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十六

    接下来的两天里，父亲和母亲将我和李秋萍当客人一样的对待，好饭好吃顿顿让我俩使劲吃。我平时胃口就好，李秋萍也可以，这时候，也就不和父亲、母亲客气了。回家过年已经是个习惯动作了，我知道我吃的开心，父亲和母亲就高兴，为了让父母亲高兴，我也要使劲吃，即使顿顿吃撑也在所不惜。何况母亲做的饭菜太迎合我的食欲和胃口了。李秋萍和我一样不挑食，我看得出来，她吃得也很香。父亲为了我们春节回来过年，听母亲说在年前腊月里就将家里养的土鸡亲手宰杀了五只，又从其他人家购买了一百多斤肉，特意腌制成腊肉，然后和宰杀的鸡肉予以保存。一部分放到冰箱里，一部分就挂在屋檐下沐浴着空气和阳光。我和李秋萍回到家，就看到屋檐下挂着散发着诱人的金黄色光泽的腊肉，整个色、香、味俱佳，以往的留存在味蕾上的美好感觉瞬间就被激发起来了。从正月初一中午开始，我和李秋萍顿顿吃得是满嘴流油，李秋萍的脸上整个好像都是油光光的，我的脸庞大概也是如此。初三中午，在吃过午饭后，母亲将打包好的东西，让我往我的车上装，我也不拒绝，拒绝也没有任何作用。这一大包东西里，有父亲宰杀的土鸡和腌制好的腊肉，母亲已经给我交代好了，哪些是我和李秋萍自己吃，哪些是带给李秋萍父母亲的，我一一记在心中，并一一照办。

    母亲和父亲用自己朴实的双手，给了我和李秋萍极大的食欲享受，我和李秋萍，也没有替父亲和母亲分担什么。应该说李秋萍比我还好一点，她在母亲忙着做饭或者其他家务的时候，还能搭一把手，帮着母亲洗菜、洗碗什么的，我除了按时吃饭、玩手机，好像在家三天也没有干其他的什么事情了。父亲言出必行，说到做到，除过正月初一早上和我谈过一次话以后，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没有和我再说什么。还有就是，每顿吃饭，我总要陪父亲喝上几杯，父亲的酒杯全部是我倒满的。我敬父亲，父亲总是微笑着一口闷，我也就陪着一口闷。父亲不说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说让父亲喝慢点，此外再无其他话语。可是，父亲不说什么话，我却觉得，父亲要说的话都在父亲喝的酒杯里面了，我都懂得。

    临别的时候，和父亲打过招呼以后，父亲只是摆摆手，示意我们可以走了。我和母亲难舍难分，母亲拉着我的手，满眼噙着泪水，就那样看着我，嘴角蠕动着想说啥，终究没有说出来。我也倔强的忍着泪水，才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轻声向母亲保证会经常回家看望她和父亲，母亲轻微的点一点头，算是对于我的应答。然后，母亲又拉着李秋萍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似有千言万语在此刻表达不完。其实，在前一天晚上，我和母亲以及我老婆已经坐在一起说了好多话了。最终，在父亲的不断催促之下，母亲松开了李秋萍的手，看着我和她上车。我发动汽车后，和父亲、母亲告别。我的车开出我家小院以后，行走在村道上，我从后视镜里看去，父亲和母亲还站在大门口，眺望着我们远去的方向。我放慢车速，不到二百米的道路，我走的极慢，用车辆的怠速行使，就为了从后视镜里多看一眼我的父亲和母亲，前面的道路就要转弯了。

    车子出了村，走上大路，家乡在我的背后离我越来越远。这条道路我无数次走过，每次都会有不一样的心情。我一边开车一边回想离开家的时候父亲对我的再一次告诫：“不要有任何的思想包袱，有些事情要尽力而为，不留遗憾，最终不管结果怎样，勇敢面对接受现实就可以了，嗯！”我一直在回味父亲的这一句临别赠言，反反复复在内心中进行咀嚼，更加觉得回味无穷。我没有想到父亲一介农民，说出的话语竟然别有新意，一点也不比知识分子差，甚至更强。既有人生道理，又有哲学思想。人常说“实践出真知”，父亲通过他对生命的体会和感悟，对我所讲的话，浓缩了他对于一般人生的认识。我只能说父亲是一个活的通透的人，是一个明白人。虽然父亲所讲的话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事情，我却听懂了。父亲一定认为我能够听懂他的话，所以才会对我这样说。我看了一眼李秋萍，她正在专心致志的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此刻正是寒冬季节，草木萧条，到处看过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唯有冬小麦蛰伏在大地上等待春天，期盼茁壮成长。家乡的景色是美丽的，让人觉得安宁和祥和正在这片土地上升腾，路过的远近村庄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便是最好的注解。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和喜悦之情，内心极为平静，我的这一次回家过年，扫除了近两个月来萦绕在我心头的忧愁和郁闷情绪。说实话，回到家之前，或者说是没有和父亲交谈之前，我的心情一直是紧张的。我不怕父亲的责备和训斥，主要担心，我和我老婆给父母亲带来忧伤和烦恼，这是我所考虑的主要问题。真的没有想到，我的父亲是这样的开明和睿智，我在这里用更多的赞美之词来评价父亲也不为过。看来，以往的关于我对父亲的认识和了解是极为不全面的，也是不准确的。我的心头思绪万千，想到的事情都是令人高兴的，没有令人不快的，我沉浸在这种甜蜜的状态中开着车，让车辆稳稳的驰骋在冬日的原野上。我瞬间突然感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想到了什么好事情，怎么一个人偷着笑，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嘛！”李秋萍突然向我说话，吓了我一跳，我向她稍微转一下头，看了她一眼，她正笑眯着自己美丽的大眼睛，以一种问询加好奇的神情看着我。

    “呵呵，没啥，”我有点尴尬，自嘲的笑着，回应我老婆的问话。

    “不对，你骗不了我，你心中咋想的，我都知道，”李秋萍语气坚定的说道，“快说，是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啊！”李秋萍急不可耐的催促我。

    “其实也没有啥，主要就是高兴，一高兴就心情开朗，心情一开朗，自然脸上的表情就丰富了嘛！”我轻松愉快的说着。

    “你还是没有说具体什么事情让你高兴，你还在蒙我是不是？”李秋萍用手轻轻的拧了一下我的胳膊，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有些假装嗔怒似的问我。

    “唉，老婆，不敢动我，我在开车，注意安全！”我下意识的躲着李秋萍的手，急忙说道。

    “那你就快说，否则！你知道的。”李秋萍略带威胁的意味，向我下了最后的通牒。

    “咳，咳，”我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向李秋萍说道，“我就是这会儿边开车边想起来回家过年的一些事情，感觉这两天在家里过得挺愉快的，吃得好，父亲和母亲身体也都好，咱们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我的心情特别舒畅，就不由自主的高兴嘛！你真的从我的脸上看出来我有高兴事情吗？”我对李秋萍娓娓道来，最后不忘向她问询我脸上的表情变化真的能够被人轻易看出来，我想，我也太没有城府了。很显然，李秋萍对于我的关于她的问题的回答，是很不满意的，她接下来又向我说道：

    “我想问的是什么事情，你心里是清楚的，你故意避重就轻，你成心想捉弄我是不是？”她说完话，还在定睛看着我，我用眼睛的余光对此了解的一清二楚。李秋萍这时候的表情，有些嗔怒，有些埋怨，但又恰到好处，让我爱怜不已，我就喜欢逗她，使她有这样的表现，便使我无比开心。

    “哦，是这样的，老婆，”我缓缓说道，“年前回老家前你去医院检查的事情，我给父亲说了，母亲也会在第一时间，从父亲哪里知道详细情况的。”

    “爸爸咋说的，他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样的态度啊？”李秋萍不等我继续说话，急急地打断我的话语，向我问道。她是急于想了解我父亲对于她的态度啊！

    “父亲他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后，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他就是说让我要更加好的对你，要照顾好你，说让咱们留心打问看看医生，父亲认为也许能够治疗好以后，咱们还有机会。”我捡重点的内容向李秋萍陈述。

    “爸爸真的是这样说的，他和妈妈没有嫌弃我不能给他们两个老人生育亲孙子？”李秋萍有些迟疑的问我，担心我隐瞒了重要情节。

    “父亲真的是这样和我说的，原来我也以为父亲接受不了，至少会对咱俩甩脸子，没有想到父亲和母亲是这样的慈祥和善良，他们想的首先是咱们的感受，只要咱俩一切都好，父亲和母亲就高兴，真的，是这样的，我没有一句话隐瞒你，你看父亲和母亲对咱们的态度，天天做好吃的，总是笑脸相迎，我说的话还会有假吗？”我一口气向李秋萍说了这么多，我想我是说明白了这件事情，因为李秋萍在我说完这句话以后，再也没有向我问询过什么，看来她是没有任何疑问了。李秋萍向来如此，和我在一起，只要她和我之间的事情，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当时，她就要弄个水落石出，否则，她是不会安心的。

    一路平安到家，我给父亲打电话报告行程，父亲和母亲很放心的叮嘱我好好休息，别无其他事情。早上吃过早饭从老家出来，路途不算很远，不到三百公里，我走了四个小时，比我前几日回家的时候好走多了，一路高速公路居多，我是严格按照高速公路的限速行使，且经常在服务区休息，感觉无比惬意。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肚子感觉有些饿了。李秋萍非常麻利的下了两碗酸汤面，我大口吃面，最后连半碗酸汤也一口喝尽，浑身暖和，整个身体的毛孔似乎都被我一碗酸汤面给通透开了，舒服得很。

    今日经过半日的舟车劳顿，不觉间有了助眠的功效，竟然能够一觉睡的昏天暗地，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香甜。从三点半左右开始午休，我记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样，待我们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下来了。醒来的一刹那间，我没有分清我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间了。李秋萍和我一样，起床后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吃的东西还没有消化完，肚子涨涨的。感觉有些口渴，我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温开水，然后一饮而尽。李秋萍洗了把脸，弄了一个水果拼盘，未等她放到茶几上，我已经将一块苹果放到口中咀嚼起来。

    “明天早上，咱们就去我家，”李秋萍看着我，说道。

    “嗯，好，明天早上，咱们吃完早饭就去，”我随口应答李秋萍，说道。

    “我一会儿，给我妈打个电话再说一声，我妈和我爸应该都在家里，除过除夕，我给他们打过电话，这两天就再没有打电话了，”李秋萍说道。

    “就是，你先给二老打个电话说一声，咱们从我老家回来了，”我说道。“这么多年，虽然年年都是这样过的，还是要先给爸妈说一声，这样好些。”

    “那你看，我们明天还要买什么东西吗？”李秋萍问我，说道。

    “老婆，你说还需要买什么东西，咱就再买点什么东西好了，”我说道，“过年放假前，已经买了烟和酒以及一些营养品，要不，明天再给老人买一箱牛奶，你看咋样？”我补充说道。

    “也都行，我也想着，过年前，给双方老人孝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其实，不另买也可以，”李秋萍看着我说道，拿起一块橙子放进了嘴里咀嚼着。

    “没事，老婆，咱们明天不是要开车嘛，方便着呢，明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在小区门口超市买一箱牛奶放在车后备箱里就可以了，也不占地方，不影响啥，”我说道。我明白李秋萍的心思，虽然年前已经将孝敬老人的东西都买好了，只管明天拿着去就行了，只是在李秋萍的眼里，孝敬老人永远都不嫌多。她担心我反对她再买礼物，因此略施小计试探我，我岂是小气之人，便顺着她的心意就是了。这样一来，李秋萍心情舒畅，我也就乐得自在悠闲，没有了节外生枝的烦恼，何乐而不为呢！我看到李秋萍眉眼都笑得挤在了一起。

    “那你说我们的事情究竟要怎么办呢？”李秋萍猛然向我抛出了这个问题。

    “啊!什么问题要怎么办？”我没有听明白李秋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就反问她说道。

    “就是你父亲给你说的事情啊！”李秋萍向我解释说道。

    “你是说过年回我老家，我父亲给我说让咱们留心找医生治疗不孕不育的事情是吗？”我看着李秋萍问道。

    “嗯，是的，”李秋萍对我点一点头，说道。

    “哦，这个先不着急，等过完年，上班以后再说吧，”我略微思索了一下，看着李秋萍说道。“我先打问一下，了解一下，看哪个医院治疗这方面的技术要全面些，咱们就去哪里，而且，我父亲说他在老家给咱打问老中医，然后给你抓中药吃调理调理，所以，这件事情，咱们不着急，老婆你心里不要有什么顾虑，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你是清楚的，好吗？”

    “老公，你真好，谢谢你替我考虑的这么周到，只是，自从我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以后，我心里一直都有一种负疚感，我觉得是我把你给耽误了，”李秋萍刚才还喜气洋洋，现在却愁云密布，面带一丝忧伤的表情望着我，轻声说道。

    “你看啊!是这样的，世间的事情都是不完美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开心快乐之处，也有每个人的伤心不如意的地方，你看咱俩其他方面都挺好的不是吗？我们目前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而已，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其他人是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的烦恼和忧愁少吗？我看一点都不少。老婆，我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幸福，其他的真的不重要，咱们努力一下，经过治疗以后，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也算了却了我父亲和母亲以及你父亲和母亲的心愿。如果最终没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也坦然接受这个现实就好，你不要过于自责，也不要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好吗？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有没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你都是最重要的。”我对李秋萍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拉着李秋萍的双手，此时，为了擦拭盈出眼眶的泪水，李秋萍从我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拿纸巾擦去泪水。转眼间，又看着我，破涕为笑。有人说女人是感性的，李秋萍也不例外。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当然也是我采取措施得当的结果。我故作轻松，陪着我老婆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