急之下,辉夜的父亲将桌布用力一扯,摆放在餐桌上的三层生日蛋糕顿时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失去了桌布的遮挡,蜷缩在桌子下面的辉夜也立刻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

    “辉夜?!你怎么在这里?!”看到孙女的那一刻,远山会长心脏骤然一紧,开始后悔不该在这里与儿子做无意义的争论。

    “你……”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看到她银白色的头发,辉夜父亲的瞳孔骤然变化,大声吼道,“她这个头发……远山家何曾有过这样的基因?!”

    “你给我住口!”此时此刻,远山会长已经不奢望能与儿子和解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保护好辉夜,不要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爸爸……你……不要我了吗……”辉夜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呆呆地望着那个只在照片里见过的男子,感觉说不出的陌生。但对父亲的渴望让她还想试着挽回对方,于是扔下小熊,当着两人的面在双手之间缓缓变出了一团银色的光球,哭着说道,“我把我最喜欢的这个送给你,你能不能回家来……”

    “你——!”这一下,她的父亲被彻底吓懵了,开始浑身颤抖地咒骂起来,“妖怪……你是个妖怪……我就知道你们母女俩都是妖怪!”

    “!”面对如此严厉的指责,辉夜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

    “滚出去!从今往后远山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滚!”愤怒的远山会长扬起手中的拐杖,但最终没有忍心打下去,只得命令管家和佣人将对方赶出了家门。

    “爷爷,您不要生气了……呜……我以后再也不玩这个了……”辉夜知道他们是因为自己才吵架,于是抱着爷爷的腿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孩子,别哭,爷爷在这里。”远山会长连忙蹲下身子去哄孙女,刚刚他也看到了辉夜魔法般的行为,但比起深究原因,他更怕孩子会留下心理阴影。

    “爷爷……爸爸说我是妖怪,我真的是妖怪吗……”辉夜果然在意了。

    “他胡说八道的!”慌乱中,会长用袖子替辉夜擦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还记得爷爷给你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你是神灵赐给我的小天女,所以才有这样神奇的法术。不过,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万万不能泄露天机!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表演给任何人看,好不好?”

    “嗯!”辉夜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还有爷爷在,她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好了,今天是我们辉夜小公主的生日,爷爷还给你准备了很棒的礼物呢。”看到女佣正在收拾地上的桌布和蛋糕,远山会长决定先带孙女离开,等重新布置好了再回来开庆生会。可他刚刚牵住辉夜的手,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忽然袭来,他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在管家的惊呼与辉夜的哭声中,会长很快失去了意识,被送去了医院抢救。他原本身体就不好,这次与儿子的激烈争吵更是诱发了脑出血,险些没能救回来。完全清醒之后,他深知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能时日无多,没有办法再照顾辉夜,于是支开了病床前的其他人,将义子单独留了下来。

    “义父,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静养。”年轻的社长劝说道。

    “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远山会长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首先去安排律师过来,我要立遗嘱。”

    “义父——”

    “听我说完。”远山会长躺在病床上,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年轻有为,办事也周全,集团交给你我很放心。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辉夜,那个逆子已经被我逐出了远山家,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让你来当辉夜的监护人,你愿意吗?”

    “辉夜是个好孩子,只要您信得过我,我当然愿意好好地照顾她。”

    “不,集团的事责任重,你又尚未成家,不适合照顾孩子。”谁知远山会长话锋一转,“我只需要你做她法律上的监护人,其他的事我会安排。”

    “难道您是想……找其他人抚养辉夜吗?”

    “不错……辉夜年纪还小,为了不给她今后的人生留下阴影,需要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环境……”远山会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但我不想把她交给远山家的亲戚抚养。她是我唯一的孙女,将来会和你一起继承我的遗产,我不希望族内有人打她的主意,利用她来争夺这些财产。”

    “那……您究竟打算如何安排?”

    “仙台的伊达家与远山家是世交,家主更是我多年的挚友。”会长揭晓了谜题的答案,“他们家风严谨,膝下还有三个孙辈。如果能让辉夜过去和他们一起生活,想必会得到很好的教养,也能有合适的玩伴。”

    “这件事……您和世伯商量过吗?”社长不敢反驳,只得委婉提醒。

    “他会同意的。”会长话里有话地说道,“他的孙子,和辉夜年龄相仿。”

    “义父!”社长自然听懂了其中的含义,着急道,“辉夜还这么小,现在就送她去和其他家族联姻是不是……”

    “大家族的孩子,门当户对是最好的,但选择权还是留给辉夜自己吧。等她长大后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你就替她做主回绝对方,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社长郑重地点点头,又提议道,“我想等辉夜小学毕业之后就将她接回东京。那时候她的思维应该已经独立,对长辈的依赖有所降低,在东京也有更好的教育资源,有利于她今后的成长,不知您意下如何?”

    “嗯……这么考虑也没错。”远山会长颔首认可,“不过,你到时候要尽量委婉地和伊达家沟通,也要尊重辉夜自己的想法。”

    “我会的,请您放心交给我吧。”

    “好……我有些乏了,先睡一会儿,等律师到了再叫醒我吧。”远山会长停了停,又补充道,“以后无论在哪儿,都直接叫父亲吧,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子。”

    “是,父亲。”一向兢兢业业却又谨守本分的社长不禁动容,但他将内心的情感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将老人的病床缓缓地调整为平躺的角度。待对方入睡后,他才放心地走出了病房。

    可刚拉开门,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抱着玩具熊站在门口,用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辉夜?你怎么来了?”社长忙抱起她,同时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家。

    “叔叔……是我要管家爷爷带我来的,你不要怪他……”辉夜哽咽着问道,“爷爷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医生一定会尽全力去医治爷爷的病,但你要听话,在家里好好地吃饭睡觉。如果你乖,爷爷就会很高兴的知道吗?”

    “嗯……我会听话的。”辉夜嗫嚅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都怪我不好……因为我躲在桌子下面,爸爸才会那么生气,爷爷才会气病的……”

    “那是大人之间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社长连忙哄着她说道,“大家都很喜欢你,所以不是你的错。爷爷虽然生病了,但还有叔父在呢,叔父会一直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不信我们可以拉勾。”

    当着孩子的面,社长忍住了没有去说她父亲的坏话。就算那是个可恶的混蛋,毕竟也是辉夜的亲生父亲。

    “好……”辉夜似乎是被他说服了,破涕为笑,伸出小拇指和对方拉了个勾。

    “叔,麻烦您先送辉夜回家去吧,小孩子总在医院里不好。”见哄好了辉夜,社长将她交给了管家,“剩下的事交给我,家里就拜托您了。”

    “是,少爷。”

    “叔父再见……”辉夜跟着管家走出数米远,又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向病房的方向。如果让幼小的她去做选择,那她宁愿不要爸爸回来,也希望最疼爱她的爷爷能好起来。

    当炎炎夏日过去,秋风吹落了枝头的枯叶,远山会长的身体却迟迟不见好转。沉疴日重的他,最终还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永远地离开了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