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车夫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望着阴沉的天，叹了口气。

    这世道是怎么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路，夹在深林里，被隆起的树根扭断，再不能让车辆通行。特提克雷沙到边墙的路已经不能通车了，这条他赖以为生的路，如今遍布荆棘，原先的林地不知为何变成了沼泽，笼罩着死亡的阴云，成了人们口中的禁地。荆棘一天比一天更多，几天前这里还勉强能让车辆通行，现在连一匹瘦马都跑不过去了。

    车夫没有钱，为了治妻子的病，他只能来到森林里采药。他开了一辈子的车，结果到头来却要徒步旅行。他苦笑一声，撇开脑海里的抱怨，专心致志地找寻起来。

    外围的草药早就被采完了，只有深处还可能有一些剩下。他跨过树根和荆棘，打算向更深的林子里走去。

    林风呼啸，夹杂着水汽。突然出现的沼泽让这一带都变得有些湿润，车夫本就有风湿，这几天他的右腿老是痛，几乎要迈不开步子。

    “这异变简直就是为我而来的！”

    他愤慨地骂道。树林的深处静悄悄的，连树叶都没了声响。车夫屏住呼吸，四处张望着。终于，在一颗粗壮的老树下，他看见一株泛着青色的药草。

    找到了！他一阵欣喜。然而当他看清周围的景象后，脸色又变得沉重起来。

    附近是一处古战场。是一百多年前凯尤斯率领军队讨伐洛林时的遗迹。听说这样的地方都会徘徊着亡灵，为路过的人施下诅咒。

    要去别的地方找吗？他犹豫着。天色已经不早了，等到天黑，就再不可能找到草药了。深夜的林中远比白天危险，可不是半真半假的亡灵能相比的。

    车夫咬咬牙，向着战场走去。

    即便是隔了百年之久，车夫好像还是能闻到那股血腥之气。锈蚀的剑散落在地面，据说这些都是洛林的剑。那场战斗的胜者是白银王朝，他们的遗体已经被收敛了。

    而且传闻白银王朝的武器不会生锈，也不会折断。

    “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只是来采药……”

    他看着地上的尸骨，小心翼翼地说着。

    一阵阴风扫过，让车夫背脊发凉。他慌乱地张望着，突然发现了不远处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啊！鬼……鬼！不要杀我！”

    他惊恐地跌在地上，手掌蹭到了锈剑，一下子鲜血淋漓。

    人影停了下来，站定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他。

    “哪里有鬼呀？”

    是少女般的声音。

    车夫喘着气，平复着内心。人影正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畏缩地抬起头，发现面前居然是一张清秀的少女的脸。

    “你……你是……”

    “我是安沙。”

    “安沙？你…难道是…陶森家的女儿？长这么大了啊……”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你刚才说有鬼？”

    “可能是我看错了，看错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森林里做什么呢？”

    “我来办一些事。”

    “胡闹，小姑娘在森林里有什么事要办？早点回去！”

    车夫站起身，数落着少女。他跑到草药旁，小心翼翼的把它挖了出来，掸了掸上面的灰，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也要走了，你不要逗留。”

    车夫转过身，尽可能不去看少女的脸。他翻过地上的荆棘，头也不回的向林外走去。

    “安沙……”

    “我记错了吗，陶德已经死了很久了，他的女儿叫安娜。”

    地面在震动。车夫回头，看见了振臂高呼的少女，面前闪烁着墨绿色的微光。荆棘在她的脚下蔓延，裹缠住周围的一切，好像一条肆虐的狂蟒，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咬来。他惊恐地叫出声，浑身发冷，拼尽全力地逃跑。他跑了许久，不知道被荆棘绊倒了多少次，多少次陷进沼泽里，直到天色昏暗，直到他两腿发软。他跑出了森林，在原野间的路上狂奔，荆棘窸窣的声响已经远去了，只有磨坊的风车在轻轻的呻吟。车夫体力不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他第二天又来到森林附近。一条粗壮的藤蔓已经挡住了林间的路。荆棘攀附在树干间，交织成一张绵密的网。

    特提克雷沙通往洛林的路已经被彻底阻断了。