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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京极院

    迫于无奈,辉夜还是用委婉的措辞把学习退步后被叔父训斥的事说了出来,继而恳切地劝说道,“父皇,叔父他并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分心的,批评我也是希望我好,请您千万不要怪他……”

    “他有句话说得对。”谁知,阿罗醐居然气消了,并表现出了对远山社长的几分认可,“若沉溺于儿女情长,终究是难成大事的。”

    “……”刚刚还在努力维护叔叔的辉夜发觉自己成了小丑。什么鬼?上一秒还在发脾气,现在又说她叔父做得对,这就是父权代表们之间的共鸣吗?还有,什么叫沉溺于儿女情长?她本来就和征士聚少离多,而且从来没有因为感情耽误过正事,这简直就是无端的指责好吗?

    “好了,你不必忧心。区区一介凡人,我也没必要去对付他。”见她不言语,阿罗醐还是主动退了一步,问道,“方才你说要专心学业,需要多久?”

    “也不是太久,从现在到二月份……满打满算五个月吧。”对方看上去情绪尚佳,辉夜稍稍放心了一些,接着说道,“政务这块我会安排东宫傅大人和星出负责处理。邪狼丸会每周按时送简报到人间,我也会认真去看的。另外,我每月会来一趟烦恼京向您请安,希望您能允准。”

    “五个月吗……”阿罗醐似乎在犹豫什么。

    “五个月对您而言不就是弹指一挥间吗?”被蒙在鼓里的辉夜不以为然道,毕竟在她眼里,义父可是活了足足千年的妖邪。

    “……”阿罗醐听之语塞。如果放在过去,五个月在他眼里确实算不了什么。可对如今的他而言,五个月的时光可谓是弥足珍贵。何况,她作为储君,现在正处于快速积攒威望的阶段,长时间远离权力中心不是一件好事。

    “父皇,我一定不会耽误正事的,请您相信我。”迟迟得不到肯定的答复,辉夜试图用郑重的承诺去打动对方。

    “好吧。”阿罗醐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他当然想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不许她离开妖邪界。可是,她不是那种可以豢养在笼中的小鸟,自己如果强留她,恐怕又会变成之前那样近乎反目的局面。等等……蓦地,他想起她激愤时曾释放出来的那股神秘力量,问道,“竹取,你体内为何存在着某种不祥的力量?”

    “啊……”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辉夜毫无心理准备,惊愕的表情等于直接给了对方答案。

    “我的力量仍在你之上,没必要因此去猜忌你,你无需多虑。”面对她慌乱的眼神,阿罗醐知道自己猜对了,对自身实力绝对自信的同时,表现得相当大度,“你并非狂悖之人,今日却在御前悍然动武,想必是受了它的影响。”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辉夜知道自己的秘密藏不住了,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把体内封印了影子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对方。

    “竟有这等事?”阿罗醐听完亦是震惊,“为何不早说?”

    “我……”辉夜简直有苦难言,她根本不能明说自己是担心对方利用这一点,做出危害人间的事来。

    “罢了,你不敢说也是正常的。”对于她的考量,阿罗醐多少也能猜出几分。他其实早已没有对她不利的想法了,却又不愿当面亲口承认这一点。

    “我不是因为怕您……”谁知,辉夜倔强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如果只有自己,我愿意相信您不会对我出手。但我不是一个人……在我身后,还有同伴们和人间的万千生灵,我不能冒险,只能选择保持缄默……您能理解我的苦衷吗?我并非恶意隐瞒,更没有想过要利用影子的力量去谋求什么。传说暗月是灾厄的化身,因为她的存在我才遭受了许多苦难,又怎么可能愿意与她为伍?”

    她发自肺腑的话语果然打动了阿罗醐,他沉默良久,最后伸出手悬在空气中,似乎是想要对方再靠近一些。

    辉夜见状走上前,他顺势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没事了。”

    他本不该这样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前世他被亲生母亲和同胞兄弟残忍折磨,转世成人类后,教化他的师傅,深爱过的女子,还有效忠过的主君,所有这些他曾重视过的人最后都选择了抛弃他、背叛他,以至于让他背负着巨大的怨念死去。可竹取不一样,他从未如此信任过别人,甚至愿意为其赌上仅剩的那点时间。

    “父皇……”得到对方的安慰,辉夜忽然觉得鼻头酸酸的。暗月是她体内的一颗定时炸弹,无论对自己或是别人而言都是天大的隐患,“封印虽然有裂痕,不时有力量溢出,但还算是牢固。只要控制住情绪就没有大碍,请您相信我。”

    “若有意外,我会帮你的。”谁知,阿罗醐主动把事揽了过去,还忿忿不平地贬损宿敌,“迦雄须自己无能解决麻烦,就一味地苛待你,简直可恶。”

    “您……难道不担心我真的会带来灾厄吗……”听到他出言袒护,辉夜心下感动,却仍是顾虑重重。

    “妖邪还会怕什么灾厄吗?”阿罗醐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噗嗤……”辉夜被逗笑了。是啊,妖邪本来就是怨念的化身,都是一样的阴暗邪恶,又岂会害怕所谓的灾厄?

    “禀报陛下,京极院已回京,特来御前求见。”这时,近卫忽然入殿禀报。

    “快请进来。”听到通报,阿罗醐的语气立时变得一反常态。

    京极院?辉夜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义父的反应足以说明此人非同一般。

    少倾,被称为“京极院”的老妇人带着侍女缓缓步入殿中。她接近人类五六十岁的年纪,但气色极好,显然是长期过得养尊处优。虽是经典出家人的装扮,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缁衣上绣着精致的暗纹,华贵的袈裟更是彰显其身份不凡。

    见她进来,阿罗醐竟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像是在迎接对方。

    主仆二人来到御前,侍女恭恭敬敬地大礼叩拜,京极院本人却只是稍稍欠身,持佛珠向阿罗醐行了一个佛礼,口中感慨道,“老身已许久未曾来看陛下了。”

    她自称“老身”,不像是觐见帝王,倒像是在和老熟人寒暄。

    “您在寺中潜心修行,身体可还康健?”谁知,阿罗醐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十分客气地问候对方,“逆贼沙岚坊叛乱时您恰在京外,万幸未曾波及到您。”

    “老身有陛下的护佑,自然万事顺遂。”京极院竟也坦然地接受了。

    什么情况?老爷子居然会和人讲敬语???辉夜难以置信地望向她的义父,到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还是之前对他的了解都太片面了?

    “这位……莫非就是您从人间破格晋封的内亲王吗?”终于,京极院看向了站在阿罗醐身后的辉夜,有意无意地强调了“破格晋封”几个字。

    即便是对帝王说话她也并无卑微之态,遑论眼前的只是一位皇女。

    “正是,您的眼光还是一如当年。”阿罗醐岂会听不出她话里带刺,却恍若未闻,继续与她交流着。

    “倒不是老身眼光好,而是内亲王声名远扬,即使远在寺中也如雷贯耳。”

    “这孩子伶俐,甚得我心。”面对她的暗讽,阿罗醐铁了心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将左手拍在义女的后背上,右手示意京极院的方向,正式介绍道,“竹取,这位是京极殿的京极院,也是藤原尚侍的母亲。”

    听到这番介绍,辉夜恍然大悟。藤原尚侍曾说过,其母曾在平安京对阿罗醐有提携之恩,因此在烦恼京中享受着极高的尊敬与礼遇。

    “京极院。”既然是义父的恩人,又是长辈,那自己也不能失了敬意。于是,辉夜主动向老妇人鞠了一躬。

    “……”见她行礼,京极院也双手合十回了个佛礼,但并未开口称呼她。

    “您请坐。”阿罗醐命京极院身后的侍女去为她的主人取坐垫,然后返回了王座,又示意辉夜也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陛下虽疼爱内亲王,也该命人悉心教养。”京极院方一落座就开口劝谏。光看到辉夜那一身有失体统的“奇装异服”,就已经让她反感到极致了。

    “晚辈的礼仪是藤原尚侍所教。”不等阿罗醐说话,辉夜已然怼了回去。

    “你……”京极院显然没有料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竟敢在御前当众反驳她,还把她的女儿抬了出来。她当然知道阿槿是优秀且负责的人,一时竟无言以对。但对方随意顶嘴的行为,毫无悬念地加深了她心中偏见与厌恶。

    “竹取,不得无礼。”阿罗醐心里有点想笑,但还是斥责了义女做做样子。

    “是,女儿知错。”辉夜嘴上说知错了,却没有要向京极院道歉的意思。

    “陛下的这位皇女当真是伶俐。”京极院虽不悦,又不好去驳主上的面子。心中的气难以得到宣泄,令她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小孩子不懂事,还得劳烦您以后多教导了。”阿罗醐显然是护短的,居然为义女打起了圆场。

    “内亲王有陛下亲自教导,又何需老身置喙。”几番软钉子碰下来,京极院已经很清楚这位皇女的地位了。有些自讨没趣的她心中不忿,于是起身告辞道,“老身今日刚回京城,此刻有些乏了,恐御前失仪,还是改日再来看陛下。”

    “天气转凉,您要善自保养身体。”阿罗醐再度起身相送,关切地叮嘱道,“有任何需要,只管遣人来天守阁。”

    “陛下请留步吧。”京极院向他行了一礼,便在女官的陪伴下离去了。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搭理辉夜半分,如此刻意的冷淡显然是有缘由的。

    “京极院方才待你是有些苛刻,你勿往心里去。”待二人走后,阿罗醐回头想要安抚受了委屈的义女,“但她是长辈,今后若是见到她,你还是要尽量以礼相待。当然,你毕竟是储君,也无需太过放低姿态了,懂吗?”

    “好。”辉夜注意到了阿罗醐的措辞是“尽量”,言下之意就是你能忍就忍,要是觉得不能忍的话,君臣有别,也不用怕得罪了她。

    于是,父女二人又接着讨论后续的计划,确保她的长期缺席不会影响朝局。

    “既然这回你要长久地留在人间,就把无用的结界解除吧。”阿罗醐忽然道,“迦游罗一向与你交好,难免关心你是否安康。只要没有结界阻碍,用大镜就能知晓你的情况了,她也能安心。”

    “……”辉夜没有答复,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对方这借口找得简直太生硬了,生硬到她都不好意思去戳穿。迦游罗虽说受了不少恩宠,甚至拥有自己的宫殿,可在她义父眼里始终只是个侍女,他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去照顾她的心情。

    “怎么?你不愿意?”见她迟迟不作声,阿罗醐难免感到不快,临时又想出一个更说得过去的理由,“若你体内的影子作祟失控,我也能尽早知道。”

    “真是不坦率……”辉夜别过脸小声地吐槽了他一句,又回转头望向对方,答复道,“父皇的话女儿记下了。我会尽量的。”

    之前她在家里和学校都布下了结界,一是为了防范来自妖邪界的监视,二是方便保护个人隐私。如今两个世界已经相安无事,义父又明着提出了这个要求,自己的确可以考虑缩小结界的范围,还能节省神力,把精神专注于学习。

    “尽量是什么意思?”阿罗醐显然不满意她表现出来的敷衍态度。

    “您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面对质疑,辉夜忽然展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虽然您很严厉,有时还会发脾气。但我在人间的时候,也一定会想念您的。”

    “!”这是阿罗醐第一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措手不及之下,他早已空洞的心竟在一瞬间涌出无数喜悦。这丫头说会想念他……这种真正为人父的满足感,甚至让死亡的倒计时都显得不那么悲哀了……

    “父皇,如果有特别紧急的事,您就让邪狼丸来通知我,我不会放任不管的。”尽管对方沉默着,辉夜却知道他一定听进去了,继续安抚道,“五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等我考完试,就有很多时间可以来这里了。”

    因为回人间之前需要把计划分配给属下们执行,辉夜以还要去一趟月宫为由,退出了谒见厅。阿罗醐独自坐了片刻后,命人去将迦游罗召来了御前,吩咐道,“你今后有空的时候,多去京极殿走动走动,送些衣食法器过去。”

    “去京极院那里?”迦游罗颇为不解,对方可是藤原尚侍的母亲,待遇更是比照皇太后来的,难道还会缺衣少食吗?

    “我怀疑有人去京极院面前拨弄是非。她一向不过问京中事,此次来天守阁,却像是特地针对竹取而来。”阿罗醐说出了他心中的推测,“你多去她那里走动,该说些什么话你应该清楚。如果发现了端倪,随时向我禀报。”

    “妾身明白。”迦游罗向来聪慧机敏,一点就通,“只是有些话妾身说可能不方便,不如劳烦藤原尚侍。她一直很关照殿下,想必会帮忙解除误会的。”

    “嗯。”阿罗醐颔首,由藤原尚侍劝说她的母亲,比起旁人效果当然更好。

    而此刻,辉夜正经过绫绮殿,不巧又撞见了刚从殿内出来的京极院。

    “啊……”这样骤然撞见,辉夜难免觉得冤家路窄。但她想起阿罗醐的嘱咐,只得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是长辈,您先请吧。”

    “……”京极院却似乎并不领情,板着脸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冷说道,“方才在御前老身不便多说,但内亲王这身装束,想必不是阿槿教的吧?”

    “呃……”这下确实被对方抓住了错处,辉夜无奈,只能找了个借口搪塞,“晚辈刚从人间回来,尚未来得及更衣。”

    “可老身听闻,内亲王仗着陛下宠爱,常着奇装异服,所居宫殿亦奢华逾制。”京极院不信她的解释,咄咄逼人道,“身为内亲王,不尊宫规,不守女子本分,不仅去太政官抛头露面,置喙公卿们议政,还效仿“市女”在烦恼京四处走动,实在有失皇家体面。”(注:市女即女商人)

    “……”她越说越刻薄,辉夜就算涵养再好,也渐渐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但想到京极院毕竟是藤原尚侍的母亲,又是阿罗醐的恩人,她也不好直接和对方吵架。权衡之下,她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老身的话还没有说完。”见她居然无视自己,京极院气急道,“果真……果真是毫无家教的人间之女,陛下怎会如此纵容……”

    “……”听到她出言侮辱,辉夜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回过头,眼神开始变得凌厉起来,“您是出家人,一心礼佛,为何要对我的事情如此在意?恕我直言,您是父皇的恩人,不是我的。我并未受过您一丝一毫的恩惠,根本没有义务在这听您的教训。我之前敬重您是长辈,才不曾出言反驳,若您因此就认为我这个人柔善可欺,那便错了。”

    “你——”京极院万万没想到,这女孩居然敢这样嚣张地和她顶嘴。

    “我确实是来自人间,那又怎样?您难道不是来自人间?父皇难道不是来自人间?若要论贵贱,向您告密的人难道不曾与您说过我的真实身份是转世神明?”辉夜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句接一句怼了过去,“我是一品内亲王,准三宫,父皇亲封的储君,执皇太子金印代理朝政。京极院若是对父皇的决定存在异议,大可以现在就去御前进谏。我还要去找大臣们议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完,她稍稍欠身,随后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后面的事,辉夜还是听来月宫拜访的迦游罗说的。是藤原尚侍亲自去京极殿安抚了她的母亲,才总算让老人家的气给消了。对此,辉夜虽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但心里对藤原尚侍还是愧疚的,毕竟之前也曾受过她不少教导与劝解。藤原尚侍却好像并不介意,翌日还亲自来月宫给她送当月的俸禄。

    “殿下,妾身昨日问过母亲了。”寒暄过后,藤原尚侍请她屏退左右,悄悄告诉了她一个信息,“关于您的事,是神祇官的芭陀闷大师告诉母亲的。”

    “芭陀闷?”辉夜心中一震,险些在对方面前失了态。果然是地灵众在背后搞鬼吗?怪不得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暗算,看来还真是没冤枉他们!

    “虽然妾身不知道芭陀闷大人为何要与母亲说这个,但只要殿下心里有数,妾身今日便没有白来。”藤原尚侍说道,“母亲年纪大了,又一贯受到陛下敬重,故而对您严苛了些,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该道歉的是我……我昨日过于浮躁了,没有尊重长辈。”辉夜见对方主动道歉,反而愈加愧疚,“等忙完这些时日,我一定会登门去向京极院致歉的。”

    “殿下言重了,您昨日的选择没有错。您是妖邪界的储君,理应维护身份与体面。这不仅仅是您的体面,同样也是陛下与整个妖邪界的体面,还请殿下谨记。”藤原尚侍说的话与阿罗醐暗示的如出一辙,“好了,时间不早了,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内侍司还有公务,妾身就先告退了。”

    “多谢您了,藤原尚侍。”辉夜心中感激,起身亲自送她出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